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了，一夜無夢小鳳這些天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睜開眼只見羅玄倚著床尾睡得正香。雖然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但今生只要給她一個模糊的側影她都會認得出。許是被床上的動靜驚醒了，羅玄猛然睜開了眼，當對上小鳳那雙烏黑閃爍的眼眸時，羅玄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小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睡眼稀松地道，“師父，我們已經在此逗留多日了是時候起程了。”，羅玄聞言借機起身收拾包裹去了，似乎昨晚的事情不過是發生在夢裏一樣。小鳳也不在意，見羅玄離開了便很是自然準備起東西來。

馬車有點顛簸但好在官道一馬平川，馬車裏的羅玄一直閉目沈思著，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小鳳在外邊趕著車雙眼平靜無波，馬蹄嗒嗒地響著，隨著角鐵有規律地敲擊著地面，轉眼已過了好幾個村莊。這時小鳳轉頭對車裏的人道，“師父，還不知道你的家鄉在哪裏，我們總不能就這麽無目的的走下去吧。”過了好一會兒只聽車中人回道，“蘇州。”，小鳳聞言莞爾一笑馬車又快了幾分。

夢總歸是夢，驚鴻一現，隨風即逝。接下來的日子再沒有了游湖觀燈，美酒佳人，連簡單的對話也忽然少了許多。或許是越來越炎熱的天氣影響了心情，兩個人似乎再難找到什麽話題。

這幾日許是因為離家越來越近了，羅玄精神好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又年輕了幾歲。外面飛鳥啼鳴，此時只聽小鳳輕輕地吟道，：“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車中的羅玄笑著搖了搖頭起身來到了車外，兩個人並肩而坐迎著微風臉上亦掛起了笑容。小鳳打趣道，“師父，今天請小鳳吃些什麽好酒啊？”羅玄微微一笑道，“今天不喝酒，去見個人。”小鳳呵呵笑著道，“正好，小鳳也要帶師父去見個人，這次可不準和我搶啊！”羅玄點了點頭，接著便不再說話了，似乎路邊的風景更能吸引他的註意力。

馬車漸漸行至了一個小村落，看著騰起的炊煙似乎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小鳳熟絡的在村口拴上了馬車，轉身去扶羅玄，但卻被那淺淺的笑容回絕了。兩人一前一後還似平時的樣子，小鳳來到一戶人家敲了敲房門大聲道，“既然門沒鎖我就進來了。”，說完也不顧裏面到底有沒有人回應便推門而入。此時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正坐在火爐旁攏著柴火，當那人轉身之時除了小鳳剩餘的兩個人都滿臉震驚之色。黑袍人有些慌亂地喊道，“師父！”，話語中滿是敬重和難以置信。深深地打量著眼前的人，羅玄嘆了口氣靜靜地喊道，“靈陠。”只見眼前之人已經是淚流不止，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羅玄見狀立刻上前想把他扶起，奈何那人說什麽也不肯起身。這時背後的小鳳道，“他做夢都想著你這個師父，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學會你的醫術，難道你就不能成全他嗎？”羅玄聞言垂下了頭，看著一臉渴求的言靈陠道，“我羅玄得徒如此今生無憾，奈何此生所學已經忘得一幹二凈。”言靈陠眼中先是閃過了一道驚訝，隨後堅定地道，“此生能成為師父的徒兒心願得成，其他的不重要。”羅玄此時仰頭望天眼中不知是淚光還是反射的陽光，站了好半天最後開口道，“如有來生為師定當傾囊所受。”羅玄俯身將言靈陠扶到了椅子上，看著此時的言靈陠眼中含滿了自責和惋惜。言靈陠擦幹眼淚毫不在意地笑道，“師父，過去的就叫他過去吧，靈陠完全是心甘情願的。”

一旁的小鳳始終羨慕地看著二人，見兩個人已經寒暄完了便催促著他們進屋去聊。羅玄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小鳳，似乎過去的一切死結今天全都坦然的寫在了臉上。轉身之際小鳳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隨後又恢覆了往日的平淡如水。晚飯中師徒二人無話不談，似乎一年來的所有悲喜都想全部倒在酒杯裏，小鳳反而成了看客。第二天一大清早玄、鳳二人便早早地準備出發了，言靈陠見此說什麽也不舍得二人離開，見羅玄執意離開非要一起同行。看著有些倔強的言靈陠羅玄只能無奈搖頭，小鳳見了最後還是狠了很心，對著言靈陠道，“你師父還有要事要辦，等事情辦完了一定回來接你。”言靈陠見事已至此不舍地道，“什麽時候？”羅玄想了想靜靜地說道，“梅子初紅時。”

故人重逢，卻已是永別。一路上羅玄一語不發，小鳳看在眼裏卻無能為力，如果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換羅玄的命，她一定義無反顧地去做。馬車輕盈地奔跑在林蔭小道上，漸漸地一片寬廣的水域已經呈現在眼前。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小鳳掀起車簾對著裏邊的羅玄道，“師父，快到了。”羅玄掙開眼整個人似乎一下子沈靜了，眼神中的清明化成了一片滄桑，看了看車外的景物道，“在前面的山前停一下。”，小鳳會意地放下了車簾。

踩著山腳下郁郁蔥蔥的草地羅玄彎下腰輕輕地采起了草叢中一簇簇茂盛的野菊花，看那輕柔的樣子似乎很怕碰碎那小巧的花瓣一般。小鳳也俯下身開始采起花來，不大一會兒五顏六色的菊花已經聚成了一大束。羅玄直起腰拍打了下衣襟便往前走去，穿過山腳的雜草，沿著湖岸的楊柳一直向下走去，直到來到一棵茂盛的大榕樹下羅玄才停下了腳步。榕樹枝葉茂盛，有缸口粗細。羅玄仰頭看著榕樹，蹲下身將一大束野菊花整齊地攤在了樹下。撫摸著榕樹粗大的樹幹，羅玄靜靜地道，“小珊，哥哥來看你了，這些年你還過得好嗎，是哥哥不好讓你孤單了這麽久。”，羅玄眼中此時已經含滿了憐惜，但嘴角偏偏又是上揚的。

小鳳悄悄來到羅玄身前，學著羅玄的樣子輕輕把菊花擺在了樹前。羅玄看著野菊花滿眼柔情地訴說道，“我本名並不叫羅玄，至於叫什麽已經不記得了。記得以前家裏住著很大的房子，有好多的書，可是自從有一天爹娘出門去游船便再也沒回來，聽鄰居說他們被湖神接走了，後來就只有我和妹妹相依為命，小珊最愛上山采野菊花了。”看了眼專註傾聽的小鳳，羅玄深吸了口氣道，“那一年天大汗，米埔裏一粒米也沒有，但好在我們家中還存了一些。本來以為可以度過一個冬天，可有一天小珊忽然發起高燒，我敲遍了城裏所有的醫館可卻沒人願意接，他們說是天花會傳染的。我磕破了頭，可還是被他們趕出去了…”看著粗大的榕樹，羅玄笑著道，“她就睡在樹下，我走的時候樹才碗口粗的樣子，沒想到現在這麽大了。”兩個人靜靜地站在樹下，這一站就已經到了殘陽西斜，羅玄轉身看著小鳳道，“我們走吧，如果真等到那一天，我想陪著我妹妹。”小鳳微笑著點了點頭，從衣袖中取出了那副九連環細心地把它埋在了樹下，見羅玄一臉不解，於是淺笑著道，“沒有九連環你妹妹會孤單的，你這個哥哥也太粗心了。”，說完了笑著轉身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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