第十章淚紅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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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淚紅嫁(21)
，一個熊抱。
高儼面上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五官微度舒展，彎□子，將高瓘陵抱起，一個臂彎托住。
高瓘陵小臉側過去，彎曲一個指頭點點，索吻。高儼面無表情，側過臉，吧唧一口。高瓘陵心滿意足，暫時安分下來，示意你們可以開始對話了。
“長恭哥哥，嫂嫂。我預備拿王，取代我哥！”高儼開門見山，言簡意賅。你可以想象一個少年，說這種話的時候面不改色，自信滿滿的樣子。周身迸發王者霸氣，說話的時候目光如炬，話中的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這王位他勢在必得。
“北齊再如此下去，遲早有一天會被顛覆。我那哥哥軟弱無能，不思朝政。親信小人，沈湎酒色。既然當不好這個皇帝，那就不要當了罷！”
王顧傾轉頭看高長恭的反應，看他如何說。高長恭臉上是肯定他的笑容，“阿儼，你確有這個實力和能力做這個皇帝，北齊的江山若給了你，定能力挽狂瀾。只是有些事切不可操之過急。我手上的兵權可以交由你，但我不會涉入其中。這江山要由你自己來打，將來很多事你也要自己應對，自己解決。當不當得上這個皇帝，做不做得好這個皇帝，都要看你自己。你有這個心，我就希望你會是個好皇帝。”
高儼本只是想來問問高長恭的意見，要是肯出謀幫他一些就更好了。沒想到高長恭不但高度肯定了他，還願意將手中的兵權交由他調配，這是極高的信任和支持。高儼內心萬分激動，面上表情不變。因為一只手上抱著人，並不能作揖行禮，只是恭敬和感激地頷首。“謹遵長恭哥哥教誨。”
“高儼叔叔會當皇帝嗎？”高瓘陵頓時兩眼炯炯亮，小身子扭阿扭又不安分開來，興奮地撞在他的胸膛上。“沾沾龍氣！”
王顧傾也看好高儼，給他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她想到了其它一些事。“高睿被殺，聽聞引起了民憤。現在到處都有人在編歌謠咒罵和士開。”這事說來也有些時日了，起因是高睿帶頭向小皇帝和太後上奏和士開，認為和士開這種小人不該在朝堂上呆著。不過事後還是失敗了，高睿被虐殺，但不想會引起那麽大的民憤。
高儼對和士開這人一點沒好印象。他冷哼一聲。“的確是有這回事，現在大江南北都有百姓在咒罵他。這小人的好日子怕是快要倒頭了！我恨不能親自處決了他！”
高瓘陵見被無視了，很是悶悶。他順手抓起高儼胸前一撮烏發，就兩只手指打轉，繞啊繞啊繞啊。高儼被扯痛，不動聲色地把頭發從他的魔爪中掙出來。
高長恭輕笑一聲，“你想要馬上處決他，有個很容易也很安全的辦法。”這事既然被提及了，高長恭想就順帶幫高儼一把，現在他最需要人支持，需要做些事來證明自己，樹立威信。如今時機，殺和士開是最好的。
內心二度欣喜，高儼急問。“什麽？”
高瓘陵一直被無視，很是憤憤。他繼續抓起高儼胸前一撮烏發，繼續兩只手指打轉，繞啊繞啊繞啊。高儼被扯痛，面無表情地把頭發從他的魔爪中掙出來。就是太陽穴暴突。
“陛下不喜朝士，奏章看也不看隨意批過。你們羅列和士開的罪狀並要求即刻處決，摻雜在多本奏章內呈上去就可以了。”高長恭說得輕描淡寫。
絕妙！高儼眼中第一次坦露出驚喜，一想到他馬上就可以親自處決和士開這個奸佞小人。內心好不激動！好不痛快！那股興奮勁還沒過——嗷！這次是後背一大把頭發被高瓘陵重重一扯。皮下血管簌簌流動，他忍！
“不過，我有言在先。領兵殺掉和士開就迅速撤離，事情要做得極盡幹脆利落。不可再輕舉妄動，事後想好面聖措詞，力爭做到陳詞懇切，態度恭謙。你現在需要的是更多人的支持和擁戴，不可急於求成。切記！”高長恭說這段話的時候，表情是嚴肅的，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高儼重重點頭！“好！”
——嗷！
高儼終於肯賞高瓘陵一眼了，就是面容有些不大淡定，對於平時的他來說，就是不大淡定！
現在高儼要說的都說完了。有暇處置這個小祖宗了。
高瓘陵敏銳感覺到了危險。他沖他傾城一微笑，亮瞎了太陽。身子猛個反側，正待開溜……
高儼一耙子抓住他的後領，提起，甩在自己的肩頭上。小人兒腿腳亂蹬。
“啪！”高儼毫不留情地朝他撅起的屁屁上重重一掌。頓時安分。
“我帶陵兒去學學男子漢該有的氣概。”說罷瀟灑一轉身。
小人兒面對目送著他走遠而無動於衷的父母。不死心。伸出一只肥肥嫩嫩的手，哭得肝腸寸斷。“我不去……我不去……爹爹，娘親……救——救！”
聲斷華園，滿林寂靜。
……
近來朝堂上越來越多的人排擠他，百姓中反對他的聲音更是多。高儼在看他的眼神也讓他不寒而栗。這心頭，總是很不安啊。
這一日上早朝。和士開才睜眼，滿腦子想的就是這些。他匆匆忙忙出門，顧不得看一眼頂上新升的太陽。
高儼早已經派好侍衛，五十個軍士埋伏在神武、千秋門外。絕不允許和士開再踏進皇宮半步。
照高長恭吩咐的，高儼命王子宜羅列和士開的罪狀並要求法辦，馮子琮又雜以其他的文書呈上。高緯沒審查，大筆一揮就批準了他們的奏書。
如今萬事俱備，就等和士開到了。
和士開來了，才下牛車，五十個人一擁而上。人即刻被推至禦史臺，當場處死。
可以說，和士開死的很幹脆。但他的死卻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消息風傳開來，滿城嘩然，高緯追悔莫及，胡皇後悲痛欲絕。百姓們歡呼雀躍，拍手叫好。
想當初有多少朝堂上的權臣、重臣想除掉和士開，卻都不得好死。
就拿最近的高睿來講，高湛才死，他就攜一幹重臣彈劾和士開，逼他迅速離宮。後主和胡太後迫於眾人的壓力，命和士開出任兗州刺史。
胡太後舍不得這個老情人，想留和士開一百日再走。高睿拒不接受。宴上胡太後命人為高睿斟酒，這事就先不要說了。高睿等人據理力爭，言詞慷慨。胡太後想這事就改日再論，高睿酒也沒喝酒就走掉，餘下人有的把帽子扔在地上，有的拂衣起坐，聲色俱厲，情緒極為沖動。
胡太後用盡各種辦法，明示暗挾。高睿仍舊不為所動。
那是和士開最危機的時刻，他哭著與胡太後，高緯告別。說他這一走，就照顧不到他們母女了，恐他們母女勢單力薄的，遇到什麽不測。胡太後和高緯都嚇怕了，問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和士開的辦法當然就是把高睿騙過來，虐殺了！
瑯琊王，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就把老奸巨猾的和士開給利落殺卻了！如此氣魄，如此謀略，如此膽識。引朝堂轟然，百姓謳歌。一時間高儼的名聲大振，許多朝堂上的忠臣，重臣都覺得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北齊未來的曙光，開始思考是不是要支持和擁戴瑯琊王。
