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照例是泊澈背著西梅，可普跟在一邊不停地噓寒問暖，她問了一天一夜，但嘴巴到現在還沒能逃脫這個話題。

“真的沒事了，我覺得再擦一天或兩天的藥就會好了。”西梅不厭其煩地把這句話又說了一遍。

“我也會照顧她的。”泊澈跟著接話。

三個人一起走進食堂，他們趕的正好是飯點，人多得要命。

但可普有自己的辦法找到可以讓三個人坐的位置。

可普急匆匆對正在把西梅放下來的泊澈說：“泊澈，那我先去排隊，你小心，可別太著急。”

“我會的，你去吧。”泊澈應道。

“她太謹慎過頭了……”西梅嘟囔著，這時泊澈已經把她扶到座位上。

泊澈淺笑，開口說：“她很關心你，是很好的朋友……”

西梅抓住打算離開的泊澈，笑著輕聲說：“你也是。”

可普一個人肯定拿不了三個人的飯，所以泊澈得去幫忙，只是他才剛走沒幾步，就見阿萊端著兩個餐盤屁顛屁顛地跟在可普後面。

“哎呀，我自己會端的，而且泊澈也說了會過來的……”可普嘟嘴，好像還挺不樂意阿萊跟著她。

“泊澈？那個小笨蛋，他現在指定在這裏迷路了。”阿萊不屑一顧地說。

迷路？

泊澈一頭霧水，他怎麽可能會在這裏迷路……

又不是深山野林，也不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現在對食堂可熟了呢！

要知道，有時他會負責打掃整個前廳的衛生！

可普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泊澈可不是你……”

說話的功夫，泊澈已經走近他們，他伸出手接下可普手上的餐盤，說：“我來吧。”

“看，他來了，你可以走了。”可普歪頭對阿萊說。

“師父叫我過來看看西梅怎麽樣，順便在這裏把午飯吃了。”阿萊說。

“我怎麽不知道？”可普皺眉，剛剛叔叔把飯給她的時候什麽也沒說。

“哼，”阿萊高傲地冷哼一聲，“這是師徒之間的對話，你當然不知道了！”

“泊澈，你去那邊，”阿萊像個老大哥一樣站在餐桌前指揮，他指著西梅旁邊的位置，又說，“你得照顧西梅，她是因為你受傷的。”

“可是我想跟西梅坐在一起……”可普不快。

阿萊一把將她按在自己旁邊，說：“非得今天嗎？那泊澈豈不是永遠都不能彌補自己的錯誤了……”

“我們快吃飯吧，沒關系的，可普，怎麽坐都可以嘛……”西梅主動出來打圓場。

耳邊是阿萊跟可普時而鬥嘴，泊澈並不覺得有什麽聒噪的，只是感覺有點虛幻。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身邊會圍繞這麽多人，還會有人跟他說話……還有……做朋友。

朋友。

泊澈偷偷瞥了西梅一眼，她有點奇怪，沒在認真地吃飯，眼睛好像在窺探別的地方。

她很謹慎，也很小心，但太過出神，雙眼似乎被什麽禁錮，以至於沒註意到泊澈同樣小心的視線。

在看什麽？

泊澈心底嘀咕，眼睛順著西梅的目光看過去。

心臟被束縛。

這一刻，泊澈感覺呼吸被迫停止。

“全都給你好了。”凱恩一邊把餐盤裏的甜番茄夾給麗麗雪一邊這麽說。

現在已經過了午飯的高峰期，兩個人也趁這會兒把午飯解決掉。

“那太感謝了……”麗麗雪摩拳擦掌，今天她的餐盤可謂是豐盛得過分。

甜番茄是她的最愛，這也是布爾森奈唯一讓她覺得向往的地方。

凱恩舀起一勺土豆泥，歉意地說“沒什麽，今天下午我得去醫院，所以不能過來值守了……”

光是看背影就知道麗麗雪在笑，泊澈認得出來，並且無比確定。

“這兒交給我，放心吧，你馬上就要畢業了，應該以學業為重。”麗麗雪淺笑。

“等我忙完這陣會回來的，再說你應該也得考慮一下畢業的論文選題了。”凱恩一邊吃一邊說。

提到畢業的課題，麗麗雪就愁容滿面：“哎……別提這件事了，會沒有食欲哎。”

“好吧，”凱恩點點頭，“我最近在整理畢業的數據，跟技術類相比，文史類的畢業率要低大概三分之一。”

“不會吧，差距這麽大？”麗麗雪嚇得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來。

雖然知道社會會更偏愛技術類的學生，但她沒想到這樣的對比這麽懸殊。

“教育協會給瓊家的畢業名額一直都是如此，他們需要技術工人，而不是……做研究的學者。”凱恩的口吻很平淡。

麗麗雪不樂地哼了好幾聲，說：“在他們看來，漂亮的研究室當然得讓自己繼承了。”

“他們不用考慮怎樣才能活著，只有跨越生存的難題，我們才能談及文化，不是嗎？”凱恩反問她。

“是……這我得承認。”麗麗雪認同，生產力是驅使歷史車輪前進的決定動力，而所有文史類的科目都只是依附在生產力上的碎屑。

“但也不能說文史不重要嘛……”麗麗雪還是不甘心，“比方我們用的文字……”

凱恩笑了笑：“每個科目都有存在的理由，存在即合理，它也很重要，這無需置疑。”

