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天堂之門（九）

周六中午。

因著之前約定好的，寧嬰每周末回明宅住。林嬸也是非周末才會過來錦海彎這邊做飯，周六中午這頓寧嬰一向都是回明宅吃的。

好巧不巧，這天明雋帶了一堆狐朋狗友在家裏聚會。

寧嬰回到家的時候，大廳裏坐著幾個眼生的女生。

正好林嬸端著幾紮飲料出來，一看到站在大門口發呆的寧嬰，忙開口道：“小小姐，二少帶了朋友在泳池那邊玩，廚房正忙著，我給你單獨做點吃的？”

寧嬰暗暗蹙眉，目光掃過聽到聲音齊刷刷轉頭看向自己的幾個女生，輕點了點頭，繼而朝樓梯走去。

剛擡起腳踩到樓梯上，就聽見身後響起倨傲的女聲：“餵，你不會是二少那個小啞巴妹妹吧？”

寧嬰腳下停頓了一下，沒有理會身後的聲音，繼續往上走。

林兮兒見自己被無視，皺著眉頭扯了扯身旁的棕色長卷發女子，語帶不悅：“雋哥不是說她聽得懂人說話嗎？”

已經走上樓的寧嬰，隱約聽到她的話，唇角勾起一絲譏笑，這話說得沒毛病，她確實聽得懂人話。

聽不懂的。

自然不是人話。

樓下跟著傳來冷淡中透著些傲氣的聲音：“連二表哥都能被她起得內傷，你當人家會願意搭理你？”

說話的人正是那名棕色長卷發女子，宋家大小姐宋茵的二女兒，明哲和明雋的表妹。

宋芮揚眸，輕蔑地朝著樓上瞥了一眼，不料正好對上寧嬰倚著樓梯往下看的眼神。

視線相撞。

一個擡頭仰視，高傲輕蔑。

一個居高臨下，淡然無波，仿佛樓下的所有事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僅僅只是打了個照面，已然高下立見。

寧嬰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踩著不緊不慢地步子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樓下頓時響起一陣不悅嗔怒。

這些個燕京世家小姐，哪個不是心高氣傲，被人捧著供著討好的主。

被個私生女當面下臉子，是個人都不樂意。

何況是宋芮這個平時仗著明哲和明雋的名頭，在圈子裏備受追捧的宋家四小姐。

幾個世家小姐原本還等著肚子裏的食物消化一下，再換了泳衣去泳池玩，這會兒一個個眼神一對，心思便活絡起來。

寧嬰下樓單獨用餐時，小羽毛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主人…………那些女配們正在想著怎麽欺負你這個小白花女主呢！】

寧嬰挑挑眉，問：“想了什麽方法？”

【明雋的表妹你知道吧，就剛才那個棕色頭發，穿紅裙子的。】

“嗯。”

【她對明家比你還熟，準備把你關去後花園的溫室花房。】

後花園的那間玻璃花房嗎？

寧嬰暗暗勾唇，“她們準備怎麽引我過去？”

【她們…………】

小羽毛的話還沒說完，宋芮已經站在餐桌前，臉上帶著刻意的笑，開口道：“媚媚，我是你表姐宋芮。二哥剛剛打電話過來，讓我帶你去後花園。”

寧嬰：“………………”這麽拙劣的借口？

【_(:3」∠)_畢竟你是個呆呆傻傻的小啞巴，看起來智商也不高。】

何況，這些個世家大小姐平時想整人根本不需要動腦子，說到底，都是些從小被嬌養壞了的傻白甜。

寧嬰暗自翻了個白眼，擡眸對上宋芮，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直到把宋芮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才狀似反應遲鈍地點了點頭。

見寧嬰點頭，宋芮側眸朝著一旁的姐妹使了個“目標上鉤”的得意眼神。

她伸手，想去拉寧嬰的手，卻被她倏然收手躲過。

心裏氣急，面上仍勉強堆著笑，一面往前走，一面開口：“二哥說你平時喜歡在後花園畫畫，特地給你買了一套畫架放在花房裏，我現在就帶你過去看看…………”

寧嬰懶懶看了她一眼，屏蔽掉耳邊煩人的聲音，乖乖按著宋芮的計劃走進花房。

繞著花房環顧了一圈，除了花還是花的花房，剛準備擡頭詢問宋芮，就見她從外面把花房的玻璃門用銅鎖鎖住。

寧嬰小跑過去拍了拍玻璃門，宋芮笑著往後退了一步，原本應該在大廳的幾個女生陸續從後方的花叢走出來。

寧嬰面無表情地看了幾人一眼，轉過身，沒有給他們嘲笑奚落的機會，一邊走向花房中央開滿虞美人的花圃內，盤腿坐下，一邊對小羽毛說：“哎呀，我忘記帶手機了。”

【………………主人，你這是想把自己玩死嗎？】

明家的傭人不多，後花園的搭理一個月一次大整修，一周一次小修，還都是避開周末主人在家的時候。

這種時候，誰會過來發現你啊！！！

我的小祖宗啊！！！

寧嬰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從花圃裏抓了一把泥，泥土濕潤塑形很好，隨手捏了個兔子頭。

然後開口：“大哥哥早上起來會給我打電話的。”

