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愛隔山海（四）

雷聲轟響。

天空的顏色一剎那間變成灰藍色。

回廊外忽地潑下一盆大雨，寧嬰望著如珠串一般的雨幕從回廊頂上傾瀉而下，眼角狠狠抽搐了兩下。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鳳玖，見他一副見怪不怪外加我也沒辦法的表情，默默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認命地朝不遠處的小祖宗走去。

站定在距離他一米遠的位置，寧嬰禮貌性地問了一句：“你今天不是請假了嗎？”

敖欽微微移動了一下視線，仿佛沒看到寧嬰站在他面前，目光對著回廊外沿的一株冬青，低低輕哼了一聲。

只一聲，卻帶著明顯的不滿。

少年的臉色很臭，一副我不想搭理你，你也別來搭理我的模樣。搭在褲線上的修長手指不耐煩地彈了兩下，像是在告訴別人自己的不屑，又像是再等人上前對自己說幾句軟話。

看著他這副樣子，寧嬰只想到兩個詞——

傲嬌又欠揍。

講真，就這種性子的熊孩子，放在往常世界基本都是被她一巴掌拍飛的貨，現在居然要她主動上去哄人？

想得倒是挺美。

寧大佬同樣傲嬌地輕撇了一下嘴，歪著腦袋看了敖欽一眼，鞋尖調整了一個方向。

然後——

擡起腳，完美避開敖欽站的地方，朝著回廊前方的教學樓，頭也不回地走去。

難得安分站在原地，想著看一回熱鬧的鳳玖，頓時一臉懵逼。

什麽情況？？？

這丫頭沒看見敖欽在生氣？

閃電都劈了好幾個了啊餵！她怕是個傻子吧！

望著某個走得幹脆利落的小狐貍精，鳳玖連著晃了幾下腦袋，確定她是真的走進教學樓，默默轉過頭看向敖欽，眼中滿是同情。

一個小妖，還是一個對他們來說僅僅只是研究對象的小妖，居然敢這麽對敖欽，不不，她根本甩都沒甩敖欽一下…………嘖嘖嘖，膽子不是一般大啊！

總覺得有種莫名的興奮感是怎麽回事？

難倒是自己看戲看上癮了？

幸災樂禍中的鳳玖，完全沒註意到此刻已經黑下臉的敖欽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只聽一聲清脆的響指，一大盆水憑空從鳳玖頭頂而下，裏裏外外潑了他一身。

橫了一眼某只紅毛落湯雞，敖欽收手插兜，冷嗤了一聲，轉身即走。

“…………”鳳玖扯了扯粘在身上的紅色球衣，伸出手，對著敖欽地背影豎起中指。

只是他的中指還沒豎直，就被一道小型閃電劈了個正著，頓時手指頭火星四濺。

鳳玖：“…………”媽的！！！算你狠！

……

回到教室，敖欽第一眼便是看向他和寧嬰的座位。

寧嬰坐在靠窗的位置，課桌上堆了幾本化學習題冊，她沒有像周圍午休的同學一樣做作業或者休息，而是拿著一支藍色的原子筆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著什麽。

敖欽看到她那副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第一反應並不是生氣，而是莫名的煩躁。

其實要說生氣，他也沒有非要生氣的理由，頂多就是不希望鳳玖先他一步完成任務而已。

但是那種煩躁和不爽，卻來得讓他莫名又熟悉，有種自己和這只小狐貍精的奇怪相處模式，似乎由來已久的感覺。

似乎是聽到了敖欽內心的不滿和委屈，一直縮在角落的小羽毛忍不住冒出聲。

【主人…………這只龍不就是個求存在感求關註的小傲嬌麽，你不哄就算了，居然還這麽無視，太殘忍了吧？】

寧嬰“哈”了一聲，反問：“我不傲嬌？”我傲嬌起來，他哄都紅不好的好麽！

誰還不是小仙女啦！

小羽毛嘴角狂抽。

【求，您的小祖宗，此刻的心理陰影面積？】

寧嬰手中的筆停頓了一下，擡頭望向此刻仍站在教室進門處，朝著她方向發呆的敖欽，隨即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再一次被忽視的某只傲嬌龍，臭著臉快步靠近兩人的座位，嗞啦一聲拉開自己的椅子，火氣十足地坐下。

這麽大的動靜都無法引起寧嬰的關註，敖欽氣得將頭轉向和她相反的方向，一副這輩子都不想搭理某人的架勢。

大概過了兩分鐘，寧嬰才放下手中的筆再次擡起頭，結果只看到某只龍的半邊側臉，暗暗聳了聳肩，然後用著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自說自話地嘀咕了一聲：“今天的天氣預報是不是不太準？”