他們……

好像關系不錯？

麗麗雪還朝他笑呢。

泊澈努努眉，嘴裏的食物好像這時突然失去所有味道。

凱恩還在笑……泊澈從沒見過他笑，他甚至還懷疑這家夥只會嚴肅這一個表情，可現在……他在麗麗雪的面前笑了……

“好了，不談這個，”麗麗雪決定轉移話題，“聽說昨天你跟泊澈在辦公樓碰見了？”

提到泊澈，凱恩的表情就慢慢沈下去，他看看麗麗雪，問道：“怎麽了？”

“我想替他跟你說一聲謝謝。”

“你替他？”凱恩挑眉。

麗麗雪嗯了聲，說：“你幫了他啊……不管是在辦公室還是小西梅的事情……”

凱恩不知不覺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他冷冷抽了抽嘴角，說：“難道他沒有嘴巴嗎？”

“他有，”麗麗雪快速接話，臉上浮起淡淡地淺笑，“但他很害怕你，昨天就是以為你要揍他才會跑那麽快釀成慘劇的。”

“不是心虛他跑什麽……”凱恩一本正經地反駁。

麗麗雪解釋：“他不認識老師的名字，你又嚇了他一跳，他當然就跑得快了。”

“他昨天也這麽講，我總覺得不能輕易相信。”

“你總不能指望一個曾經飯都吃不飽的人會認得字吧？”麗麗雪接著說，“我打算要教他學一學，不懂文字會很遺憾的。”

“你還有這種閑時間嗎？”凱恩好笑地說。

麗麗雪抿唇微笑，回答說：“時間是可以高效利用的嘛。”

“嘖……”凱恩仿佛有幾分不屑，“一個種地的還用認字嗎？”

“哎，他也要學習後期的理論知識嘛……”麗麗雪憤憤不平地替泊澈辯解。

“你們在看什麽？”可普咬住一塊胡蘿蔔，朝兩個人癡呆的方向看過去。

“沒什麽……”西梅收回目光，有條不紊地開始進食。

泊澈眨眨眼睛，他好像剛剛忘記了，眼睛酸得刺痛，他握緊用來舀土豆泥的勺子，悶聲說：“沒看什麽……”

“那邊是麗麗雪跟凱恩，你們是在看他們嗎？”阿萊湊過來問。

可普歪著頭想了想，問西梅：“你想過去找麗麗雪？”

眾所周知的，西梅很喜歡那個大她2歲的姐姐，每回看見她西梅都會過去跟她打招呼。

西梅停住夾菜的動作，擺頭：“不用不用，我就是看看……看一下……”

“那泊澈你……”可普又把問題丟給泊澈。

“我……”泊澈語頓，幸好這時他舉起了一塊土豆泥，他快速把它塞進嘴巴，造成自己暫時沒法回答的假象。

羞澀如月色悄悄攀爬而上，在他的耳尖上若隱若現，似乎膽小怯弱，但這份隱約卻在用成倍的灼熱肆無忌憚地炙烤他的心臟。

大大方方承認他在看麗麗雪？

不不不……

他說不出這種話來。

這比叫他翻新十塊土地還要讓人頭疼。

阿萊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說：“不過他們關系這麽好嗎？”

“當然了，他們是兄妹啊，關系好很正常啊。”可普不假思索地說。

泊澈咽下土豆泥，又朝那邊看了看。

兄妹？

他們是親人……

心臟一點點安靜下來。

今天的土豆泥味道很好，大概是因為用了農場的新土豆？這還是他搬過來的呢……

“兄妹？”阿萊疑惑不已，“可是他們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啊……”

他們根本沒一點相似之處。

可普又朝嘴裏塞了一顆胡蘿蔔，這種蔬菜只用水煮就會甜甜的，她很喜歡。

“他們不是親兄妹，好像凱恩學長是校長爺爺遠方親戚的孩子。”

這些傳聞可普都是在學校裏聽別人說的。

“那就是說，他們根本不算是兄妹啊。”阿萊十分簡潔地總結。

可普楞了楞，說了這麽一圈，好像她都在說些廢話：“可以這麽說吧……”

“哦~那他們肯定是一對~”阿萊放下筷子，用兩只手做了個一對的手勢。

西梅垂眸，她在註視一塊孤零零的洋蔥，也在思考要不要吃掉它。

可普大大切了聲，反駁道：“怎麽可能，麗麗雪都還沒到18歲呢……”

中心國的傳統可是18歲成人後才能談及男女感情的。

“誰關心這些啊，”阿萊嗤之以鼻地說，“而且麗麗雪也快成年了吧，差個一年幾個月又有什麽關系……”

“跟你講不通！”可普丟給他一個大白眼，埋頭吃飯。

阿萊哼哼唧唧地，嘴巴翹得很高。

兄妹……

又不是兄妹……

泊澈無力地戳了戳還有一半的土豆泥，異常地乏味。

簡直是比太陽不從東方升起還要罕見，他竟然會有一天在面對食物的時候產生厭倦。

他擱下銀色的勺子，如鏡的背面倒映出身旁的西梅。

她的表情不太好，盡管她在強裝鎮定，但破綻很多，只要稍加留心就會看出她脆弱的偽裝。

泊澈鼓起勇氣，朝麗麗雪那邊又看了看。

只有短暫的一秒鐘。

他們在交談，內容當然不知道，但看得出來氛圍很融洽，泊澈收回僵硬的視線，接續自己蒼白的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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