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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玉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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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很不懷好意地往這裏面添了一把火。

只有這樣他才能渾水摸魚。沒錯, 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得到之之,剝離她身上的玉骨, 來制長生藥。這已經快成為了這三年以來他心中的魔障了。

只有當長生藥完成,驗證他的話就是真實的,那麽他將名垂青史。他顯然沒有想到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遺臭千古。

初冬時,傅青榮奉旨南下處理鹽場之事,之之也被帶上了,官船很大, 極其華美壯觀。渡江南下,路程將近半個月, 好在之之不暈船, 否則死都不會跟著。因在船上實在是太無聊了。傅青榮每日不是忙著訓練隨行的隨軍,便是在處理在盛京中要務,嗯,是一個工作狂。她啊,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話本、翻花繩、吃東西, 即便是初冬時節, 船上仍然有新鮮的水果。

溫暖如春的室內, 之之穿著單薄, 沒有穿襦襖,只穿了一身輕薄的棉裙, 銀白交雜, 繡著淡色的薔薇, 襯得人比花更嬌, 雙眸瑩潤, 唇淡而紅。

她這會兒正一個人在整艘船裏最大也最好的房間裏, 翹起二郎腿,半窩在軟塌上,一邊看書,一邊吃著水果。

忽而門被敲醒了,外面丫鬟脆生生地道:“娘娘,奴婢奉王爺之命,給娘娘送來了冰葡萄。”

之之道:“進來吧。”

這幾日,某人可能是心裏愧疚,時不時的就讓人送來些新奇的玩意、好吃的東西,想要彌補把她拋棄在船上的過分。

之之眼睛瞥了一下這進來的丫鬟,總覺得身形和上一個似乎有些差別。丫鬟把那盤用琉璃盤盛著的冰葡萄放在小案上,行了一禮,笑著道:“娘娘,這都是王爺的一片苦心,請嘗一嘗。”

不對勁。

之之腦子裝得飛快,然後想起了很久沒有動靜的容瑾。心裏有了一個猜疑,不過她打算將計就計,看一下,容瑾到底想耍什麽花招。

她噙著一絲笑意,瞥了一眼丫鬟。

丫鬟立即低下頭,總覺得那一眼被這位看穿了一樣,不可能,戴了□□的她,這位花側妃又怎麽可能看得出。

之之拎起一只冰葡萄,細細剝皮,然後放入嘴裏,清甜味美,如凝脂般瞬間就化了。她正欲誇獎一番,忽而覺得有些頭昏腦漲的,眼前世界都在搖晃,很快連一句話都無法說,就要往地上倒去。那丫鬟扶住她的腰,臉上松了一口氣。

也在這裏,船甲上忽而發出很大的撞擊聲音,不知何時冒出了一片乘坐著小船的水賊,而且還十分幹練有素地布置著索子陣,船上更是幹脆地射來穿雲箭,來者不善。

傅青榮的臉色變得難看,這一路渡江都十分平順,他也沒想過還有人這麽大膽,連他的船都敢來搶。

他向旁邊的水師長道:“他們想趁機奪船,別給他們靠近的機會。”

黃水師長:“是。”

當即就吩咐著船上的將士奉命行事,正規軍總歸是要比那些雜牌軍要迅速規整的,經過了一片刻的慌亂以後,很快就占據上了上流。

傅青榮提劍擋去遠處射來的利箭,很快心裏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特別是見那群水賊在漸入劣勢後,居然還苦苦地支撐了片刻,而東風一吹,忽而就全部止戰而跑了。

隨著時間遷移,心裏那種不安越發的明顯,仿佛總覺得有什麽就要失去了,很快他想起了房間裏的之之。命令身邊的侍衛道:“去看看側妃。”

侍衛領命,步伐飛快,只是當看見了侍奉著花側妃的丫鬟就昏倒在房間外邊時,他心裏也是一嚇,瞬間推開了房間,發現裏面根本就沒有美人娘娘的蹤影,琉璃盤裏冰葡萄還在。

他臉色都帶上了驚慌失措,誰不知道自家王爺最是在意這位娘娘了,可怎麽也沒想到,就在剛才居然有人趁亂帶走了娘娘。

傅青榮並沒有在原地等,他心中那口郁氣難以平息,他大步流星地不顧黃水師長的阻攔,就走向了客房位置,走到門邊,看見了臉色驚異的侍衛。

他說:“王爺,娘娘不見了!”

