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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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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行人啟程回京。

經過青州一番事後,有什麽東西在眾人心中悄然改變。

顧景塵和顏婧兒變得更親昵,偶爾像小兒女似的黏在一起,或是看書,或是下棋,或是什麽都不做,就這麽呆在一塊。

這種感覺實在新鮮,甚至上癮。顧景塵活了二十多年都覺得不可思議,向來自控力極強的人,在顏婧兒面前卻難以自持。

顏婧兒覺得顧景塵變得孟浪了些,當然,他在外人面前還是竭力保持他丞相大人的威嚴沈穩,可但凡入了馬車,就不一樣,哪怕是處理庶務,都要握著她的手把玩。

這個男人,一心多用也怡然自得。

另外,就是小廝、護衛和丫鬟心裏敬畏的天平開始傾斜,原先是以丞相大人馬首是瞻,但後來發現顏姑娘兇起來連丞相大人都不敢吭聲的時候,不知不覺的、潤物細無聲般開始聽從顏姑娘的話。

顏姑娘說子時前務必將大人的燭火掐了,他們絕不敢拖到子時後,顏姑娘說無論大人多忙,務必準時準點喊他吃飯,他們也絕不敢不從。總之,顏姑娘的話在他們這裏比聖旨都還管用。

就這麽的,一路和諧的走了八天後,一行人總算到了京城。

馬車到常府街停下時,已經是傍晚,夏日晚霞映在相府大門上,還泛著深紅的光。一如顏婧兒最初來京城所見的模樣,氣派、輝煌。

大門緩緩開啟,顧荀早就的了信兒,站在這裏等待。

他得的消息可不止這麽點,臉上帶著老父親般欣慰的笑,看顏婧兒下馬車後,那慈祥的目光徹底掩蓋不住了。

“顏姑娘回來啦。”顧荀笑呵呵的。

兩年未見,顏婧兒變化頗大,個子拔高了,已經有了成熟女子的風韻。顧荀除了眼角皺紋又多了幾條,其他也沒什麽變化。

顏婧兒見了他也很是高興,喊了聲“顧叔”。

“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顧荀說:“一路辛苦了,我已讓人準備好了熱水熱飯。”

“大人呢?”顧荀問。

“大人入宮了,說晚些回來。”顏婧兒道。

她有些慶幸顧景塵要入宮面聖,如若不然,兩人一起下馬車被顧荀瞧見,還頗不好意思。

也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在青州跟顧景塵親昵並沒負擔,但回了京城,尤其是熟悉的相府,且在熟悉的人面前,她覺得怪難為情的。

跟在顧荀身後站著的,還有甄嬤嬤、拂夏,和另一個面貌有點眼熟的丫鬟,幾人不錯眼地打量顏婧兒。

甄嬤嬤面上是溫和且矜持的笑,但拂夏丫頭就有點忍不住,等顏婧兒跟顧荀寒暄完,她激動地走到顏婧兒身邊,行禮喊道:“姑娘,可還記得奴婢?”

香蓉懷裏抱著東西,噗呲笑出聲來:“你又不是變了模樣,如何就不記得了?”

顏婧兒點頭,她很高興拂夏還在,此前聽說她要回家成親去的。這會兒有許多話想問想說,但在門口不大方便。

顧荀看出小姑娘們熱切的心情,便說道:“快扶你們姑娘回去好生歇息。”

“是。”一行人高高興興地進門。

相府模樣沒多大變化,轉過璧影,穿過轎廳就進入二道門。二道門天井東邊仍是那座龜池,老龜還是萬年不變地趴在角落一動不動。

只不過,就池子裏的鯉魚似乎變得更肥了些。

從西邊出了天井,跨過甬道,再進入對面的拱門,就是西苑。入眼的仍是一片巨大湖泊。

顏婧兒站在游廊欄桿邊眺望了幾眼,晚霞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周遭的樹木郁郁蔥蔥,倒影落在湖中,婆娑好看。

經過頤夏院時,顏婧兒發現庭院裏的石榴樹開花了,約莫六七棵石榴樹,花瓣火紅,格外喜人。

“姑娘,您總算回來了,”拂夏說:“若是再不會,我們待在這西苑恐怕都要發黴。”

顏婧兒這才問起她:“聽說你不是回家去嫁人了嗎?怎的又回來了?”

