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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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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倒是一點都不驚訝,頗有幾分意料之中的感覺。他又問:“阿芙蓉哪裏來的?”

燕燕搖頭:“不清楚。”

胤礽蹙眉:“朱和濰手裏有這種東西,應該不會只在京師使用,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類似聚賢莊的存在?都在何處?”

燕燕仍舊搖頭:“不知道。”

“朱和濰長什麽模樣?”

燕燕閉上眼睛,淡淡道:“忘了!”

胤礽:……

你深愛的心上人的樣貌,你都能忘?你就算不想說,也找個好點的借口吧!騙鬼呢!

梁九功怒斥:“太子殿下問你話,你就好好說!什麽不清楚不知道忘了。你想好了再回答,註意你的態度。識相點,你現在可不是大阿哥的寵妾,你是階下囚,別看不清局勢。”

燕燕一臉平靜,不為所動,就是不開口。

梁九功恨恨瞪了她一眼,請示道:“太子,這賤婢不聽話,奴才收拾她一頓,再讓她來回答你?”

胤礽搖頭:“她不會說了。帶下去吧,慢慢審著,註意些,別弄死了。她暫時還不能死。”

“是!”

眼見梁九功將燕燕帶出去,胤礽站起身:“汗阿瑪,我們走吧。”

康熙看著胤礽,有些艱難地張開口:“保成,你……你為何沒答應胤禔的邀約,你……”

胤礽坦誠道:“因為我不信他。”

康熙神色大慟,胤礽又補充道:“我始終不信他。”

康熙張著嘴,囁嚅著不知如何開口。

胤礽卻笑了起來:“汗阿瑪,您可知道大哥對我的行蹤很是了解?我去過幾次學院,到過幾回和郡王府,他都清楚得很呢。如果是您,您會相信一個一直讓人盯著你,對你的行蹤密切關註且了如指掌的人嗎?”

康熙臉色一白:“你……你為何不告訴朕?”

“我沒有證據。如果在昨日之前,我與汗阿瑪說,汗阿瑪會信嗎?會為我辦了他嗎?”

康熙身子晃了晃,想說會,卻又無法開口。他會嗎?如果是在昨日之前,他真的會嗎?康熙問自己,可是沒有答案,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會不會。

胤礽長嘆一聲,轉過身先一步出門,又在門口停下:“汗阿瑪,從來不是我容不下他,而是他容不下我。”

從來不是我容不下他,而是他容不下我。

康熙暗自咀嚼著這句話,心頭一片苦澀。是啊,從來不是胤礽的錯,從來都是胤禔在爭,在鬧啊。他明明已經那麽痛斥了胤禔,他明明已經打壓下了胤禔的氣焰,他明明已經從根源斷了胤禔上位的可能。為什麽還會這樣?

是他錯了嗎?他又做錯了嗎?

康熙有些迷茫,他就這麽恍惚地跟著胤礽出門來到隔壁。胤礽推開門,禁錮著胤禔的人松了手。胤禔脫身,立刻沖過來,卻不是對著胤礽,還是康熙。

他撲通跪地,抱住康熙的腿:“汗阿瑪,您別聽燕燕胡說。兒臣沒有!兒臣從沒想過殺太子。兒臣冤枉!兒臣確實有些小心思,可兒臣如何會對自己的兄弟下手,兒臣怎麽敢!汗阿瑪,燕燕那賤人胡說八道,她是在故意挑撥離間。您千萬不能上她的當。”

胤礽嘴角抽搐,呦,前兩天還你儂我儂,一口一個心肝呢,這會兒就是“賤人”了?