“一定在他們的船上。”傅青榮那雙鷹眸變得嗜血般冰冷,他邁開長腿,就外邊走去。“追,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誰?”

侍衛也是頭一次將自家王爺眼睛都紅了,也是很頭疼。這個時候,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得到,這些人才不是什麽水賊,一定是有備而來。可是,真是想不通,奪走花側妃又是作甚?

“是,王爺。”

不過不管是誰,他都知道了,王爺接下來肯定會對之進行慘烈的打擊。

水賊掩護的一只快船上,偽裝丫鬟的女暗衛將背上的嬌弱美人放在軟塌上,然後脫下了面具,秀麗明凈的一張臉,若是之之是醒來的,定然可以認得出,這就是月迷谷中的方音。

方音望著軟塌上的睡美人,雙頰微紅,紅唇輕翹,輕吐蘭氣,晶瑩肌膚如雪凝脂般的細嫩,三年不見,她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給人一種美得不真實的感覺。很早見到她的第一眼,方音就知道她是一個美人胚子,可是卻不曾想到,三年後的她,就像是傳說中那種傾國傾城、絕代姿容。青絲如瀑,銀白色的衣裙襯得更像是九天落入凡塵的仙女。

若是醒來,又當是如何的千嬌百媚。

可是,之之,你知道谷主這三年等了你多久嗎?當初為何要傷害他,又為何要不辭而別,她一直想要問個明白。甚至在得知戰王攜她南下時,就搶先在谷主之前,安排好了人手,就是為了更早地將她帶回月迷谷,親自帶到谷主的身邊。

好在,一切都很順利。否則,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向自家谷主交代了。這一次,平心而論,她實在是太亂來了一點。

正在方音心思紛亂之時,忽而有人急急來報:“方先生,戰王的船跟了上來。”

方音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她也有些慌亂,咬咬牙,道:“砍斷繩索,順江而下,咱們直接回谷。”

隨著時間的緊密,方音像是只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眼睛都紅了,果然她就不應該亂來,要是提前和谷主商量好,也不會有這麽一樁。

凜冽的江風迎面而來,兩岸枯樹迷石急速下沈,朝堂那艘巨大的船緊隨其後。

方音咬牙,遲遲不知應該怎麽辦。她的計劃原本是很周密的,但是怎麽也沒想到,那位戰王殿下居然這麽快就察覺到了之之不見。

“什麽人!”

房間忽而被人推開,凜冽冬風夾面而來,方音手中銀針齊飛,攻勢迅猛,來人凜然無懼,靈活躲開,黑色如霧的鬥篷遮擋了他全身,看不出身形,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方音很快就落入下風。黑色鬥篷捏住了她的喉管,往船板上一扔,力道極大,痛得令方音覺得骨頭都快碎了,渾身使不起力道,就連視線也朦朧。

她看見黑鬥篷將軟塌上的女子抱在懷裏,翩然而去。她極力站了起來,“你——”還未說出一句話,就被踢到一邊,這人十分的冷酷無情,只是在他那一腳時,在模糊的視線裏,方音看到了一抹霜白,她狐疑極了,覺得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才會看錯成這樣。

方音苦澀地掙紮,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眼睜睜地看著那黑鬥篷抱著之之消失不見。

她錯了,不該隱瞞谷主自作主張,沒想到原來早有人黃雀在後,就等著這一刻。

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等傅青榮登船,管制住了這片水賊,擒住了作為罪魁禍首的方音,卻沒有看見之之時,他額頭上青筋暴起,眉間滿是陰翳,看向方音的目光簡直像是看一個死人。

侍衛報道:“殿下,據他們所說,就在半刻鐘前,有一個黑鬥篷闖進了這裏,把娘娘給帶走了。”

