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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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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的臨江市天氣陰晴不定,深遠的天空裹挾著萬家人間煙火促成了臨江這塊風水寶地。

周慎依舊能清晰地記得在市看守所的那個下午,他透過看守所的鐵窗看到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瞬間被烏雲籠罩,狂風呼嘯夾雜著霹靂雨滴順勢而下,頃刻間整個城市被大雨傾覆。

那是個不休不止無眠的夜晚。

第二天周慎就被荊門分局的同事押解走進了裝有攝像頭的審訊室,他的雙手被冰冷的手銬鎖死,他平靜無常地坐到審訊椅上,對面坐著的是由臨江市局長孟廣義和市局領導班子秘密組成的專案調查組。

即使開了燈也還是昏暗的審訊室裏,嚴肅的氣氛渲染了環境,周慎堅毅的目光環視了眾人,透著血氣的薄唇繃得很直。

即使在看守所裏呆了一夜,他細軟的頭發仍然蓬松有型,警察制服穿在他身上再加上他流星趕月的氣勢,誰也不會聯想到這位警察正在接受調查審問。

刑偵副局長段長龍端著他的陶瓷大茶缸抿了口茶,揚著低沈磅礴的聲線率先開口:“周慎啊,事情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你也別怪我們。”

“不會”,周慎苦笑回。

局長孟廣義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不少,連白頭發都肉眼可見地多了。

孟廣義長嘆一口氣說:“你說說你是怎麽搞的,2.18荊門緝毒案你任總指揮卻丟失了近五百千克的繳獲毒品。五百千克!整整五百千克由你親自簽署入庫的毒品丟失,這不是小數目啊……”

“還有”,孟廣義繼續說:“一周前王博倫教授一家三口被滅門的大案,你又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們小區的監控裏!又是為什麽兇器上檢測到了你的指紋!”

說著,孟廣義情緒失控氣得臉吊成了關公像,他吹胡子瞪眼,甚至雙手都在止不住顫抖。

氣氛對峙到高潮,審訊室裏的攝像機閃著紅色光圈,記錄著這間狹窄的審訊室裏的動靜。

周慎低著頭,修長的手指被他自己揉搓得泛了白,他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的嘴角揚起笑來,在這場秘密進行的內部審判中,他好像不管說什麽都是辯解,都是在強行洗白身上的罪名。

三千將士,鐵骨丹心。磨刀霍霍,也都是板上釘釘。

他不是巧言善變舌燦蓮花的那種人,種種罪行嫌疑直指向他,好像真的說什麽都挽救不回來了。

孟廣義又是一聲嘆息,卻夾帶著惋惜之意道:“你是我們都極為信任的人,可你僅僅任職市禁毒正支隊長兩個月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實在讓我們失望。”

周慎眼底閃過一絲絕望,他暗暗咬緊下嘴唇,覺得口幹舌燥,無力辯解。

這時孟廣義身邊的汪警衛敲門進來,沖眾人頷首示意說:“孟局,有您的電話。”

孟廣義黑著臉喊話:“電什麽話,沒看見我正忙著呢?!”

“那個”,汪警衛吱唔回:“是……是蔡廳長的電話……”

眾人皆是一楞,面面相覷,孟廣義這才起身出了審訊室接電話。

大約過了五分鐘,孟廣義回來了。

他站在審訊室門口,絲毫沒有再進來的意思,隔著一段距離跟段長龍說:“老段啊,讓你的人給周慎辦理手續,他可以回家了。”

段長龍頗意外地“啊”了聲,還沒搞清楚狀況。

孟廣義嘆氣解釋說:“是蔡廳的意思,周慎的嫌疑解除了……”

仿佛陰森黑暗的角落照進了一道光,周慎眨了眨眼,長睫毛隨著眨眼顫動。

他沒有慶幸也沒有覺得解脫,反而覺得身上像是背了千萬斤重的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

兩個月後。

臨江市春溪路,正值深夜,一家招牌名叫好再來的餛飩店忙得熱火朝天,餛飩的老板姓楊,是個和善的老大哥。

他的餛飩店面積不大生意卻紅火,此刻他正跟他的媳婦在店裏忙碌。

餛飩店裏坐滿了顧客,外面也支了兩個桌子,座無虛席。惹得路過的人都想來排排隊,看看這家餛飩是有多好吃。

外面的兩個桌子上坐的全都是男人,幾人說笑著正吃得熱火朝天。

其中一個最年輕的男人還穿著警服,他叫鄭尋,是市局刑偵支隊最年輕的警員。

鄭尋一口一個餛飩,塞得腮幫子鼓鼓的,可美食還是堵不住他的嘴。

他沖身旁一個穿著長風衣的男人含糊不清說:“歷隊,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正宗的餛飩,皮薄肉多,咬一口裏邊的汁沁香,真是絕了!”

