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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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痘宮。

德妃沒想到胤祚的情況比她想的還要重,何止是昏迷,臉上身上諸多痘膿,且渾身熱得嚇人,已經燒得人事不省。

德妃本是派遣了玉娟隨行照料,自她來後就親手接了過來,一應湯水藥物,不再假手於人。自打靈泉水告急後,她就非常節省,平日裏的吃食糕點全都免了,就為了以防萬一。

德妃背著眾人,悄悄給胤祚餵水,將靈泉加進去。可不管她怎麽餵,偏偏胤祚的情況一日比一日嚴重,並不見好轉。這已經是第三日了。

德妃越來越急。這些年,就算後來靈泉告急,她再未妄動,可前兩年,她可是一直私底下用靈泉水給胤祚強身健體的。胤祚的身子骨比一般同齡的孩子要好。她本以為不過是出宮種個痘,以胤祚的情況,當是兩三天就能回來了。結果……

德妃咬牙,她不懂醫術,不懂牛痘,唯一能夠依仗的便是靈泉。可到得後頭,胤祚竟是根本咽不下去,餵多少吐多少。

德妃抱著胤祚,一邊繼續餵,一邊替胤祚擦拭。

“怎麽不行?為什麽會不行!這水不是老天爺賜給我的寶物嗎?老天爺,你既然給了我這樣的寶物,為什麽不讓我救救胤祚!”

最初得知胤祚病重,德妃並不是很焦急。她手握至寶,只要能說動皇上讓她來痘宮,她就能救胤祚。從前胤禛生病不就是靠靈泉治好的嗎?胤祚幼時偶有受寒,也是用的靈泉。德妃深信靈泉,可如今她慌了。

另一邊。康熙大發雷霆。

滿屋子太醫奴才跪了一地。

“劉松起!牛痘是你研制出來的!你來告訴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牛痘怎麽會讓胤祚變成這個樣子!你說!”

劉太醫顫顫巍巍站出來,惶恐不安,卻不得不回答:“皇上,臣……臣覺得六阿哥所染非是牛痘,而是人痘。”

康熙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另外幾名太醫問:“你們怎麽說?”

眾太醫互看了一眼,“回皇上,確實不像牛痘,而像……人痘!”

別看人痘與牛痘表面上只差一個字,區別可太大了!

在未研制出牛痘之前,是存在人痘接種先例的,但這種方法並沒有得到官方推廣。就是因為人痘的風險太大。一個弄不好,就可能因為種痘丟掉性命。

康熙身子一晃,若是如此……那胤祚豈不是……

“胤祚不是來接種牛痘的嗎?怎麽會染上人痘!痘宮是什麽地方!朕三令五申一定要時時清掃,處處留意,保證安全,不可留有隱患!你們是怎麽做的!”

康熙一拍桌子,“查!就是把這痘宮翻個底朝天,也要給朕查清楚,這人痘是從哪兒來的。還有你們,如今事情未明,朕先不處置,給你們記著。朕命你們全力救治六阿哥,若六阿哥有個好歹,朕決不輕饒!”

一個查字,痘宮掀起軒然大波,這股波浪也傳到了宮裏。

眾人各自思量,私底下議論紛紛。佟佳氏卻出奇的平靜,只提筆抄寫往生咒,口中吩咐研磨的春枝:“這是要燒給小格格的,不能馬虎了。本宮之前寫好的那些你記得妥善收好。”

春枝應是。

七月初三。痘宮傳來消息,六阿哥終是沒逃過這一劫,於未時末去了。

佟佳氏抄經的手一頓,喃喃道:“未時啊。小格格走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個時辰。真是巧,說不定是小格格特意來接他走的。如今他們姐弟一路上也能做個伴。”

這一夜,承乾宮燈火通明,佟佳氏徹夜不眠,給小格格抄了一宿的經文。

春枝震驚,心頭忐忑難當,又萬分狐疑。佟佳氏這態度太不對勁了。可她左思右想,娘娘最近似乎沒做什麽?至少沒吩咐她做任何事,也沒指派身邊其他幾人任何奇怪的任務。娘娘在宮中可用的人就這麽幾個。既然娘娘不曾動,六阿哥之事便當與娘娘無關。

所以是她多心了嗎?