“我弄鴻海商隊,弄聚賢莊,確實是為了賺錢。可我成親了,花用的地方多。總得有個進賬。我……我確實眼紅太子,可我只是想跟太子一樣把生意做好。我真的不知道阿芙蓉居然這麽厲害。我是被騙的。

“我也沒有一下子就信任了周莊主。我查過他的,我真的查過他。查出來的結果沒有問題,燕燕那個賤人又一直在我耳邊吹風,我才用了周莊主。

“我不知道他們是天地會的人,更不知道他們背後還有一個朱和濰。我怎麽也沒想到,他們打著我的名字做事,那些錢全進了他們的口袋。

“汗阿瑪,我冤枉,我真的冤枉。汗阿瑪,我知道錯了。您原諒我這一回。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汗阿瑪,您別把我關進宗人府大牢,那裏又濕又冷。汗阿瑪!是那個燕燕,都是她。是她害我的。”

康熙就這麽看著他哭,聽著他說,面無表情。若是以往,他或許會觸動,會心疼,可現在……

胤禔說他沒有想殺胤礽,那他為何要查胤礽的行蹤?哦,是了。胤礽這話說得聲音小,胤禔在隔壁聽不到。所以,他是不是覺得自己不知道,甚至胤礽也不知道,什麽都隨他說?至於胤礽話語中的真實性?康熙從沒懷疑過。胤礽會說謊嗎?不可能的。

康熙看著胤禔,越來越失望。他有權欲之心,康熙能夠理解。若他光明正大爭取也便罷了;事敗之後,坦坦蕩蕩承認,他也會高看兩分。可現在呢?

自己沒有這樣的本事,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給天地會朱和濰一群反賊當木倉使;東窗事發,又轉頭將自己全盤摘出來,一股腦把罪名推給別人。怎麽,他以為別人都是傻子?

“你說完了?”

康熙的聲音平靜無波,胤禔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汗……汗阿瑪!我……我……”

“你若說完了,換朕來說。燕燕或許確實是在挑撥離間,激起朕的怒火,但你所謂的冤枉當真冤枉嗎?你說你不知阿芙蓉的厲害。那麽在用此物之前,你不會找太醫或者尋個大夫看看嗎?

“據宮中諸位太醫所言,阿芙蓉在前朝便有吸食者。關於它的記載是可查的。雖然現今大清境內普通人知道的極少,但醫者裏面,只需有些本事的,非是學藝不精之輩,半數人都知道一些。

“更別提太子早幾年就讓劉太醫編寫了冊子,刊印發放各地醫署,此後,了解的人就更多了。你那聚賢莊,面向的是達官顯貴與八旗子弟。但凡你有點腦子,對於要用在他們身上的東西總該上心兩分。不說別的,事先問問醫者總做得到吧?你有嗎?”

胤禔擡頭,撞上康熙淩厲的目光,嚇得一個哆嗦,說不出話來。

康熙失望又添了兩分:“燕燕說,她告訴過你這玩意兒會讓人欲罷不能。你昨日自己也提過這話。可見即便不完全清楚阿芙蓉的危害,但對於其能成癮這一特性是明白的。既然如此,你還放任聚賢莊對客人使用,是何居心?你想掌控整個朝堂?你想反了天嗎?”

胤禔渾身抖得更厲害了,“汗阿瑪,汗阿瑪,我……我……不是這樣的,我……不,不是的……”

他口口聲聲不是,卻找不出辯解的理由。

“你說你沒有輕信周莊主,那你就如此輕信燕燕一個女人?她給你吹一吹枕邊風,你就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康熙聲音越來越冷厲,胤禔越發害怕:“汗阿瑪,我……”

“別叫朕!”康熙一腳將其踹出去,“蠢貨!”

康熙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胤禔是真的想不到這些嗎?未必吧。不過是權欲熏心,只想要自己期待的結果罷了。找太醫,找大夫?那豈不是容易走漏風聲?

