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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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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妙宛歪著頭, 卻沒如想象中那般看到李文演欣喜的表情。

相反的,他神情緊繃,緊握住她的手, 扶她坐下。

別院到底比不上宮裏頭東西詳盡, 周妙宛剛要坐下,李文演又攔住了她的動作,去內室裏拿了軟墊,為她鋪好。

“著不得涼, ”他說:“有多久了?”

周妙宛垂眸, 看著他始終交疊在她手背上的那一雙手。

“估摸著,快兩個月了。”

“兩個月……”李文演輕聲念道。

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 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心知肚明,自己起初的想法並不光彩,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卑劣。

因為對於孩子, 他並無甚感觸, 只不過想著女人大多慈母心腸,想以此為借口絆住周妙宛的手腳。

可後來,當她安靜地坐在鏡前梳妝, 而他起得早,已經坐在案前捧起本書卷在讀,不經意回身時,看見了鏡中他和她的臉。

是異域進貢來的琉璃鏡, 人影清晰可鑒。

拂曉的陽光化作了淡淡的光暈, 將她秾纖合度的身影襯得極為溫和。

在那時,他突然忍不住想, 她不只是他的妻子,以後, 還會是他孩子的母親。

他和她的孩子,會像誰更多一點?

看著他緊張的神情,周妙宛如釋重負,她淺淺笑了。

不管她之後做出怎樣的決定,至少這個孩子,是在期待之中誕生的。

她已經不再期望他做一個好丈夫,可她還是期望他能夠做一個好父親。

李文演說:“朕這就傳太醫來。”

周妙宛按住了他:“不必了,臣妾身上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難得偷閑,臣妾想在此好好休息休息。”

這怎麽能行?李文演皺眉,正欲說什麽,見她倦意已經浮上眉間,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在這人跡稀少的山間別院裏,兩人和普通夫妻過得別無二致。

李文演不知從哪弄來一套茶具,他饒有興致地要為她親手烹茶。

周妙宛靜靜看著他篩茶、煮水,他並不精於這些風雅之道,動作遠稱不上行雲流水,忙起來還打翻了茶盞。

她看笑了,心下一陣漣漪。

她想過的生活,從來如是。

如果李文演他一直是那個翩翩有禮的端王,也許無權無勢,但兩人在封地的日子肯定也是衣食無憂。

冬來可以偎依在泥爐子前取暖,烤一把油栗子,夏至一起去山間采風,聽蟬鳴蛙叫、泉水叮咚。

想重新開始的人,從來不止他一個。

她甚至希望過,他可以騙她一輩子。

左右演了這麽多年,哪一層皮是他的真實面目,哪一層皮是他不得已的偽裝,他自己或許都分不清楚了,不是嗎?

可惜啊……

他手上是一把見血封喉的劍,這柄劍永遠橫亙在他們之間。

如果他不是皇帝就好了,周妙宛想。

“什麽?”李文演問她。

周妙宛錯愕擡眸,才發覺自己想得太入神,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了出口。

她說:“沒什麽。”

李文演未置可否,擡手將青瓷盞放在她微涼的掌心:“嘗嘗。”

周妙宛手心微顫。

他究竟聽沒聽清,並不重要。

沾染過權勢的人,不可能放棄手中的一切。

或許曾經他的想法很純粹,只是想要將欺辱過他們母子的人踩於腳下,可一旦品嘗到手握大權的滋味,誰放得下呢?

在他得登大寶的剎那,她就不該抱有任何期待了。

周妙宛沒說話,淺啜了一口茶水。

剛要喝第二口,他便將杯盞從她手中奪了回去。

“你如今有身孕,喝不得多,嘗嘗味道就好。”

周妙宛下意識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其實常常忘記這一點。

她開口,狀似嗔怪:“那皇上還勾臣妾喝。”

李文演嘴角一彎:“逗皇後笑笑罷了。”

周妙宛忽然說:“回去之後,臣妾想要兩個人進宮陪臣妾。”

不過小事,李文演不經意地回答:“都好。可是先前伺候你的丫頭?”

周妙宛點頭,她掰著手指:“一個是凝風。先前讓她替臣妾守著母親留下的一方小院,不過周家受了牽連,臣妾的父親和繼母他們都離京了,如今不需要她再守,臣妾想她了。”

“還有鄭嬤嬤,她從前是臣妾母親的陪嫁。不過她年事已高,臣妾準備等月份再大些,再讓她來陪臣妾。”

宮妃有孕,月份大了本就該讓親族來人陪伴,李文演自然不會拒絕。

短短的兩天轉瞬即逝,兩人啟程回宮,而周妙宛也終於在坤寧宮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凝風。

凝風來之前,也有些忐忑,畢竟太久沒見了。

按理來說,她應該向如今的皇後娘娘好好行一個大禮。

可看見周妙宛的瞬間,凝風的淚憋不住了,什麽禮儀全拋到了腦後,直奔入她的懷中。

“小姐——”

凝夏見了,悄悄回轉過身,抹了一把淚。

好久沒有人這麽叫過她了,周妙宛心下也是感觸良多,她攙著凝風的手說:“好了好了,如今都嫁了人了,應該要穩重些才是。”

