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麗雪能回答些什麽？

現在再去與他議論兩年前的事情有什麽意義？

他們已經受到傷害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他們也有了各自的生活，曾經早已過去。

泊澈跳了下去，很大的一聲響，麗麗雪垂下眸光，這枝葉太繁密了，她什麽也看不見。

心慌張得失去節奏，眼中沒有泊澈的身影，她覺得這比讓她一個人遭遇這事還要磨人。

她翹首以盼，挺直腰板，不斷轉換角度，可能瞧見的只有一堆火光，她最後聽見的是草叢被壓倒和踩踏的聲音，它慢慢變小，然後覆歸平靜。

夜晚森林裏的風有它的特別，拂在面上，叫人心生寒意。

這世界僅存的，只是她胸口砰砰直跳的心跳聲還有微微的喘息，再沒有其他。

泊澈……

你去哪兒了？

她捏緊了雙手，思緒亂如麻。

泊澈慶幸自己有參加過幾次圍獵，所以現在才能知曉一些對付它的辦法。

有一個好消息。

這是只落單的狼，好像在遇上他們以前就受了些傷，它只是氣勢上依舊保持著兇狠，但速度和力量已大幅下降。

周旋的餘地很大，甚至說要殺掉它也不見得太難。

他只是需要一樣稱手的武器，要是他沒把長刀交給李奇就好了，至少現在不會那麽難堪。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他最好別在面對餓狼的時候分心，就算它受了傷也不容小覷。

野狼做好沖刺的準備，它四足一蹬，像一支離弦的箭朝泊澈飛來。

泊澈反應快速，在野狼撲來時把身子扯到另一邊，他在地上翻滾幾圈，眼睛一下失去聚焦點，他甩甩腦子，把那些混亂全部丟到九霄雲外。

嘶吼在附近響起，泊澈爬起來，然後只聽一聲勁風襲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野狼已經近身，它強有力的爪子按在他的肩膀上，嵌著尖尖獠牙的嘴巴就差一些就能咬下他的腦袋。

緊急之中，泊澈還能活動的左手摸到一根滾燙的木棍，他想起來，那是他剛才砸狼用的。

顧不得它上面還有殘餘火星，泊澈舉起木棍，用它卡住野狼的大嘴巴。

高溫激起野狼的憤怒，它收緊爪子，尖銳的利爪抓進泊澈的肉裏，他咬緊牙，趁它方寸大亂一腳將它踹飛。

野狼重重摔在地上，驚起一陣揚塵。

泊澈從地上爬起來，血從右肩噴湧而下，讓他的右側的白色襯衫變得通紅。

他握緊木棍，雙目直視那只眼睛變紅的野狼，它低低地嘶吼，又撲了上來，速度比剛才減少不少，但迎擊並不輕松，肩膀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而血液正源源不斷帶走他的力氣。

已是落日黃昏的野狼被木棍擊打在地，他很幸運地敲中了它的腦袋，但也讓自己的肩膀撕裂，他再也支撐不住，於是跪倒下來，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動。

野狼沒了力氣，渾身軟了下來，那一棍結結實實打得它腦袋開了花，它趴在地上，艱難地吐著呼吸。

無盡的黑暗，泊澈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樣的色彩……

當泊澈再次恢覆知覺已經是一小時後，他躺在地上，正對著天空，銀月從樹葉的縫隙裏灑下絲線一樣的光芒，它們掛在樹葉上，清冷綿長地落地。

“嘶——”

他低低地叫著撐起身子，不遠處是那只死去多時的野狼，它躺在血泊中，身體看上去已經有些僵硬。

麗麗雪從沒覺得時間這麽難過，她感覺自己像在這裏呆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的耐心快被磨沒了。

到地面是有一段距離，她得想個辦法下去，她不能坐在這兒像個雕塑那樣。

正當麗麗雪試著往下探望的時候，緩慢沈重的腳步聲漸漸大了起來，除此以外，她還聽見手掌扒開野草的聲音。

是他！

麗麗雪收起擔憂，欣喜開始充斥她的身體，她揚起笑容，慶幸上天讓他平安回來。

她只能看見樹下有一個人影，他們生的火早就熄滅，底下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那顆被森林排擠在外的月亮，但那約等於沒有。

“你沒事吧？”泊澈仰頭問她。

“沒有，”麗麗雪很快回答，“你呢？你還好嗎？有受傷嗎？”

“你跳下來吧，”泊澈深吸一口氣說，他現在沒法爬上去帶她下來，“我想……”

他皺皺眉，把註意力全部凝聚起來。

“我想我能接住你。”

麗麗雪早就想要下去了，她點頭應和：“好。”

沒有任何猶豫和擔心，她一躍而下，最後被泊澈穩穩地抱在懷中。

泊澈本能地抱緊她，確定她沒什麽事後才敢放松。

“怎麽，這麽相信我？”他還能以玩笑的口吻跟她說話。

他有點舍不得松開，於是讓自己靠在樹上以減輕一些壓力。

麗麗雪瞪他，雖然完全不知該往哪裏看。

“反正，橫豎都是死。”

她硬邦邦地說。

“哼……”

泊澈感到肩膀的勉強，他最後一次收緊力氣，然後把她輕輕放在地上。

他的力量枯竭了，哪怕是身後倚靠著樹幹他也站不穩。

“砰！”

泊澈順著樹幹滑倒，上半身則重重摔在地上。

麗麗雪楞了半晌才恍然，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邊，她伸手過去，想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可沒抓到他的手，卻先捏住一塊濕潤的布料。