至於他有心想殺胤礽之事,康熙沒有問,不敢問,也……不需要問了。

康熙朝胤礽伸出手:“保成!”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期待,帶著忐忑,帶著懼意。胤礽伸手握住,康熙面上一喜,心底的不安散去兩分,他冷冷掃了胤禔一眼,吩咐梁九功:“送回宗人府。”

然後轉身牽著胤礽離開,二人交織在一起的手掌越握越緊。

身後胤禔哀嚎哭求,不斷呼喚汗阿瑪。康熙無動於衷,再未停步。胤礽靜靜跟著康熙回到乾清宮,兩人沈默許久。康熙一直握著他的手,始終不肯松開。

還是梁九功前來詢問午膳,康熙好似才回過神來,緩緩放手。

飯桌上,胤礽如常為康熙夾菜,主動尋找話題,不去提胤禔,但其他人與事還是要說的。

“汗阿瑪,我只怕阿芙蓉這種東西並非京師才有。周莊主是從南邊過來的,那三個養女也是。雖然她們不知道自己住了十來年的院子在哪裏,但一定在江南。”

康熙心底一沈:“你是怕江南也有聚賢莊?”

胤礽點頭。

康熙深吸一口氣:“朕會傳旨給江蘇巡撫,讓他徹查。”

“不只江南,全國各地都需要查。畢竟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在哪裏開設聚賢莊。得加大徹查的力度,一家一家查過去,不論店鋪背後是誰,都不能放過。為避免當地官官相護,兒臣建議委派欽差大臣,給予先斬後奏之權。”

康熙沈思:“朕明日與朝臣商議。”

委派欽差,欽差幾人,選誰,都是問題,是要商議的。

胤礽張了張嘴,最後又閉上。

二人剛吃完飯,小柱子便舉著一封信上前:“皇上,太子。”

胤礽接過信,一邊拆開一邊同康熙解釋:“是四弟傳進來的。我讓他在宮外守著,有消息立刻告訴我。”

信上內容不多,就一句話,胤礽看完將其遞給康熙。康熙一楞:“聚賢莊看押的客人發作了?”

胤礽站起來:“兒臣要出宮去,汗阿瑪隨我一道嗎?”

康熙本以為是順天府審問的證詞,結果只是說聚賢莊內拘在一起戒斷的人,他本覺得這種事不必他一個皇帝親自出面,更不必胤礽出面。哪知還沒開口,便聽胤礽又道:“兒臣想讓汗阿瑪去看看,可好?”

康熙如何還能說出拒絕的話來,自是應承:“好!”

……

聚賢莊。

以往用來待客的廂房現在全都重新布置,將多餘的家具挪出來,做成簡單的病房隔間。另外在前院設置了醫療處,由劉太醫總管,負責莊內十九個患者的戒斷事宜,譬如安全防護以及輔助用藥等。

胤礽有時候覺得,他是不是該慶幸,聚賢莊對於“貴客”的挑選,在身份與財富的要求上比較高,以至於現在成癮的人只有十九個?若不然,光憑聚賢莊後頭這三個月的客似雲來,只怕整個京師都要淪陷了。

康熙與胤礽還未到病房區,便已聽聞裏頭傳來的吶喊與嚎叫。納蘭明珠前來拜見。

胤礽問道:“納蘭大人還好嗎?現今可還有不適?”

“多謝太子關心,已經沒有了。劉太醫給微臣看過,微臣只吃過兩回。聚賢莊其實也不敢太貿然行事,恐用量太多被人察覺,惹出亂子,所以即便是一等神仙湯中的粉末分量也是循序漸進的。

“因此臣的情況不嚴重,還未完全成癮,只有些先兆,自己控制住欲望就沒事了。最初的不適癥狀現在已經完全消散。所以微臣目前很好。”

胤礽點頭,心裏松了口氣,又問:“孤與汗阿瑪過來的時候,看到外頭有好些人在探頭探腦。”

“是各家的奴仆隨從。聚賢莊內外都有太子的親衛把手,各家主子進不來,有微臣在,他們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敢硬闖,又惦念家中子弟,便派奴仆在外頭盯著,以防若有消息能第一時間得知。”

這種行為在情理之中,胤礽沒阻止,反而道:“目前發作的有幾個人,都是哪家的?”

