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大哥無奈地笑了一笑：“照顧……我妻小……”

他受的是致命傷，又是在這亂戰場上，只說了幾個字，剩下的就再也聽不清了。朱霜霜搖了他半天都再聽不到他說話，突然間放聲大哭：“大哥你醒一醒！你還沒告訴過我你名字！你兒子在哪裏啊！”

可是那位大哥卻已經靜靜地閉上了眼睛，任她再怎麽搖晃都沒有了動靜。朱霜霜跪在他身邊半晌，只有無數腳步從自己身邊掠過，卻沒有一個人停下看一眼。她努力平覆了自己的情緒，木然地環視四周，才發現自己的目標已經挪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蕭逸之果然是對京中防衛力量極有研究，一般的弓箭手都是三十發箭一輪，下一輪再補上，卻是有著一定的空隙。他就在那些人換防的時候直接沖上去，仗著自己的輕身功夫高明，策馬直沖到城下，強弓一輪急射，居然箭無虛發！羽青這一方的士兵看得清楚，頓時士氣大盛，攻城的速度也加快了幾位。韋辰這一方眉頭緊鎖，卻是一言不發。

韋辰不說話，般若卻是奇怪：“霜霜這是怎麽了，怎麽還不動手。”

朱如冬本來就沒有指望過朱霜霜，但韋辰卻也知道奇怪，只是現在擔心她也沒有用，他冷然一笑，從謝羽手中接過他平時用的硬弓，寒聲道：“上箭！”

朱霜霜既然沒有出手，那就由他親自了結他！

韋辰的箭法並不弱，他一聲令下，身後立即有人把箭枝遞到他的手中。當時他那一聲斷喝帶上了內力，不但震得城墻上的眾人耳中嗡嗡直響，就是城下的許多人也被驚得擡起了頭。

兩軍相交，首重氣勢，韋辰要的就是他們心生怯意的那一剎。只見他冷笑著張弓，搭箭，看蕭逸之眼中漸漸浮現出懼色，毫不留情地放手，箭矢如流星一般掠下墻頭，帶著驚人的氣勢直射向蕭逸之！

但蕭逸之也不是等閑之輩，文武狀元雖然有些水分，但也是極有真材實學。只見他一直凝神不動，直到韋辰的箭離了手，才狠狠地提馬韁，讓箭枝就在他的馬身之前狠狠紮了下去！雖然沒有傷到他一分一毫，但那枝箭激起的石子打在他的身上，居然都把他擦得生疼。蕭逸之臉上面無表情，心中卻暗暗後怕，如果剛才躲得有一絲不對，只怕自己是不死也殘了。

誰知道這心念才剛剛一動，風聲又起，韋辰居然好像預測到這一箭不會中，又是一箭射了過來！那麽多人都凝視著蕭逸之躲箭的過程，居然誰也沒有註意到韋辰是何時又把箭上了弦！蕭逸之急忙策馬狂奔，才剛剛離開原地，又是一聲巨響，另一只長箭狠狠地紮在了他剛才立馬的地方！

這一次蕭逸之雖然沒有受傷，卻也狼狽得很。場中人人都在摒息看著他們二人相鬥，連攻城的攻勢都停止了，偌大的戰場上居然悄無聲息。蕭逸之這一方明知道他是落了下風，還沒什麽動靜，京裏城墻之上卻是在片刻寂靜之後，突然暴發出一聲喝彩，齊齊地好像一巴掌打在了蕭逸之的臉上！

朱霜霜這時候已經慢慢地湊到了蕭逸之的身後，但是場中人留了一大片空地給蕭逸之與韋辰相鬥，她要過去卻實在太顯眼，所以沒有輕舉妄動。在她的心裏，也不願意蕭逸之死在自己的手上，何況……韋辰這樣神勇的英姿，卻是她也未曾見過的。

聲音竟然有些嘶啞。

那個人自然就是胡落。朱霜霜的姿勢在旁人看來並不如何出奇，但在高手眼中卻甚是驚心，他早就開始留意她。只是沒想到這個尊貴的娘娘居然會親自混到軍中來！胡落想要下手卻凝住不動，半晌，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不殺你，你走吧。”

朱霜霜的武功底細旁人並不知情，就如朱如冬一般，以為她的武功再高，也不過是女孩兒家隨便學一學，入不得高手之流。但朱霜霜有著前世的經驗打底，又有若水和般若兩個好老師點撥，卻是與常人不同。胡落曾見過她與嵐妃相鬥，知道她有些功夫，卻下意識地以為她不足為懼，所以並沒有把她的武功放在眼裏。

朱霜霜也想得明白，知道胡落是真的想放自己一條生路，可惜自己卻要與他為敵到底，也很有些惋惜。場中蕭逸之與韋辰還在對敵，她也插不上手，不由得問道：“為什麽讓我走？”

胡落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韋辰那裏，他始終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暗衛，只有跟著蕭逸之和羽青之後，他才看到了希望，所以反對韋辰的心思一直沒有改變過。但是對於朱霜霜，這個從來都對他平等相待的尊貴女子，他卻怎麽也起不出殺心來。

想了半晌，他也不知道答案，只是悶聲說道：“你快點離開吧，晚了我也保護我不了你。”

朱霜霜輕笑：“你保護不了我，但我可以保護你。胡落，現在收手，我還可以保你平安。”