對面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越過身拿筷子敲了年輕人的頭笑罵:“好好吃你的餛飩,噴飯噴到我身上了都!”

年輕男人果斷低頭道歉:“賀嘉哥,我錯了。”

賀嘉欣慰點頭,又去看被叫作歷隊的男人:“歷隊,感謝你請客帶兄弟們出來吃飯,雖然不是什麽大餐,但我們很滿足……”

歷思凱自餛飩湯騰起的水霧中擡頭,笑起來眼裏像是有星辰:“好說,這家老板楊哥人好手藝絕,以後兄弟們多來照顧人家生意。”

“會的會的”,賀嘉點頭笑回。

眼下歷思凱端起碗囫圇喝了口餛飩湯,又拿紙巾擦了嘴,環視一圈後發現眾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一揮手指示眾人:“都吃飽了吧?吃飽了就回去吧,局裏一堆公務等著處理。”

眾人頓時連連叫慘,誰也不想回去值班。

歷思凱也不顧眾人反應,站起來瀟灑甩開了黑色長風衣就沖收銀臺走去。他利索結了賬,又給老板讓了支煙,兩人站在收銀臺前談笑風生。

鄭尋拿筷子戳了戳身旁的賀嘉,目光落在歷思凱身上,眼珠子轉得飛快說:“賀嘉哥,你說咱歷隊家境優渥,開著幾百萬的豪車,為什麽對吃的這麽不講究?你看啊,這餛飩店開得年份久了到處都油漬,晚上還有蒼蠅亂飛……”

不等鄭尋說完,賀嘉果斷沖他翻了白眼:“窮講究!你歷隊吃得是餛飩嗎?人家吃得是生活!多姿多彩柴米油鹽的生活!”

哦。鄭尋也不懂,只能幹點頭。

歷思凱是典型的開豪車吃路邊攤那一掛的人,他從不過度講究服務和衛生,只要條件不是太差,哪裏的食物好吃他就往哪家店裏鉆。

而且他從不端架子,跟什麽年齡段、什麽階層的人都能說上話。

曾經一度讓鄭尋覺得,歷思凱如果不當警察,做個痞子混混照樣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歷思凱很快抽完了手裏的煙,他滅了煙蒂跟老板告別,楊老板忙去拉他客套:“別啊歷警官,你還沒吃飽吧,我再給你煮點餛飩去……”

“別忙活了”,歷思凱笑回:“局裏一堆事,我得趕緊回去了。”

“好說好說”,楊老板笑回:“知道人民警察不容易,辛苦你們了。”

歷思凱彎著眼睛笑,轉身揮手跟他告別。

楊老板的媳婦從廚房出來,拍了他的後背問:“這兩天怎麽不見那流浪漢來,你不是每天都會給他盛飯嗎?”

“我哪知道”,楊老板不耐煩回:“我給人家盛飯怎麽了?你還不樂意了?”

“哪有,我就是好奇原先他每天都來,怎麽這兩天倒不見蹤影了……”

歷思凱留心側耳聽了幾句,然後若無其事地出去集合眾人。

臨走時,歷思凱又揮了手跟老板告別,才邁著長腿走向了自己停放在馬路邊的那輛大G。

正處夏初,天氣不定早晚溫差也大,歷思凱身上套著的長風衣裁剪勻稱,襯著他的身材修長。一陣風吹來,衣角迎風搖曳,竟有些薄涼的味道。

鄭尋跟在歷思凱身後,氣場遠遠不足活像個小太監。他崇拜似的盯著歷思凱高挑的身影,吸溜了下鼻子。

鄭尋剛進刑偵支隊的時候,第一眼看見歷思凱他就肅然起敬不敢懈怠。

以前不熟悉,他總以為歷思凱是個外貌出眾能力一流的富家公子,甚至能媲美男模明星。後來一點點熟悉之後他才知道,自家隊長那是有氣質沒想法。

他一心只撲在案子上,前仆後繼為刑偵支隊貢獻,簡直堪稱市局著名勞模,不破案子誓死不休。

所以鄭尋時常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日後自己要成為的就是歷思凱這樣的人。

眾人分成了兩隊,歷思凱開車載著賀嘉和鄭尋,其餘同事同坐隊裏的警車紛紛趕回了刑偵支隊。

刑偵支隊清一色的男人們加班加點各忙手裏的工作,鄭尋還十分體貼地給每個人都泡了咖啡提神。

歷思凱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埋頭苦幹簽署著各式文件,又處理了所管區域管城區的各種大小案件卷宗。