時差八個小時。

差不多下午三點左右，就能接到電話了。

現在是下午一點半。

寧嬰在這邊捏泥巴捏得犯困打瞌睡，索性就睡在了一旁的短絨草上，那頭打她電話打不通的明哲已經急瘋了。

問了林嬸，知道她之前還在餐廳吃了午飯，結果找遍整個別墅都找不到人。

明哲無法，想到此刻正在美國的明澈，壓下了通知他的想法，一面讓阿光準備回國的飛機，一面給明雋打電話。

正在泳池嗨的明雋，剛接到明哲的電話，還不耐煩地應了兩聲，一聽到明媚不見的消息，臉色徒然一變。

等到他找到寧嬰的時候，小姑娘正蜷著身子坐在花房裏，雙手抱著腿，缺氧發紅的小臉神情懨懨地埋在膝蓋上。

明雋抖著手打開鎖，沖進去將她抱進懷裏，見她不哭不鬧，心頭驀地一陣劇痛，他轉過頭看向身後跟過來的眾人，眸光冷厲無比。

被明雋突如其來的兇狠眼神掃過，宋芮嚇得小小往後退了兩步，慌忙低下頭，壓下怦怦直跳的心臟。

觸到熟悉的胸膛，寧嬰不自覺拿臉頰輕蹭了蹭，小手拽著他的衣領，低聲呢喃：“二……哥……哥…………”

明雋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低下頭，對上小姑娘沒什麽精神的雙眸，抱著她的手緊了緊，低頭，顫著聲：“媚媚…………你剛剛…………”說話了？

“二……哥哥，我，想，洗澡。”寧嬰輕吸了一口氣，仿佛為了說這句話用掉了她大半的力氣，然後才吐出兩個字：“好臟。”

“好，好，好…………”此刻的明雋，大腦一片空白，除了自家妹妹終於開口說話了，其他什麽都記不起來。

跨步走出花房，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明雋驟然清醒過來，聲如寒冰：“都給我滾！要是讓我查到是誰幹的…………”

後面的話明雋沒說出口，也不屑說出口。

將寧嬰送回房間，明雋叫了林嬸過來照顧，自己則跑去庫房調監控。

宋芮對明家再熟悉，刻意躲開了去後花園的攝像頭，卻沒辦法躲開進泳池的攝像頭。

明雋再混，腦子還是有的。

這種小伎倆也就是往日沒人跟她們計較，真要算起舊賬，從來不缺由頭。

等寧嬰洗完澡，明雋陪著她一起吃了晚飯，見她情緒還算不錯，便開口問了她怎麽去的花房。

果然，跟他想得一樣，是宋芮那丫頭的惡作劇。

弄清楚這些後，明雋給他大姨母去了個電話，想著這事有他大哥出面處理，便上樓去寧嬰房間陪她。

坐在沙發上，看著小姑娘坐在地上畫畫，神色和平常一樣純然天真，不像是收到驚嚇的樣子，明雋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臉上卻有些恍惚。

兵荒馬亂的過完一下午，真安靜下來，他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看到寧嬰蜷縮著身子坐在花房裏的時候，為什麽會反應如此激烈。

更加不明白，聽到她那句低到根本聽不清的“二哥哥”時，會激動地渾身發抖。

心裏只剩下她終於能說話了的念頭。

想到那身甜軟中帶著沙啞的“二哥哥”，明雋忍不住揉了揉微微發熱的耳朵，俯身坐到寧嬰身旁，難得低聲下氣地討好：“媚媚，你再叫哥哥一聲好不好？”

寧嬰聞聲擡頭，對著眼前人眨巴了兩下眼睛，微微啟唇。

就在明雋以為她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這小啞巴倏然閉上嘴，緩緩搖頭。

無情的拒絕。

楞是明雋怎麽哄，就是不開口。

直到寧嬰睡下，明雋都沒能如願以償地聽到自家妹妹叫自己一聲“二哥哥”。

回房間洗了個澡，明雋接到明哲的消息，知道他還有幾個小時就到燕京，便裹著件睡衣走到一樓打開電視，抽著煙等明哲回來。

……

淩晨三點。

明哲一下飛機，馬不停蹄地趕回明宅。

半躺在大廳沙發上打盹的明雋，一聽到開門聲，立馬彈坐起身，睡意沙啞的聲音，懶散地喊了一句：“哥。”

明哲低低“嗯”了一聲，問：“媚媚呢？”

明雋站起身，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從兜裏掏出一支煙，一面點煙一面開口：“早睡了。跟你說了不用回來，這麽來回折騰，多累。”

明哲淡淡睨了他一眼，將身上的風衣脫下，丟到沙發上，扯著勒緊脖子的領帶，跨步朝樓上走去。

明雋跟在他身後，想到白天時小姑娘開口說話的情景，俊眸飛揚，頗有些得意道：“哥，那丫頭今天說話了。”

明哲腳步一頓，側過頭看他。

明雋勾著唇，炫耀：“喊了我一聲二哥哥！”

明哲再度睨了他一眼，沒說話，重新往上走，明雋還在耳邊說：“這回也算是因禍得福，那丫頭好歹能說話了…………”

明哲沒理他，動作小心輕緩地打開寧嬰的房門，悄悄走到寧嬰床前，借著微弱的壁燈看到小姑娘微微發紅的小臉，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慢慢回落。

明雋壓低聲，邀功道：“我就說沒事，晚上吃完飯，我還陪她一起畫畫來著。”

明哲的目光卻在寧嬰發紅的臉頰上停留了片刻，總覺得不太對勁，擡手打開床頭櫃上的臺燈，半屈膝跪在床邊，修長的雙指探了探了小姑娘柔軟的臉頰。

有些發燙。

他皺眉，起身，一把扯著明雋出門，拿出手機撥通林嬸的電話，吩咐：“拿體溫計上來給小姐測一下體溫。”

明雋聞言撇嘴，“你這也太寶貝了吧？”

明哲擡眸，認真審視了明雋片刻，終是啟唇：“小雋，我們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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