“有四個,其中一個是阿楚琿,一個是王祎,也就是前順天府尹王梁的兒子。”

胤礽懵了:“他們倆不是昨天才用過阿芙蓉嗎?今天怎麽又犯了?”

“昨天……”納蘭明珠尷尬咳嗽了一聲,“昨天二人也才來沒多久,只顧著跟作陪的姑娘調笑了。後來點上煙,剛準備吸,太子就踹了門。”

胤礽:……

怪道昨天這兩人最先叫囂,還叫囂得最厲害,最是清醒。還以為他們淪陷得淺呢,原來是還沒開始吸。

胤礽蹙眉:“將他們的家人叫過來吧。這幾人安置的房間可在一處?”

“在。”

“他們家人過來後,不必來見汗阿瑪跟孤,直接帶去房間。門不用關。挑個視野好,能不引起他們註意,又能看到他們房間情形,聽到他們說話的地方。帶汗阿瑪與孤過去。”

納蘭明珠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見康熙不反對,立即應下,一邊遣人出去傳消息,一邊尋找合適位置。他辦事效率高。不到半刻鐘,胤礽與康熙就在庭院一角,用細紗簾子遮擋出來的熬藥處落座。掀開簾子一角,便可看到前方並排的四個房間。

此刻房門還沒有開,只能聽見裏面淒厲的嚎叫以及紛亂的撞擊聲,還有那帶著怨憤急切與渴求的呼喊:“給我,給我大煙!求求你們,給我大煙!”

康熙眉宇微微蹙了起來。

大約等了兩刻多鐘,王梁與法保先後趕來,一號房與二號房的房門被打開。胤礽與康熙這才看到,屋子裏很空曠,能搬走的東西都搬走了,只留了一張床。王祎與阿楚琿被布條綁著,捆在床上。

之前的哀嚎是他們發出的,之前的撞擊聲是他們奮力之下使得床體震動撞在墻上而引起。

看到二人頭發散亂,目眥盡裂的模樣,王梁與法保都嚇了一跳。別說他們,便是離得遠些的康熙也吸了口氣。

“爹,爹,你終於來了。你怎麽才來!爹,我好難受。你放開我,你幫我解開好不好!”

王梁不知所措,他還記得劉太醫跟他說的,不要給孩子解綁。他只能細聲安撫:“你再忍忍,再忍一忍。爹問過了,這東西是可以戒掉的。只要你忍住不去碰,熬過去就好了。”

“爹!我好癢,好癢!”

“哪裏癢,爹給你撓。”

“撓不到的。爹,你給我解開,我自己撓,好不好。大不了,你呆會兒再把我綁上。爹,我知道的。這玩意不好。太子說了,會死。我怕死的。我不抽了,我再也不抽了。”

另一邊,法保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只是阿楚琿用來騙人的借口不一樣:“阿瑪,我好痛。他們勒得我好緊,我快喘不過氣來了,你幫我松一松好不好?”

王梁與法保未曾見識過阿芙蓉毒發之人,哪裏會懷疑,自然應下,伸手解開。

束縛一除,王祎與阿楚琿飛快沖出去,王梁與法保懵在當場,等二人回過神來,王祎與阿楚琿已經被侍衛架著扔了回來。

知道自己出不去,王祎只能求助親爹。他強忍著難受,爬到王梁身邊:“爹!你救救我,救救我!”

王梁雖惱恨他騙自己,可到底是親兒子,還是嫡子,以往也是疼愛有加的。看到他這副模樣,如何不心疼。

“再忍忍吧,忍過去就好了。”

又是忍,為什麽要他忍!王祎快瘋了:“不!我忍不了了。爹,你給我一點煙膏好不好。就一點,一點點就好。我求你,求求你了!爹,我真的好難受,再不抽煙膏,我會死的。爹,就這一次,最後一次。吃了這一次,我以後一定戒。”

王梁心如刀絞,可這讓他怎麽辦?別說劉太醫一再囑咐不能再用,就說這阿芙蓉,全被太子收繳了,他也拿不到啊!

