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麗麗雪嚇得臉色蒼白，她繃緊身體，不敢把頭轉過去讓他看，她只敢目視前方，看那些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樹葉。

不免聯想起自己目前的境遇，她不如一片葉子。

“嗯？”

他出聲，語調裏有些難以捉摸的情緒。

“我……”麗麗雪用力咬了下嘴唇，她期盼可以用這種辦法讓她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點，“我在……”

已經不等她說話了，泊澈走到她面前來，一雙眸子正疑惑地打量她。

“看你什麽時候回來。”

麗麗雪望向他，說得比想象中通順很多。

語句脫口而出的那一刻她就有了幾分懊悔，她在騙他，再一次。

可是她不能坦蕩地說出來，他們之間橫著一條隱約的隔閡，已經讓她在面對他的時候存有戒心和畏懼。

“你在等我。”泊澈好像並未對這句話產生更多的懷疑。

“嗯，”麗麗雪硬著頭皮點頭，“你今天來得比較晚。”

她解除一點後怕，但還不敢完全放下心。

“哦？”泊澈坐回椅子上去，在聽見她的回答後意外的驚詫。

“我的意思是比平時晚了一些。”麗麗雪把雙手背在身後說。

它們還在有些顫抖，絕不能讓他看見，否則以他的性格一直會追問到底。

泊澈挑了下眉，他把目光凝聚在麗麗雪臉上看了很久，直到她把沈重的頭顱垂下去。

她應該繼續說話嗎？

剛想到這裏，泊澈就搶占了先機。

“比平時。”

他喃喃著，好像這幾個字有特別的意思。

麗麗雪沒得到開口的機會，因為他在說完後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拽過去。

她被迫撲在他懷裏，雙手只能抱著他的脖子維持上半身的平衡。

臉色恢覆了往常的紅潤，但這不是麗麗雪希望的辦法。

“怎麽了嗎？”麗麗雪努力鎮定。

近在眼前的男人瞇起眼睛，嘴角微微地揚起：“你在觀察我。”

語氣平靜，甚至還帶有幾分挑逗。

麗麗雪放下懸在嗓子眼的心，微微嗔怒地說：“不行啊？”

“我沒說不行啊。”泊澈的笑容變大了些。

他好像沒發覺到她的打算，唔……就是她想要翻閱這些機密資料的動作。

“那……”麗麗雪不由自主收緊手臂，拉近了他們的距離，“那你剛才好像……有點不對勁？為什麽？”

她指的是泊澈從她身後繞上前時說話時的語氣。

泊澈斂去臉上的笑容，他的雙手環在麗麗雪的腰上，感受著她身體的溫軟。

“是麽？你觀察得真仔細……”

他垂眸，順便把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神情被隱沒，麗麗雪現在能看見的只有他精致的眉宇與漂亮的鼻子。

“是。”麗麗雪馬上說。

“我以為，”泊澈把雙手往裏面攏了攏，接著說，“你要跑。”

“啊……”麗麗雪楞了楞，她下意識往窗外看了幾眼，那些草長鶯飛與生機勃勃好像離她並不遙遠，“沒有。”

但她完全觸摸不到，她的雙腳只能在他的許可範圍裏行走。

她像一個囚犯，身體與心靈都被禁錮在這裏。

不敢想象今後的日子，這真是件好笑的事情，在她與泊澈重修舊好後，姑且算是和好吧，她對未來感到迷茫。

害怕他發覺嗓音裏的低落，麗麗雪提上警惕，佯作淡定說：“我答應過你的。”

她現在竟然開始質疑，質疑自己當時是在說真話還是……一時頭腦發熱？

“唔，”泊澈在她脖頸處蹭了蹭，“你記得就好。”

皮膚的戰栗是真實的，她依然會因為他而悸動。

麗麗雪把十指交纏起來，然後松開，這可以幫它們盡快從恐懼的狀態解放出來。

“我去那邊吧，”麗麗雪說的是沙發那兒，“不打擾你工作，行麽？”

泊澈沒馬上回答，而是頓了幾分鐘才說：“不想呆在這兒？”

“我會妨礙你。”麗麗雪溫溫地說。

“哦，”泊澈好像笑了笑，聲音很小，“你在為我著想。”

“如果不要的話，”麗麗雪撇撇嘴，“也可以。”

“要，我要。”泊澈很快回答她，眼角偶然擠出的調皮讓她恍若隔世。

“那你松開我。”麗麗雪催促著。

泊澈努眉，耍著無賴說：“有點不想。”

“泊澈……”麗麗雪嚴肅了幾分，“再耽誤我想你今晚也別想睡了。”

他昨晚好像就是趴在桌上睡著的。

“難道你不想我把它們丟在一邊嗎？我不簽字，它們就不會被許可傳遞到外界去。”

他說得煞有其事，然後問題被交給麗麗雪。

麗麗雪的後背猛地一僵，她確定這種反應一定會讓泊澈察覺到，他的手臂跟她的背只有一衣之隔。

“我，”目光隨之凝結，“我講實話吧……”

“當然，我只想聽你的實話。”泊澈點頭。

“我想，”麗麗雪毫無遮掩地表達著，“想破頭也這麽想。”

泊澈的手從她的腰上縮了回去，只有她還在抱著他，他正視她，這樣的姿勢無需擡頭或低頭。

嘴角淺淺地勾了勾，他註視了她好一陣才開口：“話雖然不好聽，但起碼這會兒你是誠實的。”

