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得晚，剛坐下，璧玨上仙就當著學舍眾人的面宣讀了今日的告假名錄，：“肅靜肅靜！長璽公主身受重傷，不宜外出。尊神患了喉疾，不便講話，故而辭了今日早課。”

沈洲冷眼旁觀，斷言道：“斫樹取果，必定一無所獲，當真是個蠢貨……”

伯遇離得近，自然聽得全，眼睛一轉便猜到了他是在評價長璽的所作所為：他們修煉神脈，皆趣向於以勤學苦練為津梁，日日固守，以求精進，長此以往，才能獲得勝果。她倒好，一斧頭將樹砍得稀巴爛，只能是自取滅亡。

昨日天象神異，有半邊天空紅橙黃綠藍靛紫要什麽有什麽，大家都清楚這是菩提境開啟的征兆。

好事的人湊到伯遇跟前一打聽才知道是因為天族的長璽公主偷摸著進去了，還不小心驚醒了那頭守護神獸，整個三垣九曜都岌岌可危。但好在尊神已經趕過去將人救了出來，讓大家稍安勿躁。

有一學子悄聲說道：“喏，據說昨日尊神為了救那位長璽公主，去了菩提境鎮壓雍和獸，費了老鼻子勁了。”

另有一學子附和道：“對對對，那可是上古神獸，兇猛異常，尊神還因此受了重傷。可算把她救出來了，不然天帝那兒可不好交代。”

又有一學子反駁道：“你們天族公主可真會惹麻煩，盡做些百害而無一利的事，哪像我們九公主，在家什麽都不做，就永遠不會出錯！”

小仙小魔們見識短淺，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只停留在人情世故層面。

少靈犀尖著耳朵聽了這些有理有據的分析，隨手翻了兩頁琴譜，若有所思，：“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

作為唯四的知情人之一，伯遇也是頗為心疼，：“你當然知道了，講一宿能不啞嗎？”

要是讓他知道原泱還去下了一次澡堂子肯定會心生敬畏吧……

可這些傳言把敲碎雍和的功勞都嫁接到原泱頭上了，也忒對不起她忙活半天了。但想著七哥的箴言，她又覺得沒把她牽扯上的確是最好的。

入夜後，趁著原泱去十方崖思過，太微垣還沒宵禁，吾又在小廚房熬煮他新調制的大補元氣湯，伯遇則留在殿內同少靈犀話著家常。

少靈犀從菩提境出來就有一個問題想問問這個“四界百曉生”，：“伯遇你說，我烈祖爺這般兇險，你天族眾神為何不齊力將他鏟除？非要封印起來留個禍患在紫微垣地底？”

這是孫兒該說的話嗎……

伯遇好不容易逮著個展示才學的機會，自然要好好表現一番，他端著神氣道：“你也不能死讀書啊，也要耳聽八方！書中記載了尊神有預言未來的‘浮生一夢’，卻沒講魔神也有詛咒箴言‘滄海遺咒’。少耘煉化混沌鐘飛升魔神之時，便咒自己萬世輪回，不死不滅，我們尚未破解之法，只能束縛之。”

少靈犀專註地摳著指甲縫，心生一計，：“這多簡單啊，那就再造一個善良的魔神，把少耘咒死不就得了……”

伯遇沒看出來，這少君還是個大義滅親的狠角色。

但這個天真的提議著實算不上良策，：“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魔神哪有善良的？一個少耘都能讓萬代之功頃刻崩塌，再來一個，豈不是要自取滅亡了。”

二人正說到興頭上，吾又的十全大補湯也熬好了。他這一鍋放了太多補氣益血的仙草了，把水都吸幹了，熬出來的湯只夠一碗，濃稠無比，雖說味道有些覆雜，但貴在滴滴都是精華啊。

在吾又的督促下，少靈犀是捏著鼻子，憋著氣才咽了下去，可以說酸甜苦辣應有盡有，湯汁在喉間留下的回味差點把她送走。

吾又想著伯遇也沒用晚膳，便強行決定再出去熬上一鍋，給這個還在長個兒的人也補上一補。容不得伯遇婉拒，吾又已經在小廚房生上火了。

少靈犀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同甘共苦”的好機會，拉著他不讓走，：“伯遇，你給我嘮嘮這四界的密辛吧。我最喜歡聽不為人知的秘密了，你講講書中沒有記載的橋段吧。”

伯遇知道她的小腦袋在盤算些什麽，連忙拒絕道：“你看啊，你昨兒不是才聽了一宿書，今日就早點睡下吧，明天還有早課。還有，我這是不請自來，要是被尊神逮住了，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能起來，你盡管講！”少靈犀緊緊拽住他的袖口，死活不讓走。