敖欽梗著脖子，沒有回轉頭看她，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寧嬰也沒指望他會搭理自己，繼續自顧自說著：“下雨好煩。”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小很輕，帶著一點點小抱怨，不是那種深深的厭惡，也不像小女生那樣無病呻吟的撒嬌，而是發自內心的說著自己的不喜歡。

依舊梗著脖子的敖欽，抱著雙臂的大手不自覺收緊了一下，不到兩秒中的時間，窗外的傾盆大雨毫無征兆地驟停。

那感覺就跟變魔術一般，天空仿佛斷了水源一般，最後的雨水驟然下墜，原本灰藍的天空眨眼睛變成了晴朗無雲的湛藍天空。

寧嬰轉過頭，看著窗外仿佛被清水沖洗過一遍的鮮亮景色，唇角微微揚了揚，嘴上卻依舊說著：“天氣預報還真是一點都不準！”

這一句，寧嬰說得不算小聲，坐在前座的女生聽到聲音轉過頭，一臉讚同地點著頭，“對啊！這雨也是有毒，說下就下，說停就停的。不過還好，總算是停了！”

“對啊，我今天出門的時候還特意查了天氣預報，看是大晴天都沒帶雨傘，還好放學之前就停了。”鄰座的女生附和。

寧嬰淡笑著點了一下頭，不怎麽熱情地回了一句：“是呢，就跟人的心情一樣，一會兒好，一會兒差的，好在最終還是好了呢。”

“嗯嗯…………”

兩名女生並沒有聽出寧嬰話裏的意思，一旁的敖欽卻是全身僵硬，那種被人一語道破內心戲的羞恥感，幾乎讓他無法忍受地想要當場打兩個閃電下來。

寧嬰用餘光看了一眼某位急需存在感，又一副羞憤欲死的非人類同桌，難得好心地替他避開話題：“敖欽，有件事想問你一下。”

全身肌肉正在稍息立正的敖欽，身板驀地一挺，低哼了一聲：“什麽事？”

“我剛剛在教學樓西側的小花園吃飯，吃完準備回去的時候，渾身的感覺都變得很遲鈍，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空氣都不流動的一樣，連花園草地的顏色都變了…………”

那種感覺很像是突然進入了一個奇怪的空間，這個空間依托在她眼前的這個世界之上，不論是建築還是區域規劃都沒有變化，但是眼前的景色卻絕對不是她認識的這個世界。

也正是在這個奇怪的事情發生之後，小羽毛才突然冒出頭。

她剛才已經問過小羽毛了，上個世界脫離的時候他因為無法處理突然出現的願望世界，系統程序出現了嚴重的錯誤，所以才會突然宕機。

至於那個突然變化的世界，那是在小羽毛恢覆正常之前出現的，問他也得不到什麽答案。

倒是眼前的少年，他應該懂得不少。

果然。

敖欽在聽到她說完這些話後，本就黑沈的臉愈加冷冽，那雙裝著寒氣的眼眸劃過一絲銳利的冷光。

隨即，寧嬰聽到他問：“柳相什麽時候來接你？”

寧嬰摸不著頭腦地回：“他今天要加班，讓我下課後自己打車回家。”

“我送你回去，走吧。”話音一落，敖欽已經站起身，目光對上寧嬰一臉懵逼的表情，眼尾幾不可見地上挑了一下。

看著敖欽動作熟稔地拿起她椅背上掛著的書包，寧嬰忍不住伸手去抓，脫口而出：“你幹嘛呀，下午還有課呢！”

敖欽見狀，二話不說接住她的手，稍一用力攥住她的手，一把將她從座椅上拉起身。

他也不等寧嬰站穩，面無表情地拉著人離開座位，一聲不吭地朝著教室大門方向走去。

被他一路拉著走出教學樓，寧嬰實在無奈道：“不解釋就算了，硬拉著我出來幹什麽？”

敖欽腳步徒地頓住，寧嬰一個措不及防鼻子直接撞到他的後背上，身體剛準備退開，就感覺到面前的人正轉動脖子看向教學樓的樓頂。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樓頂的外沿處坐著一頭紅發的少年，與此同時，兩人的耳朵裏同時響起鳳玖的聲音：“喲，逃學啊？”

敖欽望了他一眼，語氣冷硬地吐出四個字：“微信聯系。”

寧嬰：“？？？？”