……

毓慶宮。

胤礽十分錯愕。

“六弟沒了?”

怎麽會沒了呢!德妃不是去了嗎?德妃有靈泉啊!胤礽壓根沒想過胤祚會沒命。畢竟胤祚可是被德妃的靈泉灌溉長大的,身子骨好得很。就算先前痘宮傳信說不太好,可德妃一去,靈泉就去了,難道不能挽回?

系統無語。

——宿主,你是不是對靈泉有什麽誤解?我跟你說過的,靈泉只是我主人弄來的藥物滴入水中稀釋而成。它只能強身健體,最多治療一下小感冒,比如打噴嚏流鼻涕等等。

胤礽蹙眉:“那也很不錯了啊。能夠強身健體,身體強壯了,病毒就難入侵。再說,就算只能治療小感冒,可對於重癥,總歸能緩解一二吧?”

——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之前痘宮傳來的消息。胤祚不是因為接種牛痘出問題,而是因為感染人痘!他是因人痘染上天花了!

胤礽一楞。

——宿主!你知道天花有多可怕嗎?它跟別的病癥不一樣。

——曾經在費城,天花一日之內帶走了兩千六百多條人命。甚至十八世紀的歐洲,更是出現過因天花病毒,短短時間死亡一點五億人口的駭人歷史。不然你以為,為什麽人人談天花色變?因為天花可屠一城,更可屠一國!

胤礽震驚了!他素來知道天花可怕,但如今看來,他還是太無知了。天花遠比他想象的可怕千倍萬倍!

一日之內,兩千六百多條人命,一點五億人口。可屠一城,更可屠一國。

這些字眼,每一個都讓胤礽驚懼顫抖,遍體生寒。

——更重要的是,目前並沒有很好的治療天花的方法。幾乎是出現什麽癥狀就處理什麽。比如發熱就盡量退熱,出血就盡量止血。但沒有辦法對抗天花病毒。天花病毒在體內大肆破壞,單純的治標根本達不到理想的效果。

——這種情況,你覺得光靠靈泉有什麽用?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對靈泉抱太大的期待。它的作用十分有限,只能應對小感冒。即便於重癥上可稍作緩解,它的緩解速度趕得上天花病毒對人體的破壞嗎?

——許多感染天花後痊愈的人,基本都是靠自身免疫系統扛過來的。當然,身體好的人扛過來的可能性會大一些,但也要看感染的程度與方式,病情的輕重。最後還得看運氣。

身體好的人扛過來的可能性會大一些……

這句話在胤礽的心頭環繞,他動了動嘴唇:“是我害了他。”

系統:???

“我不該跟他換點心的。我若是不跟他換點心,他多吃些點心,身體就會更好一點,說不定這回……這回就能扛過去了。我不知道……如果早知今日,我當初怎麽也不會想著拿玩具去哄他。”

系統:……

——宿主,你別胡思亂想。這跟你沒有關系。你才跟他換多少點心?德妃靈泉告急後,胤祚的小竈開了一陣子就不開了。

——再說,靈泉說白了其實是藥物。但凡藥物都是會產生抗藥性的。人體對藥物的敏感度有限。胤祚吃了德妃那麽多靈泉,靈泉能給他帶來的好處已經達到的頂點。吃再多於他而言,也早就沒用了。

胤礽:???

“還能這樣?”

系統翻了個白眼。

——靈泉是藥物啊,藥物的部分特性它當然也會有。所以,就算靈泉對重癥有些許緩解作用,於胤祚而言,也沒效果的。德妃灌再多也只能是白費功夫。更別說,胤祚得的是天花,非一般重癥。

天花……

胤礽深吸了一口氣:“你有治療天花的辦法嗎?需要做什麽任務?”