“廢物。”傅青榮冷聲,看著船上被趕到這裏的所有人,毫不留情面地說。

就算是跟在傅青榮身後的人,也同樣的是寒顫噤聲,低著頭,不敢說一句。誰都知道,就從剛才花側妃被人帶走後,王爺整個人都變了,冷若冰霜、火罐子似的一點就爆。

“你到底是什麽人?說。”他死死地盯著方音,語氣寒森森的。

方音死咬著嘴唇,一個字都不肯往外說。她不能讓谷主因為她,而遭受戰王的猜忌。是的,她已經明白自己中計了。

“不說是吧,帶下去,本王看來是太久沒用動手了,所以大家都忘記了,本王原來是怎麽的一個人。”

侍衛都同情地看了一眼這緊咬著牙關的女人。

“殿下,江上出現了另一艘船。”從船甲板急急走來人稟告著。

傅青榮冷冰地道:“今天還真是熱鬧啊。”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方音,然後健步如飛地走了出去。初冬天氣,江面上水波平緩,江風肅涼,有些冷清。不知何時起了水霧,空茫茫之間,有一艘畫舫般華麗的船悄然劃破長空而來。漸漸而近。

傅青榮身邊,船甲板上射箭的將士待蓄而發,死死地盯著那艘漸漸看得到人影的畫舫。

船上,挑著兩盞燈籠,瑩白的光芒裏,琴聲錚錚響起,就在船板上,白衣人手撫古琴,風雅風流頗具雅趣。白衣如雪,絕世無雙的身姿容色,仿佛是出塵的謫仙忽而出現在江面上,只可惜那雙眼睛被白色鮫紗覆住,無法讓人看到,那該是如何難描難畫的一張出塵眉目,絲絲的脆弱更引人牽心。

“谷主!”被押出來的方音不顧身後兩個將士的束縛,難以置信地喊了一句,猛力掙紮著。

“老實點!”

傅青榮冰冷的眼中出現了一抹陰鷙,他當然聽到了身後女人的呼喊,然後再看那船上人的打扮,旗幟上的月迷谷標志,他當然也就能猜到了,這個白衣人,當然便是他父皇都相當尊重的當世醫仙薛素鳴。

但月迷谷中的醫仙谷主為什麽要趟這麽一趟渾水?

為什麽要截走他的之之?

“薛某見過戰王殿下。”白衣人仍然是坐在琴案邊的,語氣淡淡,並不行禮。

傅青榮身邊的人見了他這副沒禮的樣子,就要出聲叱罵,卻被傅青榮揮手止住。傅青榮看著白衣人,薄唇也噙著一抹寒意。“原來是月迷谷的醫仙谷主,不知薛谷主請來是有何事?”

“殿下,我聽聞師妹之之在你身側,可否為真?三年前,師妹在婚禮那一日不告而別,三年後,她出現在盛京,殿下的後宅之中,薛某只是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薛素鳴手指從琴上移開,覆著鮫紗的眼睛微微上揚,淡淡的唇瓣沒什麽血色,清瘦羸弱,仿佛大病初愈。

傅青榮冷笑著,“薛谷主可真是會說笑話,你的師妹和我側妃有什麽幹系。倒是你的這位方管事——”

侍衛將方音扔到甲板邊,以便畫舫上都能看得清她的臉。

白衣人身邊的侍衛附耳說了一句,江風之中,他發絲飄揚,微些淩亂,蒼白的面容卻沒什麽變化。

“殿下,我想我們都中計了。”

傅青榮皮笑肉不笑:“薛谷主的話到底那一句是真的?”

“方音既然被你們所抓,殿下又是這樣一副急態,想必她應該落入了別人的手裏。”到了這個時候,薛素鳴還能非常冷靜地分析,可是仔細看去,卻能發現他放在膝蓋上的手都緊緊地蜷縮在一起,指甲掐著手心。

傅青榮才終於變了臉色。“你是說,這後邊還有個人算計著我們。”

長明道觀裏的隱蔽內間中,素凈空明,唯有一張罩著藍色細紗帳的床,桌椅一套,墻角熏爐裏熏著尋常的艾草香,祛除屋中冷濕之氣。

之之一眼醒來,就看見這麽些東西,和她在船上華麗舒坦的房間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大門忽而被推開,執著拂塵的蓮花冠道人走了進來,那雙細密如春水般的眸子落在起了的她身上,噙著絲笑意道:“之之姑娘醒了啊。”

