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除夕夜，晚上要陪姥姥姥爺守歲，屋裏燒起了火爐子，電視上正在放春節聯歡晚會, 七大姑八大姨都湊來問慕嬌嬌讀書怎麽樣, 一年不見長這麽好看啦, 在學校有沒有談朋友之類的話。

慕晚清貌似很謙虛地回:“哈哈, 哪裏哪裏, 她讀書才差, 長得很一般啦, 沒有, 還是學生，肯定不會談朋友啦，我管她很嚴的。”

“呀, 這麽好看, 肯定談了偷偷瞞著你。”

溫淮的目光下意識往說話的那個親戚身上掃了一眼，那親戚註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過去。

“這是你兒子嗎？”那親戚對著慕晚清道。

慕晚清點頭:“嗯。”又看向溫淮道，“叫人啊, 你們怎麽都不叫人。”

溫淮面無表情地喊了聲:“嬸嬸。”就沒說話了。

他們說話都好大聲, 慕嬌嬌被屋裏的火爐子的溫度烤的快要上火, 她跑回房間拿了條圍巾跑去外面跟謝衍之視頻。

姥爺家有個院子，大伯家的兩個孩子帶著一幫小夥伴在院子裏放煙花和鞭炮，下午貼春聯時地上還沒來得及掃，他們說過年不能掃地，要等初四之後才能掃。

慕嬌嬌站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手機高高舉著，信號不好, 特別卡，謝衍之的臉經常看不到，她自己的臉則卡在手機上動不了，最後無奈，切成了語音通話才好一點。

慕嬌嬌第一次想年快點過完，或者快點開學，這樣她就可以看到謝衍之了。

“我這邊在放煙花，你聽到了嗎？”

那邊響起煙花炸裂的響聲，一聲一聲，他把手機放在耳邊，那聲音似乎離他很近。

他說:“聽見了，你在外面？”

慕嬌嬌道:“嗯，屋裏面烤火，很熱，他們大人老是問成績，老拿我跟別人比，我不想聽，就跑出來了。”

謝衍之輕輕地笑，那聲音像羽毛一樣從她心尖上劃過，慕嬌嬌突然低低地說了句:“我好想你呀，謝衍之。”

那邊靜了一瞬，回她:“那你今天好好睡一覺，明天給你驚喜。”

“什麽驚喜呀？”

謝衍之:“明天你就知道了，你在外面多穿一點，天氣冷，容易感冒，到時候感冒難受你又要哭。”

慕嬌嬌反駁:“我才不會哭。我哪有那麽嬌氣。”

謝衍之提起舊事:“你把我手機上給你的備註改了？”

慕嬌嬌理直氣壯:“怎麽啦，不行啊。”

他順著她，點頭道:“行，挺好的，嬌嬌寶貝。”

慕嬌嬌臉一紅:“你不許叫。”

他說，“沒你這樣的，你改還不讓人叫，那我叫你什麽？”

慕嬌嬌想了下，確實沒想到更好的叫法，就說:“隨便你，反正我不想理你的時候，你叫我什麽都不管用。”

冬季夜裏風很冷，一會兒功夫身上就涼了下來，北風刮得臉頰生疼，她低頭把臉往圍巾裏藏了藏，鼻尖通紅。

大伯家的小兒子舉著煙花棒過來喊她:“表姐，過來放煙花呀，快點快點。”

慕嬌嬌應了聲:“啊，來了。”

她跟謝衍之道:“我去陪小孩放煙花了，新年快樂呀謝衍之。”

“好。”

另一邊，京城玉山。

謝家老宅裏燈火通明，謝念之在裏面陪老爺子說話，謝衍之自小和家裏人不親，過年也很少聚在一起，今年過來，還是因為老爺子點名要見他。

現在面也見了，他可以走了。

這裏以前是軍事區，他爺爺頭上頂著上將的軍銜，去年剛退休，一直住在這裏，老宅外面圍了一圈警衛員，看起來沈重肅穆，很不熱鬧，沒有一點過年的氣氛。

他原來對過年沒什麽感覺，就普普通通一個日子，過不過無所謂，但是很多人對過年都很珍重，比如大嫂，比如慕嬌嬌，她說新年快樂。

謝衍之想，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她身邊。於是他在手機上訂機票，過年機票緊張，很難訂。

他穿一件薄薄的家居服，站在門外的走廊下，頭頂暖黃燈光傾瀉而下，給他營造出了一種溫柔的感覺，他的目光看向遠處，黑漆漆的夜空，一如他漆黑無光的眼眸。

身後門開了一下，裏面光線透露出來又被大門關回去。

溫婉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阿衍，怎麽不進去陪爺爺說話，穿這麽一點不冷嗎？”

他回頭，看見大嫂站在他身後。

謝衍之薄唇微微勾了一下，問她:“大嫂，你們過年都喜歡放煙花嗎？”