不論多難的任務,他都要試一試!就算胤祚死了,用不到了。往後總會有人能用到。

哪知系統嘆息。

——沒有!我主人生活的年代,天花已經滅絕了幾百年。誰還會去研究天花怎麽治療?自從天花不存在之後,那個年代已經沒人關註這個了。至於牛痘的研究方向,接種方法,劑量等資料,還是我主人花了大力氣從一個實驗室的古早數據庫裏買來的。

胤礽沈默。

……

痘宮。

康熙看著眼前的滑板車:“你們的意思是說,人痘是從這輛滑板車上來的?”

“是!臣等將痘宮中各處角落,各類物件都搜撿了一遍,只在這輛滑板車上查出了不妥。”

劉太醫上前,將滑板車上端手柄擰開,手柄與撐桿相連的接口邊緣赫然藏著一圈異物。

康熙蹙眉:“這是?”

劉太醫低頭:“皇上,這不是人痘,是天花患者的痘瘡膿液!”

康熙大驚。

人痘尚且是經過處理的,可天花患者的痘瘡膿液……

康熙氣得渾身顫抖。

眾太醫齊齊下跪:“臣等罪該萬死!”

康熙深吸了一口氣:“胤祚來痘宮之初,玩了滑板車一整天?”

膿液藏在接口內裏,有些隱秘,非是表面。但若胤祚玩了一整日,接觸的時間長,總會從縫隙中蹭上些許。

玉娟跪地回話:“六阿哥眼饞滑板車許久,自得了後就愛不釋手,一入痘宮便鬧著要玩,在院子裏裏外外溜達。玩了一整日尤嫌不夠,晚上還要抱著睡。”

眾太醫蹙眉:“六阿哥是在第二日接種的牛痘,接種過後不到一日便發作了。”

人人都以為是牛痘出了問題,誰能想到,在接種牛痘之前,胤祚便已染上。

康熙雙眼赤紅:“這滑板車哪裏來的!”

“是早前太子贈予四阿哥的。六阿哥離宮當日,四阿哥又轉贈給了六阿哥。”

康熙一楞,瞄了眼滑板車。這樣的稀奇玩意兒,大約確實只有胤礽的鋪子做得出來。至於四阿哥……

胤禛才多大,斷不會有這個心思。更何況他與胤祚可是一母同胞,平日裏感情不錯,便是胤祚任性之時,胤禛也多有忍讓。

但這不代表別人不能利用胤禛相贈的東西動手腳!

嘩啦!康熙將身邊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

“查!給朕查!痘宮查不出,就回宮查!”

出事的是胤祚,工具是胤禛相贈的滑板車。康熙立時便想到了後宮!

他能容忍她們心懷鬼胎,甚至可以容忍她們勾心鬥角。但絕不容忍她們將手伸到皇嗣身上!不論是誰,身居何位,查出來,都別想逃!

……

皇宮。

小柱子匆匆跑過來:“太子,乾清宮侍衛將西五所圍了。”

沒說東西五所,只說西五所,西五所如今住的唯有胤祉與胤禛。胤礽臉色驟變:“說清楚,什麽叫做圍了?”

“奴才也不知,只看到梁公公領著一隊侍衛浩浩蕩蕩去了西五所,西五所如今大門口都是侍衛們守著。”

胤礽驚愕:“梁公公?他不是隨汗阿瑪去痘宮了嗎?汗阿瑪回來了?”