照高長恭叮囑的，這事本該就到此為止。高儼本意也就想殺和士開一個人。不想成功來得太容易，周圍人的誇讚又讓他飄飄然。他從未想過，殺一個和士開，就能引起如此劇烈的反響。眾人瞬間將他推到了最高位，給予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傳奇一樣的評價。
這時，他的部下又慫恿他說：“事已至此，就不可以停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就因著這句話，高儼動搖了，強烈動搖了。他很猶豫，該不該再繼續，高長恭的忠告還一遍遍回蕩在腦海裏，叫他切不可急於求成！可他做得很好不是嗎！現在狀況出乎他意料的好，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好的！
高儼便率領京畿的軍士三千多人，駐紮在千秋門外。
高緯在皇宮中嚇得不敢出來。高緯派武臣劉桃枝率八十名禁兵召請高儼。
劉桃枝懼怕高儼，遠遠地叩拜他。
劉桃枝可是條好狗，誰當皇帝，誰就是他主子。皇帝讓他殺誰，他就殺誰。是非不辨，虐殺忠臣，殘害高家宗室。
憑著自己有點武功，力大無窮，自大傲慢，囂張霸道。使勁幹傷天害理的事情，將自己的才能用在這種為取悅皇帝，去除皇帝眼中釘的事情上。然後官位步步高升，一點不覺得愧怍。堪稱北齊第一禦用儈子手！
高儼目光冷冷，將他遠遠叩拜視為大不敬，命軍士將他制住捆綁壓上來，要即刻處決了他！
劉桃枝身邊的禁兵嚇得四下逃竄。劉桃枝被押到他跟前連忙叩拜求饒。
這時，高緯又把馮子琮派出來召請他。馮子琮立場上是站在高儼這邊，他覺得高儼應該適可而止，即刻息事寧人是最好的。不然形式對他不利。
高儼聽不進去，目前形式明明他占盡上風。這些人都懼怕他，就連他那懦弱的哥哥也躲在皇宮中不敢來見他。
他嚴詞拒絕，聲色俱厲。要求他乳母陸令萱來見她。他就是要趁這機會把陸令萱也一並處決了。 他對這些奸佞小人，一個一個恨得咬牙切齒，若不是他們，北齊也不會變得現在這般！
陸令萱聽到高儼要見她，嚇得渾身顫抖，死活不肯出去。她對高緯說：“高儼這是要殺她！要殺她呀！”陸令萱還手持鋼刀躲在高緯的身後。
高緯也懼怕的要死。“快快快！召請斛律光大將軍前來！”現在也就只有斛律光、他的岳父能解救他們了！
他哭著對太後說，“如若有緣，還能見到岳父一面，無緣，就永別了！”
碰巧這時，宮外高延宗與他二哥高孝珩並肩從西邊走來。值得一提的是，當初的小胖如今也是個豐神俊朗的玉面郎了。
兩位王爺被這場面震懾，面面相覷。眼神交流得到一致答案。
私心想幫高儼一把。於是上前詢問。“怎的不領兵沖進去？”
劉辟強說：“人太少了！”
高延宗看了看周圍陣勢，三千人浩浩蕩蕩封滿整個宮門外。說：“昭帝殺楊遵彥，只不過用了八十人，現在你們有數千人，還說少！”
於是大家心裏都有些動搖了，正思考著要不要殺進去。斛律光領兵趕到，一切都來不及了。
高儼面對斛律光還是有些畏怕的。不單是他，整個北齊怕是沒有一個人不敬畏這名老將的吧。他可是北齊的長城！
兩軍對持，人數和氣勢高儼明顯了差了一大截。
他看到斛律光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他。面部硬朗的線條刀刻一般，在耀日下威嚴不可逼視。高儼自認也霸氣十足，對自己一向頗為自信，但往斛律光跟前一戰，就明顯信心不足，霸氣側漏了。
不想斛律光領兵走近了竟拍起手大笑著誇讚他說：“龍子做事，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他是指今日高儼殺和士開之事，高儼沒想到就連斛律光也是肯定他的！
不過既然斛律光趕到了，立場上他不能任由高儼胡鬧下去。
他在大聲誇讚他的時候，小聲提點他。“我就要進宮去見陛下，不可再蠻幹，我們會力保你！”
斛律光說這句話的時候面容是嚴肅的，就跟當初高長恭再三叮囑他時一個樣。他做錯了，難道他真的做得過了？他怔楞在原地。
斛律光進宮，在永巷中見到了高緯。高緯見到斛律光來了，知道終於有救了，欣喜若狂。他馬上授予斛律光衣甲，下達出戰命令。
斛律光勸說，“誒……何至於如此大動幹戈。小孩子弄兵，不堪一擊，你與他才交手，他就會亂了陣腳，哪需要我領兵去打！陛下我隨你親自到千秋門去見他吧，我保證他絕對不敢輕舉妄動！”斛律光話說完哈哈大笑著，並不以為意。左右也都應和著，大家都認為這樣最好。
有斛律光這麽說，高緯心裏不怕了。親自走一趟那就走一趟吧！
斛律光在前面開道，高緯緊隨其後。斛律光差人向宮外高喊，“陛下到！”
高儼配合，背於身後的手揮了揮，他身後的人馬即刻裝樣嚇得四下逃竄，
高緯見了很滿意，停駐在馬橋上遠遠叫喚他。“瑯琊王，速速上前覲見”
高儼倔強立在原地，不動。
斛律光嘆一口氣，對著他故意大聲喊：“不就是天子的弟弟殺一個人嗎？沒什麽大不了的事！”說完他又過去拉高儼，輕推他上前。“何苦這樣子，果然是小孩子性子！”斛律光故作輕松地哈哈大笑。
把他拉來，斛律光又對高緯說：“陛下，瑯琊王年少輕狂，正值血氣方剛。肚子沒什麽事藏得住，想法也簡單，舉止輕率，長大就不會這樣了！還希望你不要怪罪！”
周圍很多大臣也勸說高緯，不要怪罪高儼。
高緯只能隱忍不發，但他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拔了高儼的佩刀，用刀環撥亂了他的頭發。想象著那就是他，撥弄了很久才停下來。
事後高緯將厙狄扶連、王子宜、劉辟強等人逮捕，關押在後園。親自用箭射殺，繼而斬首，再肢解，暴屍在都城各個街頭。手段何其殘忍！
他還想把所有參與變亂的文武官吏，統統抓起來殺死。被斛律光和趙彥深勸下。
這之後高儼一直沒有機會走出宮。因為胡太後怕他再生事，也怕高緯殺他。將他一直保護在身邊。送來的飯菜她都要親自嘗過才安心讓高儼吃。
高儼為此很無奈，但他沒辦法。胡太後一直又哭又鬧的，還以死要挾。就怕他們骨肉相殘。
這兩個可都是她的親身兒子啊！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加上她打小更疼愛高儼這個兒子，要有個不測，她要怎麽活！和士開的死已經給她的悲傷加劑了，高儼可不能再出事。
高儼心想先就由著她，順著她把。等母後情緒漸漸得到平覆了，他再做打算。
同七月裏，段韶突然在軍營中病倒。此時他已經將定陽外城攻下，由蘭陵王接替圍攻內城。
敵人想從一條東南通道棄城逃走。高長恭令一千精兵守在道口，深夜裏敵出，齊兵伏擊。周軍大潰，楊範兩手反綁投降，其眾全被俘虜。
段韶重病，提前回到京師。
在他彌留之際，他將手中兵權全部交由高長恭。段韶牢牢抓著他的手，還是那句話。“北齊岌岌可危，必要時……你要取而代之！”
至九月，病死。
同年九月。瑯琊王高儼在宮內被秘密虐殺。
事起在陸令萱始終對高儼耿耿於懷，勸說高緯：“現在人人都在稱讚瑯琊王聰明大膽，英勇無敵。看他的外表，將來也不像是做人臣的樣子。他上次聚眾圍堵在千秋門口，根本不問過你的意見，就擅自要殺劉桃枝和我。我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害怕。陛下還是早做打算的好呀！”