王梁偏過臉去,強忍著不讓自己去看,他怕自己會心軟。

王祎哭求耍賴打滾,招數用盡,王梁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王祎一雙眼睛變得通紅:“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只要一點點煙膏,只要一點點而已。你不是說最疼我嗎,為什麽不肯給我。”

他仿佛失去了理智,沖上去將王梁撲倒,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給不給我,到底給不給我!”

侍衛察覺不對,上前將人拉開。王祎猛然被人推倒,腦子似乎清醒了些許,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會對親爹動手。

“不!不是我,我怎麽會這麽做,我怎麽會……不會的……我……”

毒癮的侵蝕再次襲來,王祎控制著自己縮在墻角,抱著床腿,拼命用自己的頭去撞墻,轉而又滾在地上,雙手不斷撓著自己。臉上,脖子上,手臂上,身上,全是血痕。

“爹!你快走,快走。爹,為什麽不給我藥。爹,我受不了了。爹,你殺了我吧。殺了我!”

王祎的聲音越來越淒厲,滿含痛楚。一會兒害怕自己會再度失去理智對父親出手,一會兒又想要父親幫忙給阿芙蓉,一會兒又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理智在泯滅與回籠之間反覆橫跳,精神趨於崩潰的邊緣。

王梁捂著被掐的脖子,還沒從兒子居然會對他動手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看到兒子不斷對他說對不起,轉而又請求他殺了自己的情形。驚駭,錯愕,觸目驚心。許多難以名狀的情緒從心底蔓延。

隔壁的法保就直接多了,他兒子好幾個,這麽一個庶子,平日關系還過得去,但庶子要對他動手,他就不幹了。先一步將阿楚琿踹飛。

“不孝的東西,居然對你老子動手!你自己染上這玩意兒,怪老子嗎!你見赫舍裏家誰給崔家人臉了。你居然去跟他們混,被他們坑了也是活該。沒腦子的東西。”

法保氣呼呼出門,喚了侍衛來:“把他重新綁起來。老子就不該給他松綁!讓他戒,一切都聽劉太醫的。戒掉了就回家,戒不掉也是他的命!”

說完,直接走了,頭也不回。

沒多久,三號房四號房的家屬到來,畫面重演,情形大同小異。

在各種懇求無果後,他們試圖沖出去,被人攔下,死拽著門框不撒手,手指在木門劃過,在地上劃過,在墻上劃過,留下斑駁血痕。十指鮮血仿佛都不知道疼。也有勉強找回一絲理智地,如王祎,不停撞墻,頭破血流,企圖借由疼痛抵消對煙膏的渴望。

他們暴躁,狂嘯,開始自殘,甚至企圖自殺。但都被侍衛阻止,最終重新被捆綁起來,動彈不得,只能口中淒厲嚎叫。他們謾罵,求饒,賣慘,示弱。絞盡腦汁,用盡一切手段。直到最後口幹舌燥,聲音嘶啞,再不能言。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人都覺得這個過程異常漫長。好在事情終於有了轉機,這一次發作到了勁頭。他們停歇了,累了,緩緩沈睡過去。

今日的這一場觀望對康熙的沖擊是巨大的,便是對早有心理準備的胤礽也足夠驚駭,但陪伴在側的納蘭明珠卻顯得尤為平靜。因為這樣的場面,他這兩日已經見過了。震撼驚愕恐懼以及不敢置信等等情緒在他的身上都過了一遍,然後變為徹底的心寒。

看著這些人,看著這一幕幕,他總會想,大阿哥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即便這兩年他對大阿哥略有些冷淡,從前十幾年,他對大阿哥可算掏心掏肺。大阿哥怎麽能親手把這種東西送給他吃。是的,親手。

尤其是第二回 ,他借口忙碌沒有應邀,大阿哥還特意將神仙湯送到他的府上。

大阿哥……

明珠心頭一片寒涼。

康熙站起身,一步步往外走,他走得很慢,仿佛腳下重逾千斤。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胤礽要他來這一趟了。太醫說過阿芙蓉的危害,胤礽也說過。甚至他還看過劉太醫的記載。但那些簡單的文字與話語,哪裏有親眼所見的畫面來得震撼。

試問,若他們的八旗子弟全都染上這種東西會如何?再試問,若大清的子民全都染上這種東西會如何?