小柱子搖頭:“這奴才便不曉得了。”

康熙若是回來,怎會毫無動靜?胤礽雖覺得疑惑,卻已經起身往外走。來到西五所,果然見到站崗的侍衛裏有幾個熟悉的面孔,俱是乾清宮的。不過小柱子說“圍”並不恰當,至少他堂而皇之走進去,沒人攔。

胤禛院子裏的奴才奴婢跪了一地,有膽子小的已經哭了出來。

胤禛站在一邊,被這麽大的陣仗搞得有點懵。

梁九功對他客客氣氣:“四阿哥,奴才奉皇上吩咐,要拿了他們回去問話。你放心,若沒有問題,他們很快會放回來。”

胤礽出聲喚了一句:“梁公公!”

梁九功福身行禮:“太子!”

“梁公公,可是與六弟的事有關?”

前腳胤祚剛死,後腳康熙人都沒回來就急急派梁九功過來拿人,只可能是與胤祚有關。胤礽幾乎不做其他猜想。

梁九功看了胤礽一眼,又悄悄覷了眼胤禛。

胤礽蹙眉:“梁公公,你這麽大的陣仗,此事根本瞞不住。便是你現在不說,我們早晚也是會知道的。”

這話在理,梁九功嘆道:“六阿哥之事另有蹊蹺。痘宮那邊從六阿哥攜帶去的滑板車裏查出了天花患者的痘瘡膿液。”

胤礽神色大變:“痘瘡膿液?”

怪不得!怪不得胤祚病情如此嚴重,來勢洶洶。德妃靈泉澆灌長大,身強體壯的胤祚竟完全扛不住。

胤禛身子晃了晃,差點沒站穩:“你說什麽?滑板車?六弟是因為滑板車才……滑……滑板車是……是我給他的。”

越到後頭,聲音越小。

胤礽扶住他:“你別瞎想。如今只說在滑板車內發現了東西,並未證實一定就是滑板車所致。就算真的是,也同你沒有關系。”

梁九功點頭:“太子所言極是。只是既然發現了不妥,總要查一查的。因滑板車早前一直呆在四阿哥院子裏,四阿哥身邊有機會接觸的人都需盤查。”

胤礽蹙眉:“滑板車不算什麽珍貴物件,因此四弟未曾好生收攏,素來是堂而皇之擺在屋裏的。若說接觸,他這院子裏的人,除下頭負責灑掃的宮女太監,餘者皆可。範圍不小。”

梁九功言:“皇上說,不能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這也便是說不管範圍多大,都得查。胤礽理解,畢竟死了一個皇子,這事兒太大了。

“你要這麽說,那本宮也在此之列。”

胤礽回頭,便見佟佳氏緩緩走來,眾人齊齊行禮。

梁九功賠笑:“皇貴妃娘娘怎麽來了?”

佟佳氏掃了一圈:“你這麽大的陣仗,本宮能不來嗎?”

梁九功一噎,皇貴妃執掌鳳印,統率後宮,他來西五所拿人,按理該先稟明皇貴妃。可皇上旨意下得急,六阿哥的事後果又太嚴重,他恐遲則生變。再有……

有一點梁九功沒敢提。佟佳氏卻心知肚明。

她往上位一座:“六阿哥的事,本宮已經知道了。此事茲事體大,是該查清楚。不只奴才們要查,涉及到的主子也要查。總不能讓六阿哥去的不明不白。這事與後宮有關,按理該本宮主理。可本宮身在局中,是要避嫌的。只能勞累梁公公了。”

梁九功連稱不敢。

佟佳氏又道:“前些日子四阿哥與大阿哥起了糾紛,四阿哥身上的傷不輕。本宮來看過他幾回,還讓春枝送過兩回藥。因此要說那滑板車,本宮也能接觸。梁公公可要讓本宮隨你走一趟?”

梁九功哪裏敢!康熙只讓他查奴才,可沒讓他審主子!就是要審,也不該他來,而是康熙自己來!

梁九功忙跪下來:“娘娘自是不必了,只是你身邊這位春枝姑娘……”

佟佳氏點頭,指了春枝出來:“既是如此,你便跟梁公公去吧。不必害怕,實話實說便是。把事情交待清楚再回來。”

梁九功松了口氣。

胤礽卻有些犯難:“梁公公,你把四弟身邊伺候的人全帶走了,四弟怎麽辦?”

