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很長, 陸續有人沖過終點線。

謝衍之撐著她手臂，扶著她往前走了一段路。

礦泉水微涼，暫時緩解了她喉嚨裏的幹渴。等呼吸慢慢平穩下來，她說出了比賽前一直很想說的話。

“餵, 你知不知道你很勾引人啊。”

“是嗎？”

他輕輕一笑, 偏頭看她, 話裏含著無奈, “慕同學, 你跑步的時候都在想什麽啊？”

慕嬌嬌笑起來, 聲音裏帶著幾分嬌俏, 笑的很歡。

她一笑, 感覺天氣都晴朗不少，黑色馬尾落在肩側，謝衍之伸手將她頭發撥去另一邊。

運動會結束後, 閉幕儀式開始。

九月末, 十月初，國慶假來臨。

高三只有三天假期，各科老師布置了一大堆作業, 做不完的試卷, 背不完的書, 記不完的單詞。

慕嬌嬌想死的心都有了。

三千米長跑她沒死，她覺得自己要被這些作業給壓死了。

說是假期，這麽多作業布置下來，根本也沒時間玩啊。

國慶放假，林雲纓照例是要在班上講幾句話的。不過班上學生心早就飛了，壓根兒沒怎麽聽。

放學下起了雨，慕嬌嬌十分有先見之明, 早上出門帶了把傘，溫淮沒有，慕嬌嬌笑死了，不願意遮他。

兩個人在教學樓下拉拉扯扯，謝衍之在後面下樓，撐了把深顏色的傘，慕嬌嬌隔著老遠就看見了，她靈機一動，把傘丟給溫淮，一把跑過去鉆進了謝衍之傘下。

教學樓裏貼著暗色的大理石瓷磚，雨天被人踩來踩去，地上濕痕遍布，滑膩膩的，慕嬌嬌跑過去時剎不住車，被謝衍之一手攔腰摟過來。

“呼~”慕嬌嬌笑嘻嘻道，“謝同學，借一下傘呀。”

她腿還是軟的，劇烈運動過後的後遺癥，走路慢吞吞。

謝衍之有意就著她，步子和她一樣慢。

雨下得並不大，淅淅瀝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合歡花被雨水淋濕，花瓣黏在一起，葉子垂落下來，地面落了不少花和葉。

雨傘往她這邊傾斜很多，慕嬌嬌往謝衍之身邊靠了靠，開口道:“你把傘往你那邊去點。”

“你家在哪裏？”他問。

慕嬌嬌眨了下眼，“要送我回去嗎？”

謝衍之看著前面的路，低聲回答:“嗯，送你。”

身後有人狂嚎，叫著謝衍之名字。

慕嬌嬌停住腳，回頭往後看，沈從淵不知在哪兒出現的，冒著雨從後面直沖過來，大喊:“姓謝的，你這人怎麽這樣，把好兄弟丟下，一個人跑了，老子沒帶傘啊臥槽。”

結果跑近一看，謝衍之傘下站著個女生，他一連後退三步，道:“對不起，打擾了。”

頂著這麽一張漂亮的臉蛋，慕嬌嬌心有不忍，偷偷看謝衍之一眼:“要不然你們一起回？”

謝衍之平靜回答:“不用，我跟他不順路。”

差點被雨淋成落湯雞的沈從淵，無語到家了。

他暗暗翻個白眼，隨即看到什麽，眼睛亮了下，唇邊起了一絲笑，開口，語氣可憐兮兮:“溫同學……”

溫雪亭看到了慕嬌嬌，瞬間就懂了，於是她開始同情這位慘遭被拋棄的男同學，舉了舉手裏的傘:“過來吧。”

沈從淵個子高，比溫雪亭差不多高出一個頭，溫雪亭撐傘，傘尖總是戳到他的頭，第五次，他終於忍不住了:“溫同學，我來撐著吧。”

溫雪亭“哦”了一聲，把傘柄交給他。

指尖相觸，涼意襲人。

在京都裏，沈從淵見過不少漂亮的女孩子，也有人花盡心思湊到他面前來討他歡心，然而在這個偏僻的小縣城裏，他第一次覺得，跟男生說幾句話就會臉紅的小姑娘，其實更能討他的歡心。

他總忍不住逗她。一看見她就想湊上去跟她說幾句話。

無所謂說什麽，天氣，學習，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都行。

他願意聊。

不過小姑娘說喜歡性格好，知書達禮的男生。

嘖，他性格應該不錯吧，知書達禮，就裝斯文唄，想想也不是什麽難事。

“溫同學住哪裏呀？”

女孩聲音小小，含著糖似的:“建西路。”

他漫不經心地笑:“這麽巧，我也是呢。”

至於等在學校裏，來接兩位小少爺回南灣區的小張同志，他就挺無語的。

神他媽離譜！

慕嬌嬌家離學校不遠，十幾分鐘的事。

謝衍之送她到樓下，沒上去，慕嬌嬌往上一指，指尖對著五樓的窗戶，說:“我家。”

謝衍之順著她指的方向看，數了下樓層:“五樓？”

“嗯。”

她走到雨水淋不到的位置，將手背在身後，踮了踮腳尖，“我上去啦，假期結束後見。”