伯遇嘗試著往外拔了幾次，只聽到布料的撕裂聲，再這麽扯下去就只剩一截斷袖了，只能妥協道：“……嗯，其實就算是禁書您也看了不少，這新鮮橋段我也搜刮不出來啊，要不我給您現編一個？”

少靈犀突然想到一個神秘人物，或許伯遇有所耳聞，：“魔界禁書浩如煙海，我不能每本都看過吧。那你講個鬼域的吧，鬼域的主君十分神秘。典籍中記載不過寥寥數筆，不過說他風姿綽約、豐神俊朗，人生經歷如何如何卻只字不提，見過他的人幾乎沒有，傳言中也很少有人提及。但這樣一號人物不應該名動天下嗎？”

伯遇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遲修嗎？”

少靈犀放下手裏的胡桃仁，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下子挺直了腰桿，：“對啊！遲修，上古時期最後的白月光嘛！不是有這麽一句俗語嘛，禹農剛正不阿寫天書，遲修機關算盡加批註。一個臨摹天意，一個篡改天命，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伯遇一邊為自己斟茶一邊說道：“喲，這一小截插曲在添油加醋之後，坊間傳聞比真實故事要精彩百倍啊。那你知道他為什麽被譽為白月光？”

少靈犀僅僅是從字面上理解的，：“溫文爾雅，斯文有禮，長得可圈可點，少女們心向往之，取個雅號很正常。”

伯遇在開講前，先喝了兩口清茶潤潤喉，像個老學究一般故作深沈道：“這只是外在。真正的原因在於他不能見到日光，一旦站在太陽底下，靈力便會被吞噬，他的預言能力也會減弱，甚至會喪命。”

少靈犀不由得感嘆道：“所以啊，他只能在黑夜裏閃閃發光，是天邊的一輪圓月。啊！這樣的人，可望而不可及。”

伯遇也同樣感嘆道：“唉，這樣的人，可望而不可及。”

少靈犀轉過頭又聯想到一茬駭事，：“誒！據說那主君也是個病美人兒，要靠吃童男童女的心肝來延年益壽。”

這個“也”自然是應著原泱來說的。

伯遇啞然一笑，糾正道：“這倒是無稽之談，鬼域之人本就長壽，哪兒用得著下這些功夫。我只聽師尊說他愛搜集玄黃棋譜和世間少有的稀奇玩意兒，像個開當鋪的。”

感嘆歸感嘆，這八卦軼事伯遇還真知道一些，：“故事我這倒有幾個，但真假難辨：說曾經有一婦人難產，其夫求助於遲修，想要保全家中妻兒，遲修要了那男子餘生壽數，剩下孤兒寡母活得淒慘。”

：“還有一窮酸秀才自配富家千金，卻遭遇富商爹爹的百般阻撓。遲修要秀才典當來生，秀才為了這一世姻緣竟然允諾了三生三世在鬼域天乩閣當牛做馬。後來才知曉，這秀才此生只能活到而立之年，所謂的長廂廝守不過短短數載。怪不得遲修硬要他的來世，奸商！”

：“最著名的一樁事，是太子長夙懇求他指點宛童元君的下落，遲修張口就要了長夙三千年修為。”

少靈犀越聽越精神，腦子轉得飛快，：“對了，我知道還有一樁怪事！當年，有一神秘女子去過迷津渡，據說也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可那女子卻毫發無損地出來了，怪地很。遲修那種人肯定不會做虧本買賣，所以這女子到底口頭承諾了什麽引起了人們強烈的好奇！”

伯遇估摸著十全大補湯快要熬好了，決定先抽身離去，：“好奇心會害死人的，你還是早些歇息吧。明一早還有朝會，別遲到，要……”

：“挨雷劈。”少靈犀把被子拉過頭頂，悶聲著接了這後半句。

伯遇真的很嘴碎，每天都守著規矩過日子，生怕出半點差錯，是個老實巴交的仙人，日後定能恪守神則、造福一方。

伯遇為了躲開那一碗“奪命湯”走得匆忙，但離開前還特意為靈犀掖了掖被角，掩了床帷，關了窗戶，熄了三根明燭，這樣細致周到的友人已經不多見了。

伯遇真是位“無所不知公子”，他這前半輩子不學無術，都拿來偷聽墻角了……

少靈犀一閉上眼，就有一圈花裏胡哨的東西在腦子裏打轉，怎麽也停不下來。她仔細一想，竟是伯遇掛在身上那些五花八門的小東西。他不愛修仙問道，卻很愛打扮，腰間綴滿了配飾，也不怕勒得慌……

對了，勒得慌！少靈犀茅塞頓開，她知道該送原泱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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