梁九功一楞,這還真是個問題。六阿哥身死,皇上震怒,情急之下只想著嚴查,卻是未曾考慮到這點。

佟佳氏道:“本宮從承乾宮調幾個人過來,讓四阿哥暫且先用著吧。”

胤礽一頓,神色轉了轉,“娘娘,春枝不在,您身邊總得有人伺候,給了四弟,承乾宮就虛空了。梁公公,不知你這頭要多久?”

“自是該審的審,沒問題的便放回來,不會耽擱四阿哥。最多一二日。”

胤礽點頭:“既如此,倒是不必這麽麻煩,這一二日便讓四弟住孤那兒吧。反正他從前住孤那的時候也多,他的屋子還給他留著呢。”

讓佟佳氏的人來,胤礽可不放心,誰知道會不會請神容易送神難。好不容易把胤禛身邊的奴才捋幹凈了,再來幾個釘子,誰受得了啊!

此事就此定下。

梁九功風風火火開始辦事,除春枝與胤禛院裏伺候的外,胤祉因與胤禛交好,時常來往,跟在他身邊的兩個人也被帶動了。就連胤礽身邊的小柱子也不能幸免。

一時間,整個宮中風聲鶴唳。胤禛更是魂不守舍。

下午,康熙回宮。胤禛迫不及待就想去問,還是胤礽攔住他:“汗阿瑪這會兒正忙著,恐沒時間與你說道。你不如先去看看德妃娘娘。六弟這一去對她打擊必定很大,你多寬慰寬慰。”

胤禛點頭道:“好!”

永和宮。

玉娟端了湯食遞給玉蟬:“你勸勸娘娘,總歸要吃點的。”

玉蟬有些詫異,往日玉娟總有些跟她別苗頭,想著法子在德妃面前表現,她不是不知道。今日特意為德妃準備的湯水,自己不送進去,反而便宜她?

玉娟苦笑:“娘娘讓我去痘宮照料六阿哥,可六阿哥卻……只怕娘娘現今已是不願意見我了。”

玉蟬一嘆:“六阿哥的事是有心人故意為之,不是你的錯。”

玉娟搖頭:“話是這麽說,但是……”

但是如何,二人心知肚明。有時候道理大家都懂,卻仍舊免不了被情緒左右。遷怒是再正常不過的情緒。

玉蟬張了張嘴,“你也別太擔心,娘娘並沒說要怪罪你。”

是沒說怪罪,卻也沒說不怪罪。

玉娟低著頭,手指緊緊捏著衣角:“我不是你,娘娘最是看重你。若是你,娘娘自然不會怪罪,可是我……”

玉蟬蹙眉:“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你我都是烏雅家送進來,使了手段分到娘娘身邊的。整個宮裏,娘娘可以全然信任的人,除了我便是你。六阿哥是娘娘的命根子,娘娘若不看重你,如何會安排你去痘宮照顧六阿哥?

“我知道你總覺得我壓了你一頭,心裏有些不平。可咱們都是服侍娘娘的,娘娘在這個宮裏得用的人不多。你若一直計較這個,很沒必要。娘娘待你如何,你自己心裏清楚。”

玉娟嘴唇顫了顫。

玉蟬見她如此,又放緩了語氣:“娘娘未曾發話,你別胡思亂想嚇唬自己,只管好生伺候就是。你若心裏不得勁,且休息兩天。這湯我替你送進去。”

玉娟道了謝。玉蟬搖頭進屋。

室內。烏雅氏親手擦拭著胤祚的玩具,每一樣都極為仔細。

“娘娘,玉娟去禦膳房取的膳食,特地命他們做的湯水,清淡好克化的。您且用一點吧。自六阿哥去後,您滴水未進,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便是六阿哥在天上瞧見,也會不安心的。”

烏雅氏恍若未聞,只一心擦拭玩具,邊擦邊說:“這些都是六阿哥心愛之物。六阿哥啊,最是喜歡到處去淘有意思的小玩意。便是自己有一份,也想要兩份三份。得來了又是一時新鮮,玩一陣就厭了。可即便如此也舍不得丟,全藏寶似的藏在床底下。”

玉蟬無奈,只能幫著擦拭,“娘娘,可要找個箱子裝起來?”