高緯始終猶豫不決。
和士開死後，祖珽和陸令萱狼狽為奸，合謀擠走了宰相趙彥深。祖珽被拜為侍中。高緯想問問祖珽的意見，祖珽對高緯講了周公殺死管叔，季友毒死慶父的故事。並向高緯獻上殺高儼的計策。高緯才下定決心秘密虐殺瑯琊王。
高緯先向太後啟奏說：“明天早晨我要與弟弟外出打獵，早點出去，早點回來。”
第二天天還未亮，高緯就派陸令萱召請高儼。高儼懷疑有詐。
陸令萱催促他說：“哥哥喊你，你怎麽不去？你在怕什麽。”
高儼冷冷看她。“笑話，我怕什麽！”
這眼神直看得陸令萱心驚肉跳。她退離他幾步遠，努力壯著膽子喊，“那就快些隨我來！”
於是高儼隨她來到永巷，劉桃枝就埋伏在這兒。
他一到，劉桃枝就從背後偷襲，用袍子將他的頭蒙住，猛力捶打。
將高儼打暈死過去，再和陸令萱秘密遣送到大明宮。
等人送到，已是滿面血汙。高緯當即把他殺了，冷著眼看他死。
他的屍體被隨意的用草席包裹，埋在屋子裏。十四歲的孩子，入葬前也沒人給他把鞋脫了。
高緯知道瞞不住胡太後，所以派人只告訴她一個。胡太後大哭著想要見高儼的屍首，卻被宮人強行推進宮殿，不但人不讓她見，連哭也被制止。秘不發喪。
直到第二年三月，才將高儼埋在鄴城西郊，贈謚號為楚恭哀帝，以寬慰太後。
☆、六十一 長城潰
高儼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整整一年，聰明的人其實早該猜想到，但到第二年真正證實這個事實的時候，很多人還是不能夠接受。
就像王顧傾寧願希望高儼永遠消失了，也不希望得知他已死的事實。她被高長恭環抱在胸前，後背依靠著他的身子。王顧傾的病也越來越嚴重了，咳嗽不停，就像這個日益垂危的北齊王朝。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生病了，情感也就脆弱了。高長恭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王顧傾的眼淚就跟著吧嗒吧嗒掉。然後喉頭哽咽不知道說什麽。
她前幾天有發高熱，如今燒是退了，咳嗽卻更嚴重了。這幾年請過很多名醫，都查不出病因，吃藥也不好。都猜想是落下的月子病。王顧傾自己也是醫者，想是不是難產落下的病癥。
想想自己真沒用，平時也是舞刀弄槍的一個人，生完孩子就跟個活死人沒兩樣。這般病懨懨的，怕那一天就這麽病死了。
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世間的牽掛。
一只手輕輕捏她臉，順便把兩頰的淚水揩去了。“傾兒，越來越像個小孩脾氣。”
“年輕點不好嗎？人老了，心可不能老啊！”王顧傾聲音帶著哭腔，努力擠出一個笑臉，不讓高長恭擔心。
高長恭的下巴抵上她細軟的發絲，心疼。
北齊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斛律光再次登門拜訪，是為要事。是為挽救整個北齊而來的！他要高長恭當這個北齊的皇帝，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朝堂之中多位權臣集結在蘭陵王府，都是為請高長恭而來的。他們對高長恭寄予厚望，北齊的未來決定在他到底當不當這個皇帝！
高長恭第一次仿徨了。有生以來第一次。
他不願意做這個皇帝，很多事他情願順其自然。
私心說來，他不願意被套上這個枷鎖。
就算他能救北齊一時，能救一世嗎？事物自有它的興衰定理，這些年他看得太透了！再鼎盛輝煌的事物，都會雕零落敗的時候，沒有什麽是長盛不衰的。那麽他又為什麽要用北齊一時興衰換自己的一生呢？他承認自己沒那麽偉大！
他沒那個君臨天下的心，所以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肯定會很痛苦。失去僅有的自由，每天演戲嗎？他自認這幾年活得夠累了！
他以為此身會了無牽掛，那麽這個君王做也就做了。王顧傾是個意外，如今他的孩子又是個意外。他不想把他們攪入這個漩渦中，然後子孫後代為了權勢自相殘殺。
那是毀滅一個人的最好方式，連同他也不例外！
“高長恭，你倒是給我一個明確的回答！”斛律光滿紅耳赤。看著高長恭長身玉立，背對著他們，手指一下一下輕叩著堂前的長方檀木擺臺。
而這時言急急沖了出來，手緊攥著一張紙，白紙上赫然寫了一個大大的“篡”字。後面跟著的卻是眼睛哭紅了的安。
她拉扯著言，哭著喊，“言，你瘋了！你瘋了！”
所有人都被這一景象怔住了。
然後這群官員中有人認出了言和安！指著他們，激動而急切地喊，“這兩個我認識，他們不是隱世很久了嗎？他們就是百姓口傳的轉世神童啊，那位貌似天人的男子是個神算子。沒有什麽是他算不準的！”
“哎，你這麽一說我也有印象！”
“你看那個紙上寫著“篡”字。看樣子蘭陵王當王是順應天意的事情！”
眾人臉上表情欣喜，即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安哭著拼命搖頭，“不！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的，不是的！”她想解釋，又不知該作何解釋。
她和言在內占卦，發現高長恭無論是當不當這個王，測出來的結果都是極兇！這個結果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就像有些事情你就不應該知道。天命難違，可是言偏要再次逆天而行！他可以保高長恭平安當王，但必須以命抵命來保全他！
不！她不會允許，絕對不會允許！
他們不管安想否認什麽，就是更加篤信蘭陵王要當王的事實。斛律光雖然不信那些，但有這個，就像一個人精神有了強烈的依靠，高長恭當這個北齊皇帝，本來就是眾望所歸的事！
高長恭依舊不為所動。
眾人情緒激動起來，一個個上前再三游說！最後斛律光竟對高長恭行軍禮。
“長恭，我這一身沒求過幾個人，為了北齊，為了這個天下，你就答應吧！”
高長恭猛然回身，面色凝重。他欲把斛律光拉起，不料下一刻所有人都跪下了。
高長恭有些站不穩腳。頭痛欲裂！他努力穩住情緒，但聲音沈啞，“此事我們可否擇日再議？”
是的，這是高長恭第一次猶豫不決，第一次沒了主見。他的內心一直在激烈交戰。他的意念在排斥，但現實讓他沒的選擇。
斛律光猛然擡頭，目光中充滿了失望，充滿了憤怒，充滿了悲哀。“長恭，你今日所作所為，是最令我失望的一次！”
說罷，他拂衣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走掉。那偉岸的身子有些搖晃的悲壯。
所有人都走了。
高長恭頹然坐在椅子上，掌心遮蓋住面，頹然微笑。
誰會想，斛律光第二天就死了。
斛律光死，舉國震驚。大北齊的長城垮了！垮了！
高緯自毀長城，整個北齊搖搖欲墜。
事起北周名將韋孝寬屢次與斛律光交手都吃了敗仗。他就想誣害斛律光，特意請人在鄴城制造謠言，編了個童謠，“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兒童不懂事，競相歌唱。明月是斛律光的字。祖珽就趁機在高緯面前告了一狀，說這是意指斛律光將會謀朝篡位。高緯心裏有了疙瘩。
