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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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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禮時姿勢標準端莊,面上雖有驚訝之色,卻並不惶恐慌亂,若不是早有準備,便是出身官宦之家。

周子翎並未喚她起身,女人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臉上一片堅毅,眼睛裏卻早已淚盈滿眶,咬牙哭道:“臣女嚴檸,家父乃並州驃騎將軍嚴亞誠……”

嚴亞誠——周子翎立刻想起了這位老將,打從太祖皇帝起他就駐守在並州,從前鋒小兵做起,費了幾十年的工夫才慢慢升到驃騎將軍一職。三月份的時候,並州發來軍報,說是嚴亞誠對敵時誤中流矢,不治而亡,彼時周子翎還很是感慨了一番,下令厚葬,並厚待其家眷兒女。

嚴亞誠殉國不到半年,怎麽他的女兒為何尋到了京城?

周子翎心中雖有許多疑慮,卻並不開口詢問,只冷冷道:“誰帶你的進的圍場?又是誰讓你來尋本王?”

嚴檸被他這般責問,竟然絲毫不懼,抹了把眼淚挺直背正色回道:“回王爺的話,確實有人引了臣女進圍場,至於那人是誰,請恕臣女不能明言。那位先生於我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的庇佑,臣女只怕早已是一抔黃土——”

她的話還未說完,周子翎已經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毫不留情地嘲諷道:“既然姑娘顧念那人的救命之恩,此事便就此作罷。你也不必說來尋本王所為何事,本王對這種藏頭露尾的人厭惡萬分,回頭差人送你回並州就是。”說罷,竟似再也懶得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嚴檸這才大驚失色,顧不得規矩禮儀,掙紮著起身欲追,口中道:“王爺請留步。”

周子翎腳下不停,仿佛沒聽到身後的叫喚一般徑直出了門,長長吸了一口氣,將狂亂的心緩緩壓制住,啞著嗓子朝門口的侍衛吩咐道:“你去仁和太後那邊招呼一聲,就說人醒了。”說罷,再也不理屋裏的嚴檸,邁著大步走了。

進了自己屋裏,屏退下人,周子翎沒有燃燈,摸著黑踱到床邊軟軟地倒下去,身上仿佛忽然被抽空了力氣,渾身上下連個手指頭都擡不起來,腦子裏卻清醒得可怕。

嚴檸的神態,表情,說話的語氣甚至是一些細微的小動作,都與阿寧那般相似,他沒有辦法冷靜,甚至沒有辦法面對,生怕自己一時恍惚就要把她當做阿寧。

可是,她已經早就離開他了。這四年來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他都生活在無窮無盡的懊惱與懺悔中,閉上眼睛就是她的笑顏,可再睜開眼,世界卻是一片冷清……

他沒有再去關心此事的後續,仁貞太後究竟問出了什麽仿佛與他無關。站在幕後操縱一切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又有什麽關系呢。

周子翎沒有再去騎馬圍獵,接連好幾日他都在營地西側的湖畔坐著發呆,侍衛們不敢過去打擾,只遠遠地守著,但凡有外人過來,便出面攔住,省得打擾了周子翎的沈思。但是當來的這個人是崔翔安的時候,侍衛們卻沒有人敢攔了。

周子翎身邊的親衛都是跟著他許多年的舊人,對於他的過去多少有些了解,自然知道崔翔安的與眾不同。見他騎著馬慢慢近了,侍衛們趕緊去向周子翎稟告。

周子翎仿佛早就知道崔翔安的來意,微微側過頭朝崔翔安瞥了一眼,一臉的失魂落魄,他搖了搖手裏的酒壺,悶悶地道:“要不要來一壺?”

崔翔安沒理他,利索地下了馬,不急不慢地踱到他身後,冷冷地看了他半晌,忽地擡腿,一腳把他踢下了湖。

湖畔的侍衛們大驚,紛紛奔上前來意欲下水救人。周子翎狼狽地在湖裏喝了幾口涼水,終於穩住了身子鉆出水面,高聲喝止道:“都退下——”

侍衛們猶疑不定,擔心地朝他和崔翔安看了幾眼。周子翎眼一橫,他們這才低著腦袋退到後頭去。

周子翎渾身狼狽地爬上岸,也懶得換衣服,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臉上的表情不覆先前那般晦暗失落,苦笑著朝崔翔安道:“你也聽說了?”