他身後,跟著個身形削瘦、面色蒼白的少年,他身上半披著黑色鬥篷,一頭流霜般雪白的長發覆蓋在瘦削的肩膀上,透明的琉璃眸對上了她的視線,裏面是一片空洞,沒有一絲變幻的情緒,就仿佛一個假人木偶似的。

他似乎是發現之之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後,於是十分體貼地朝她解釋說:“忘記了說,就是這孩子把之之姑娘你帶回來的。”

之之移回視線,語氣淡淡:“你餵他吃了返生丹。”

容瑾眸子流露出一絲意外,“原來姑娘還知道返生丹啊。”

之之坐在床上,晃動著腳,漫不經心地道:“容先生,我該說你是大膽,還是愚蠢才好呢,這是你第二次抓到我了。這一次,我們要不要賭一下,看最後誰能離開?”

容瑾眼底那絲假笑已經消失殆盡,他嗤笑一聲,望著她,仿佛看著一個天真又可憐的孩子。“貧道既然敢這麽做,本就是抱著趁亂渾水摸魚,既然魚兒已經上鉤,待我得到你身上的那樣東西,你就對我再也沒有用了。”

“你以為,傅青榮會為了一個毫發無損的你,和我分道揚鑣嗎?”

好一個毫發無損。之之心頭都是寒冷冷的,她兩輩子都不會忘記,他活生生地從她背脊裏取出那片霜白骨頭的記憶,是那樣痛徹心扉,乃至被取骨後的每一個下雨天,她都不會痛不欲生。

“之之,別這樣恨我啊。”容瑾嘆息了一聲,道:“你是知道的,能夠制成長生藥的魅力是沒有一個道士能夠抗拒的。”

他溫柔笑語,“再說了,之之姑娘也有那麽多的秘密,我不是一樣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之之是沒想到,他還會這樣威脅她。

她甜甜一笑,“那可真是多謝先生了呢。”

“為了貧道的一片苦心,姑娘你也要盡管養好身體啊。”他頓了一下,慢條斯理繼續說:“不日貧道便會取出姑娘身體裏那樣東西,為了不影響姑娘的身體,還請好好聽話。”

“無為,好好照顧她。”

“是。”少年語氣寡淡,沒有一絲的情緒。

“對了,之之,忘了說,你的那位師兄可是知道你在盛京的事了呢。花側妃娘娘,我覺得到時候會很有趣。”

之之不懼他的恐嚇,攬了一攬如瀑般的青絲,青蔥白嫩的手指蔻丹淡紅,她朝道士一笑,甜蜜黏稠得有些靡艷。

“容先生還真是什麽都知道呢。”

容瑾眸子微暗,手裏擺了一下拂塵,“多謝姑娘誇獎。”

之之翻了個白眼,臉皮真厚。看著容瑾走出了暗室,她的視線這才落在站在在旁邊像個玉偶的少年,白發羽睫,臉色蒼白甚至有點病態。當年在月迷谷中,還像是只小獸般的小少年,仿佛真像是被馴服了一樣麻木。

之之當然知道容瑾為什麽他敢把明無為放在自己身邊,就是篤定她無論怎麽花言巧語,吃了返生丹後,喪失了所有為人情緒的明無為是絕對不會幫她離開的。

可是,他當然也不會知道,在很久以前,她曾經和這少年有過一個約定。

聶小倩來了,那姥姥還要繼續困著她嗎?

也許,你會給我一個答案。之之纖細美麗如青蔥般的手指輕輕覆在少年素白沒有血色的臉龐上,她那雙幽深瀲灩的杏眼裏的情緒很深,也很覆雜。

“系統,返生丹怎麽解?”

系統沈默了一會兒,回道:“按照這個世界的說法,以情動人,讓他徹底記起為人時的種種。之之,他的氣運……還沒出現。”

沒錯,為什麽在月迷谷的時候,她沒有吸取少年的氣運呢,就是因為那個時候、包括這個時候的他,都如魚肉一般任人刀俎,那原本屬於他的氣運,隱藏得很深很深。

或許,這一次,她可以先取得他的氣運。之之從他臉上移開了手指,漫不經心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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