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草莓味（十六）

周五晚上。

郁璟在家吃完晚飯，又一次去了裴宅，迎接他的依舊是裴爺爺不耐煩的驅趕。

坐回自己車裏，郁璟面無表情地再次拿出手機撥打了寧嬰的電話，和前面的無數次一樣，電話那頭永遠都處在占線狀態。

這已經是第四天了。

自從那天送寧嬰回家後，郁璟怎麽都聯系不上她。

電話打過，信息發過，就連微博私信都用了。

沒有一點回音。

他一遍遍地回想著那天送她回來時的情景，想起她那時的反應，心一點點往下沈。

擡手猛地一拳頭捶在方向盤上，胸口窒悶發脹得難受。

明知道她不喜歡那些人，明知道她應該是在意那些話的，明知道她當時的反應不太對，明知道……

天色一點一點黑下來，郁璟的車子始終沒有發動，車內偶爾閃動著明明暗暗的火光。

……

幾個小時後。

寧嬰完成自己的演出部分，回到後臺卸妝，順便給夜琛發了條信息，幾個人約好了演出結束後去附近美食街吃串串。

對芭蕾舞處於完全茫然無知狀態的夜琛，一看完寧嬰的獨舞部分，擡手拍了拍身旁正打瞌睡的小蛙，站起身，低彎著腰離開座位，前往劇院一側的洗手間。

半靠著洗手間外的墻壁，夜琛拿著手機反覆看了幾遍自己剛拍的短視頻。

眉角微挑。

打開微博，快速輸入一行字。

點擊發布。

【夜神v：@愛跳舞的小肥啾，受邀欣賞了一回小仙女跳舞，結果小仙女告訴我，她跳的不是仙女，是鬼王。你們怎麽看？[視頻]】

夜琛發布的視頻不是別的，正是寧嬰之前獨舞的選段。

《吉賽爾》的幽靈女王變奏。

他的這段視頻剛一發出去，整個電競圈只花了不到十分鐘就高潮了。

【夜神的鍵盤：？？？？？？？？？？？？？？？？】

【小肥啾白又白：？？？？？？？？？？？？？？？】

【GVR課代表：爸爸！！！求你沒有事沒事來一把騷操作行麽？？？】

【夜神的可樂：老大突如其來的一把騷，驚呆了我們整個粉絲後援團！說吧，你家小偶像是不是單身待嫁了？瞧把你得瑟的！】

【GVR第一玄學輔助小蛙v：=L=老大，你這是在搞事情啊！】

【GVR輪子v：大家別誤會，我們五個都在。】

【夜神的芭蕾舞夢：樓上兩個怕是高仿吧？夜神啊，你倒是趕緊揮鋤頭啊！！】

【夜啾黨頭頂青天：其實，我想說……小肥啾真的是厲害。前陣子剛拿了兩個大獎，現在居然還作為嘉賓參加燕京芭蕾舞團的表演，太服氣了！！！】

【愛跳舞的小天鵝：從小肥啾減肥到現在，其實也才一年多一點，真的是太勵志了！這樣的女孩子，別說夜神了，我也很喜歡，超級喜歡，一百萬分的喜歡！！】

【夜神的拖把：大家理智點，畢竟小肥啾是有夫之婦。別的我也就不說了，夜神，拿出你做男人的本事，趕緊挖墻腳啊！！！】

【今天你八卦了嗎：據我所知，小肥啾和她家飼養員有一個禮拜沒互動了。是不是…………】

【夜神的少女心：我有一個大膽的假設…………】

【電子競技沒有單身狗：假設個P啊，上次澄清關系之後，夜神跟小肥啾就沒怎麽互動了。這次突然發視頻，還這麽……嘖嘖嘖，你們懂的。】

夜琛掃了一眼微博底下的評論，長眼微瞇，隨手退出微博，將手機揣進褲兜裏。

寧嬰還在後臺換衣服，並不知道夜琛的這條微博正在圈子裏被一遍一遍的轉發。

更不知道，在裴宅門口等了近四個小時的郁璟，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手機屏幕裏突然跳出的數百條評論。