沒想到這次的事傳得更快，當日斛律光意圖謀反的事就傳到了高緯的耳朵裏。又是祖珽告的秘，也不知他哪來的小道消息。
如今證據確鑿，高緯又害怕又想除了斛律光。祖珽又乘機獻計說：“直接召見斛律光肯定會起疑心。就送他一匹馬，就說明日東山觀游，邀他乘馬一同前往。斛律光肯定要來拜謝！”
高緯覺得這個法子可以，就采納了。當日趁夜就給斛律光送去一匹駿馬。
第二日斛律光進宮拜謝。
劉桃枝埋伏在涼風堂，趁他不備，從後偷襲。以斛律光的身手，若他想反抗，有幾個人殺得了他！可恰恰是那日，情緒影響了他。他悲憤交加，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子像鋼鐵長城。
他怒喝。“我知道你們盡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北齊就是要被你們給一手摧毀了！我到死都沒做對不起國家百姓的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與其眼睜睜看著北齊滅亡，現在死又何懼！”
我斛律光一生征戰沙場，忠心耿耿。最後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昏庸無能的君主手上。北齊亡，我就亡。我要你們牢牢記得我今天的話，我今天的姿態，我今天憤怒的目光。我會在黃泉之下等著你們！
劉桃枝和三個大力士用弓弦勒住再不做絲毫抵抗的斛律光，勒死了一代名將。
事後高緯斬草除根，以謀反罪名將斛律一族滿門抄斬。直到這時，所有人才知道，斛律光被秘密謀害了。
斛律皇後也被廢黜。派人抄家，只得到一些宴射用的弓箭刀鞘，除此外再無多餘財產。
斛律光被害的消息傳開來，引無數人痛心疾首。整個朝堂為之轟動，徹底激起了民憤。所有百姓都在罵這個昏庸無能的狗皇帝。罵這些奸佞小臣。恨不能將北齊統治徹底推翻了。
較之北齊，周武帝得到斛律光被害消息極為高興，下令大赦境內。
北齊終於走向了懸崖邊緣。在崖角上搖搖欲墜。
就在斛律光被害的第二天。高緯派人駕駛牛車來召見高長恭進宮。
高長恭沒有拒絕，坦蕩蕩上了車。
他走進宮內，看到高緯就一個人在臺階上坐著。面目陰沈，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戾氣。見到高長恭來，馬上仰起頭來對他微笑。熱切地把他拉到自己的身邊。
“其實朕此次叫蘭陵王來，是想起了當年邙山之戰。蘭陵王英勇殺敵，深入陣。現在想想當時的情況真是危急啊，可以說在你殺進人陣的時候，已經騎虎難下了。若稍有不慎，後悔也來不及啊！”高緯的目光有深究。
高長恭笑得很涼薄，眸子深不可測。他不知道這一番話是誰教導高緯這麽說了，話意有所指。他的確是再次深入陣了，有些事情決定做了，就再奇虎難下，若不慎功虧一簣，追悔莫及。
“因為是臣的家事，所以不知不覺就深入陣了。”
高緯的眸子冷了下來。高長恭回答得不卑不亢，既回答了他的明指，又回答了他的暗喻！話可以理解兩種意思，隨你怎麽想。
他說這是家事，親切點就是高氏，不親切點就是他自己家的事。不知不覺深入陣，有些事態的發展是由不得個人的！指不定他哪天不知不覺就再次深入陣呢！
而這次陣，是推翻他高緯統治的王權戰爭！
高緯知道當年他父皇幾次三番要置蘭陵王於死地，但無奈都奈何不了他。他聰明絕頂，又不愚忠，武功極高，手握兵權，身份地位顯赫。
什麽明殺暗殺，成功率幾乎為零，又容易激化矛盾。
高緯真的要找人好好給他出謀劃策了。
他不敢對高長恭怎麽樣，就坐下來熱絡幾句，然後留下來用了晚膳，就派人將高長恭送回去了。
夜黑黑。人心不知，前路未知。
☆、六十二 北齊顛
斛律世家滅族。北齊寂靜了一段時間。
一張張麻木冷漠的臉端看一張張醉生夢死的臉。形成兩個極端，卻相持成死寂，死一樣的寂靜。
內部暗潮洶湧，誰也看不到。勢力正在悄然發生著轉變，一點點一點點，海底湧動巨大的漩渦，就要浮出水面。
夜濃黑，化不開，黎明在掙紮。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惴惴不安。
四月芳菲的季節。蘭陵王府中再一次賓客滿堂。
寬闊的廳堂坐滿了人，來人成兩排相對入座，堂上氣氛十分壓抑。各個面上焦慮、憂憤、悲戚。他們每個人都顯得心事重重。擡頭看堂前的男子的時候，眼中又充滿誠摯、熱切與渴望。
所有人的希望都系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那人卻是沈默。
氣氛壓抑的可怕。所有人都在幻想與幻滅之間游走。北齊到現在已經撐到極限了，再沒有一個人出來，建立新的政權，施展雷霆手段，達到力挽狂瀾的效果。北齊就會徹底轟塌，永遠的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砰！”手掌重重落在桌上。賀樓然怒發沖冠。“高長恭，我代斛律光將軍的在天英靈，再問你最後一遍，這個北齊的皇帝，你到底當，還是不當！”
高長恭的後背凜了一凜，背於後面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血肉裏。斛律世家遭滅族，他不是沒有責任！在於他的一念之差，他的猶豫，搖擺與仿徨。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正好，誰也不知道多耽擱一日又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故。這些朝堂中的忠義之士是為挽救北齊而來，冒死而來！
他們暗地裏秘密籌備了幾個月，等的就是今天。決定性的一刻。大家聚首在這裏，就等高長恭一句話！這是最後一次了，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們最後一次請求高長恭，高長恭最後一次給他們答案。
這個皇帝。當！或是不當！
現今局勢來看，他沒得選擇……當吧，終究是要當的……
見高長恭遲遲不答話，賀樓然性子急，再忍不住破口大罵。“高長恭，若當日傾兒嫁的是我，我定給她打下這個天下，讓她做皇後。我不像你，畏首畏尾的懦夫！”
賀樓然早環視過整個再座的人，除去朝堂中的王公大臣。言和安也在，高家的幾位兄弟都在，包括高家的小妹高嵐。王顧傾卻不在。照理說，內人是不該出現在廳堂儀事，可現在該出席的，願意出席的都出席了。王顧傾又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官家小姐，沒理由不在的。他很想見她。哪怕就遠遠的看一眼也好！
他將私人情感夾雜在其中，越罵越激憤。“傾兒嫁給了你，隨你到王府上，你又給了她什麽，連個像樣的名分也沒有！我心想什麽都不計較，爭得了兵權，還把柯克族的壯士都帶上，誓隨你，擁立你為王，只要傾兒能做皇後，母儀天下。你倒好，像個娘們一樣在這裏扭扭捏捏！傾兒呢？我要見她！”賀樓然不知道，王顧傾是因為重病才不便出席。
