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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死即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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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凱恩出事了,在她跟莎拉趕回家的時候,他們才得知這個消息。

被狄圖拉斯抓走的學生裏有他。

他傷得很重,現在還在急救室。

“凱恩怎麽樣了?”

麗麗雪看見有護士走出來,急忙詢問。

“醫生還在搶救,別擔心。”護士公式化地安慰她一句就走了,她手裏還有不少事要忙,沒時間跟每一個病人家屬仔細說明情況。

但裏面主刀的大夫是他們醫院最好的厄斯特蘭先生,他手下還沒有一個死掉的病人。

麗麗雪靠在純白色的墻壁上,不遠處是瓊鹿與莎拉。

他們沒說話,氣氛有些難言的疏遠。

恰好這時走來一位穿著得體的先生,他叫走瓊鹿,讓麗麗雪得到一些空隙能夠喘氣。

那是提爾,年輕市長的秘書,他過來是來通知瓊鹿的。

“狄圖拉斯離開了,剛剛已經過了出界的關卡。”

“……知道了。”瓊鹿淡淡地點頭。

“市長先生很感激您,特意托我跟您說一聲謝謝,很感謝您,瓊先生……”提爾微笑著說。

瓊鹿沒說什麽,只是嗯了下。

手術安全地結束了,麻藥還沒過,凱恩還在昏睡中。

他們被安排在一間位於角落的病房裏,那兒比別的房間都要僻靜。

面對的現實是他們需要留下一個人照顧凱恩。

“小姐,你跟先生回去吧,我留在這裏。”

要說照顧病人,莎拉比在座的各位都要有經驗,所以這事他來做再適合不過了。

“不……”麗麗雪斬釘截鐵地搖頭,“我照顧凱恩,你們回去吧,我留在醫院。”

“你?這會很不方便的……凱恩怎麽說也是男孩子……”莎拉不放心地說。

“就讓我在這兒吧……”麗麗雪垂下頭。

瓊鹿收回落在麗麗雪臉上的目光,他對身旁的莎拉說:“我們走吧。”

莎拉看看兩人,知道癥結所在。

這事沒辦法解釋,因為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誤會。

他們彼此存在的問題是——

選擇的不同。

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但麗麗雪現在只想一個人呆著,她只想一個人……

她蜷縮在病房角落裏的單人沙發上,護士告訴他們距離凱恩清醒大概還有一個小時。

一小時……

或許足夠她哭一場的。

眼睛好痛……痛得麗麗雪想要把它摳掉,可是……她的心臟更痛,它們分別在不同的煉獄煎熬,卻同時把這樣的痛苦反饋給她。

為什麽不馬上追上去跟他在一起,哪怕就是死……

她竟然眼睜睜看著他一臉茫然地被帶走,甚至……甚至他那時還在幫她,可她呢?

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膽小怯弱地埋著頭。

她真該死……

膽小鬼!

膽小鬼!!

麗麗雪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就算現在她咬死自己又怎麽樣……

現在,在他18歲生日的前一天她失去他了。

麗麗雪失去泊澈了。

並且,這是她自己丟棄的。

淚影婆娑最嚴重的時候凱恩醒來了,他掙紮著擡起手,絲毫不顧手背還有一條輸液管道。

“西梅……”

他嘟囔著,可惜麗麗雪聽不太清。

她急忙抹去眼角的淚水,這些膽小者的悔恨眼淚弄得她手指濕濕的。

“凱恩……”麗麗雪得咬牙才能按下他的手,不是他的力氣大,而是她現在沒有什麽力量。

“西梅!”

凱恩睜大眼睛,只有一片純白色。

“凱恩……你醒了?怎麽樣,你還好嗎?”麗麗雪撲在他面前詢問。

可以暫時放開泊澈的事情,她可以稍作休息了。

耳邊嗡嗡的,其實凱恩什麽也聽不見,他在恢覆正常的呼吸後撐起身體,好像有下床的打算。

麗麗雪按住他的肩膀,大聲說:“凱恩……你怎麽了?你現在還不能動……”

“西梅……西梅……她……救她……”

她終於聽清他嘴裏念叨的名字。

西梅。

這兩個字輕易挑起麗麗雪好不容易咽下去的傷痛,她臉色微黯,說:“你別激動……先冷靜好嗎,凱恩……”

凱恩把目光凝聚在麗麗雪臉上,他總算看得見她了。

“麗麗雪……”

“告訴我,西梅呢?”