這些評論幾乎都在問他，是不是跟寧嬰分手了。

更有人私信他夜琛剛剛發布的微博截圖，發消息：“請管好你的女朋友，謝謝。”

當郁璟看到視頻裏的人時，腦子有一瞬的空白，胸腔仿佛豁了一道口子，冷風呼呼地往裏灌。

他深吸了一口氣，黑沈著眼眸，再一次撥了寧嬰的電話。

依舊是無人接聽。

郁璟垂下頭，脖頸處青筋微起，握著手機的右手，骨節處透著用力之後的白痕。

長久的沈默之後，他猛地擡起頭，一面撥通朋友的電話，一面發動車子。

……

虞城大劇院。

謝幕。

寧嬰跟燕京芭蕾舞團副團長宋韻，和這次的幾個主舞合完照道別後，拉著小行李箱從後臺出來。

遠遠地看到劇場大廳正大門處排排站的某電競男模天團五人組，眉眼微彎，低頭給夜琛發了個消息，等退場的觀眾人流少一點後，才走了過去。

一一打過招呼後，寧嬰笑著朝他們五個說道：“我之前跟大神說了，這頓我請。”

輪子忙搖頭：“那怎麽能行，我們五個大男人，吃你一個小姑娘？”

寧嬰：“………………”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奇怪？

小蛙一把把輪子拉到自己身後，扭頭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咋這樣，人小姑娘是你能吃的嗎？”

寧嬰暗暗抽了抽嘴角，卻見他狗腿地朝著夜琛拋了個媚眼，賤兮兮地小聲嘟囔：“要吃那也是我們老大吃。”

寧嬰：“………………”

夜琛擡腿朝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俊眉幾不可聞地上揚了一下，他也不反駁，跟個沒事人似地側過身，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屈指在寧嬰額頭上彈了一下，“讓一個未成年請客，說出去GVR今年的股票估計得跌不少。”

寧嬰撲哧笑出聲，擡手揉了揉額頭，“你們也就這麽一次機會吃到未成年請的串串了，過了明天，我就成年了。”

“明天生日？”夜琛蹙眉。

寧嬰點點頭，淺淺地笑了一下。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出劇院大廳的大門，夜琛順手從她手裏接過小行李箱，狀似不經意地問：“生日怎麽安排？”

“唔…………”寧嬰側過頭看他，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大概會在家收拾行李，因為不能吃蛋糕，奶奶應該會給我煮個長壽面什麽的吧。”

原本想著把人約出來過生日的夜琛，聽到她說“收拾行李”，心裏咯噔一下，問：“收拾行李？”

寧嬰老實地點點頭：“嗯，後天的飛機，我要去紐約跳舞了。”

“不高考了？”夜琛再次蹙眉。

“原本是準備等高考結束再走的，不過想了想，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不如早點過去，早點適應新環境。”

夜琛側低著頭，眼裏只有小姑娘滿是星光的雙眸。

那是一雙寫著“我有夢想”的漂亮眼睛。

他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沒有挽留，只說：“這樣很好。”

他喜歡的一直就是這樣的裴萌。

柔軟，又堅強，總是在追逐夢想的小姑娘。

聽到夜琛的話，寧嬰眸色漸暖，淺淡的笑容多了一絲真實，“你這樣也很好。”

未來還有三個世界冠軍等著你。

夜琛楞了一下，繼而輕笑出聲。

走在旁邊一直沒出聲的四盞GVR燈泡，乍看到夜琛笑，齊刷刷露出震驚的表情。

老大他…………笑了？

我的媽呀！

小蛙看了一眼寧嬰，終於服氣了。

這小姑娘還真他媽是老大的真愛啊！！！

就在幾人說笑著走出虞城大劇院的大門時，一輛銀藍色的賓利徒然剎車停下。

看到眼前這輛再熟悉不過的車，寧嬰停下腳步，輕抿了下唇，收斂笑意。

郁璟打開車門下來的時候，恰好看到寧嬰臉上的笑容慢慢退去，心臟驀地抽搐了一下。

目光冷然地掃過夜琛一行，郁璟面無表情地走到寧嬰面前，垂眸：“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寧嬰微側過臉，目光擦著他的臉頰看向街對面，沒有出聲。