高長恭轉身，表情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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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熊抱。
高儼面上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五官微度舒展，彎□子，將高瓘陵抱起，一個臂彎托住。
高瓘陵小臉側過去，彎曲一個指頭點點，索吻。高儼面無表情，側過臉，吧唧一口。高瓘陵心滿意足，暫時安分下來，示意你們可以開始對話了。
“長恭哥哥，嫂嫂。我預備拿王，取代我哥！”高儼開門見山，言簡意賅。你可以想象一個少年，說這種話的時候面不改色，自信滿滿的樣子。周身迸發王者霸氣，說話的時候目光如炬，話中的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這王位他勢在必得。
“北齊再如此下去，遲早有一天會被顛覆。我那哥哥軟弱無能，不思朝政。親信小人，沈湎酒色。既然當不好這個皇帝，那就不要當了罷！”
王顧傾轉頭看高長恭的反應，看他如何說。高長恭臉上是肯定他的笑容，“阿儼，你確有這個實力和能力做這個皇帝，北齊的江山若給了你，定能力挽狂瀾。只是有些事切不可操之過急。我手上的兵權可以交由你，但我不會涉入其中。這江山要由你自己來打，將來很多事你也要自己應對，自己解決。當不當得上這個皇帝，做不做得好這個皇帝，都要看你自己。你有這個心，我就希望你會是個好皇帝。”
高儼本只是想來問問高長恭的意見，要是肯出謀幫他一些就更好了。沒想到高長恭不但高度肯定了他，還願意將手中的兵權交由他調配，這是極高的信任和支持。高儼內心萬分激動，面上表情不變。因為一只手上抱著人，並不能作揖行禮，只是恭敬和感激地頷首。“謹遵長恭哥哥教誨。”
“高儼叔叔會當皇帝嗎？”高瓘陵頓時兩眼炯炯亮，小身子扭阿扭又不安分開來，興奮地撞在他的胸膛上。“沾沾龍氣！”
王顧傾也看好高儼，給他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她想到了其它一些事。“高睿被殺，聽聞引起了民憤。現在到處都有人在編歌謠咒罵和士開。”這事說來也有些時日了，起因是高睿帶頭向小皇帝和太後上奏和士開，認為和士開這種小人不該在朝堂上呆著。不過事後還是失敗了，高睿被虐殺，但不想會引起那麽大的民憤。
高儼對和士開這人一點沒好印象。他冷哼一聲。“的確是有這回事，現在大江南北都有百姓在咒罵他。這小人的好日子怕是快要倒頭了！我恨不能親自處決了他！”
高瓘陵見被無視了，很是悶悶。他順手抓起高儼胸前一撮烏發，就兩只手指打轉，繞啊繞啊繞啊。高儼被扯痛，不動聲色地把頭發從他的魔爪中掙出來。
高長恭輕笑一聲，“你想要馬上處決他，有個很容易也很安全的辦法。”這事既然被提及了，高長恭想就順帶幫高儼一把，現在他最需要人支持，需要做些事來證明自己，樹立威信。如今時機，殺和士開是最好的。
內心二度欣喜，高儼急問。“什麽？”
高瓘陵一直被無視，很是憤憤。他繼續抓起高儼胸前一撮烏發，繼續兩只手指打轉，繞啊繞啊繞啊。高儼被扯痛，面無表情地把頭發從他的魔爪中掙出來。就是太陽穴暴突。
“陛下不喜朝士，奏章看也不看隨意批過。你們羅列和士開的罪狀並要求即刻處決，摻雜在多本奏章內呈上去就可以了。”高長恭說得輕描淡寫。
絕妙！高儼眼中第一次坦露出驚喜，一想到他馬上就可以親自處決和士開這個奸佞小人。內心好不激動！好不痛快！那股興奮勁還沒過——嗷！這次是後背一大把頭發被高瓘陵重重一扯。皮下血管簌簌流動，他忍！
“不過，我有言在先。領兵殺掉和士開就迅速撤離，事情要做得極盡幹脆利落。不可再輕舉妄動，事後想好面聖措詞，力爭做到陳詞懇切，態度恭謙。你現在需要的是更多人的支持和擁戴，不可急於求成。切記！”高長恭說這段話的時候，表情是嚴肅的，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高儼重重點頭！“好！”
——嗷！
高儼終於肯賞高瓘陵一眼了，就是面容有些不大淡定，對於平時的他來說，就是不大淡定！
現在高儼要說的都說完了。有暇處置這個小祖宗了。
高瓘陵敏銳感覺到了危險。他沖他傾城一微笑，亮瞎了太陽。身子猛個反側，正待開溜……
高儼一耙子抓住他的後領，提起，甩在自己的肩頭上。小人兒腿腳亂蹬。
“啪！”高儼毫不留情地朝他撅起的屁屁上重重一掌。頓時安分。
“我帶陵兒去學學男子漢該有的氣概。”說罷瀟灑一轉身。
小人兒面對目送著他走遠而無動於衷的父母。不死心。伸出一只肥肥嫩嫩的手，哭得肝腸寸斷。“我不去……我不去……爹爹，娘親……救——救！”
聲斷華園，滿林寂靜。
……
近來朝堂上越來越多的人排擠他，百姓中反對他的聲音更是多。高儼在看他的眼神也讓他不寒而栗。這心頭，總是很不安啊。
這一日上早朝。和士開才睜眼，滿腦子想的就是這些。他匆匆忙忙出門，顧不得看一眼頂上新升的太陽。
高儼早已經派好侍衛，五十個軍士埋伏在神武、千秋門外。絕不允許和士開再踏進皇宮半步。
照高長恭吩咐的，高儼命王子宜羅列和士開的罪狀並要求法辦，馮子琮又雜以其他的文書呈上。高緯沒審查，大筆一揮就批準了他們的奏書。
如今萬事俱備，就等和士開到了。
和士開來了，才下牛車，五十個人一擁而上。人即刻被推至禦史臺，當場處死。
可以說，和士開死的很幹脆。但他的死卻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消息風傳開來，滿城嘩然，高緯追悔莫及，胡皇後悲痛欲絕。百姓們歡呼雀躍，拍手叫好。
想當初有多少朝堂上的權臣、重臣想除掉和士開，卻都不得好死。
就拿最近的高睿來講，高湛才死，他就攜一幹重臣彈劾和士開，逼他迅速離宮。後主和胡太後迫於眾人的壓力，命和士開出任兗州刺史。
胡太後舍不得這個老情人，想留和士開一百日再走。高睿拒不接受。宴上胡太後命人為高睿斟酒，這事就先不要說了。高睿等人據理力爭，言詞慷慨。胡太後想這事就改日再論，高睿酒也沒喝酒就走掉，餘下人有的把帽子扔在地上，有的拂衣起坐，聲色俱厲，情緒極為沖動。
胡太後用盡各種辦法，明示暗挾。高睿仍舊不為所動。
那是和士開最危機的時刻，他哭著與胡太後，高緯告別。說他這一走，就照顧不到他們母女了，恐他們母女勢單力薄的，遇到什麽不測。胡太後和高緯都嚇怕了，問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和士開的辦法當然就是把高睿騙過來，虐殺了！
瑯琊王，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就把老奸巨猾的和士開給利落殺卻了！如此氣魄，如此謀略，如此膽識。引朝堂轟然，百姓謳歌。一時間高儼的名聲大振，許多朝堂上的忠臣，重臣都覺得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北齊未來的曙光，開始思考是不是要支持和擁戴瑯琊王。