裝起來?用不到的東西才要裝起來。

用不到……

是啊,胤祚用不到了。

烏雅氏心頭顫動,悲傷落淚。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依舊擦拭著,口中喃喃自語:“我說過多少次!我跟六阿哥說這些東西宮外的鋪子面世後,太子會給各處送過來,不必去找四阿哥要。我也跟四阿哥說,不用如此慣著六阿哥。可是……”

烏雅氏扯出一絲苦笑,卻比哭還難看。

六阿哥不聽她的。四阿哥就算面上答應了,最後還是會給。

“如果他不去管四阿哥要東西,或是四阿哥不給他,何至於……何至於……”

何至於此!這話烏雅氏沒說完,她心裏其實很清楚,胤祚之事是有人蓄謀已久,就算沒有滑板車,也會有其他。但她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滑板車,如果沒有那些玩具,是不是對方就可能找不到機會呢?那麽她的胤祚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門外,小太監來報:“四阿哥來了!”

烏雅氏身形一僵。

玉蟬起身:“奴婢去請四阿哥進來!”

烏雅氏下意識拉住她。

玉蟬不解:“娘娘?”

烏雅氏嘴唇顫了顫,艱難道:“你……你讓他回去吧。”

玉蟬微訝:“娘娘不見他?”

烏雅氏偏過臉搖頭:“我……我不能見他。至少現在不能見他。”

“娘娘?”

“玉蟬,我怕自己會說出不該說的話來。”

玉蟬驚愕。

烏雅氏咬牙:“我知道此事跟四阿哥沒有關系,他是無辜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會去想。我根本控制不住腦子裏的想法。我……”

人性就是這樣。胤祚已經沒了,她怪不得胤祚,於是對胤禛的怨懟便多了一分。再有,胤祚是誰害的。即便未有實證,她心裏卻知道,九成九是佟佳氏。

佟佳氏為何會害胤祚?因為她害了小格格。

她為何要害小格格?因為佟佳氏對胤禛下手!

這一樁樁一件件,源頭皆在胤禛身上。

烏雅氏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後悔了。可她就是會想,如果她沒有為了胤禛去害小格格,佟佳氏是不是也不會來害她的胤祚。為了胤禛,沒了胤祚,值得嗎?

即便胤禛也是她的親骨血,即便她心裏也念著胤禛。可胤祚才是她養在身邊,手把手帶大的,到底是不一樣的。

好在烏雅氏還存著最後的理智,知道自己這麽想不占理,也會傷了胤禛的心。她問自己,胤禛本就無辜,她已沒了胤祚,還要再失去胤禛嗎?

答案是不能的。

可她此刻卻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胤禛。只能……只能不見。

玉蟬出門,攔下胤禛:“四阿哥,娘娘自六阿哥去後傷心過度,神色恍惚,這會兒用了安神香,好容易睡過去了。且讓娘娘歇一會兒,您晚些再來吧。”

聽了這話,胤禛止住腳步,雙目往門內看去,什麽都看不到,卻也不敢冒失硬闖。因怕再驚擾了烏雅氏,聲音都放低了許多:“額娘怎麽樣了?精神如何?飲食呢?吃過東西了嗎?”

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地往外冒,言語中全是對烏雅氏的擔憂之情。

玉蟬心下感慨,一一回答。

胤禛得知烏雅氏雖傷心,卻還能挺得住,略松了口氣:“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擾額娘休息。還請玉蟬姐姐多費心。”

“四阿哥言重了。這是奴婢分內之事。四阿哥放心,奴婢會照顧好娘娘的。”

胤禛一走,玉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娘娘何時用了安神香?你騙四阿哥?”