“那我過去了。”麗麗雪打算站起來離開。

“等一等——”泊澈拉住她的手臂，重新把她拉了回去。

“怎麽……唔……”

他用右手撐住她的左邊臉頰，然後擡頭來親吻她的嘴角。

麗麗雪想把雙手伸過去抱住他的想法，但僅僅只是一秒，因為他已經松開她了。

泊澈的手指撫摸她耳垂上金色的耳環，感嘆著：“什麽時候能把這礙眼的東西去掉呢？”

“你說這個，”麗麗雪撫上他的手背，“恐怕很麻煩，這些耳環有特制的鎖扣。”

它們一旦戴上，就註定一輩子取不了。

“我會想辦法的，不過得等我們從這裏回去。”泊澈肯定地說。

回去？

去瑪麗城麽？

“好，”麗麗雪只能點頭，“它交給你。”

……

麗麗雪又被他晾在這房間裏，最近他出奇的忙，從原本的中午出門變成了清晨出門，往往在她還沒醒的時候。

但她並非無所事事，她這些天謹慎地接近那些文件，都是幾天前的，最新的她已經看不到了，因為他的辦公已經挪到忙碌的地方去。

可這些也不是毫無價值，它們仍然屬於機密，是堪伯藍針對中心國發起文化侵略的重要材料。

她想要把它們全部謄抄下來，或許今後能有辦法送回中心國去，可惜這不現實，不說動作突出很輕易被窗外的士兵發現，而且她也沒地方把它們收起來。

整片區域都是堪伯藍的，她無處可藏。

麗麗雪在試圖窺探文字時，內心忽然升起一陣難纏的糾結。

與泊澈有關。

心臟的難受迫使她別開眼，把視線從文件挪到木質地板上。

她在……做什麽？

是偷竊。

未經泊澈的允許，她想要把這些東西裝進自己的口袋，並且……在這時，她可以大方地承認她懷有私心。

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堪伯藍一步一步地實施他們的計劃而無動於衷，她總想著要做點什麽……哪怕是做一點……

手指緊抓住裙子，它們被狠狠地拽著，變得亂七八糟。

但，這算不算她對泊澈的欺騙？

明明她說過不會騙他……可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

仰頭，已到下午3點。

麗麗雪小小的驚呼一聲，她急忙松開手裏幾近濕漉漉的布塊，隨後下定主意。

欺騙。

算她對不起他吧，他要是想報覆就報覆吧……

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看著自己的祖國淪進不幸的沼澤。

沒有別的辦法可言，除了她一個字一個字去背誦。

這過程枯燥無趣，極易讓人在開頭就打退堂鼓，麗麗雪也有這種挫敗，幾經周折，她勉強讓自己堅持到現在。

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做這件事，但她積攢下來的不光是文件，伴隨文字沈澱的還有害怕。

她害怕自己會不經意吐露出這個秘密，人有時總會犯這種錯誤。

神經得時刻緊繃，一整天24小時都必須要警惕。

更甚者，她不敢在泊澈睡著之前睡著，每個夜晚她都強打精神等他匆匆歸來。

今夜只是多數日子裏最普通的一晚。

晚2點泊澈才回來，他已經用了最輕的力氣去擰開門鎖，可剛進屋，床上的女人就支起身子。

“你怎麽才回來？”麗麗雪打算下床去，她好像習慣睡在這裏了，習慣這個男人躺在她的旁邊。

細細這麽一想，她覺得自己簡直離經叛道，她跟一個男人住在一起……就算這是她喜歡的泊澈，但在中心國，這是不被允許的。

好在他們什麽也沒做……

不……

不是什麽也沒做……只是被迫在半途結束。

恍惚的時候，泊澈已經快步來把她按下，他故作生氣地說：“我倒想問你，怎麽還沒睡？”

“我……”麗麗雪頓住，這一會兒她有些羞恥，“我在等你。”

不是謊言，只是這句真話的背後另有目的，但她的確在等他。

“太晚了，”盡管是在埋怨，可泊澈的臉上卻浮起笑容，“你不困嗎？”

“困啊，”麗麗雪哀嘆，“但……我想等你回來。”

“那麽我現在回來了，睡吧，以後別這樣了，聽見沒有？”泊澈苦口婆心地勸誡她，順手又把她按回被窩裏。

麗麗雪的身體有些抗拒，因為她在剛剛察覺到自己的失禮，所以現在對熟悉的被窩產生厭惡。

“你想幹什麽？”泊澈把她伸出來的手握住，“不是困嗎？”

“我……”麗麗雪楞了半分，“你不困？”

“有一點，但我還不能睡。”泊澈說，他打算一會兒去門口抽支煙提神。

“為……”麗麗雪嘟囔到一半就停了，她知道答案的。

“泊澈。”

她在叫他，聲音小小的。

略帶幽怨的語氣讓泊澈的臉色冷了一下，他幾乎能猜到她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麗麗雪拽住他的衣袖，柔聲說：“那我困了啊，你要是不睡，我也睡不著的。”

令人意外的一句話。

泊澈呆了半晌，隨即展開笑顏：“想讓我陪你。”

“不、不是……”麗麗雪吞吞吐吐地反駁，“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去洗漱。”

他不理她的辯解，起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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