這時,旁邊的另一個丫鬟說道:“拂夏未婚夫婿家中母親去世,得守孝三年,眼下過了兩年,還得等一年才能成親。”

拂夏說:“正是如此,奴婢想念姑娘,便想著先回來伺候著。”

顏婧兒轉頭問適才的丫鬟:“我記得最初入相府的時候就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叫稔冬。”稔冬笑道:“姑娘最初來相府時,就是奴婢領姑娘去東苑的。”

稔冬說:“奴婢在東苑沒什麽事做,素秋姐姐走後,管家讓奴婢過來服侍姑娘。”

“太好了。”顏婧兒說:“我一直記得你呢。”

甄嬤嬤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倒是有許多話想跟顏婧兒說,但小丫鬟們你一句我一句熱鬧,她便四平八穩地先按捺住,等到了洗秋院,從容地吩咐眾人打水、收拾行李。

她跟著顏婧兒進門,入了內室,親手給她換衣裳。暗暗打量了會兒,說道:“姑娘去兩年,真是長大了。”

“嬤嬤,我都十六了,自然是長大不少的。”

甄嬤嬤笑:“我可不單指的這個,姑娘除了個子長高外,臉也是長開了些的。”

若說十三歲的顏婧兒是嬌俏可愛,如今十六歲的顏婧兒便是嬌俏中帶著明艷,明艷中又透著幾分女子溫婉,而溫婉之下,隱隱露出些嫵媚之姿。

這是懂了□□之後的女子才有的氣韻,顏婧兒跟顧景塵心意相通後,身上有些東西就自然而然散發出來。

甄嬤嬤視線下移,落在顏婧兒胸口上,問道:“去了甫州,也一直用熏香嗎?”

顏婧兒正在換小衣,聞言有些羞澀,說道:“嬤嬤囑咐我每日用,我都照做,往後還要繼續嗎?”

“自然得繼續用。”

“可已經…”她瞧了眼自己的胸口,臊道:“已經不小了呢。”

甄嬤嬤好笑,說:“熏香有滋陰驅寒功效,不止有益於姑娘長身子,日後姑娘成婚了,對於豐子嗣也極有用的。”

“另外…”甄嬤嬤說道:“其他好處也很多。”

“譬如?”

“譬如男女床笫之歡,個中好處屆時姑娘成親後就能體會。”

“……”

她好像也體會了一點。

每次被顧景塵親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反應格外強烈,不是難受,而是覺得極其舒服。

哪怕他只是摩挲腰窩,都滋味蝕骨。

她曾覺得奇怪,也偷偷翻看了一些書籍,得知並不是所有女子都如此。有些女子用特殊的藥保養之後,會出現這種情況。

甄嬤嬤是宮裏出來的嬤嬤,這裏頭的本事格外精通,無論是豐子嗣還是其他……

顏婧兒都不好意思往下想了,她輕輕點頭,趕緊換下衣裳,然後進凈室。

酉時三刻,顧景塵從宮裏回府,進了百輝堂,見顧荀已經站在書房門口等他了。

顧荀含著笑,還笑得有點促狹。

顧景塵瞥了眼,沒理,兀自擡腳進門。

顧荀跟著顧景塵進書房,照舊站著稟報了府上的庶務。

顧景塵離京多日,府上倒也沒什麽大事,只不過是誰人送了禮來,誰人前來拜訪,各家府上有何動靜,因著牽扯朝堂,他便撿著重點的說了遍。

顧景塵淡淡頷首,見他扔杵在那裏沒走,問道:“還有何事?”

“大人,”顧荀臉上的笑意從見到顏婧兒開始就一直沒停過,兩人關系更近一步他自然是得了消息的,既如此,有些事就要張羅起來。於是,他委婉問道:“大人跟顏姑娘……到何等地步了?”

顧景塵擡眼,不大明白他這沒頭沒尾的話。

“哦,是這樣。”顧荀道:“顏姑娘如今已回了京城,且年紀不小了,該到了議親準備婚事的年紀。”

他都提示得這般明顯了,就不信顧景塵不急。

顧景塵幽幽地睨他一眼,懶懶地靠在椅子上:“你繼續說。”

“……”

顧荀不好再賣關子,繼續問道:“大人是否有娶顏姑娘的心思?”