玉蟬一驚,回頭看到玉娟拍著胸脯瞪了她一眼:“你走路沒聲音的嗎?突然在我背後說話,嚇我一跳。”

玉娟看著胤禛離去的方向:“娘娘不想見四阿哥?”

玉蟬嘆息。

玉娟抿了抿唇:“娘娘是在遷怒四阿哥?”

雖這聲音很小,玉蟬還是第一時間斥回去:“渾說什麽呢!娘娘只是現在沒精神,不想四阿哥擔心。此事同四阿哥又沒有關系,哪有什麽遷怒不遷怒的。更何況娘娘與六阿哥是親生母子,跟四阿哥也是。”

玉娟點點頭,神色恍惚地離開。

玉蟬蹙眉,心底不安,玉娟從痘宮回來,就不太對勁。莫非還在擔心娘娘會怪罪她?至於其他可能,玉蟬並不覺得玉娟會如此。玉娟即便與她有些不對付,對娘娘的忠心是可以肯定的。

哎,怎麽在這時候鉆牛角尖。看來她得花點時間開導開導才行。娘娘身邊能用的人不多,可不能叫玉娟與娘娘起了隔閡。還有四阿哥……

娘娘的那些心思,也萬不能讓四阿哥知道。如今是六阿哥剛走,娘娘悲傷過度,一時想不明白。等過陣子緩過勁來就好了。母子倆哪有什麽隔夜仇,何至於呢!

下人房。

玉娟坐在床上怔怔出神,心中惶恐不安。如今宮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她出不了宮,也得不到宮外的消息,不知道弟弟如何了。她也想過,等弟弟回來,她便第一時間去跟娘娘請罪。

六阿哥不是她害的,六阿哥出痘期間,她更是盡心盡力伺候,半分不敢怠慢。她……她最多是在事後做了點手腳。六阿哥為何會感染天花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以她跟娘娘的關系,就算比不得玉蟬,總歸有幾分情面的。娘娘或許……或許會瞧在她是有苦衷的份上原諒她。

可如今她不敢想了。四阿哥什麽也沒做,好心送個滑板車,娘娘都免不了遷怒。人家還是親生的母子。跟四阿哥比起來,她與娘娘那點情分算什麽?

玉娟越想越害怕。

另一邊。毓慶宮。

胤祉陪胤禛坐在廊下,他不會安慰人,除了陪著,也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麽。

胤禛望著天空發呆。

“以前我總嫌六弟吵鬧,一張嘴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尤其他想要什麽東西的時候,不達目的不罷休,折騰地我不得安寧。”

胤禛一頓,接著說:“如今我忽然覺得,他要是能活過來,就算仍舊在我身邊沒個消停也挺好的。”

胤祉回想著以往去找胤禛院子時碰巧撞上胤祚的情形,那時他也覺得這個六弟性子有點讓人招架不住。可如今人不在了,他又有點唏噓。

胤祉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別這樣想,你對六弟挺好的。”

胤禛沈默。

好嗎?他是給過六弟許多東西。人人都說他慣著六弟。就連額娘也提過幾回不必次次遷就六弟。可他真的是慣著嗎?真的是遷就嗎?或許有吧。但更多的,他只是想拿這些東西買個清凈。六弟得償所願,就不會來鬧他了。

胤禛擡頭望天,現在六弟是住天上了嗎?他在那邊過得好嗎?他……有沒有怪自己?

小池子從外頭跑進來,行色匆匆,經過胤禛胤祉身邊的時候,由於走得太急,險些撞到二人。

“三阿哥四阿哥恕罪!”

胤祉訝然:“你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急成這個樣子?”

胤禛趕緊問:“是不是六弟的事有進展了?”

