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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朝夕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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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君雖沒有過多苛責,可還是給少靈犀留了抄書的任務,以示懲戒。

她天沒亮就起來了,勤勤懇懇地抄了一整日,手都累酸了,著實有些疲乏了。

轉頭瞥見尊神正氣定神閑地坐在亭子裏品茗,左右還配有兩位伺候的上仙,不由得感嘆世道不公。思來想去,還是要誆個得力幫手才行。

於是乎,少靈犀端了一盤熱乎的點心跑過去,殷勤道:“閑來無事,我們比試比試如何?”

原泱一只手枕在腦後,輕輕吹走一片礙事的茶葉,:“可。我讓你兩只手兩只腳。”

少靈犀狡黠一笑,興沖沖道:“不是比武,我們比寫字吧。我新得了一本適合臨摹的好書,我們一人寫一半兒,字體任選,看看誰寫得又快又好。”

:“你想讓我幫你抄書?”

少靈犀對著旁邊兩位仙侍使眼色:“有這麽明顯嗎……”

初一和初九默不作聲,瘋狂點頭。

原泱放下茶盞,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說起了旁的:“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耳中常聞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算修行,你又何必同小人多費口舌,爭論是非曲直。”

尊神足不出戶就能知曉天下,對白日裏的事情了如指掌,著實厲害。只是少靈犀沒想到他如此公平公正,竟直呼長璽之流為小人。

她也不想惹是生非,連忙應承道:“你說得對,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第二天早上,剛到辰時,吾又照常提著食盒來了。他伺候主子習慣了,不願意躲懶。

少靈犀分別將兩卷厚厚的卷軸攤開,平鋪在地上,拉了吾又過來評判:“你說,這上下兩幅字,哪一張更勝一籌?”

:“這……單純從書法的角度,不帶任何雜念和私心來看的話,應該、也許、大概是上面那張要稍微好看一點點。其實二者風格迥異,各有千秋,都是難得的好字啊,不知道是哪兩位大家的手筆呢?”

吾又明知故問,答得很圓滑。原泱的字比少靈犀好看這是事實,可吾又也知道陳述事實會遭殃,只好阿諛奉承兩句。

:“吾又,你什麽時候學會吃裏扒外了,回答‘主子與別人誰更勝一籌’這類問題,答案只有一個——主子最好!”

:“是是是,主子說得對。”三重肯定表否定……

趁著主子用早膳的功夫,吾又蹲在旁邊收拾書卷,畢竟是要呈交給梓潼星君的,亂七八糟的像個什麽話,要一張張理順了才好。

這湊近了他才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麽,雖說尊神是個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人,對主子也是多有照拂,但能做到這個地步,還著實把他驚了一陣。

自從被梓潼點名後,少靈犀為了不給族人丟臉,近日頗是勤奮。名列前茅是沒什麽指望了,但也不至於次次都墊底吧。

摸魚打鳥可以無師自通,可占星算卦、坐禪入定、施咒結印這類頂尖的技藝就必須找個造詣精深的名師,心無旁騖地學上幾輪才行。

第一天,少君跟著梓潼星君練書法染了原泱七個池子。

第三天,少君跟著司音上仙習琴瑟,手下沒準,餘音宮裏的堯山古琴悉數羽化,原泱裁了半個林子的梓漆樹送去賠理。

第五天,少君找司禮星君天策學習占星術,失手打碎了他從前輩那兒繼承來的天象儀,原泱只好割愛,將梳妝用的什羅鏡磨得兩面光送給天策,勉強可折射出星象……

別人是為了出頭而“內卷”,少靈犀是為了面子而“自卷”。

一時間,眾議紛紛,無外乎是在感嘆尊神千挑萬選出了這麽個人同住,真是造孽啊。

少靈犀也是垂頭喪氣,她可能真的不適合修學,到哪兒都是丟人現眼,煩死了!

第七日,垂釣課上,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蹲在姜公潭邊上等著魚兒上鉤,整整圍了一圈。

伯遇蹲得腿都麻了,實在沒有耐心了,把手中的垂竿往土裏一插,叨擾著旁人:“ 靈犀,看在平日的交情上,我私下問你一句,你有心儀的陵墓嗎?墓志銘有頭緒了沒?可要兩棵常青樹做陪襯?你的身後事我這個做朋友的都可以照應。”

伯遇這幾日明裏暗裏諷刺她多回了,眼下又開始了新一輪詆毀,少靈犀想著今日非要堵住他的碎嘴。

一串“少氏歪理”脫口而出:“古者墓而不墳,不樹不封,何等灑脫。我沒有累世功名,也沒有遺臭萬年的劣跡,是非功過自當由後世評說,生死禍福乃天命所歸,少司命尚且不能左右,何況你我滄海一粟。”

死不死的我說了不算,墓志銘也輪不到我自己來寫,你也不要追問了!

