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麗雪看了看四周，李奇不在，他回來後就鉆進廚房去準備飯菜了。

就在2小時前，李奇依照泊澈的指示帶麗麗雪回了翻譯所，在那兒，她看見了束千千。

他身上有好多傷，但泊澈總算遵守了他的諾言，讓他死裏逃生，留下了一條命。

看見束千千的那一刻，麗麗雪才真正見識到堪伯藍人的狠辣。盡管她已經提前預料到他會受傷，可眼前的場面還是讓她震驚不已。兩人沒什麽機會交流，她身邊跟著的李奇可是死死地盯著她。

但……

麗麗雪又擡頭看了眼窗外，外面一片陽光正好，四周駐守的士兵站得筆直，就像一座座人形的雕塑。

她稍加起身，把位置挪到了窗簾這邊，然後……

她慢慢伸手去展開了一張紙條。

心臟在瘋狂地跳動，手指也在顫抖。

終於，她徹底把它抹平了，那紙上的折痕還蔓延開幾行水跡，那是她手心的汗水。

當時，就在她去取東西的時候，束千千從翻譯所拿出一本詞典，說是她遺漏下來的，那會兒李奇已經要帶她走了，所以他跑得很快，一下就摔在路上。

麗麗雪就是在蹲下去將他扶起來的間隙手心被塞進了這條紙條。

幸而他是這麽塞的，因為在下一秒李奇就來檢查詞典了，他拿著書脊，反覆抖了很多下才把詞典交給麗麗雪。

那不是她的詞典，麗麗雪知道，但並未說破，她接下詞典後，一直將它按在手心裏，回去一路都是惶恐的，她害怕這紙條會趁她不註意的時候落出來。

如果這樣的話，她又該怎麽跟李奇解釋？

幸好……幸好這一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他們非常平靜地到達了屋子，然後李奇就去廚房了。

“長話短說。

首先謝謝你的幫助，我活了下來。

其次我的身份，我不能具體告知，但我能說的是，我是你可以信賴的人，或許能帶你離開（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最後請註意安全，也請銷毀掉它。”

字跡被水暈花，但麗麗雪都辨別出來，並且她只花了十幾秒就讀完了。

她警覺地擡起眼睛往四周又看了一遍，與剛才一樣。

離開。

她被這個字眼嚇到了，手指不由自主抓緊，連帶著那張紙條也抓成一團。

心臟比剛剛跳得還快。

沒有多餘的思緒去思考別的事情，麗麗雪決心先把紙條處理掉。

離開……這兩個字在她的腦袋裏循環往覆。

“砰砰砰！”

房門被人敲響，這聲音快把麗麗雪脆弱的神經敲碎，她驚起一身冷汗，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做。

紙條被燒成灰燼，她為了安全，特意把它們帶進衛生間去用水沖走。

水龍頭還在嘩啦啦地沖著水，麗麗雪把雙手隨意地搓了一下，盡力把手指上黑色的粉末都洗幹凈。

“是誰？”

她故作鎮定地走過去。

不等回答，她拉開門，藏在心裏的驚慌暴露出來，她後退了兩步，目光像是凝固了一樣。

“是我。”泊澈打量著她說。

“有事？”麗麗雪問，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在她的腦袋裏作用，她瘋狂地猜測，他怎麽會來？莫非是剛剛她偷看紙條的事情被哪個士兵發現了？然後報告給了他？

“是，”泊澈有些不快，因為她這種態度，“有事。”

麗麗雪的心涼了半截，但還是努力佯作平靜地說：“是……什麽事情？”

真的被她猜中了？

汗水在她的額頭凝結，猝不及防地流了下來。

可他不說話了，甘願被沈默取代。

麗麗雪慢慢垂下眸光，她知道他在看她，那雙眼睛的視線尤為鋒利，被它鎖定的人，只會被一點一點地削成碎片。

她很難從空氣裏汲取氧分，她感覺自己眼前一陣虛幻。

然後，耳邊傳來極其緩慢的腳步聲。

是泊澈，她對他的腳步聲很敏感。

麗麗雪猛地擡起頭，想看一看他究竟是什麽表情？

可……

額頭被一只好看的手覆蓋住，他手心的皮膚有些暖，好像還有一點陽光的味道。

他剛從外面回來？

“沒發燒，”泊澈撤下手，眼底有很重的疑惑，“為什麽會流這麽多汗？”

流水聲終於被他捕捉，他楞了楞，呆呆地問：“你……在洗澡？”

所以臉上的汗水是被熱氣蒸出來的？

“啊……嗯……正打算……怎麽了嗎？”麗麗雪恢覆了些理智。

不算說謊吧？

她本來就是打算取了衣服回來洗澡的，只是沖走紙張粉末時好像忘記關水了。

泊澈側身對她，眼睛直直朝地上望去。

“沒……”

“你洗吧。”

他覺得那只撫摸過她額頭的手有些刺得慌。

“你……”麗麗雪看著他，“你不是有事找我嗎？你還沒說……”

“一會兒……”泊澈頓了頓，“吃飯的時候說吧，我先走了。”