小池子搖頭,怕胤禛誤會,又不能多說,只含糊道:“宮外傳來的消息,命即刻報給太子殿下。”

一聽宮外,胤祉與胤禛忙放他離開:“那你快去告訴二哥!”

胤礽在外頭有三家鋪子。玲瓏閣,專司玻璃制品。奇巧居,專司各色玩具。新華日化,專司日化用品。

三大鋪子彼此獨立,生意都不錯。從前因他年歲小,玲瓏閣是索額圖的人管著。去歲南巡之前,見胤礽漸漸長大,處事有度,索額圖十分識趣地把鋪子全權交給了胤礽,赫舍裏家的人都退了出來。

如今三家掌櫃都是胤礽任命。雖都是掌櫃,卻也有不同。新華日化的何茂乃是唐十九走後才上任,時間尚短,因此胤礽讓他理清楚鋪子裏的事就可。別的先不用管。

玲瓏閣的掌櫃廖振全以及奇巧居的掌櫃賈平泰卻是從“宣傳組培訓班”出身的,除店鋪之事外,還擔著幫胤礽收集信息的重任。

現下小池子手中的條子就是二人想辦法傳進來的。

胤礽打開一看,瞬間色變,倏忽起身:“孤去見汗阿瑪!”

禦書房。

梁九功正在匯報初步的調查結果。

“滑板車是早前太子送給四阿哥的,至今已逾半月。時間太久,所以東西進宮之時當沒有問題,是在送給四阿哥後做的手腳。但因不是珍貴物件,能接觸的人很多。

“但是四阿哥院裏進進出出這麽多人,除幾個主子外,餘者宮女太監未曾接種牛痘,也幾乎未曾出痘。若東西一早就有,凡是碰過的都有可能感染,總不至於唯有六阿哥中招。偏偏這些時日未見這些人中有誰生病。因此,奴才想,恐是六阿哥出宮當天才藏進去的。

“當日,皇貴妃曾去看過四阿哥,春枝隨同前往。可二人只在前廳與四阿哥說了會兒話,未曾進內殿,四阿哥以及伺候四阿哥的人都可證實,那天二人都沒有接觸過滑板車。

“再是四阿哥院裏的人。這部分人雖然多,看起來雜亂不好查,其實不然。奴才將所有人分開審訊,得知這些人都是兩兩一起,甚至三四人一起,並沒有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彼此皆未見有人對滑板車做什麽手腳。各人證詞吻合,無一漏洞。

“奴才又想,會不會是去往痘宮的路上出的問題。可玉娟以及隨行人員都說,六阿哥很喜歡滑板車,一路上抱著沒撒過手。到了痘宮更是高興地玩了一整天,用膳的時候,還得放眼皮子底下看著。”

這般一來,滑板車裏的天花患者痘瘡膿液究竟從何而來?

事情陷入僵局。

康熙翻看證詞,蹙眉道:“這些人的證詞不可盡信。還得再查。”

梁九功低頭應是。

康熙想了想,又道:“痘宮那邊也要再查。宮裏你負責,宮外朕讓張吉午去。”

說曹操,曹操到。

剛提到張吉午,外頭小太監就來稟報:“順天府尹張大人求見!”

康熙:這是長了一對順風耳嗎?知道朕要宣他入宮?

還沒等他喊進,外頭又報:“太子求見!”

康熙:???這倆怎麽還湊一塊兒了!

康熙放下手中的證詞,將胤礽招到身邊:“你怎麽跟張大人湊一塊了?”

胤礽搖頭:“並非湊一塊。兒臣要來尋汗阿瑪,剛好在門口碰上張大人。”

“尋朕可是有事?”

康熙有些訝異,別看胤礽平時在他身邊孩子氣了些,卻是個懂得分寸的。胤祚剛去,他這邊正焦頭爛額,以胤礽的性子,連每日來禦書房的功課,今兒都遣人告了假,怎會突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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