照高長恭叮囑的，這事本該就到此為止。高儼本意也就想殺和士開一個人。不想成功來得太容易，周圍人的誇讚又讓他飄飄然。他從未想過，殺一個和士開，就能引起如此劇烈的反響。眾人瞬間將他推到了最高位，給予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傳奇一樣的評價。
這時，他的部下又慫恿他說：“事已至此，就不可以停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就因著這句話，高儼動搖了，強烈動搖了。他很猶豫，該不該再繼續，高長恭的忠告還一遍遍回蕩在腦海裏，叫他切不可急於求成！可他做得很好不是嗎！現在狀況出乎他意料的好，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好的！
高儼便率領京畿的軍士三千多人，駐紮在千秋門外。
高緯在皇宮中嚇得不敢出來。高緯派武臣劉桃枝率八十名禁兵召請高儼。
劉桃枝懼怕高儼，遠遠地叩拜他。
劉桃枝可是條好狗，誰當皇帝，誰就是他主子。皇帝讓他殺誰，他就殺誰。是非不辨，虐殺忠臣，殘害高家宗室。
憑著自己有點武功，力大無窮，自大傲慢，囂張霸道。使勁幹傷天害理的事情，將自己的才能用在這種為取悅皇帝，去除皇帝眼中釘的事情上。然後官位步步高升，一點不覺得愧怍。堪稱北齊第一禦用儈子手！
高儼目光冷冷，將他遠遠叩拜視為大不敬，命軍士將他制住捆綁壓上來，要即刻處決了他！
劉桃枝身邊的禁兵嚇得四下逃竄。劉桃枝被押到他跟前連忙叩拜求饒。
這時，高緯又把馮子琮派出來召請他。馮子琮立場上是站在高儼這邊，他覺得高儼應該適可而止，即刻息事寧人是最好的。不然形式對他不利。
高儼聽不進去，目前形式明明他占盡上風。這些人都懼怕他，就連他那懦弱的哥哥也躲在皇宮中不敢來見他。
他嚴詞拒絕，聲色俱厲。要求他乳母陸令萱來見她。他就是要趁這機會把陸令萱也一並處決了。 他對這些奸佞小人，一個一個恨得咬牙切齒，若不是他們，北齊也不會變得現在這般！
陸令萱聽到高儼要見她，嚇得渾身顫抖，死活不肯出去。她對高緯說：“高儼這是要殺她！要殺她呀！”陸令萱還手持鋼刀躲在高緯的身後。
高緯也懼怕的要死。“快快快！召請斛律光大將軍前來！”現在也就只有斛律光、他的岳父能解救他們了！
他哭著對太後說，“如若有緣，還能見到岳父一面，無緣，就永別了！”
碰巧這時，宮外高延宗與他二哥高孝珩並肩從西邊走來。值得一提的是，當初的小胖如今也是個豐神俊朗的玉面郎了。
兩位王爺被這場面震懾，面面相覷。眼神交流得到一致答案。
私心想幫高儼一把。於是上前詢問。“怎的不領兵沖進去？”
劉辟強說：“人太少了！”
高延宗看了看周圍陣勢，三千人浩浩蕩蕩封滿整個宮門外。說：“昭帝殺楊遵彥，只不過用了八十人，現在你們有數千人，還說少！”
於是大家心裏都有些動搖了，正思考著要不要殺進去。斛律光領兵趕到，一切都來不及了。
高儼面對斛律光還是有些畏怕的。不單是他，整個北齊怕是沒有一個人不敬畏這名老將的吧。他可是北齊的長城！
兩軍對持，人數和氣勢高儼明顯了差了一大截。
他看到斛律光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他。面部硬朗的線條刀刻一般，在耀日下威嚴不可逼視。高儼自認也霸氣十足，對自己一向頗為自信，但往斛律光跟前一戰，就明顯信心不足，霸氣側漏了。
不想斛律光領兵走近了竟拍起手大笑著誇讚他說：“龍子做事，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他是指今日高儼殺和士開之事，高儼沒想到就連斛律光也是肯定他的！
不過既然斛律光趕到了，立場上他不能任由高儼胡鬧下去。
他在大聲誇讚他的時候，小聲提點他。“我就要進宮去見陛下，不可再蠻幹，我們會力保你！”
斛律光說這句話的時候面容是嚴肅的，就跟當初高長恭再三叮囑他時一個樣。他做錯了，難道他真的做得過了？他怔楞在原地。
斛律光進宮，在永巷中見到了高緯。高緯見到斛律光來了，知道終於有救了，欣喜若狂。他馬上授予斛律光衣甲，下達出戰命令。
斛律光勸說，“誒……何至於如此大動幹戈。小孩子弄兵，不堪一擊，你與他才交手，他就會亂了陣腳，哪需要我領兵去打！陛下我隨你親自到千秋門去見他吧，我保證他絕對不敢輕舉妄動！”斛律光話說完哈哈大笑著，並不以為意。左右也都應和著，大家都認為這樣最好。
有斛律光這麽說，高緯心裏不怕了。親自走一趟那就走一趟吧！
斛律光在前面開道，高緯緊隨其後。斛律光差人向宮外高喊，“陛下到！”
高儼配合，背於身後的手揮了揮，他身後的人馬即刻裝樣嚇得四下逃竄，
高緯見了很滿意，停駐在馬橋上遠遠叫喚他。“瑯琊王，速速上前覲見”
高儼倔強立在原地，不動。
斛律光嘆一口氣，對著他故意大聲喊：“不就是天子的弟弟殺一個人嗎？沒什麽大不了的事！”說完他又過去拉高儼，輕推他上前。“何苦這樣子，果然是小孩子性子！”斛律光故作輕松地哈哈大笑。
把他拉來，斛律光又對高緯說：“陛下，瑯琊王年少輕狂，正值血氣方剛。肚子沒什麽事藏得住，想法也簡單，舉止輕率，長大就不會這樣了！還希望你不要怪罪！”
周圍很多大臣也勸說高緯，不要怪罪高儼。
高緯只能隱忍不發，但他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拔了高儼的佩刀，用刀環撥亂了他的頭發。想象著那就是他，撥弄了很久才停下來。
事後高緯將厙狄扶連、王子宜、劉辟強等人逮捕，關押在後園。親自用箭射殺，繼而斬首，再肢解，暴屍在都城各個街頭。手段何其殘忍！
他還想把所有參與變亂的文武官吏，統統抓起來殺死。被斛律光和趙彥深勸下。
這之後高儼一直沒有機會走出宮。因為胡太後怕他再生事，也怕高緯殺他。將他一直保護在身邊。送來的飯菜她都要親自嘗過才安心讓高儼吃。
高儼為此很無奈，但他沒辦法。胡太後一直又哭又鬧的，還以死要挾。就怕他們骨肉相殘。
這兩個可都是她的親身兒子啊！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加上她打小更疼愛高儼這個兒子，要有個不測，她要怎麽活！和士開的死已經給她的悲傷加劑了，高儼可不能再出事。
高儼心想先就由著她，順著她把。等母後情緒漸漸得到平覆了，他再做打算。
同七月裏，段韶突然在軍營中病倒。此時他已經將定陽外城攻下，由蘭陵王接替圍攻內城。
敵人想從一條東南通道棄城逃走。高長恭令一千精兵守在道口，深夜裏敵出，齊兵伏擊。周軍大潰，楊範兩手反綁投降，其眾全被俘虜。
段韶重病，提前回到京師。
在他彌留之際，他將手中兵權全部交由高長恭。段韶牢牢抓著他的手，還是那句話。“北齊岌岌可危，必要時……你要取而代之！”
至九月，病死。
同年九月。瑯琊王高儼在宮內被秘密虐殺。
事起在陸令萱始終對高儼耿耿於懷，勸說高緯：“現在人人都在稱讚瑯琊王聰明大膽，英勇無敵。看他的外表，將來也不像是做人臣的樣子。他上次聚眾圍堵在千秋門口，根本不問過你的意見，就擅自要殺劉桃枝和我。我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害怕。陛下還是早做打算的好呀！”
高緯始終猶豫不決。