手掌下是溫熱的液體，有些膩人。

“泊澈！”

麗麗雪撲到他身邊去，她辨別出那是鮮血，是他的血！

他沒有回答。

“泊澈……你別嚇我！”麗麗雪擡手，用吃奶的勁兒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身體還是熱的……

“泊澈……”

麗麗雪把臉蛋停在他的面前，手掌則輕拍著他的面頰。

“嗯？”泊澈掙紮著睜開眼睛。

兩抹翠綠在麗麗雪眼前綻開。

“你受傷了。”麗麗雪能看見一些，她看到他上半身幾乎都是鮮血，白色的衣服早就變了色。

而他一個字也不講。

“死不了。”泊澈強打精神回答她。

“流了很多血……”麗麗雪垂眸，她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肩膀上。

傷口一定很深，否則血不會到現在還沒止住。

麗麗雪發現她也跟著疼痛起來，似乎她的肩膀上的血肉也被撕裂到深處。

她心疼地望望他，想說些埋怨他一言不發的話，可還是話到嘴邊停了下來。

“我去找一找背包吧？”

背包在剛才野狼來襲的時候不知道滾到哪兒去了，她想去看看，然後幫他做一些簡易的包紮。

泊澈擡起左手抓住她，他沒控制好力度，不小心把她扯進懷裏。

可這沒關系。

麗麗雪與他面貼面，而左手不得不搭在他的肩上，就是那血流成河的地方。

“太危險了，”他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你的腳也有傷。”

“你更危險。”麗麗雪不敢觸碰那些傷口，所以她的手一直都抱著他的脖子。

麗麗雪抱緊他，用愈加嚴厲的語氣說：“我還有一只腳可以動。”

泊澈想歪頭去靠在她的手上，可是他動不得，一動就會扯到傷口。

“而且你的傷口要是不處理，會很嚴重的。”

她很認真，而且態度很倔強。

泊澈妥協了，說：“那好吧。”

“嗯，”麗麗雪抽走擱在他脖子上的手，“那你要醒著，一定……等我回來。”

“好。”泊澈也松開她，好讓她站起來。

麗麗雪得先點燃火堆，還殘餘有一些火星，她把剩下的松葉堆積上去，鼓起嘴巴一吹，火焰便竄起來。

她撿起散落的木頭丟進去，防止它不會在半途熄滅。

視野範圍大了很多，她也能夠看得清泊澈，他靠在樹幹上，面色蒼白，那雙漂亮的眼睛失去了平時的光彩。

沒時間給她“欣賞”。

麗麗雪開始四處尋找背包，她一瘸一拐地跳著，忙得焦頭爛額。

大概是十分鐘後，麗麗雪終於在一處草堆裏找到她的背包。

拉鏈好好的，東西都沒丟。

她帶著包跌跌撞撞地趕回去，泊澈看見她急急忙忙的身影，不由擔心起她那只腳。

“幸好，它還在。”麗麗雪蹲下去，她舉起包，笑著跟他報告這一好消息。

取出應急的藥物擺放在一旁，麗麗雪現在需要……

給他脫衣服。

他的襯衫幾乎都被狼爪撕壞。

“我……”麗麗雪坐在他面前，雙手朝他的衣領口伸過去，“我得把它脫下來。”

泊澈看看她，點頭說：“脫吧。”

“那、那我動手了？”

麗麗雪又問。

“嗯。”

得到首肯，麗麗雪只能硬著頭皮去解他的衣服。

手指不免微顫，不管怎麽說，泊澈也是一個男人。

泊澈感覺到她好像有些慌張，並且看見在掀開他衣服的時候臉頰還紅了不少。

花白的皮膚上一半是幹掉的血一半是未幹的血，它們順著布料幾乎流到整個上半身。

那兒實在狼藉得可怕。

麗麗雪不太敢看下去，可她還沒觸及到傷口真正的核心呢。

泊澈很配合，衣服脫得很順利。

“我去弄些水來，幫你把身上擦一擦。”麗麗雪翻出一張手帕說。

“嗯。”泊澈點頭。

她起身，準備往附近那條溪流走去。

“那個，你等一等。”泊澈想起什麽，於是叫住她。

麗麗雪扭頭回去，疑問：“怎麽了？”

“路滑，小心。”

“好，我知道了。”

她淺淺地拉起個笑，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泊澈一下子呆住，他的雙眼陷入迷離，往日的記憶像浪潮一陣一陣拍打著他。

她的每一個笑容泊澈都記得，但這是兩年後她第一次朝他這樣笑。

是被一陣冰涼叫醒的，泊澈打了個哆嗦，這才發覺她已經從溪邊回來，她正在幫他擦去身上那些斑斑血跡。

“怎麽了？”麗麗雪仰頭望他，眼底滿是關懷。

“沒事。”泊澈註視她，語氣變得很軟和。

“太冷了吧……”麗麗雪繼續擦拭動作，“可沒有東西能燒熱水了，能忍一忍嗎？”

“嗯，可以。”

泊澈的眼睛離不開她的臉蛋，她的溫婉總能讓他安心。

皮膚原本的顏色照得麗麗雪面紅耳赤，更別說還有強壯的肌肉線條。

可她意外地看見一條舊傷疤，在他的左肩上，這是一條快要到達心臟的巨大裂口。

看起來很久了……

是怎麽來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