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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荊棘玫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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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繚繞。

狹小的空間壓抑而窒悶。她翹著腿,自顧自地吞雲吐霧,手上的碎鉆從眼前晃過,楞楞地閃著光,在微弱燈光的映襯下,氣息莫測。對面沙發上坐著一個人,身形高大,在逼仄的空間裏,有一種莫名的威懾感。

“借個火,Ling姐。”他突然說道。

姚美玲挪了挪身子,揚手扔出一支打火機。碎鉆耀眼的光芒在空氣裏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

她輕松地笑了:“東子,這事得謝謝你。”

“Ling姐,”嚴衛東接過打火機,道,“你凡是多小心,我沒辦法處處顧得周全,兩年前那事……是我嚴衛東對不住你……”

“別這樣說,東子,”她伸手,做了一個虛擋的手勢,“兩年前那事,不怪你,是命。”她沈默了一會兒,輕輕吐了一口煙圈,又說道:“這兩年來,要不是你處處照應,我姚美玲根本沒法活下去!東子,你做得夠了,對得起宇哥這麽多年……”她頓住,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卻終於還是說不下去。只要一提到那個名字,回憶就像潮水一樣湧上心頭。她記得他們在紫苑悠閑自得的小日子,行山打鳥兒,他總是隨著她的小性子,只要老婆一句話,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不認為是無理取鬧。在教堂結婚,樸素的世俗婚禮,他帶她去紋身……悲傷與喜樂,他總是陪在她身邊。

怎麽一睜眼,恍然只是做了一場夢,他就不在了呢?

姚美玲眼圈微紅,想起往事,悲從心來。

杜天宇曾經對她說過:老婆,你不要管正經事,你只要會吃飯,睡覺,花錢。

那個時候,她是依人的小女人。如今想起這句話時,心依舊是溫暖的。言猶在耳,人,卻浮萍四散。

賊王走了以後,所有的重擔都壓在她身上。別人都說她狠,一個弱女子,想要在社團立足,不狠,怎麽能行?不狠,被人生吞活剝的那一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她殺過人,見過血。在杜天宇走後不久,為了立威,保住賊王曾經的天下,她不得不接手,殺雞儆猴。

有的是不服她的人,社團元老,杜天宇曾經的臂膀,哪個是省油的燈?肯任她一個弱女子擺布?真正能夠信任的,幾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搶班奪權,只是明爭暗鬥的開始。她不留戀權位,根本不想做什麽大姐頭,可是,她更不願意把杜天宇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

能夠讓她覺得,杜天宇仍然陪在她身邊的,只剩下社團這片天下了。只要別人恭敬地叫她“Ling姐”,她就能想到“宇哥”,小弟對她仰止鼻息的尊重,來自杜天宇的餘威。至少她還是,杜太太。

只要還能觸摸到一絲他留下的餘溫,黑夜裏,她會死死抱著取暖。

她嘆了一口氣:“東子,這兩年來,我太累了……”

嚴衛東站起來:“Ling姐,你的好日子,就要來了……”他頓了一下,有些後悔,自己或者不該這樣感性,輕易就被姚美玲的情緒感染,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股腦地倒出來。她那樣聰明,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能估摸出個大概。

姚美玲果然警覺:“東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她翹著尾指,輕輕從唇邊劃過,兩筆柳葉細眉下,是一雙靈動的眼睛。尾指的碎鉆,劃過一道亮痕,風情別樣。

嚴衛東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你有沒有想過……宇哥並沒死?”

“你說什麽?”她差點跳起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副隱忍許久的哭腔,她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把抓過嚴衛東的手:“東子,你別嚇我啊……你在說什麽?你說清楚點兒……東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宇哥,沒有死。”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能把她從地獄拉回天堂。她好似一具被抽離了靈魂的朽木,渾身乏力,一屁股坐了下去。

哭著笑著,哭累了繼續笑,她伸手一抹,手上的碎鉆嘎嘎作響,一縮手,滿手的冷汗。

嚴衛東不會騙她。

自從杜天宇走之後,陪在她身邊的只有嚴衛東,他是警方的暗探,站在對立面的賊後對這個秘密卻守口如瓶,她分得清是非,盡管對警方恨之入骨,卻仍然接受嚴衛東一意幫她的好意。

為了杜天宇的江山,或者說為了杜天宇的“遺孀”,一向恪守規矩的嚴衛東做了很多有悖於警察“道義”的事,他利用職務之便,為姚美玲分析社團形勢,向她透露各種各樣的信息逃避警署的各種糾纏。

昨天的“違禁藥品”事件,如果不是嚴衛東幫忙在先,她哪能那麽容易得到消息,偷龍轉鳳,在警署對那幫初出茅廬的小子羞辱一番?

對於這一點,她是深感愧疚的。她不想讓嚴衛東太難做,可是,她這樣大的事業,不走偏鋒,更是行不通的。

可以說這幾年來,嚴衛東在相當大程度上是她的精神支柱。嚴衛東說的任何一句話總是以她的利益為先,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又有何種理由去欺騙她?

這樣想著,她幾乎已經可以認定消息確實。杜天宇真的沒死!那麽兩年前的那件事,到底有著何種因由?

話已經說到這裏,嚴衛東索性不再隱瞞,一股腦兒把保密兩年的往事全都告訴了她。

姚美玲認真聽著,突然問道:“東子,既然當初瞞我,是為了他的安全……那麽,現在告訴我,會讓他身涉險境嗎?”

嚴衛東搖了搖頭:“這已經不重要了……”

“不重要?”姚美玲一臉的疑惑。

嚴衛東嘆了一口氣,卻不再說這件事:“Ling姐,我知道你和警察有深仇大恨,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我只希望,你和宇哥能破鏡重圓,好好地過下去,這樣,我心裏也會踏實些。”

“不,東子,我恨警察,但不恨你。你沒有過錯,即便有,這兩年來……也都償還了。”她恢覆了往日雲淡風輕的模樣,淡淡地點起一支煙,又抽了起來。

嚴衛東正想說什麽,卻聽她又說道:“東子,兩年前那事……不怪你,真的。”語氣誠懇悲涼,她有多久,沒有這麽對一個人說過話了?

“我謝謝你,Ling姐。”他退後兩步,竟然對她深深鞠了一躬。

她埋在黑暗裏,沒有再說話。裸露的鎖骨下,玫瑰的芒刺張揚伸展,生命與死亡,那樣生機地刻在肌膚上。

他再退後幾步,幾乎要消失在黑暗裏的時候,卻聽見她在蒼白地微笑:

“那個孩子……如果還在的話,應該都會叫爸爸了吧?”

他停了腳步,只感覺到全身僵硬。許久,許久,他才說道:

“Ling姐,過幾天大馬的生意人會來談一樁競標生意,你要註意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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