和士開死後，祖珽和陸令萱狼狽為奸，合謀擠走了宰相趙彥深。祖珽被拜為侍中。高緯想問問祖珽的意見，祖珽對高緯講了周公殺死管叔，季友毒死慶父的故事。並向高緯獻上殺高儼的計策。高緯才下定決心秘密虐殺瑯琊王。
高緯先向太後啟奏說：“明天早晨我要與弟弟外出打獵，早點出去，早點回來。”
第二天天還未亮，高緯就派陸令萱召請高儼。高儼懷疑有詐。
陸令萱催促他說：“哥哥喊你，你怎麽不去？你在怕什麽。”
高儼冷冷看她。“笑話，我怕什麽！”
這眼神直看得陸令萱心驚肉跳。她退離他幾步遠，努力壯著膽子喊，“那就快些隨我來！”
於是高儼隨她來到永巷，劉桃枝就埋伏在這兒。
他一到，劉桃枝就從背後偷襲，用袍子將他的頭蒙住，猛力捶打。
將高儼打暈死過去，再和陸令萱秘密遣送到大明宮。
等人送到，已是滿面血汙。高緯當即把他殺了，冷著眼看他死。
他的屍體被隨意的用草席包裹，埋在屋子裏。十四歲的孩子，入葬前也沒人給他把鞋脫了。
高緯知道瞞不住胡太後，所以派人只告訴她一個。胡太後大哭著想要見高儼的屍首，卻被宮人強行推進宮殿，不但人不讓她見，連哭也被制止。秘不發喪。
直到第二年三月，才將高儼埋在鄴城西郊，贈謚號為楚恭哀帝，以寬慰太後。
☆、六十一 長城潰
高儼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整整一年，聰明的人其實早該猜想到，但到第二年真正證實這個事實的時候，很多人還是不能夠接受。
就像王顧傾寧願希望高儼永遠消失了，也不希望得知他已死的事實。她被高長恭環抱在胸前，後背依靠著他的身子。王顧傾的病也越來越嚴重了，咳嗽不停，就像這個日益垂危的北齊王朝。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生病了，情感也就脆弱了。高長恭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王顧傾的眼淚就跟著吧嗒吧嗒掉。然後喉頭哽咽不知道說什麽。
她前幾天有發高熱，如今燒是退了，咳嗽卻更嚴重了。這幾年請過很多名醫，都查不出病因，吃藥也不好。都猜想是落下的月子病。王顧傾自己也是醫者，想是不是難產落下的病癥。
想想自己真沒用，平時也是舞刀弄槍的一個人，生完孩子就跟個活死人沒兩樣。這般病懨懨的，怕那一天就這麽病死了。
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世間的牽掛。
一只手輕輕捏她臉，順便把兩頰的淚水揩去了。“傾兒，越來越像個小孩脾氣。”
“年輕點不好嗎？人老了，心可不能老啊！”王顧傾聲音帶著哭腔，努力擠出一個笑臉，不讓高長恭擔心。
高長恭的下巴抵上她細軟的發絲，心疼。
北齊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斛律光再次登門拜訪，是為要事。是為挽救整個北齊而來的！他要高長恭當這個北齊的皇帝，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朝堂之中多位權臣集結在蘭陵王府，都是為請高長恭而來的。他們對高長恭寄予厚望，北齊的未來決定在他到底當不當這個皇帝！
高長恭第一次仿徨了。有生以來第一次。
他不願意做這個皇帝，很多事他情願順其自然。
私心說來，他不願意被套上這個枷鎖。
就算他能救北齊一時，能救一世嗎？事物自有它的興衰定理，這些年他看得太透了！再鼎盛輝煌的事物，都會雕零落敗的時候，沒有什麽是長盛不衰的。那麽他又為什麽要用北齊一時興衰換自己的一生呢？他承認自己沒那麽偉大！
他沒那個君臨天下的心，所以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肯定會很痛苦。失去僅有的自由，每天演戲嗎？他自認這幾年活得夠累了！
他以為此身會了無牽掛，那麽這個君王做也就做了。王顧傾是個意外，如今他的孩子又是個意外。他不想把他們攪入這個漩渦中，然後子孫後代為了權勢自相殘殺。
那是毀滅一個人的最好方式，連同他也不例外！
“高長恭，你倒是給我一個明確的回答！”斛律光滿紅耳赤。看著高長恭長身玉立，背對著他們，手指一下一下輕叩著堂前的長方檀木擺臺。
而這時言急急沖了出來，手緊攥著一張紙，白紙上赫然寫了一個大大的“篡”字。後面跟著的卻是眼睛哭紅了的安。
她拉扯著言，哭著喊，“言，你瘋了！你瘋了！”
所有人都被這一景象怔住了。
然後這群官員中有人認出了言和安！指著他們，激動而急切地喊，“這兩個我認識，他們不是隱世很久了嗎？他們就是百姓口傳的轉世神童啊，那位貌似天人的男子是個神算子。沒有什麽是他算不準的！”
“哎，你這麽一說我也有印象！”
“你看那個紙上寫著“篡”字。看樣子蘭陵王當王是順應天意的事情！”
眾人臉上表情欣喜，即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安哭著拼命搖頭，“不！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的，不是的！”她想解釋，又不知該作何解釋。
她和言在內占卦，發現高長恭無論是當不當這個王，測出來的結果都是極兇！這個結果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就像有些事情你就不應該知道。天命難違，可是言偏要再次逆天而行！他可以保高長恭平安當王，但必須以命抵命來保全他！
不！她不會允許，絕對不會允許！
他們不管安想否認什麽，就是更加篤信蘭陵王要當王的事實。斛律光雖然不信那些，但有這個，就像一個人精神有了強烈的依靠，高長恭當這個北齊皇帝，本來就是眾望所歸的事！
高長恭依舊不為所動。
眾人情緒激動起來，一個個上前再三游說！最後斛律光竟對高長恭行軍禮。
“長恭，我這一身沒求過幾個人，為了北齊，為了這個天下，你就答應吧！”
高長恭猛然回身，面色凝重。他欲把斛律光拉起，不料下一刻所有人都跪下了。
高長恭有些站不穩腳。頭痛欲裂！他努力穩住情緒，但聲音沈啞，“此事我們可否擇日再議？”
是的，這是高長恭第一次猶豫不決，第一次沒了主見。他的內心一直在激烈交戰。他的意念在排斥，但現實讓他沒的選擇。
斛律光猛然擡頭，目光中充滿了失望，充滿了憤怒，充滿了悲哀。“長恭，你今日所作所為，是最令我失望的一次！”
說罷，他拂衣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走掉。那偉岸的身子有些搖晃的悲壯。
所有人都走了。
高長恭頹然坐在椅子上，掌心遮蓋住面，頹然微笑。
誰會想，斛律光第二天就死了。
斛律光死，舉國震驚。大北齊的長城垮了！垮了！
高緯自毀長城，整個北齊搖搖欲墜。
事起北周名將韋孝寬屢次與斛律光交手都吃了敗仗。他就想誣害斛律光，特意請人在鄴城制造謠言，編了個童謠，“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兒童不懂事，競相歌唱。明月是斛律光的字。祖珽就趁機在高緯面前告了一狀，說這是意指斛律光將會謀朝篡位。高緯心裏有了疙瘩。
沒想到這次的事傳得更快，當日斛律光意圖謀反的事就傳到了高緯的耳朵裏。又是祖珽告的秘，也不知他哪來的小道消息。
