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有時間給我想太多，因為祭祀很快就開始了。

祭祀的地方是常家大宅的正廳，上面擺放的整整齊齊按位置排放的常家祖宗牌位，以後後面掛著近代以來的一些祖先的畫像，其中就有常泰熙的父親常征的畫像。

這幅畫像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了，他的樣子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眼神犀利明亮，嘴角掛著微笑，看上去很是威儀。

祭祀的儀式果然和常泰熙說的一樣，很簡單。上香，然後說一些常規的客套話，順便向他們常家的祖先說說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

隨著常泰熙說了一聲“過年了！”這場不到半小時的祭祀就結束了，所有的下人和孩子們都歡快的蹦跳著跑出去了，據說院子裏面一會要放煙花，所以大家都跑出去搶占好位置去了。

建雲的冬天很冷，再加上我本來就畏寒，通常這種室外活動我是不想參加的。可是阿芬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非要拉著我一起去看看，她說建雲的煙花很漂亮。

臨走的時候，常泰熙叫住我，“等一下，”他轉身從秦副官手裏接過一件披風，給我披在身上，“去看看吧，這些煙花是建雲特有的，不過外面風大，你的身體剛剛恢覆了一點點，不能待的久了，抱上這個暖爐會好一點。”他又將秦副官遞過來的暖爐遞給我，拉緊我的披風，才轉身和兩個哥哥離開，我知道他們肯定是有事情要商量。

阿芬暧昧的看著我們，“哎呦，哎呦！不得了了，幾時見過我們老三如此地貼心的時候。”

“芬姐！”被她說的我臉上也有些掛不住，羞紅了雙頰。

“好了，馬上開始了，咱們快去吧。”馮雲鳳趕緊出來解圍，拉著我們出去看煙花。

這場煙花確實很漂亮，阿芬說的一點都沒錯，確實很與眾不同，那是一場絢爛星空的視覺盛宴。

尚陽的煙花我看慣了，建雲的煙花確實顏色更加鮮艷，花樣也更加豐富，會呈現出很多不同的形狀，美輪美奐。

回去的路上阿芬還一直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不斷的和我說這今晚煙花的絢爛和制作時候的工序覆雜。原來這些煙花是建雲軍的軍工廠制作的，怪不得與眾不同。

因為外面確實很冷，沒一會我的手腳就冰冷了，所以馮雲鳳吩咐下人趕緊準備暖爐和熱水，帶著我們回了屋子裏。

阿芬非要說除夕要守歲，所以今晚不能早早休息，就拉著我們到她的房間裏去玩牌。可是我對玩牌一竅不通，起初阿芬還信誓旦旦的要教我。可是在玩了一次之後，由於我確實沒有什麽天賦，阿芬也只好放棄。

阿芬一臉遺憾的搖搖頭，“老三那牌技那麽厲害，你怎麽就沒有學到三分呢！”

馮雲鳳雖然不像阿芬那麽愛玩，可是平日裏和那些軍官太太們也會玩一玩，這個技術自然也是不錯的。

無奈的聳聳肩，“看來我真不是這塊料，讓你們掃興了。”剛剛我們三缺一，叫了秦副官的太太過來充人數，現在我要是不玩，還得再找一個會玩的。“要不你們找李嬸來，她應該是會的。”我記得李嬸以前好像玩過一次。

“好了阿芬，時候也不早了，就不要玩了，知秋不擅長這些，不如我們聊聊天吧。”馮雲鳳知道秦副官的太太在這裏陪著我們玩牌也是拘束，李嬸他們要玩的話還等著秦副官的太太呢。

秦副官的太太聽到馮雲鳳的話一副大赦的樣子，趕緊離開了。

“他們三個在書房裏商量事情肯定又到後半夜了，而且今晚本來就要守歲，大嫂，您莫不是思念大哥了吧！”阿芬難得打趣馮雲鳳。

“馮雲鳳倒是沒有提過大少爺，可是有些人啊三句不離某個人呢！”這個阿芬明明是自己想見到老公了，還如此調侃別人。不過根據阿芬的話，看來常泰成難得回來一次，他們兄弟三人肯定是要商量很多事情的，所以每次都會很晚，他們已經習慣了。

“是啊，我是離不開泰成，可是老三不也是離不開你，一會不見，已經讓秦副官過來問候過三次了，冷不冷，餓不餓，困不困？好像我和大嫂怎麽虐待你了一樣！”阿芬的嘴上從來不饒人。

“芬姐，你！”平日裏伶牙俐齒的我此刻啞口無言。

“吃點宵夜吧，剛剛晚餐你就吃的不多，老三擔心你的身子也是正常的。”馮雲鳳早就吩咐廚房準備上宵夜了。

“謝謝馮雲鳳！”

“這麽客氣幹嘛，以後叫大嫂，知道嗎？”阿芬毫無形象的抓起桌子上的點心放入口中。

“是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不需要那麽見外的。”