凝風原就比她要大些,去年便嫁了,只是那時風雲突變,周妙宛連送她出嫁的機會都沒有,只放了她的身契。

凝風聽了,趕忙擦掉眼淚。

“對,奴婢此番是來照顧您的,不該哭哭啼啼。”

周妙宛輕撫著她盤起的發髻,道:“若非本宮心底不安,是不該叫你來的。白日你和凝夏一起陪著本宮,到了晚上,你還是出宮去,省得你們夫妻日夜相隔,你丈夫呀,在家中怨怪本宮呢。”

被取笑了,凝風臉皮薄,立馬就紅了臉,她說:“誰要管他呢,奴婢來陪娘娘,他敢說個不字,回去奴婢連屋都不讓他進!”

端的是一副悍婦情態,殿裏熟絡不熟絡的小丫頭老嬤嬤都笑了。

周妙宛也笑了。總要見過才放心呢,凝風過得開心,她也開心。

“好了,凝夏,你帶凝風去拾掇間屋子出來,平常休息好有個地方坐坐。”

凝夏道:“娘娘,就讓凝風姐姐和奴婢睡一個屋吧。”

周妙宛搖頭:“不必擠了,有的是空置的房間。”

凝夏微微有些黯然,很快應是。

她知道,娘娘聰明,很多事情她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沒有揭穿她。

皇帝那邊,也許久沒有再命她做什麽事情了。

凝夏己不可察地嘆口氣,隨後掛上笑,去替凝風提包袱了。

李文演忙過了上午的事情,便來了陪周妙宛用午膳。

如今坤寧宮的小廚房水準比起禦膳房只高不低,原因很簡單,皇上日日都在這兒用膳,底下人當然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用過午膳,太醫來請脈,周妙宛擡眼,靜靜聽他宣判。

她已經在宿煙霞手下人的幫助下,取出了埋在脈裏的金針。

宿煙霞是不可思議的:“你還真能狠得下心來,這麽多針埋著,不疼嗎?”

疼啊,當然疼。

取出來後,筋脈酸軟的感覺還留在體內。

但是周妙宛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之前不後悔,現在也不後悔。

之前她、李文演、譚家及諸方勢力鬧成了一鍋粥,那個時候如有了孩子,還不夠裹亂的。

雖然現在也……

周妙宛沒繼續想下去,她直言問宿煙霞:“您已經是太後了,何必呢?”

宿煙霞笑著答:“宮裏待得太無聊了,找點事情做罷了。”

周妙宛愕然,繼而又問:“若臣妾腹中是個公主,那恐怕您的想法要落了空。”

“晚年能得一小公主教養,日子也算有了依托。”她說。

太醫踟躕許久,終於開口,將周妙宛飄散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小心翼翼地說:“娘娘確實有孕,只是娘娘身子羸弱,這孩子如果能養到足月生產,便也還好……”

李文演皺眉:“什麽叫還好?”

太醫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周妙宛含笑替他說出了不敢說出口的話:“若是養不到足月生產,估計是兇險異常。”

她並不意外。

李文演按住了她的手,責怪的意味明顯,他說:“胡說什麽?”

跪著的太醫姓胡,是新院判,前頭那位因為做事失了分寸,早叫李文演給下了獄,榮歸故裏的夢休矣。

眼下胡太醫不敢再像前人一樣盡打馬虎眼了,他雖然微微打著寒戰,可話卻說得直接。

“娘娘,您的脈相乃是大寒之征,微臣鬥膽問一句,您之前可曾受過寒?可曾在月信來時下多了冷水?”

這話他問起來也覺得奇怪,這等宮寒之相多見於山野婦人身上,皇後娘娘出身世家,平日裏養尊處優的,怎會宮寒得如此厲害。

周妙宛並不看他,只似笑非笑地瞥了李文演一眼,說道:“當然有啊。”

李文演心頭一顫。

是了,她曾在他的冷眼旁觀下,長跪整夜。

那樣冷的雨。

小院裏的青苔都被沖刷殆盡。

身子弱些的,只怕立時便要暈厥。

連禦前的小太監看了都不落忍,見殿內熄了燈,以為他已經睡下,偷偷去給她撐傘。

他沒有睡,只坐在濃郁的黑暗中,看她拒絕了那把傘,身影瀟然。

事後,他撤了她的輿駕,等她走到乾清殿來找他。

兩人關系漸漸緩和後,她也不曾像他吐露過什麽,可他知道,哪怕是春日,一旦陰雨綿綿,天氣轉冷,她也會在背過人的地方悄悄揉自己的雙膝。

他只想看她能撐到幾時,想看她求他,卻忘了她是和他一樣的血肉之軀。

他刻意回避了周妙宛的眼神,只死盯著胡太醫:“胡太醫,皇後的身子,如今全盤托付於你,事關重大,莫要讓朕失望。”

胡太醫不敢不應。

待他走後,周妙宛輕輕開口:“不必遷怒他人。”

李文演呼吸一緊。

是的,不必遷怒他人。

合該受罪的,應是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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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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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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