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兔子真是能跑，就算真的已經吃成一個球，它竟也能讓凱恩追得疲憊。

西梅把它鉗緊，防止它又不聽話地調皮。

“謝……謝……”

她揉著雪球的毛，拘束地跟正往回走的凱恩道謝。

“沒關系，以後要管好它。”凱恩說，語氣平淡得比水還要無味。

“知道了……我會的……抱歉……”西梅慌張地點頭答應

“回去吧。”

他這麽說著，腳底生風，步伐的速度比起初快了不少。

西梅得小跑才能勉強跟在他後面。

眼睛要看路，還要看人，心思也忙得很，要隱藏，還要揣摩對方的思緒。

他很急。

著急回去幹什麽？

越落越後，凱恩終於註意到這個矮他兩個頭的小女孩追他追得很吃力。

他扭頭看看她，餘光落在她紅彤彤的臉上。

喘息聲鉆進耳朵，引起凱恩臉色微變，他收回視線，開口說：“你可以說，如果跟不上的話。”

西梅黯然，搖頭：“我可以。”

語氣實在溫柔，但裏面有可以輕易被聽見的倔強。

“逞什麽能。”凱恩瞥她，緩緩放慢速度。

“我會跟好的，”西梅頓了頓，擡頭看看他，周身冷得讓人打顫，“凱恩……學長要是著急就先走吧，我認得路的。”

“急？”凱恩咀嚼著這個字眼。

“嗯……”西梅點點頭，表明自己一個人沒關系。

無言了很久，前面的凱恩才沈沈開口：“我會慢一點的。”

西梅的心口小小被揪了一把，她抿抿唇，聲音細弱地問：“你……你是擔心……麗麗雪嗎？”

“因為泊澈？”

這種問題被問出來是西梅始料未及的，語句的吐露什麽時候可以不經由大腦的同意了？

“也算吧……”凱恩漫不經心地回答。

西梅握緊雙手，怯怯地說：“他不是壞孩子……不會對……麗麗雪做什麽的。”

“聽起來你很了解他？”凱恩冷冷一笑。

“他是我的朋友……”西梅解釋。

“所以你要幫他說話。”

不等西梅再回答，凱恩就大步流星遠離了她。

跨出的步子變得越來越短，西梅憂心忡忡地望著他的背影，口腔裏澀澀的，像吃掉了一口袋苦瓜。

再過一條蜿蜒的小河就是農場了，麗麗雪走在很簡易還有些搖擺的木板橋上，腳底潺潺而過的水流沖擊薄弱的木板，讓它們晃動不止，她擡起腳，不知道該落到哪一點才不會踩空。

早已習慣的泊澈轉過頭看她，盈盈發光的水花飛濺，像一簇一簇銀河系的星辰在她腳邊圍繞。

他停下腳步，向她伸出左手：“我拉你過去。”

手掌就近在眼前，麗麗雪只需要稍微擡起來就能握住他。

她看了他一眼，那一點點猶豫馬上被沖到河流的下流。

“好。”

麗麗雪抓住他，他五指收攏，把她柔軟的手掌握進手心，這是絕世珍寶，他不敢怠慢，更不敢馬虎。

“跟著我踩就好了，可以慢一點，我會拉著你的，別太擔心。”泊澈一邊走一邊安慰道。

手快要融化了，但明明他手的溫度很正常。

“知道了，我會跟緊你的。”麗麗雪回答。

泊澈收緊力氣，把她的手握得更牢一些。

他目視前方，用從沒有過的小心在熟悉得可以閉眼睛走過的路上謹慎前進。

但這絕不可能是誇張，他要接待的人是麗麗雪，不是認識的其他人，而是麗麗雪。

是她，一切就比太陽東升西落還要合理。

沿途的綠草只能看見兩雙匆忙不失優雅的腳路過，他們的影子與路邊黃色的小花朵交錯，那只是一秒鐘的事情，他們走遠了，遠得再也看不見。

麗麗雪在想為什麽。

她為什麽不提醒他已經到了平地，可以松開她的手了……甚至她動也不敢動，唯恐驚動對方。

驚動的結果，是放手。

算了……不用、不用驚擾他，時間也要安靜休息一會兒……

她只需要跟著。

跟著眼前這個現在看起來也有點靠譜的男孩子。

路的盡頭，可以遠一點就好了……

……

猛地一回想，泊澈才發現自己在學校已經呆了……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一個地點穩定了一年多。

還是這間地下室，但不那麽破舊了，今年他們給他換了好的床和書桌。

泊澈打量它一圈，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他昨天剛剛做了一遍大掃除，四周幹凈得一顆灰塵都找不出來。

陽光，恢覆了春天的耀眼。

他抱好要還的書，大步奔向藏書館的位置。

他今年二年級了，需要接觸更多的理論性知識，這些書是丹丹老師推薦的，他借來很久，拖到現在才看完。

麗麗雪徹底變成藏書館的工作人員了，不過這也正好，她的論文正需要大把的時間呆在有資料又安靜的地方。

她剛處理好一個借書申請，才坐下沒幾秒，又一個人影站在跟前。

她放下筆，仰頭。

心間平靜被打破。

“我來還書。”泊澈把手裏的書推到她面前說。

麗麗雪看了看封皮，想起來這是他一個月前來借的書。

“借很久了吧？”她喃喃問道。

“嗯，”泊澈感嘆了一聲，“農場的事情有點多，我看不快。”