伯遇急了:“你真不怕尊神整你啊!你一來就弄得他老人家家財散盡。我看就你手裏這跟翠竹也是在劫難逃,你每學一樣東西,都要浪費好多原材,得不償失啊。”

少靈犀道:“在我下達少君召命之前,你最好閉嘴哦。”

伯遇看了看這半圈的魔族少年,個個都有意無意地關註著自己的動向,還真被威脅到了,只好躡手躡腳地蹲了回去,繼續守著魚塘發愁。

隔著兩道田埂,他又小聲補了一句:“你都沒掛月牙果,釣得到才怪。”

伯遇說得也沒錯,姜公潭不大但很深,裏面只住了一尾黃金鯉,最喜歡吃仙樹上結出的月牙果。眾人都在設陷阱釣它,有月牙果都不一定能成事,更別說她只有一根魚線了。

少靈犀專心致志地觀察著水下的動靜,也有自己的說辭:“這可是姜公潭,要什麽魚餌,願者上鉤。”

蟬鳴聲越發聒噪,吱吱喳喳叫得人心煩意亂。

有幾個不耐暑熱的驕矜仙子,直接扔了竿子離去,就連負責授課的開陽星君都不知所蹤,不知道躲哪兒納涼去了。

汗水順著鬢角滴落進領口,一路滑著向下,這種汗涔涔,癢酥酥的感覺太折磨人了。

突然,少靈犀感覺自己的垂竿被猛地下拉了一次,彎進了水裏,莫不是魚兒上鉤了!

她迅速站起來,卯足了勁兒一甩,一尾渾圓的黃金鯉破水而出,摔在了一旁的草地上。眾人聞聲而起,踮腳張望,皆投來艷羨的目光,唯一的一尾魚被她釣走了。

長璽偷瞄了一眼積分榜,整個人都拔涼拔涼的,:“是誰說運氣不是一種捷徑!她就可勁兒消耗吧,總有一日會山窮水盡的!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啪嗒——”,長璽徒手掰斷了竹竿,帶著身邊人憤然離去。

她上次出師不利,沒吵贏少靈犀,這次又錯失了先機,郁悶得很。眼看著少靈犀得了黃金鯉,總成績節節攀升,積分累計起來直逼前三甲,不太妙啊……

少靈犀倒是樂開了花,不為別的,總算找到了自己的長處——垂釣。雖然不是花季少女該有的愛好,但好歹是一門手藝。

她沒有丹元,不修脈力,能在這些“旁門左道”上有所建樹也還不錯:“伯遇,今年到底是空缺了哪幾個神職?”

伯遇托著腮幫子,氣鼓鼓地細數道:“看護瑤池的司鏡神,掌管瑯邪臺工籍的司工神,還有一位是繼任星君。最炙手可熱的當然是九曜星君一職了。”

:“你該不會已經在考慮……”伯遇突然聯想到了一件事。

少靈犀笑嘻嘻敷衍道:“我就隨口一問,不作數不作數。”

伯遇扒拉著竹節上的木刺,頹喪道:“唉,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少靈犀回去的時候,夕陽都沈底了,天地間染上一層薄薄的暮色。

原泱和往常一樣倚在朝夕亭裏讀經。他除了在朝會上辯道時會多說兩句,通常都不愛主動搭理人,所以她也沒打算給他問安,徑直往自己住處走去。

:“站住,你過來。”喲,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啊?哦,好。”少靈犀有些詫異,還是乖乖走了過去。

原泱問道:“這些日子可有什麽感悟?”

少靈犀老老實實答道:“日日循規蹈矩,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悟。”

:“沒有?”

:“沒有。”

原泱放下書,又問:“你可聽過一則耳熟能詳的故事?”

少靈犀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噢?您且說來聽聽。”

原泱道:“說往昔之世,有富愚人,醉心攀比,癡無所知。偶見鄰人作三重高樓,富麗堂皇,軒敞疏朗,心生渴仰,欲壘土仿而造之。其謂匠人雲:‘我不欲最下兩層,直接為我修建最漂亮的第三重就好了。’匠人百思不得其解:‘豈有不造下屋而得上層者乎?’”

這不巧了嘛,少靈犀曾經也讀到過這本書,當時就得出了一番見解:“君子之道,行遠必自邇,登高必自卑,一步登天不可取。”

原泱聽她答得義正嚴辭,不像是在敷衍。

確認了她果真沒有意識到有不妥之處,遂打算敞開了明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千裏之行非一步之遙。不管是學業還是技藝都要循序漸進,熟能生巧,不能貪多。你要懷揣一顆平常心才好。”

:“你的意思是?”少靈犀能懂這字面意思,卻不太明白尊神在此時此刻說這段話的意圖。

原泱捂著嘴假意咳嗽了幾聲,訕訕道:“你底子薄弱,想要突飛猛進的心情我理解,但……太微垣沒多少東西讓你揮霍了,可否稍微收斂一點……”

那造樓的愚人尚且富有,尊神的東西卻是從天師那兒原封原樣承襲來的,用一樣少一樣。

這些東西陪著原泱活了幾萬年都健在,少靈犀不過住進來月餘便倒騰走了大半,擱誰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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