如今證據確鑿，高緯又害怕又想除了斛律光。祖珽又乘機獻計說：“直接召見斛律光肯定會起疑心。就送他一匹馬，就說明日東山觀游，邀他乘馬一同前往。斛律光肯定要來拜謝！”
高緯覺得這個法子可以，就采納了。當日趁夜就給斛律光送去一匹駿馬。
第二日斛律光進宮拜謝。
劉桃枝埋伏在涼風堂，趁他不備，從後偷襲。以斛律光的身手，若他想反抗，有幾個人殺得了他！可恰恰是那日，情緒影響了他。他悲憤交加，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子像鋼鐵長城。
他怒喝。“我知道你們盡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北齊就是要被你們給一手摧毀了！我到死都沒做對不起國家百姓的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與其眼睜睜看著北齊滅亡，現在死又何懼！”
我斛律光一生征戰沙場，忠心耿耿。最後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昏庸無能的君主手上。北齊亡，我就亡。我要你們牢牢記得我今天的話，我今天的姿態，我今天憤怒的目光。我會在黃泉之下等著你們！
劉桃枝和三個大力士用弓弦勒住再不做絲毫抵抗的斛律光，勒死了一代名將。
事後高緯斬草除根，以謀反罪名將斛律一族滿門抄斬。直到這時，所有人才知道，斛律光被秘密謀害了。
斛律皇後也被廢黜。派人抄家，只得到一些宴射用的弓箭刀鞘，除此外再無多餘財產。
斛律光被害的消息傳開來，引無數人痛心疾首。整個朝堂為之轟動，徹底激起了民憤。所有百姓都在罵這個昏庸無能的狗皇帝。罵這些奸佞小臣。恨不能將北齊統治徹底推翻了。
較之北齊，周武帝得到斛律光被害消息極為高興，下令大赦境內。
北齊終於走向了懸崖邊緣。在崖角上搖搖欲墜。
就在斛律光被害的第二天。高緯派人駕駛牛車來召見高長恭進宮。
高長恭沒有拒絕，坦蕩蕩上了車。
他走進宮內，看到高緯就一個人在臺階上坐著。面目陰沈，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戾氣。見到高長恭來，馬上仰起頭來對他微笑。熱切地把他拉到自己的身邊。
“其實朕此次叫蘭陵王來，是想起了當年邙山之戰。蘭陵王英勇殺敵，深入陣。現在想想當時的情況真是危急啊，可以說在你殺進人陣的時候，已經騎虎難下了。若稍有不慎，後悔也來不及啊！”高緯的目光有深究。
高長恭笑得很涼薄，眸子深不可測。他不知道這一番話是誰教導高緯這麽說了，話意有所指。他的確是再次深入陣了，有些事情決定做了，就再奇虎難下，若不慎功虧一簣，追悔莫及。
“因為是臣的家事，所以不知不覺就深入陣了。”
高緯的眸子冷了下來。高長恭回答得不卑不亢，既回答了他的明指，又回答了他的暗喻！話可以理解兩種意思，隨你怎麽想。
他說這是家事，親切點就是高氏，不親切點就是他自己家的事。不知不覺深入陣，有些事態的發展是由不得個人的！指不定他哪天不知不覺就再次深入陣呢！
而這次陣，是推翻他高緯統治的王權戰爭！
高緯知道當年他父皇幾次三番要置蘭陵王於死地，但無奈都奈何不了他。他聰明絕頂，又不愚忠，武功極高，手握兵權，身份地位顯赫。
什麽明殺暗殺，成功率幾乎為零，又容易激化矛盾。
高緯真的要找人好好給他出謀劃策了。
他不敢對高長恭怎麽樣，就坐下來熱絡幾句，然後留下來用了晚膳，就派人將高長恭送回去了。
夜黑黑。人心不知，前路未知。
☆、六十二 北齊顛
斛律世家滅族。北齊寂靜了一段時間。
一張張麻木冷漠的臉端看一張張醉生夢死的臉。形成兩個極端，卻相持成死寂，死一樣的寂靜。
內部暗潮洶湧，誰也看不到。勢力正在悄然發生著轉變，一點點一點點，海底湧動巨大的漩渦，就要浮出水面。
夜濃黑，化不開，黎明在掙紮。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惴惴不安。
四月芳菲的季節。蘭陵王府中再一次賓客滿堂。
寬闊的廳堂坐滿了人，來人成兩排相對入座，堂上氣氛十分壓抑。各個面上焦慮、憂憤、悲戚。他們每個人都顯得心事重重。擡頭看堂前的男子的時候，眼中又充滿誠摯、熱切與渴望。
所有人的希望都系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那人卻是沈默。
氣氛壓抑的可怕。所有人都在幻想與幻滅之間游走。北齊到現在已經撐到極限了，再沒有一個人出來，建立新的政權，施展雷霆手段，達到力挽狂瀾的效果。北齊就會徹底轟塌，永遠的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砰！”手掌重重落在桌上。賀樓然怒發沖冠。“高長恭，我代斛律光將軍的在天英靈，再問你最後一遍，這個北齊的皇帝，你到底當，還是不當！”
高長恭的後背凜了一凜，背於後面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血肉裏。斛律世家遭滅族，他不是沒有責任！在於他的一念之差，他的猶豫，搖擺與仿徨。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正好，誰也不知道多耽擱一日又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故。這些朝堂中的忠義之士是為挽救北齊而來，冒死而來！
他們暗地裏秘密籌備了幾個月，等的就是今天。決定性的一刻。大家聚首在這裏，就等高長恭一句話！這是最後一次了，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們最後一次請求高長恭，高長恭最後一次給他們答案。
這個皇帝。當！或是不當！
現今局勢來看，他沒得選擇……當吧，終究是要當的……
見高長恭遲遲不答話，賀樓然性子急，再忍不住破口大罵。“高長恭，若當日傾兒嫁的是我，我定給她打下這個天下，讓她做皇後。我不像你，畏首畏尾的懦夫！”
賀樓然早環視過整個再座的人，除去朝堂中的王公大臣。言和安也在，高家的幾位兄弟都在，包括高家的小妹高嵐。王顧傾卻不在。照理說，內人是不該出現在廳堂儀事，可現在該出席的，願意出席的都出席了。王顧傾又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官家小姐，沒理由不在的。他很想見她。哪怕就遠遠的看一眼也好！
他將私人情感夾雜在其中，越罵越激憤。“傾兒嫁給了你，隨你到王府上，你又給了她什麽，連個像樣的名分也沒有！我心想什麽都不計較，爭得了兵權，還把柯克族的壯士都帶上，誓隨你，擁立你為王，只要傾兒能做皇後，母儀天下。你倒好，像個娘們一樣在這裏扭扭捏捏！傾兒呢？我要見她！”賀樓然不知道，王顧傾是因為重病才不便出席。
高長恭轉身，表情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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