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 輕輕柔柔，沈從淵在女孩面前停住，微微俯身，修長五指擦過她被風揚起的發絲。

下一秒, 她臉上的眼鏡被他取了下來, 轉而架在了自己高挺的鼻梁上, 逆著光, 看不清他深邃的眉眼, 然而那時他偏頭朝她一笑, 桃花眼眼尾上挑著, 勾得人心臟怦怦跳, 他說:我性格挺好，你再看看我，有沒有點知書達禮的模樣？”

算不算你的意中人。

中午學校食堂吃飯的人數要比早上和晚上多很多, 慕嬌嬌他們排了好一會兒隊才輪到她們。

一中對於學生的手機管控模式是這樣的, 高一高二可以帶手機，但上課手機必須得上交。休息，吃飯和下自習之後, 手機才能回到主人懷裏, 至於高三……

都高三了, 還想手機，門兒都沒有。

高三禁止帶手機上學。

於是，學校的生面孔，且長相出眾的謝衍之同學和沈從淵同學，成功的引起了廣大校友們的註意，高一高二那邊，但凡手裏捏了個手機, 全都舉起來了，鏡頭對著兩人，拍拍拍。

那陣勢，跟明星似的，都快引起騷動了。

慕嬌嬌和謝衍之站一隊，她轉個身，掂了掂腳，小聲嘀咕:“為什麽你要這麽高？”

謝衍之就在慕嬌嬌後面，且註意力只在她身上，聞言便俯了身子下去，視線和她平齊:“嗯？你要跟我說什麽嗎？”

他以為慕嬌嬌踮起腳要跟他說什麽話，於是他便自覺彎下腰去聽。

慕嬌嬌雙手抱臂，不太愉快地說:“沒有，就是想擋一下你，好多人拍你，看著不爽。”

這個時候，慕嬌嬌心底裏鬼使神差地想了一句話。

那麽多人喜歡你，但你是我的。

“為什麽不爽？”

他問她，聲音裏似乎帶著蠱惑，慕嬌嬌張了張嘴，周遭人聲鼎沸，她的一句“因為你是我的”這句話，從心臟裏，蹦到了嘴邊，險險要出口時，又被她一口吞進了肚子裏。

為什麽他要是她的，憑什麽？

“本王心情不好，不爽就是不爽。”慕嬌嬌下巴微揚，“沒有理由。”

聽起來，是挺傲嬌的。

謝衍之薄唇微勾，眸子裏含了些寵溺和容忍。

慕嬌嬌點了兩個菜，一葷一素，魚和土豆絲，花了六塊錢。四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

謝衍之看著慕嬌嬌點的，和她一樣的菜色，反正他無所謂，又吃不了多少，挑食挑出境界了。

一坐下，慕嬌嬌就把自己碗裏的魚都挑到溫雪亭餐盤裏，很霸道地說:“吃給我看。”

沈從淵無語了。

溫雪亭什麽話沒說，低頭開始吃飯，慕嬌嬌看著她夾起一塊魚開始咬，她雙眼微睜，盯著問:“味道怎麽樣？”

溫雪亭搖頭:“差。”

慕嬌嬌滿意了:“那行，今天不虧。”

一起兩個男的都不知道她們倆女生在說什麽，半天沒搞懂意思。

兩人對視了眼，沈從淵好笑:“慕同學，你吃飯還得讓別人幫你先試下味道再吃，怕有毒啊？”

溫雪亭解釋:“不是，慕嬌嬌喜歡吃魚，小時候被魚刺卡過，想吃又怕，每次都點，每次都看著我吃。”

就有點離譜。

沈從淵不可置信:“離譜。”

慕嬌嬌瞪了他一眼。

下一秒，她餐盤裏，潔白米飯的上方，放了一塊挑好刺的魚肉。

挑好刺的哦。

慕嬌嬌側頭看過去，少年面無表情，額前碎發垂下，側臉輪廓秀麗，他一只手捏著筷子，動作利落地把盤子裏魚肉的刺全都給她挑了，然後夾過來放在她的米飯上，語氣十分簡潔:“吃。”

來自新同學的投餵，慕嬌嬌放下心嘗了一口。

就兩個字，滿足。

不過說真的，確實味道不太好，學校食堂的菜，她原本也不抱什麽希望，點了魚，看看就飽了。

但是謝衍之竟然會給她挑魚刺，這是慕嬌嬌沒有想到的事。

不止她，沈從淵都驚呆了。

謝衍之這人，別人不清楚，他最清楚。

按謝衍之以前的性子，哪裏會無緣無故去幫一個女生做這些事，又是一起吃飯，又是幫人挑魚刺的，肯定有什麽企圖。

嘖。

中午有一段午休時間，幾個人不急著進教室，吃完飯在路上慢悠悠走。

慕嬌嬌從口袋裏摸出幾顆糖出來，一人分發一顆，剩下最後一顆，塞進了自己嘴裏。

沈從淵捏著糖笑:“你上學帶這麽多糖呢，人間小甜心啊。”