無法逃脫他的質問,麗麗雪只能硬著頭皮回答他:“西梅……她……”

麗麗雪無瑕去思考為什麽凱恩清醒的第一句話是西梅,他看起來很兇,似乎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她……死了。”

凱恩停住瞳孔的驟縮,他渾身僵硬,仿佛連呼吸都不見了。

“死。”

他喃喃自語。

簡單的三個字,終結了她的一生。

“這賴我……”凱恩跌坐回病床,聲音失落。

“怎麽了?你跟西梅……”麗麗雪疑問。

他好像沒在意麗麗雪的話,自顧自縮進被窩,把全身藏在黑暗裏。

他還在夢裏,還未清醒。

凱恩努力閉上眼睛,他想思緒交還給噩夢,心想它可以玩夠了再狠狠把他踹開。

“凱恩……”麗麗雪試著叫了他一聲。

沒有回應。

她坐在床邊,把他那只打著點滴的手拽了出來,所幸他沒那麽倔強,聽話地跟從她的引導。

凱恩應該跟西梅一樣被抓了起來,看這情況……他很可能目睹西梅被……

麗麗雪咬咬唇,把繼續往下的想法扼斷。

夜晚。

泊澈被凍得瑟瑟發抖,他抱緊身體,窩成了不能再小的團狀。

他們從白天走到夜晚,這貨車始終不曾開門。

車內的空氣混濁得要命,呼吸都算是一種折磨。

泊澈捏了捏鼻子,它有點痛。

堪伯藍人下手真狠……

“你知道幾點嗎?”泊澈問他身邊的女孩。

那女孩頓了頓,她身上有一塊手表。

“12點多了……你想知道時間做什麽?我們什麽也做不了的……知道幾點也沒用的……”

她朝泊澈說,但更像是跟自己說。

12點了。

泊澈垂頭喪氣地把下巴杵在膝蓋上。

他18歲了,成年了……

這本來會是個好消息,現在他本應該呆在那間地下室興奮地抱緊被子期待清晨的到來。

清晨會來,但他還能看到嗎?

眼睛裏有一股劇烈的難受,像被人用手按住瞳孔那樣,泊澈用手背揉了很久,沒有得到一分緩和。

狄圖拉斯看了看四周,這兒是沒有人煙的荒野,星辰在山巔閃耀,像一顆顆鉆石。

“阿行,叫他們停下。”

他打量四周,已經離遠了,是時候要處理這些連累他們行程的累贅了。

“是。”

蔔阿行從馬上跳下來,他擡手示意,然後對身後一行人說:“停下。”

這是大人的命令,盡管說話的是蔔阿行,但大家都知道這孩子是大人的貼身小跟班。

“大人,在這兒嗎?”蔔阿行問。

“就這兒吧,”狄圖拉斯也從馬上下來,“我們已經耽誤很久了,帶著這些累贅會走不快的。”

“好,”蔔阿行點頭,然後又問,“那大人,有差不多100個呢,我們要不一把火燒死他們吧,這樣快一些。”

狄圖拉斯瞥了他一眼:“你想把誰引過來?真以為我們有軍隊嗎?”

要在布爾森奈拿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不做點手腳,那些膽怯謹慎過頭的中心國人又怎麽可能聽話呢?

“切……”蔔阿行捧住圓圓的臉蛋,“那大人你不怕嗎?如果他們發現其實我們只有幾十個人的話……他們把軍隊調動過來,我們可就全完了……”

“怕。”

“我告訴你,堪伯藍人的語言裏可沒有怕這個字。”

“這字是從中心國那邊傳來的。”

狄圖拉斯耐心地回答他。

“但他們真的有軍隊啊,而我們什麽也沒有……”蔔阿行說。

“因為他們怕,”狄圖拉斯說,“身懷害怕,就什麽都做不到。”

蔔阿行咧開嘴,又問,“大人,要是以身殉職,能在英名巨石留下名字嗎?”