他匆匆地離開，背影裏似乎有些慌亂。

麗麗雪站在原地呆了很久，直到泊澈走了好幾分鐘才回神，她眨眨眼睛，擡起手掌按住額頭，那上面好像還有他溫度，灼人得緊。

他……剛才是在……

擔心她嗎？

嘴角在抽動，它們想要上翹，卻被主人狠狠壓制。

李奇盯著泊澈看了很久，往日他回來總會第一時間鉆書房，可今天卻在客廳的沙發上窩下來。

他好像在想些什麽，臉上一會兒一個表情。

泊澈的腦袋都被剛剛那件事霸占了，他咬緊牙關，雙眉快擰成了麻花。

洗澡……他在她要洗澡的時候闖了進去……

真讓人害臊！

“少主，吃飯了……”

李奇的聲音夠大，一下就把泊澈叫醒了。

“知道了。”泊澈從沙發上彈起來，他剛轉身，麗麗雪就從房間裏出來。

她換了衣服，淺色的上衣搭配一條到腳踝的長裙。

這樣的裝束很眼熟，好像就是她以前穿過的衣服，她幾乎跟兩年前沒什麽區別，除了頭發，她把頭發剪短了。

因為目的地都是餐桌，所以兩人漸漸地靠近。

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撲鼻而來，泊澈把住椅子，呆愕了許久才坐下。

那是玫瑰花的味道。

玫瑰皂粉。

他一瞬間就想起來了，連帶著的，是它的配方和做法。

十分清晰，他還記得第一次學習玫瑰皂粉相關知識時，他把丹丹老師講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她講得不快，可他那會兒剛學字，手裏的筆桿子總是跟不上，為了記那點筆記，他連跟了她好幾天才寫完。

印象深刻，他還可以覆述，有十足的把握一個字也不會講錯，哪怕是要他現在上手做一份，他也絕不生疏。

香味靠得很近，泊澈只要呼吸就一定會把這些芬芳的因子吸進肺裏。

近是好事，也是壞事。

泊澈可以更加清楚地分辨她身上的皂粉大致用了什麽樣的玫瑰花以及推測比例。

一分鐘後，也是在李奇把餐具和餐盤擺設完成的同時，泊澈得出了結論。

是不太好的品種，他知道，只是不怎麽記得名字了。

因為他講了要在吃飯的時候說事情，所以麗麗雪才敢從裏面出來坐下。

看這意思，是要吃完才說？

是什麽事情呢？不過，大概跟下午她拿到的紙條沒關系……否則絕不會這麽平靜。

身旁的泊澈一直沒說話，麗麗雪只能老實拿起勺子開始吃東西。

菜很好，可以說近期她在這裏吃到的食物的價值加起來比她這兩年裏吃到的所有還要貴。

盤子裏的食物馬上就要吃完了，這意味著中午飯就要結束。

麗麗雪忐忑不安，她食之無味，還是舀起最後一口米飯塞進嘴巴裏。

浪費是犯罪，這是這兩年的貧困告訴她的。

泊澈也恰好在這時擱下手裏的勺子，他們放置餐具的動作一前一後，清脆起伏，竟有幾分樂曲的感覺。

“韋利……”麗麗雪一邊叫他一邊朝他看了去，可她發現，他也在看她，於是乎，所有的話就全部噎在這裏了。

“？”泊澈的雙眼擠出濃重的疑惑。

“你不是……有事要說嗎？”麗麗雪鼓足勇氣說。

“啊……是，”泊澈別開眼，“是有一件事。”

他把這忘了？

那麽他剛才在幹什麽？

短暫的調整，泊澈恢覆平時的冷靜，他喝下一口水，用作嗓子的潤滑劑。

“我明天要去東熊大森林。”

“東熊？”李奇瞪眼，“少主，您去哪兒幹嘛啊？”

“工作的需要。”泊澈回答。

“工作？非去不可嗎？我聽說那兒有大黑熊呀，很危險的，您要不別去了……有什麽事情讓我去跑吧？”李奇勸誡道。

黑熊？

麗麗雪不由揪心起來，她把所有註意力凝在他的側臉，擔憂慢慢從眼底滲出。

“非去不可。”泊澈肯定地說。

“還有……”泊澈忽然把頭轉向身邊的麗麗雪，她眼中的微弱關切在光底耀耀生輝。

想說什麽來著？

泊澈這會兒沒了思緒，他被那點關心抓住四肢和大腦。

“你也要去。”

他總算說了出來，但語氣已跟之前截然不同。

麗麗雪指指自己，問：“我？”

“嗯……”泊澈輕輕點頭，他開始產生一陣動搖，去東熊呢，那裏山路崎嶇，還有野獸出沒，她……會有危險。

“好吧，”麗麗雪很快給了他答覆，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那麽是什麽時候？”

“你不害怕？”泊澈問。

如果……

他說的是如果，她要是顯露出一點恐懼，他一定會脫口而出：你留在這裏吧。

“沒關系。”

“我去。”

音調平穩，沒有因為害怕產生的慌張。

泊澈管不住目光，它們又落到了麗麗雪臉上，疑惑成倍地投向她。

為什麽？

哪有什麽為什麽？

麗麗雪只是想要這麽做。

難道要她對他去東熊大森林這件事無動於衷麽？

他是泊澈啊。

他會有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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