什麽情況？

微信聯系？？？？？？？

直到坐上敖欽的車，並且看到鳳玖發過來的微信消息，寧嬰總算是知道這個世界的妖居然是靠微信聯系的。

再一次將目光轉到正在開車的高中龍，寧嬰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有駕駛證嗎？”

不會是無證駕駛吧？？？？？

敖欽斜睨，“我今年300歲，不是3歲。”

寧嬰：“………………”那你還讀什麽鬼的高中！！！

“我給柳相發過消息了，你先去我那裏，等他加班結束再過來接你回去。”

寧嬰：“為什麽？”

敖欽：“你一個人不安全。”

“為什麽不安全？你還沒回答我最開始的問題呢！為什麽我一說五感遲鈍，你就突然拉著我逃課？”

“我之前對你說過。”

寧嬰：“？？？”說啥？

敖欽：“這學校有問題。”

“什麽問題？”

“暫時不清楚。”如果清楚，他和鳳玖也不會出現在這所學校裏。

“那為什麽只帶我走？其他人怎麽辦？”如果學校真的有問題，難道不應該先把學校裏的學生先疏散走嗎？

寧嬰輕蹙了一下眉，話是這麽說的，真要疏散也得要有充足的理由。

似是知道寧嬰在想什麽一般，敖欽少見地出聲解釋：“學校有鳳玖，至於你……暫時還沒有其他異類遇到你這樣的情況，所以我才先帶你離開。”

他沒說的是，正是因為寧嬰的某些氣息和龍城實驗的那股他們無法分辨的不知名力量很接近，所以他才會第一時間想到先帶她離開。

寧嬰側轉過頭，看著他問：“你們目前都發現了什麽？”

敖欽沈吟了片刻，道：“最近兩個月，閻羅殿在學校附近辦公的頻率差不多一天兩到三次。”

換句話說，龍城實驗一帶幾乎是每天兩到三個的死亡率。

“醉夢丘近半年已經夭折了五個200歲以下的小妖，都是在這一帶。”

“所以他們派了鳳玖過來調查？”寧嬰出聲問。

敖欽點點頭。

“那你呢？”

既不屬於閻羅殿，也不屬於醉夢丘，更不是有關部門。

敖欽側轉了一下腦袋，目光在寧嬰微微擡起的下巴上停頓了一下，說了一句：“柳相的上司是我的嫂子。”

“所以？”

“她托我過來的。”

寧嬰狐疑地看著他，這人一看就不像是別人拜托就會乖乖同意的人。

“怎麽？”敖欽輕扯了一下唇。

寧嬰緩慢搖頭，眼中是明顯的不信，低聲說了一句：“一看就另有所圖。”

她可沒忘記這人一上來就想問她要一碗血的事。

敖欽這回倒是沒有隱瞞地說：“她說你是錢嶺山挖出來的，有些年份，就是腦子不太好。”

說完，他停了停，才又加了一句：“我對你比較有興趣。”

“………………”這狗崽子怕是不知道姑奶奶的厲害！

寧嬰：“對我有興趣就問我要血？”

敖欽點頭，“你不是說自己忘記所有的記憶了嗎？”

寧嬰點頭。

“血液是追溯一切源頭的最佳媒介。”

寧嬰微睜大眼：“也就是說，如果我給你血，你就能幫我找回之前的記憶？”

寧嬰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敖欽極其嘲諷的冷嗤，然後吐出兩個字——

“白癡。”

“？？？？？？”WTF？？？這死孩子什麽意思？？

卻聽他說：“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絕對的，別傻。”

末了，他還要加上一句：“原本以為你只是失憶，沒想到連智商都沒了。”

“敖欽…………”信不信我一刀殺了你！

明顯感覺到身旁的小狐貍精炸毛，某只傲嬌龍居然忍不住勾了一下唇，握在方向盤上的右手忽地探到寧嬰的額前，屈指輕彈了一下：“蠢。”

字音未落，不遠處徒然炸開一聲巨響。

嘭！嘭！嘭！

接連三道巨大的碰撞聲後，震耳的爆炸聲轟然炸開。

敖欽的車子猛地一個急剎車，車輪胎在地面上發出一道嗞啦的刺耳聲。

寧嬰被車子的慣性甩地身體驀地前傾，隨後又狠狠撞回椅背上，她一把抓住勒人的安全帶，手剛摸到一旁的解扣，看向前車窗的雙眸突然睜大。

精致漂亮的瞳仁微微收縮，正午陽光最烈的此刻，前方不遠處倏地聚起一團霧霭霭的煙。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正朝著濃煙滾滾的爆炸處走去。

又是他們，黑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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