他的煙癮極大,每隔半小時就要抽支煙。

每逢這種加班的夜晚,他的辦公室就煙霧繚繞,辦公室裏的綠植跟著遭了殃,一個個葉子都蔫巴著。

第二天歷思凱醒來發現自己竟困得伏在辦公桌上睡著了,他強打精神伸了個懶腰,這時賀嘉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

賀嘉也一副剛睡醒的樣子,頭發亂成雞窩,一開門就揚著嘶啞的聲音說:“歷隊,有群眾報警說在咱們轄區東門橋底發現了一具流浪漢的屍體!”

歷思凱很快站起來披上了風衣,一邊在案卷堆積成山的辦公桌上找車鑰匙,一邊指示賀嘉:“調幾個人坐我的車先去現場,你先去技術科接上法醫,一定讓阿霞來現場,記住動作要快。”

“收到”,賀嘉回。

歷思凱好容易找到車鑰匙,長腿闊步就要邁出辦公室,他搭在門把手上的手一僵,不禁皺起了冷削的劍眉暗想:流浪漢?

管城區東門橋。

民警已經用警戒線把現場圍了起來,卻還是制止不了圍觀的群眾議論拍照,甚至有些人還拍了視頻發朋友圈。

民警們無可奈何只能試圖驅散群眾,又威脅誰再發朋友圈立馬聯系網警,這才壓住了好奇心攢動的群眾。

歷思凱那輛黑色大G率先到場,下車後歷思凱十分騷氣地先擼了把被江風吹亂的頭發,才大刀闊斧地往現場走。

鄭尋先一步跑到警戒線邊,十分狗腿地替歷思凱舉高了警戒線。

歷思凱欠身越過警戒線,問現場的民警:“什麽情況了?”

“歷隊”,其中一個民警沖他頷首致意道:“死者是蝸居在這一帶的流浪漢,四五十歲的樣子,聽附近居民反映他每晚都住在橋下面。這下面還有他撿來的空塑料瓶,還有一些比較破的被褥。”

歷思凱點頭徑直朝屍體走去,只見死者僵直地躺在橋洞處,身邊有一床臟亂的被褥,破爛不堪的被子都露了棉花出來,棉花也是臟兮兮的。

隔著幾米遠,眾人已經能聞到一股腐敗臭味,甚至還有蒼蠅繞著屍體亂飛。

鄭尋下意識就捏住了鼻子,努力屏著呼吸說:“歷隊,咱還是先等魏霞法醫來吧。”

歷思凱擡著單薄的眼皮暼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了上去。

他走到屍體面前蹲了一下,盡管湧動的腐敗臭味沖鼻,他還是專註地觀察著死者的身體變化。

死者身體腐敗較嚴重,屍體也發生了膨脹,歷思凱試圖擡起了死者的一只胳膊,發現他的胳膊下皮膚有深紫色的屍斑。

他眉頭一皺,知道死者死亡時間絕對超十二小時了。

再加上屍體膨脹和腐敗的程度,歷思凱臉色更不好了,往久了說死者死亡時間可能都有二十四小時了。

歷思凱站了起來摘掉了一次性手套,又觀察橋洞四周的情況,一揮手把鄭尋招了過來叮囑:“你跟著民警再去走訪周圍居民,了解一下死者生前的情況。”

鄭尋領了命令,跟兩個民警往東門橋附近的小區走去。

歷思凱又喚來剛才給他匯報現場的民警問:“報案人呢,什麽時候發現的屍體?”

民警沖人群一處指了指回:“一群孩子調皮跑到橋洞這裏玩發現了屍體,才回去找家長報的警。那不,家長在那,不過那幾個孩子已經被家長遣回去了,估計是家長覺得不幹凈怕晦氣。”

“知道了”,陽光刺眼,歷思凱擡頭微瞇起眼睛看了眼人群,擡腿就要往那邊走,卻發現賀嘉跟魏霞法醫到了。

歷思凱隔空沖他們揮手:“麻利點過來!阿霞,你吃得是有多胖,道都走不動了?”

魏霞拎著工具箱下坡路都走得氣喘籲籲,他邊走邊啐罵:“你全家都叫阿霞!我得趕緊去改了這晦氣的名字,天天被你叫阿霞阿霞,怕是早晚有一天我的財運官運都被你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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