崔翔安板著臉掃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親自去瞧過了,不止樣子長得像,連神態表情都一模一樣。不知到底是沖著你來的,還是沖著我來的。”心裏頭雖然清楚那女人有問題,可真正看到那張臉,卻是什麽狠話也說不上來。他亦如此,更不用說周子翎,難怪只敢遠遠躲在這裏。

見周子翎始終不語,崔翔安又道:“不過這事兒也說不好——”他冷笑一聲,唇畔泛起嘲諷的笑意,“這世上竟有人與姐姐長得如此想象,舉止言談再相似似乎也並不奇怪。若嚴檸身份是真,所言亦屬實,你又該如何自處?”

周子翎愈發地不知該如何回話,定定地看著平靜的湖面,面上卻是一片覆雜。

崔翔安的表情愈發地諷刺,斜睨了周子翎一陣,忽然開口道:“既然王爺已然心動,我只有祝賀的份。只是希望你能信守諾言,左右我也來了京城,索性一道兒把我姐姐帶回去,省得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客死異鄉,連魂魄都不得安寧。”

周子翎卻好似被刺到了一般,猛地跳起身來,疾聲道:“不行!”

“不行?”崔翔安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目光猶如利刺,恨不得直插入周子翎的胸口,毫不留情地朝周子翎道:“攝政王覺得,你有資格和我說這句話?”說罷,很不客氣地轉身而去,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冷冷道:“王爺若是一意孤行,莫怪我把這事兒捅到太後面前。你也知道,我早已不是四年前只知道痛哭流涕、一無是處的崔翔安了。”

崔翔安很快走遠,湖畔只剩下周子翎孤零零的一個人。今兒是陰天,卻熱得厲害,又濕又悶,隱隱有風雨欲來的架勢。可周子翎卻只覺得渾身發冷,涼意從心底一點點地滲出,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每一處。

京城的寧府,周子澹剛剛收到書寧的來信。掂了掂,厚厚的一摞,也不知裏頭到底寫了些什麽,還未打開他倒忍不住先翹起了嘴角,無緣由的高興起來,就連這又熱又悶的天氣也絲毫無損他的好心情。

書寧的字寫得很是瀟灑,漂亮中帶著些許急不可耐,和她的性子如出一轍。周子澹不急不慢地看,讓平安泡了一盅茶,就著廚房送來的綠豆糕一口一口地品。

書寧的信並非臨時寫的,仿佛只是手記,什麽時候想起來了便添幾筆,所以那字跡從頭到尾很是不同,周子澹甚至能想象著她當時寫信時的表情。安靜的時候她很是耐心,字寫得漂亮端正,一水兒的蠅頭小楷,有時候急了,小楷就變成了略嫌潦草的行書,再到後頭,甚至還有兩頁急沖沖的草書,肆意張揚,桀驁不羈,想來她寫信的時候定是滿臉不耐煩。

周子澹越想越是覺得好笑,一時沒忍住,哈哈笑出聲來。

“三爺這麽高興,莫不是有什麽好事?”平安見周子澹無端地發笑,很是乖巧地問。

周子澹也不擡頭,眼睛依舊盯著手裏的信,“是二小姐寫來的,說的都是圍獵的瑣事,又說禦廚的手藝還不如府裏的劉師傅,接連幾日都沒吃好呢。”他忽地想到什麽,開口吩咐道:“你去跟劉師傅說一聲,讓他做幾樣拿手的點心,一會兒讓流風給二小姐捎過去。”

好乖乖,從京城到圍場好歹也有數百裏地,就為了送個點心——平安心中咋舌,面上卻不顯分毫,立刻應了,飛快地退下去了廚房。

作者有話要說:妹子們說俺太壞,不放侄子出來賣萌,俺從善如流地把他放出來提高人氣了^_^還不快快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

第二十六回

二十六

周子澹派了人把糕點送到的時候,營地這裏正因嚴檸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書寧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理會此事的,偏偏這事兒卻傳得人盡皆知,她便是不想聽也不成。

關於嚴檸的來歷,營地裏有各種說法,有人說她其實是杭州的歌妓,因長得像崔瑋君,所以才被有心人利用假扮嚴家千金,其實是沖著攝政王來的,也有人說她的確是寧州嚴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嚴大將軍為奸人所害,她此番歷經千辛萬苦便是為了替父報仇…………各種說法,眾說紛紜。

過了幾日,後一種說法愈發地被人認可,甚至還有人言之灼灼地說當初設計暗害嚴大將軍的人便是秦王周子彤,只因他與番人勾結為嚴大將軍所查,故殺人滅口,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說嚴檸其實是被鄭國師暗地裏送進圍場的。雖說周子彤和鄭國師都十分憤怒地否定了這個說法,但謠言之盛,卻是他們無法阻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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