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何令修的話，何勝傑突然意識到兒子所知道的事只怕比自己還多。

他皺緊了眉頭，沈聲說道：“令修，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還能是怎麽回事？就是我小姑想賺錢想瘋了，所以走歪門邪道唄！”何令修鄙夷的說道。

他們學校有不少學生都在何小雨的店裏買了盜版輔導書，如今想去退，卻發現店鋪被封了。現在那些受騙的人都恨不得找何小雨算賬呢！

何令修每天都能聽到學校裏有人在罵自己的小姑，讓他感覺自己在學校裏都要擡不起頭了。

見到老爸還蒙在鼓裏的一門心思想救小姑出來，何令修再也忍不住了，將何小雨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以及自己同學上當受騙的事全部說了出來。

“爸，你看看我小姑幹的是人事嗎？這不是坑人嗎？我都不好意思承認她是我小姑，怕被我們學校的學生知道了以後挨揍！”何令修沒好氣的說道，“你來了也不關心關心我在學校的處境，住校住的習不習慣，就知道操心我奶奶和我小姑她們的事！在你心目中，我奶和我小姑她們比我這個親兒子要重要多了吧？”

直到現在，何勝傑才真正明白何小雨到底做了什麽，又是為什麽會被抓起來。

原本他以為何小雨也是受害者，進貨的時候被人騙了，所以才會賣盜版輔導教材。

可聽何令修一說，他才知道原來何小雨是主動聯系別人要進盜版書賣的！

這是違法的啊！

小雨她怎麽敢？！

見到父親震驚到說不出話，何令修嘆了口氣：“爸，我覺得你應該好好想一想，咱們家到底誰才值得你付出！另外，我勸你不要再為了我奶和我小姑的事去找我媽了。不然，我怕我媽寒了心，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從市一高出來，何勝傑有些失魂落魄。

兒子的話猶如當頭棒喝，讓他陡然驚醒。

其實有很多事都經不起考量。

從前他不願意去多想，又或者察覺到不對，他也下意識的逃避。

可現在，那些不妥的地方卻清晰的浮現在他腦海中。

他想起自己每個月要把工資如數上交給母親，而自己最終卻活生生餓出了胃病。

他想起在自己最難熬的時候，陪在身邊的是林秀芳，而不是找借口不來的母親。

他想起自己轉正工作之後每個月都給家裏匯錢，說要一直供何小雨讀書直至畢業，可何小雨卻初中都沒念完就背著自己輟學在家了。

他想起自己結婚前每個月都要把大部分工資匯回去，自己僅僅留個生活費，可結婚的時候母親卻說家裏沒錢，壓根不願意出彩禮，甚至連一床被都沒給買。

他想起婚後每年回家自己帶回去的一大堆年貨和私下貼補父母的錢，即便妻子再不高興也從未阻止過，可他帶著妻子和兒子回去的時候，母親卻從未下廚張羅過一頓豐盛的飯菜。

……

一樁樁、一件件，已經那麽明顯卻又被他刻意忽視的事如今血淋淋的擺在面前，刺的何勝傑心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這是為什麽？

父親在的時候，他工資如數上交，無怨無悔的給家裏掙錢；父親過世之後，他擔起家中的重擔，一直照顧母親和妹妹，從未缺過她們吃喝和生活費。

可是換來的卻是她們的變本加厲嗎？

這一次妹妹出事，母親口口聲聲說沒錢。可是，自己這些年給過母親那麽多錢，難道她真的一點都沒存下？

回到租的房子裏，何勝傑的臉色有些發白，一言不發的坐到了沙發上。

何老太太見他這副三棍子打不出屁來的樣子，火就不打一處來：“勝傑，你湊夠錢沒？你倒是說話啊？你不是說要把小雨救出來嗎？她人呢？”

何勝傑垂頭沈默半晌，突然擡起頭問道：“媽，你那真的一點錢都沒有了嗎？”

“我哪有什麽錢啊？我要是有錢還能不拿出來救你妹妹？”何老太太立即反駁道，表情有些惱怒，“你這麽問是什麽意思？難道還懷疑我藏錢了？”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勝傑有些疲憊的搖了搖頭，不想在說話了。

然而何老太太卻不肯放過他，不停追問他今天到底湊沒湊夠錢，何小雨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何勝傑被問的有些心煩，索性答道：“沒湊夠。還差一千多，實在找不到人借了！”

“你沒找林秀芳要嗎？你倆當初分錢的時候，她分了那麽多，而且盤下那家店的時候她還要了一千塊呢！現在店也開不成了，讓她把那些錢還回來！”何老太太提高聲音喊道。

聽到母親提起妻子，何勝傑臉色蒼白了幾分，只覺得胸口悶疼悶疼的。

因為母親和妹妹想要妻子的店鋪，他把妻子逼得跟自己做了財產公證，甚至妻子如今連面都不願意露，恨不得躲著自己。

可如今妹妹出了事，母親卻還是一副妻子理所當然要出錢的態度。

她也不想想，自己和妻子結婚，她沒有出過一分錢；妻子坐月子，她沒有伺候過一天；甚至連兒子何令修，她都沒有帶過。

對於妻子來說，她只不過是一個沒有生恩養恩的陌生人。妻子之所以願意給她拿生活費，完全是看在自己的情分上。

林秀芳並不欠她的，不是嗎？

難道非要逼得自己和妻子把最後一點情分磨沒，最後離婚，母親才滿意嗎？

何老太太罵了一通林秀芳，轉頭突然發現兒子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

她說不上來兒子那眼神到底是什麽樣的，那種感覺就像是不認識自己了似的，帶著一股子冷漠。

何老太太被何勝傑盯得有些發慌，梗著脖子說道：“這麽看我幹啥？她都不管小雨的死活，我還不能說她兩句了？”

“你想說就說吧！反正她也聽不見！”何勝傑疲憊的說道。

這些難聽的話，自己都聽不下去，也不知道妻子當初聽了多少，又忍了多少。

看來，嫁給自己，妻子真的受盡了委屈！

身邊，何老太太還在喋喋不休，罵林秀芳冷血無情，罵何勝傑窩囊沒出息，罵丈夫死的早沒人給她做主，最後又提起她這些年拉扯何勝傑和何小雨兩個孩子長大有多麽的不容易。

這些車軲轆話，何勝傑都已經快能背下來了。

以前每次聽的時候，他都會愧疚心疼，可今天，他的心情卻詭異的一片平靜。

或許，已經免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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