英名巨石是堪伯藍最悠久的聖物,它從堪伯藍建國起就存在了,那上面記錄著每一個為了堪伯藍立下汗馬功勳的人。

能在英明巨石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對每一個堪伯藍人來說是至高無上的追求。

“只會寫下我的。”狄圖拉斯認真思考後說。

“啊……那我呢?少說,我這一路也做了很多好不好?”蔔阿行不服氣地叉腰。

狄圖拉斯笑了笑,他擡手敲了敲他的腦袋,敷衍似的說:“距離上英名巨石,你還遠著。”

車停了。

泊澈的身體不再跟隨著搖晃,他擡起頭張望,看見那扇緊閉的門被人拉開。

外界的黑暗比這兒的黑暗冷,泊澈不由自主縮縮肩膀,他身旁的女孩也靠了過來,她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粒塵埃。

“下來!”

一個高個子男人大喝。

已經習慣依附在渾噩中的混血兒們相互看了看,沒人想動。

那男人臉色不善,隨手抓下一個混血兒,然後一腳把他踢了兩米遠。

慘叫劃破夜空,讓車內所有人都心驚膽戰。

他們能有別的選擇嗎?

面對幾十個訓練有素的堪伯藍人,或說是士兵更為適合,他們只是狩獵場待捕的獵物。

別看只有這麽些人,眾所周知的是堪伯藍人的戰鬥能力比中心國人高很多,他們一個人就能當別人好幾個。

泊澈是最後一個跳下來的,他實在不願意面對深夜裏的寒冬,他身上夠冷的。

冷風打得他要撲倒在地,每一步前進都讓他感覺皮膚被塞進一塊又一塊冰磚。

“大人,都在這裏了!”

士兵看見狄圖拉斯慢慢走了過來,立馬彎腰跟他報告。

“知道了,人數對嗎?”狄圖拉斯慵懶地問。

“98人,一人不少。”士兵回答。

“好,先去等著。”

蔔阿行皺眉走上前,他打量了一遍,然後趾高氣揚地說:“見到狄圖拉斯大人的你們竟然如此無禮!”

“跪下,誰準你們站著的!”

“讓他們跪下!”

士兵依言照做,他們一個個按倒混血兒,縱有幾個不聽話的,也在他們的教訓下不得不乖乖跪下。

泊澈被一腳踹倒在地,沈重的鐵鏈讓他雙手砸在布滿碎石的地面,皮膚被擦出一片紅血,但罕見地沒讓他覺得疼。

他擡起頭,看見自己斜前方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

他覺得很眼熟,但一時間很難回想起在哪裏見過。

“你們知道嗎,在堪伯藍有一句話,叫死即光榮。”

狄圖拉斯頓了頓,又用堪伯藍語說了一遍。

“它很適合你們。”

他笑道,然後朝蔔阿行說:“動手吧。”

蔔阿行接下一把士兵丟來的長刀,大聲地回答:“是!”

死。

孩子們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血液就飛上天空,它們被釋放出來的時候就像最頑皮的孩子,一下就跑了好遠。

它們還會回來嗎?

泊澈保持著吃驚的表情,他的眼前一片鮮紅,這比玫瑰花的顏色還要讓人震撼。

好安靜,倒下的人沒有一個來得及叫的,他們看起來倒像睡著的樣子。

如果沒有紅色的話,泊澈一定覺得他們在睡覺。

知道從哪兒下手可以一擊斃命,這是蔔阿行通過無數次實戰訓練總結的規律。

“啪!”

一記血水像長鞭摔在泊澈臉上。

那是剛剛還在他身邊的女孩,她手裏捏著塊時鐘,他甚至還能記得她抱怨的語氣。

可她現在死了,血液把她浸泡著,很快淹沒那塊滴答作響的時鐘。

但上一秒她還在說話,在哀嘆……

泊澈記得清清楚楚。

他朝後坐倒,然後升空的血滴陸續灑在他身上。

疼!

還很燙!

這些血液還是滾燙的!

它們從布料的紋路透到泊澈的皮膚上,讓他如墜火山巖漿。

泊澈張大嘴巴,想大叫,可嗓子眼被堵得死死的,他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寒光近在他眼前,它快得如同盛夏的閃電。

盛夏……

他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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