我總覺得她們兩個對我的態度很是奇怪，我這樣一個尷尬的身份在這裏到底屬於什麽呢？我心裏那麽多的心結，我都不知道自己來這裏是不是錯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別害怕，老三對你是認真的。難道你自己還感覺不出來，十五年了，老三愛了你整整十五年，如果這樣的愛你都不相信，那你還能相信什麽！”馮雲鳳的話讓我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十五年？可是算上我們在尚陽初識到現在也就七八年的時間，而且還聚少離多，中間夾雜著誤會、國仇、家很，怎麽會有這麽深的感情。

“你可能不知道當年老三曾經沖進火場裏面救你，險些喪命，後來又知道葉家的事情，以為你命喪葉家那場大火的時候，心生輕生的念頭，整整昏迷了三個月才醒來。不吃不喝腿完全沒有知覺。醫生說他是哀莫大於心死，自己不願意站起來。後來是我們騙他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天不見到你的屍體，就不能說明你已經死了。如果他不好好恢覆身體，將來你回來，誰來保護你，誰來為你們葉家覆仇。老三才漸漸的好起來，不過也幸好老天有眼，你真的還活著，要不然我們都不知道怎麽收場。”

馮雲鳳的話讓我的心為之震撼，我從來不知道還有這個故事，她們二人見我震驚的樣子，就知道常泰熙肯定沒有說過。

“當年我不在建雲，這些事情雖然聽大嫂說過可是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幾年前你在平陵受傷奄奄一息那一次我是親眼所見，他那緊張和不顧一切的瘋狂，若不是泰成攔著他，差點拿著槍直接沖到總理府槍斃了冷艷兒。那時候我才相信若是你真的斷氣了，這一次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挺過來。”阿芬似乎心有餘悸，那時候她才漸漸明白這個女子在常泰熙心中的位置。

“還有一件事情也許你到現在也不知道，”阿芬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當年老三還在尚陽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火急火燎的打電話回來找泰成，要求他親自到牢裏去釋放一個女記者。當時我就很好奇，到底是什麽緊急的事情能讓老三如此著急，非要泰成他親自去。”

阿芬說的這件事情應該就是當年我在平陵的時候因為寫東西得罪了當局的政客，他們把我們這一批人都關入了警察局。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我在那家報社待不下去才決定回去尚陽的。當時我還很奇怪，怎麽才關了我一個晚上就完好無損的離開了，我聽說其他幾個人可是關了很久，有的很用了刑才放出去的。那時候我以為是父親和祥叔為我周旋的。可是後來回想起來，怎麽可能是他們，他們都不知道我在平陵的事情，否則早就把我抓回來了。

可是我一直都沒有想到過原來這一切都是常泰熙做的，可是那時候的我們並不認識，他怎麽會知道我出事，又怎麽會正好救出我來呢！

“老三的從小的脾氣就是這樣，他和他父親一樣，有什麽事情總是一個人扛著，從來不告訴任何人，也不擅長解釋。”馮雲鳳並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是她一直都覺得老三身上的擔子很大，所以才格外疼愛這個弟弟。

“是啊，整個常家的擔子都在他一個人身上，建雲軍如今內部也矛盾重重，各方勢力故虎視眈眈，知秋，他身邊唯一能幫助他給他溫暖的人就是你了，所以我們全家人都很感激你，謝謝你出現在他生命裏，也希望你能一直陪著他，這樣我們也就放心了。”馮雲鳳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的開口。

“大嫂，常家的馮雲鳳是您，我，我和泰熙，你們也知道我們中間隔著太多東西了，我都不知道未來會如何！”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說，心中百味陳雜。

“知秋，”阿芬一臉嚴肅的拉過我，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老三帶你回家過年，你們站在主位代表常家大帥和夫人的身份祭祖，整個常家和建雲軍都沒有任何異議。這是把你當做常家的當家主母了，難道說你以為隨便什麽人都能站在那個位置嗎！”心裏雖然多少能感覺到一點，但是被阿芬這麽一說，那一點點預感也變成現實了。

“可是，可是！”

“哎呀，這個傻姑娘，不要可是，我看我今天不把話說透，你還真是浪費了老三的心意了。”阿芬激動的站起身子，看著一臉無辜的我。

“阿芬，你慢慢喝她解釋，知秋剛來很多事情不是很清楚，你坐下來好好說。”馮雲鳳拉著阿芬坐下來。

“知秋，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何你和老三坐在主位，代表祭祀的也是你和老三？”馮雲鳳說出了我心中的疑問。

看著我疑惑的眼神，阿芬終於明白了問題的癥結，“原來老三一直都沒有和你說。”