康熙雙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阿芙蓉,是滅絕人性之物,毀家滅國之物。

康熙深吸了一口氣,暗暗下定決心:“梁九功,回宮!召朝中二品以上官員都來見朕。今日派去江傳信的人可啟程了?若未啟程,換八百裏加急送往江蘇。若已啟程,八百裏加急再送一次!”

阿芙蓉是在京師聚賢莊發現,可鬼知道大清境內其他地方有沒有。這種東西不能留,絕不能留!

胤礽目的達到,微微勾唇:“汗阿瑪,聚賢莊所用阿芙蓉不知是外邦來的,還是自行種植制作。用阿芙蓉做的東西要杜絕,源頭也要杜絕。兒臣建議,對外,加派人手在各港口進行搜查,凡從海外而來的貨物,都需嚴格檢查後才能入境。

“對內,我們可以將阿芙蓉的樣子畫出來,繪制無數份,發放各地,令各地官府張貼告示,在轄內搜查。由地方官員一級一級通知下去,經縣令,鎮長,裏長,村長等在全國做宣教。

“另外,可以給予一個月緩沖期。若有種植的,如果只做觀賞,未將其果實煉制過,一月內銷毀,不做懲處,朝廷不追究。

“但若是在官府公示,各地宣教一月之後,仍然種植。一經發現,五棵以下,由官府毀去,罰銀贖罪。五棵以上,三年牢獄。十棵以上,五年牢獄。以此類推。若數量多,甚至是大片種植的。”

胤礽頓了片刻,咬牙突出四個字:“罪同謀逆!”

這番處罰力度可比後世大多了,但此時大眾對阿芙蓉的認知有限,若不下狠手,如何杜絕?亂世用重典,便是這等道理。

康熙沈重點頭:“好!”

“那汗阿瑪快去吧。委派誰人為欽差大臣,徹查之事如何進行,還需您與大臣商議決斷呢。”

康熙有些訝異:“你不隨朕一起回宮?”

胤礽搖頭:“不了,我想去順天府看看有沒有別的進展。”

康熙一想也是。聚賢莊那些人還在審呢,若能讓周莊主開口,得知進一步的消息,徹查起來目標也更明確些。

“好。”

得到康熙允許,二人就此分道揚鑣。只是胤礽萬萬沒想到,他剛到順天府與胤禛說了幾句話,正打算去看看刑房的情況,小池子便送來了宮裏的消息:“主子,劉貴人的急報。”

接過他手中的信封,胤礽眼皮一跳,劉貴人與他的來往是私下進行的,若非十萬火急,若非事情嚴重程度極為重大,她不會讓人緊趕著送這麽一封信來,尤其是在明知他正忙碌阿芙蓉之事的時候。

帶著此等想法,胤礽展開信,一目掃過,差點驚呼出聲。

他就說燕燕怎會突然招供,且她招供的那些內容,與朱和濰的過往,對他們來說,半點作用都沒有。他們最想知道的信息,譬如阿芙蓉的來源;譬如別處是否還有聚賢莊;譬如江南的據點;譬如朱和濰的相貌資料。她一字未提。

可見她想招供是假,有其他企圖是真。胤礽一直在想,她這麽做的企圖是什麽。原來竟是在給燕喜創造機會。

胤礽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次的阿芙蓉事件,竟然會將五年前的舊事翻出來。

他擡頭看向遠處巍峨宮墻。看來如今不只前朝會有大動作,後宮也要大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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