胡落的眼中都是訝然，不由得有幾分異樣的表情流露出來。朱霜霜明白，在胡落的心裏，她與他這樣的實力對比還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她也沒時間解釋了，城墻之上又暴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喝彩，原來是蕭逸之被一枝箭羽擦傷了手臂，她指指已經棄了戰馬、連劍都來不及拔的蕭逸之道：“他沒什麽戲了，羽青也不可能贏，你何苦把自己賠進去。”

蕭逸之的劣勢誰都看得出來，但要說羽青沒有覆位的可能，胡落卻不會相信。何況他已經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賭在了羽青那裏，也由不得他再反悔。這時羽青也看出士氣的低落來，連下幾道命令繼續攻城，那些士兵又紛紛向前湧去，沒人再去關註蕭逸之，他傳下去的軍令執行起來出不再像先前順暢。朱霜霜便要擠到他的身邊去，胡落一側身攔住她，寒聲說道：“娘娘，請回。”

朱霜霜並沒有動怒，相反心頭還有幾分感動。胡落到現在還不把她綁起來交給羽青，而是幾次三番讓自己離開，實在是賭上了背叛名聲在保護自己。可惜她也不可能退讓，只得惋惜地說道：“胡落，蕭逸之不除，死傷一定會更多。你要麽讓我過去，要麽……就動手吧。”

說話間，她已經解下了縛在身後的雌劍，手中武器一拿，立時氣度不同。胡落一凜，高手相爭，其中氣勢自然分辨得出高低。他的神情還有些猶豫，但最終也是將劍一橫，聲色冷厲：“你再不走我就動手了！”

話音未落，朱霜霜已經飛身而起，手中劍光化做點點寒星，直刺向胡落的咽喉！胡落從未見過她使兵刃，根本沒想到這個嬌滴滴的女子說打就打，劍法如此老道。格擋已經來不及，他側身後退，堪堪用劍鞘擋開她的劍光，反身直刺向她的心口！

朱霜霜腳步不停，卻是轉得兩轉，居然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這步法正是淩空步的真傳，胡落只見眼前一花，就不見了她的身影，心頭大駭，不由自主地想到當初與韋辰一起趕路，他使得好像也是這一路步法。冷汗從他的額頭滴落，還不得他下意識要想要回劍護住後心，後心已經是一涼。

朱霜霜的劍尖點在胡落的後心上，卻是有些猶豫，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下手。她也知道胡落練武這麽多年，若論真實功夫，只怕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與他周旋上幾十個合回才有可能贏過。現在她勝在出其不意，如果殺了他或者重傷他，當然就不會再有別的問題，可是他剛才對自己流露出的回護之意，卻讓她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胡落本來也是身體僵硬著，等待著自己被穿心的命運，誰知道過了許久，身後的涼意反而消失，朱霜霜在他耳邊幽幽一嘆：“你的情我領了，趁著現在沒人發現，你就走吧。遠遠地到沒人能發現的地方，辰也不會去追殺你。”

說罷這句話，朱霜霜便抽身而走，也不怕胡落再度對自己下手。胡落把她的話聽得清楚，雖然手裏還提著兵器，卻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應該怎麽做。朱霜霜的身手，要殺死自己是朱如反掌，可是卻這樣就放過了自己，他實在是不敢相信。許久，他在場上長嘆一聲，如一縷輕煙，向後消散在了人群中。

朱霜霜看似不再理會胡落，卻一直側耳傾聽著他的動靜。後來聽到他反向後退的聲音，心裏大松一口氣，知道他不會再來幹涉自己，三步兩步就轉到了蕭逸之身後。韋辰坐陣指揮著全軍的局勢，當然不可能一直與蕭逸之拼殺。而且場下一亂，他的箭法也極受限制，於是威懾了羽青的軍隊後便收了手，專心開始與朱如冬調兵布陣。這幾個人都在忙著指揮，般若雖然一心牽掛著朱霜霜，奈何城墻實在是太高，人一多，看下去都是黑壓壓的人頭，根本看不出朱霜霜在哪裏，也只得作罷。所以朱霜霜接近蕭逸之的時候，不管是敵方還是友方，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察。

蕭逸之沒有了韋辰的壓制，漸漸地冷靜下來，指揮得也越發得心應手。他們的人畢竟還是極多，漸漸地以無數先鋒軍士為代價，架起雲梯，眼看著就要有第一個士兵爬上城頭！羽青一方的士兵重又鼓舞起來，鼓聲號聲也越發響亮，朱霜霜等的就是這一刻，在所有的人都歡呼的時候，她猛地出劍，直刺向蕭逸之的要害！

蕭逸之本應坐在戰馬之上，帥旗之下，但剛才與韋辰的對峙讓他失了戰馬，倉促之間旗子也倒了，這讓朱霜霜偷襲得極是容易。蕭逸之直到劍尖離他兩三米遠的時候才聽到風聲，來不及回頭便縱身一躍，極高明的輕功讓他一掠就是三四丈遠，極險地避開了朱霜霜的一劍！

朱霜霜並不罷休，早料到這一劍會落空，在中間就換了劍式，步步不落，劍劍不離他的後心！蕭逸之卻不似胡落那樣容易對付，手裏軍刀拼不過長劍靈活，幹脆直向朱霜霜投了過去！朱霜霜偏頭閃開，手中劍式就慢了一慢，蕭逸之冷笑一聲，連環三式反攻而來，霎時就止了朱霜霜的優勢。朱霜霜也沒有絲毫懼意，步法靈活，只聽劍刃相撞之聲不絕於耳，等到眾人反應過來之時，她與他已經戰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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