大嫂叫鐘意，鐘家掌權人年輕時候在外面的一筆爛賬，後來另娶嬌妻，生了個男孩，本來沒想把這個私生女接回家的，彼時謝家正處於京城的權利中心，很多家族都想和謝家沾點關系，鐘家也不例外，於是就想到了那個被遺忘的私生女，接回來養了幾個月，找了個時機把人送到謝念之床上去了。

謝念之是家裏的長子，他們這種家族，自由戀愛根本不可能實現，基本都是走聯姻的路，謝念之也知道自己以後大概隨便娶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過日子，萬萬沒想到，被鐘家擺了一道。

盡管都不愛，但情願和不情願是兩碼事，謝念之娶了鐘意，對她一直不怎麽待見。

鐘意性子溫婉，適合居家，有點膽小怯懦，聽說以前住在鄉下，她媽媽去世後就跟著奶奶過，後來讀書考了一個好的大學，日子慢慢走上正軌。

她還想畢業後努力工作，將來把奶奶接過來跟她一起住，結果大學畢業沒多久，被鐘家人帶回去，迷迷糊糊嫁給了謝念之。

這個男人高大帥氣，不茍言笑，身材很好，平時總帶著眼鏡，她跟他說話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也知道他很討厭自己。

她也不願意這樣為難人家，可是很多事她說了不算。

她奶奶年級大了，她沒錢拿藥養著她身體，鐘家可以，所以她便被鐘家作為聯姻工具嫁給了謝念之。

因為覺得很對不起謝念之，所以她在努力的對謝念之好，希望他不要那麽討厭她了。

每天被人冷漠地對待，真的很難過啊。

放煙花啊。

好像很多年都沒有放過煙花了。

鐘意走到走廊底下，和謝衍之並排站著，仰頭看著漆黑的天空，說:“嗯，放煙花才有過年的氣氛嘛，不過我好多年沒有放過了。”

京城市區內禁止燃放煙花爆竹，自家院子倒是可以玩一下，還有郊外，很多人都選擇去郊外燃放煙花。

謝衍之道:“沒讓我哥帶你去外面……”

他說到這兒突然頓住，側頭看了眼鐘意。

鐘意微微彎唇看著他，笑容裏帶著無奈和包容。

謝衍之垂眸:“抱歉。”

謝念之本來就不滿意鐘意，怎麽可能帶她出去玩，謝衍之這話就不該問。

鐘意搖頭:“沒事，反正都知道你哥哥不喜歡我。”

她看向遠處，“我其實對他也挺抱歉的，等以後哪天他不願意了，我們就散了，也沒什麽，總不能耽誤他喜歡更好的人吧。”

謝衍之在原地靜靜站了會兒，忽然問:“大嫂，你讀書的時候有沒有喜歡過人？”

他想了想，補充道，“就是很想見他，跟他待在一起不說話都覺得滿足，總覺得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過不夠似的。”

鐘意怔了怔，思緒似乎飄向很遠，她開口，說:“有啊。”

說完打趣謝衍之，“阿衍有喜歡的姑娘了？打算去見她嗎？”

謝衍之道:“嗯。”

鐘意道:“這樣啊，既然很想見，那就去見一面吧，說不定她也很想見你。”

“那你呢？”謝衍之問她，“後來有沒有見過你喜歡的那個人。”

鐘意笑了笑:“沒有，他去年結婚，請我去參加婚禮，我沒去。”

“你說，曾經那麽喜歡的人，再見到他跟別的女人結婚，哪裏受得了啊？”

謝衍之微微點頭，貌似深有同感:“對，要是我，我會砸爛他的場子，再把她搶回來，好好問問她，為什麽要跟別人在一起。”

她答不出來就別想出門。

身後的門再次被人打開，謝念之走了出來，目光淡淡地從兩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謝衍之身上:“爺爺叫你，去跟他老人家說說話，他有些話要問你。”

謝衍之隨意應了聲，眼皮微掀:“哥，幫我訂一張回去的機票。”

謝衍之一走，謝念之眸光便落回鐘意身上，他神色很淡，語氣不明:“鐘小姐，不知道你喜歡的人知不知道你爬了我的床？”

鐘意表情微變，嘆了口氣，對他毫不掩飾的惡意無可奈何。

她越過他，準備進屋，男人一把抓住她手臂，眸子微微瞇了下，“怎麽不說話？”

鐘意按住他的手，想把他推開，然而男人力氣很大，捏得她手臂疼，但就是不肯松手。

她忍著疼沒出聲，緊咬下唇跟他犟著。

謝念之垂眸看向女人，另一只手擡起她的臉，看清楚她眼裏的倔強後，神色比以往更冷了些，他甚至笑了下，說，“跟我弟弟有話說，跟我沒話說，鐘小姐，你不會還想爬我弟弟的床吧，他能滿足你嗎？”

最後那幾個字，他幾乎貼著她耳朵說的。惡意像釘子一樣釘進她心口裏，疼的她當場眼淚就要往下掉。

鐘意閉了閉眼，聲音像是從喉嚨裏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似的，話說的艱難且慢，神色難堪道:“謝念之，你滾！”

她氣的渾身發抖，從來沒罵過人，一個“滾”字已經是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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