“所幸沒過最後期限。”

泊澈看見她手邊高高的一摞資料，問：“你還在整理論文的資料嗎？”

麗麗雪找出登記的記錄本，順口回答他：“對啊，理論需要理論支撐嘛。”

他們前期就是把各種有關資料收集整理在一起。

“那你忙得過來嗎？”泊澈擔心地說。

“還好吧，放學的時間人會多一點，也能應付得過來，好了，你還要借什麽書嗎？”

“暫時不用，”泊澈搖頭，他頓了一秒，接著說，“那個，你吃飯了嗎？”

麗麗雪搖搖頭，哀嘆道：“沒時間去……”

“那……”

泊澈剛想說自己幫忙，一道討厭的聲音就打斷他的想法。

“館內嚴禁閑聊。”

凱恩從他身後走來，同時將一份打包好的午飯遞給麗麗雪：“給，你的午飯。”

“謝謝。”麗麗雪雙手接下。

“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還完書就走吧。”凱恩用手肘撐在咨詢臺上，以一副長輩的姿態傲視泊澈。

盡管兩個人的身高已經沒有太大的差距，但泊澈的氣場還是沒有凱恩那樣囂張。

“館內嚴禁閑聊。”泊澈不甘示弱。

用凱恩對付凱恩。

凱恩臉色一沈，不快地哼道：“所以你就別打擾她了，快走，快點……”

“她這陣也不需要你插手幫忙，我最近都會在這裏。”

他的實習期過了，現在要著手準備考取醫療類的初級證書。

一年多了，凱恩見了他還是這麽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一點兒也沒隨著時間消磨。

【那你也是打擾。】

泊澈用唇語這麽反駁他。

麗麗雪看見凱恩擱在臺面的手肘有生氣的跡象，她連忙按住他，說：“你們別吵了！”

“這樣吧，凱恩，”麗麗雪提上午飯，“你幫我守一小時，我跟泊澈去外面。”

“什麽？”凱恩瞪著她，他懷疑他的耳朵出了問題。

她在袒護他？

“正好我也去吃午飯啊。”麗麗雪從咨詢臺走出來，把管理員的位置讓給他。

“什麽意思？”

凱恩還在反應。

麗麗雪狐疑地望著他，嬌聲問：“你剛剛不是說要幫忙嗎？”

“但我……”

他沒有讓她跟這小子一起啊。

可麗麗雪根本就沒再在意他，而是用手臂撞了撞泊澈，挑眉叫他跟她一起出去。

要不是還有咨詢臺給凱恩撐著，他懷疑自己現在可能就因為震驚而坐倒在地了。

藏書館外面有一棵很大的楓葉樹，他們坐在這兒，背倚靠著粗壯堅實的樹幹，腳邊都是斑斑點點的光，風動它也動。

是風動，也是光動。

“別介意凱恩，他在這方面總是比較嚴格。”

“我才不會介意他呢，”泊澈嘟囔著說，“很難得才能跟你見面的，我可沒這種閑時間跟他生氣。”

胸口一陣翻湧，麗麗雪的手指錯愕地抓緊飯盒，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候把它打開。

“有什麽難得的……”

她微紅著臉嘀咕。

泊澈看向上方，天空擁擠在樹葉的縫隙裏，等眼睛適應了光線後長嘆：“農場的事情好多。”

“多不好嗎？可以學更多的東西。”

麗麗雪邊說邊打開飯盒。

很豐盛的午飯，還有最愛的甜番茄。

“你說得也對，是能學到很多，”話到這裏停了停，泊澈整理好心情，繼續說，“但我也想跟你見面啊。”

“每天都想見到你。”

直接坦白的一句話讓正在嚼番茄的麗麗雪嗆了個正好。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讓泊澈立刻把註意力挪到麗麗雪臉上，她漲紅臉，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他連忙輕撫她的後背，緊張地詢問：“嗆著了？沒事吧？”

麗麗雪把咽喉裏的番茄用力吞下去，不管它們是否被咀嚼充分。

“沒……沒事……”

她虛弱地回答，每說一個字就像喝下一碗辣椒水。

“真的嗎？”

泊澈不太放心，他湊到她面前，仔細地觀察。

她的嘴角有些番茄汁，汁水讓她的嘴唇有了一層朦朧的光澤。

不是需要思考的事。

他擡手，自然而然地替她擦掉嘴角旁邊的水漬。

她也曾經這麽做過，他只是學習。

麗麗雪凝視他，眼珠微睜，整個眼眶裏只能容下他的面龐。

他的皮膚有了些小麥色，淺淺的，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很舒服，至少比曾經毫無血色的蒼白要讓人順眼得多，灰色的眼睛再也挑不起麗麗雪一點恐懼，她僅存唯一的只是對它的讚美之情。

手指在她的皮膚上摩挲，一點、一點……

癢癢的。

“我有手帕。”麗麗雪咬了下唇，羞澀爬上她的雙頰，讓她的腦袋無比沈重。

手帕被他握在手裏，取代他的手指。

其實，她應該說自己來。

懊悔在心底跳腳，但已於事無補。

“嗓子好一點了嗎？嗆到很難受的。”泊澈盯著她，目光始終不曾從她溫婉的臉蛋移開。

她現在像一顆番茄。

“好了……”麗麗雪艱難地說，“還有，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因為我想看著你。”

麗麗雪的心臟好像被掐住了，她僵硬地貼緊樹幹，用最輕的聲音問：“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麗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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