夜琛卻出聲：“我們正準備去吃夜宵，一起？”

我們？

郁璟冷著眸對上他，拒絕：“不必了。”

“哦，那正好。”夜琛挑眉，“走吧，萌萌。”

寧嬰聞聲擡頭，驟然對上郁璟冷得幾欲結成冰的雙眼，終是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她伸手從夜琛手上接過行李箱，面帶歉意道：“夜琛，我下次再請你們吃串串可以嗎？”

聽到寧嬰喊自己的名字，夜琛怔楞了一下，低頭看她，見她臉上滿是過意不去的表情，又擡了擡眼皮看了一眼郁璟，不放心道：“沒事嗎？”

寧嬰搖頭。

“行，那下次再約。”夜琛幹脆地點了點頭，擡手朝著小蛙幾個招呼了一下。

他剛轉身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又扭過頭朝著寧嬰揚了揚手機：“今年世界冠軍賽正好在紐約，下次約的時間就定在那個時候好了。”

寧嬰揚眸，重重點頭，輕聲說了一句：“加油。”

“那我們保持聯系。”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手機屏幕，夜琛朝她揮了揮手，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一直沒出聲的郁璟，腳下動了兩步，擋在寧嬰面前，低垂著頭，神色晦暗，啟唇問：“紐約？”

寧嬰擡起頭，定定看了他片刻，點頭：“嗯，我準備去紐約芭蕾舞團。”

“什麽時候？”

“後天的飛機。”

後天的飛機。

去紐約。

所有人都知道，唯獨他不知道？

郁璟忽地低笑出聲，心中一陣刺痛：“裴萌，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第一次。

郁璟沒有喊“裴萌萌”，話裏帶著笑，卻字字錐心。

寧嬰仰起頭，望著此刻眸色冰冷的男人，緩緩開口：“郁璟，你又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郁璟心口一陣滯澀。

把你當成什麽人？

我的女朋友，我未來的妻子，我喜歡，將要深愛的人啊！

他深吸了一口氣，忍著胸口的劇痛：“走吧，我送你回家。”

寧嬰沒說話，乖乖坐上副駕駛座，任由他替自己系好安全帶，一如平常他送自己回家時一樣。

郁璟偶爾側過頭看她，見她始終看著窗外，神色幽暗。

直到把寧嬰送回家，郁璟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臨進門前，寧嬰才說了一句：“你等我一下，我個東西給你。”

郁璟背對著她走向車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雙腿已經不受控制地停了下來。

寧嬰小跑回自己房間，從抽屜裏取出那三張被她揉成團丟進垃圾簍裏，又被她撿回來重新攤平的門票。

走出門的時候，郁璟正靠著車，等在院子外。

寧嬰走到他面前，將門票遞給他，然後才擡起頭，目光直視著他：“之前想給你的。”

她停頓了一下：“下次有機會再請你看吧。還有蔣醒和於業。”

郁璟低著頭，目光死死盯著手裏的東西。

天色很黑，他們站的地方只有一盞暖黃的路燈，郁璟還是看清了手上的東西。

他望著寧嬰，張了張口：“你。”那天放學的時候，是不是……

寧嬰仿佛早猜到他會問什麽一般，點點頭，朝著他露出淡淡的笑。

郁璟看著她那與平常截然不同的鎮定坦然，心頭再次湧起連日來時刻未消的惴惴不安。

在看到寧嬰張嘴準備說話的時候，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擡起手想要捂住她的嘴巴。

卻被她先一步擡手攔住，耳邊響起柔軟而又殘忍的聲音：“郁璟，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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