謝衍之看著她，隔著一層稀薄的雨霧，他點頭，“好。”

假期三天，有三天不能見面。

慕嬌嬌轉身準備走，謝衍之在她身後忽然開口，“慕嬌嬌。”

“什麽？”她回過頭，笑著看他。

“別忘了做作業。”

一提起這個，慕嬌嬌臉上的笑就維持不住了，她神色怏怏，“知道啦。”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不會的題，你可以問我。”

慕嬌嬌眨了下眼:“好的呀，謝同學到時候不要嫌我笨就行。”

他嗓音平靜:“不會。”

“啊，要不要上去喝點飲料？”慕嬌嬌邀請他。

謝衍之撐傘站在外面，搖頭:“不去了。”

他提醒她，“不要隨便邀請男生去家裏。”

“熟人也不行嗎？”

“不行。”

“好吧。”慕嬌嬌朝他揮手，“那我走啦，謝謝你送我回家。”

一口氣上了五樓，換鞋進屋，慕晚清和溫淮還沒到家。

慕嬌嬌把校服脫了，進自己的臥室，推開窗往樓下看，雨幕裏，樓下還站著一個人。

她雙手壓在窗臺上，把頭探出去，下面那人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仰起頭朝這裏看了過來。

慕嬌嬌彎起唇，朝樓下喊:“謝同學，下次見呀。”

謝衍之眸光淡淡，天氣不好，光線很暗，他的眸子也是暗的。

溫淮比慕嬌嬌晚到家幾分鐘，這兩個人路上竟然沒有碰上。

溫淮進門就喊慕嬌嬌:“慕嬌嬌，滾出來。”

慕嬌嬌嘴裏叼著薯片:“幹嘛？！”

“你和謝衍之怎麽回事？”

慕嬌嬌道:“就那樣唄，友好的同學關系。”

溫淮指著她鼻子念叨:“高三了，你能不能把你外放的精力好好放在學習上？”

慕嬌嬌二話不說，把帶回來的作業往他面前一攤:“你看。”

她委屈，“我這還不愛學習啊？”

她以前是不會帶這麽多作業回來的。

溫淮看一眼她的書，說:“這個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

“不許早戀！”

慕嬌嬌轉身，往沙發上一坐:“我沒有啊。”

溫淮把書包放下來，也坐過去，語氣放好了點，跟她說:“早戀影響學習，你這成績才往班上進了幾名，不要驕傲。”

慕嬌嬌看著他。

溫淮繼續道，“我知道你喜歡長相好看的小男生，但是這位新同學，看不透他，別人轉學過來，以前怎麽樣都不知道，你不要見人家長得好就傻乎乎往上湊，要是吃了虧怎麽辦？你是女生，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是女生最吃虧。”

慕嬌嬌眉一挑:“這次月考，你掉了名次，原因呢？”

溫淮頓了下，從她手裏搶過薯片包:“我那是後面題沒做，做了分數肯定起來。”

慕嬌嬌:“呵呵。”

打開電視，隨便調了個臺，正在播放新白娘子傳奇。

慕嬌嬌道:“你看，愛情就是從送傘開始的。”

溫淮:“人家送你傘了？”

慕嬌嬌:“那倒沒有，人家送我回家了。”

晚上天氣預報，國慶幾天都有雨，氣溫下降不少。

慕嬌嬌晚上睡覺時，薄棉被換成了厚棉絮。

三天假，做不完的作業。好在跟謝衍之有話聊，假期就這樣慢慢過完。

第三天假期，晚上，背單詞。

慕嬌嬌英語成績一般，單詞也記，就是發音不太準。

給謝衍之敲視頻，跟著他讀，手機架在桌面的支架上，讀了幾遍都找不準音。

謝衍之嗓音溫和，教她時耐心很足，一遍又一遍，最後終於發現可能是當時英語初學時，慕嬌嬌貪玩，音標都沒讀全。

慕嬌嬌自我感覺良好，英語單詞從她嘴裏出來，她覺得標準的不像話，然而她聽見了謝衍之不小心漏出來的輕笑。

他在笑她，簡直不能忍。

於是她閉上嘴，再也不願意張嘴讀單詞了。

她趴在桌上，將臉對著手機，視頻裏看不見謝衍之的臉，只能看見他壓在桌上的手，五指修長白皙，泛著玉潤似的光澤感。

慕嬌嬌舉起自己的手，仔細打量了下。

結論是，謝衍之的手，好看到爆。

他聲音從那邊過來，低低的，說:“舌尖抵在雙齒之間，再把這個單詞讀一遍。”

慕嬌嬌道:“不要，你笑我。”

謝衍之無奈一笑，“我這次不笑了，你重新讀一遍。”

要把她發音揪過來，以後成了習慣就難改了。

慕嬌嬌信了他，照著他說的來。

她試著再讀了一遍，中途自己笑了。

“謝同學，我的舌頭不聽話啊。”

她伸出一點舌頭，咬在齒間，露出那一點紅，讓謝衍之呼吸微微一滯。

再開口，他嗓音微啞:“不讀這個，換別的。”

慕嬌嬌道:“你要放棄我了嗎？”

謝衍之過了好久才回答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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