慕嬌嬌回頭瞪他一眼，拉著溫雪亭上了樓梯。

“那什麽？”沈從淵摸了下鼻子，“她剛才是不是又瞪了我一眼？”

“又”字用的很靈魂。

謝衍之擡腳跨上一層臺階，聲音淡淡的飄下來:“嗯，是的。”

沈從淵不信，反駁道:“我不信。”

“你得信。”

“那為什麽就不能是瞪你？”這裏就他們兩個人。

謝衍之回頭看他一眼，沒說話，但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你覺得可能嗎？

沈從淵深感自己被挑釁了，他微仰起頭，看見兩個女生已經上了第二層的轉角樓梯，再走幾步就進了教室，他於是嘴快地喊了句:“小溫，罵她。”

慕嬌嬌:“……”

溫雪亭:“………………”

兩人對視一眼，溫雪亭比她還無語。

高高樓梯上，透過樓梯轉折的縫隙裏，溫雪亭垂眸一眼掃下來，宛如看智障一樣的眼神。

沈從淵大受打擊。

半晌，他開口，“餵，阿衍，你得管管她了。”

肯定是慕嬌嬌和溫雪亭說了他的壞話。

謝衍之挑了下眉:“管誰？”

“慕嬌嬌啊。”他擡腳上樓，唇邊咧出笑，“你不是挺想管著她麽？”

謝衍之眼睫垂下，眸子裏晦暗之色一閃而過。

“是啊。”他說，“但是我喜歡看她跳，很活潑，這樣的性格，最不喜被人束縛。”

不想讓她不開心，也不想讓她眼裏的光彩黯淡下去。

很多人初次見謝衍之，會覺得這個人很好說話，性格沈靜內斂，然而殊不知，這只是他裝出來的一副模樣，因為他們家需要這樣的一個二兒子，需要他乖乖的不闖禍。

沈從淵跟他一起長大，親眼見他眼底的涼薄與冷血，謝衍之也有叛逆期，他叛逆期的後果就是被家裏抓起來送進醫院裏接受長達一年的精神治療，出來後乖了一段時間，後又被送往南方偏遠小鎮裏調養。

在這裏，他本來只要安心把高三這一年度過就行，然而他碰上了一個叫慕嬌嬌的女孩子。

沈從淵下意識擡頭看了眼樓上轉角處，那兩人已經進了教室，樓道口光亮照人，他瞇了瞇眼睛，看見走廊外面，樓下的紫薇花還開著，淡紫色的小花朵，枝條纖細。

謝衍之是活在黑暗裏的。

沈從淵設想了下，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把謝衍之從黑暗裏拉出來，那這個人一定是慕嬌嬌。

午休慕嬌嬌睡了會，例假期間，她精神一直不太好。

下午班長帶了班主任林雲纓的話，“這個星期四月考，同學們要好好覆習啊。”

慕嬌嬌趴桌子上捏了捏筆。

又考又考，好煩。

謝衍之那裏還是他一個人坐，考完之後會換一次座位，到時候就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前後桌了。

“謝同學。”她轉過身去，笑眼彎彎，“到時候換座位，如果可以自己選，記得選我啊。”

謝衍之輕擡眉眼，正要開口。

慕嬌嬌說，“你坐我後面。”

“……”謝衍之又把要說的話收回來了。

他本來是準備答應的，但是現在突然反悔了。

今天周二，周三沒時間覆習，周四直接考，於是謝衍之下課的休息時間全被慕嬌嬌給霸占了。

她讓謝衍之給她勾月考大致要考的範圍，謝衍之給她圈了一大片。

能讓慕嬌嬌發瘋的東西，應該就只有數學化學物理生物英語地理歷史及思想政治了……吧。

她額頭磕在桌面上，眼睛直直盯著地上的大理石磚看，一聲不響。

哇，謝衍之的腿，好長。

謝衍之不明所以，怎麽突然說題說到一半，她就怏了，像是被人吸了精氣似的。

他拿筆敲了敲她手背:“慕嬌嬌？”

叫一聲沒應，他擰眉，聲音輕下來，“你怎麽了？”

慕嬌嬌忽然擡頭:“謝衍之，你把腿伸出來我看看。”

“……”

“快點嘛，我要看。”

謝衍之嘆口氣，捏了捏鼻骨，他有個想法，很想敲開她腦子看一下裏面裝了些什麽奇思妙想。

“你又要幹什麽？”

慕嬌嬌揚起臉，唇邊帶笑:“看一下你腿有多長。”

有一秒的時間裏，謝衍之特別想學她一樣翻個白眼，但是覺得這個表情動作實在不好看，並且不適合出現在一個男生該有的表情裏。

陳宛白教給他的規矩是，要喜怒不形色，要優雅穩健，要親切有禮。

規矩是這樣定的，然而一家子人都做表面功夫，謝衍之自己更是不知道偏到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他從這些被人稱讚的禮節裏，衍生出了過度的偏執黑暗和強烈的占有欲及掌控欲。

她在對他笑。

有點傻。

謝衍之移開目光，吐出兩個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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