“其實你別看常家對外有三子，但事實上只有老三是父親的親生兒子。”一句話徹底讓我顛覆以前的認知，原來是這樣。

阿芬繼續開口，“當年跟著常大帥一起打江山的有三人，他們三個為異性兄弟，感情很好，建雲軍的起家就是他們三個人共同建立的。但是在發展的過程總，其餘兩個都在戰爭中受傷身亡，所以大帥就收養了兩個義兄的獨子，為了保護兩個孩子，也為了讓孩子能有一個完整的家，所以對外宣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且這件事情他都沒有告訴夫人，也就是老三生母，以至於老三的生母一直以為那是大帥的私生子，而心生嫌隙，最終抑郁而終。大帥對此一直十分自責，所以對老三一直充滿了愧疚，對老三也很放縱。而老三受到了夫人的影響，心中一直都有心結。夫人過世以後，老三和大帥的關系更加緊張，無奈之下大帥就送老三去了平陵，那時候泰成剛剛到平陵開始鍛煉。老三雖然和大帥關系不太好，但是和兩個兄長的關系一直都不錯，也很聽泰成的話，所以就在平陵住了下來。那時候的老三十分調皮，經常打架鬥毆，各種闖禍，也是三天兩頭的就住進醫院。”

“醫院？”我好像明白些什麽了，“芬姐，你還記得他在哪家醫院嗎？”

阿芬疑惑的看著我，使勁想了想，“好像是一所教會醫院，叫做仁愛醫院吧，後來因為政局不穩，醫院也就沒了。”

仁愛醫院，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原來我不知不覺說出了這句話，阿芬他們看著我。

我搖搖頭，這件事情我還是要和常泰熙確認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沒什麽，那後來呢？”

馮雲鳳開口，“後來老三就索性住在醫院不走了，他說反正他住在哪裏都可以。因為泰成那段時間在平陵穩定局勢，而且大帥也經常會在平陵建雲兩頭跑，都沒時間管他。一直都是秦副官帶著一只衛隊在保護他，而且老三在平陵也不會有人敢動他，所以就由著他去了。”

“不過聽說他自從住到醫院以後，消停了很多。只是後來發生了尚陽談判事件，大帥就把老三送去做了質子，從此以後老三就留在了尚陽。後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我就覺得當年常大帥送常泰熙去尚陽這件事情很是蹊蹺，現在看來，常大帥是在保護常泰熙，讓兩個哥哥給他清理好未來的路，讓外界以為他們才是有力的競爭者，而常泰熙不過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這樣對他來說反而更安全。

難怪外界傳言那麽多，常泰熙還能成為少帥，看來當年三兄弟不和相爭的局面都是假的。從我進入常家老看，他們三個兄弟一個雖然身有殘疾，但是十分聰明，另外一個志就不在此，他們不過是在故作姿態，為的就是迷惑外人的。

“難怪！”原來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現在都理順了，“這麽說來常泰熙一直都是唯一的繼承人。”

兩位嫂子點點頭，“知秋，我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老三真是不容易，這些年他忍辱負重，如今局面越來越困難，你是知道的，日本人隨時都有可能挑起戰爭，建雲軍的內部也派系重重，老三只能一步一步的來，有些事情他不和你說，只是不想你跟著擔心而已，他在用他的方式保護你。”阿芬輕輕拍著我的肩頭，在他們心中是真心心疼這個弟弟，也為未來的局勢擔憂。

他們三兄弟之間的關系看似覆雜，其實簡單的很，就是全力以赴的幫助一個人而已，至少沒有內部問題，可以一致對外。

他們走了以後本來已經關了燈躺在床上的我，卻因為這樣一番話睡不著了。今天晚上她們說的話像是一顆炸彈一樣擊碎了我的心，我一直以為的常泰熙原來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就像當年我認為我第一次見到的常泰熙，卻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年那個在仁愛醫院和我玩，整天逗我開心的少年就是常泰熙。

還記得那是我剛到平陵不久，因為小時候的事情我經常做噩夢，說夢話，夜夜驚醒。後來祥叔聽說仁愛醫院有個從英吉利來的專家能夠治好我的病，就帶我來到了平陵治病。那時候我整天一個人在醫院裏，很是無聊。

隔壁房間有一個滿頭是包臉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少年，每次見他都十分兇悍，總是在喝醫生吵架，嫌棄飯不好吃，針打的疼了，弄疼他的頭了。感覺他活的那麽瀟灑肆意，十分羨慕。

所以每當祥叔不在的時候我就總是跑到他的房間遠遠的看著他，聽他在發脾氣。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會看著我，然後慢慢的我們就熟悉了，我跟著他在醫院裏到處跑，到處玩，他帶著我上樹偷鳥蛋，躲在假山裏嚇人，跑到池塘裏摸魚等等。這些都是我以前從來沒有幹過的事情，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那麽新奇。

我記得他還和我說過，讓我和他回家，他讓他父親到我家提親，要把我娶回家。那時候的我根本不明白什麽叫做娶回家，就答應了下來，我還記得他把一個玉扳指送給了我，說讓我拿著這個，算是信物。

後來不知道哪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了，我問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誰，去了哪裏。當時的我只是覺得很失望，祥叔回來以後我還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看來他應該是被送到尚陽當質子了，走的也比較匆忙吧。不過後來那個大夫對我進行了催眠治療，有很多事情我也就慢慢淡忘了。至於那個玉扳指，我放到哪裏呢，最後一次見它好像是在平陵當記者的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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