“此前考慮過此事。”

“既如此,那大人可先張羅起來。”顧荀想了想,問道:“大人想婚期定在何時?”

顧景塵指尖在扶手上輕敲,緩緩開口:“年底如何?”

“……”

顧荀語塞,還以為顧景塵不急,沒想到居然比他還急。

但婚事哪有只張羅半年的?如此倉促也不怕人笑話。顧荀說道:“年底恐怕不妥。”

“怎麽不妥?”

“大人,尋常人家準備婚事都得一年半載,咱們相府自然也得好生準備。況且…”他說:“顏姑娘家中無長輩,此事若是準備得急了,難免顯得怠慢,有輕視之嫌。”

顧景塵停下動作,認真問:“那依你之見當如何?”

“至少也要一年。”顧荀說,但想起另一事,又開口問:“成親之事,大人問過顏姑娘了?”

默了片刻,顧景塵道:“也罷,我回頭問問她意見。”

“不過事情可先準備起來,反正遲早要辦。”他說:“另外,頤夏院重新修繕。”

顧荀詫異:“此前已經修繕過,為何還要修?”

“要修,就按她喜好來,你屆時派人去問問她,或者幹脆讓她畫個圖紙…”顧景塵不緊不慢道:“若是她想推了重建也可。”

“……”

顧荀還能說什麽?暗道顧景塵也有色令智昏的一天。

他點頭道:“好,我明日就去問問顏姑娘。”

顏婧兒沐浴出來,正好看見丫鬟門在整理箱籠,她指著個梨花雕木箱子說道:“這裏頭都是給你們買的手信,上頭有本冊子,你們看看,按著份額分一分。”

丫鬟婆子們頓時歡呼起來,甄嬤嬤得了個花樣別致的暖手袖爐,也挺高興。

稔冬收拾好東西,過來問:“晚飯準備好了,姑娘可要現在吃?”

“嗯。”顏婧兒點頭,坐到桌邊,由她幫著擦頭發。

拂夏從箱籠邊起身:“奴婢這就去端飯菜來。”

過了會兒,等頭發擦至半幹時,外頭又有婢女進來了,是從百輝堂過來的。

顏婧兒心口忽地跳快起來,果然,那婢女說道:“姑娘,大人已經回府了,問姑娘這會兒得不得閑,過去百輝堂用晚飯。”

那廂拂夏正好端飯菜到門口,看了看那婢女又看了看顏婧兒。

顏婧兒道:“好,我換衣裳就過去。”

然後又吩咐拂夏,飯菜留給她們自己吃,便起身進內室換衣裳去了。

夏日天黑得遲,但這會兒晚霞散去,淡薄的夜幕開始籠罩。一同籠罩的還有顏婧兒緊張的心。

她也說不上來為何緊張,沿著游廊,走得慢吞吞的。即期待看見顧景塵,又羞於看見顧景塵。

其實她們也才分別沒多久,在顧景塵去皇宮面聖之前,兩人都還一直在馬車上對弈來著。

可也不知為何,回到府上後,像有什麽東西束縛般,她反倒有些放不開了。穿過照廳,進入百輝堂後,那種感覺更甚。

她腳步緩慢,邊打量百輝堂的模樣。

百輝堂變化依舊不大,天井四周種的青松長高了些許,墻角多了一處花圃,以前種在廊下開得明艷的菊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幾盆君子蘭。

下臺階時,她下意識地往書房門口看了眼。門是關著的,這會兒靜悄悄,也不知屬官們下職了沒。

再次來到百輝堂,顏婧兒覺得心境不一樣了。怎麽說呢,曾經來百輝堂,總覺得這個地方是莊嚴肅穆的,但如今再看,一草一木都覺得十分親切。

甚至,連書房那道緊閉著的門,也變得有溫度起來。

正廳的婢女見了她,請她先入座,說道:“大人正在沐浴洗漱,等會就好。”

顏婧兒點頭,走進屋子坐下。

婢女還記得她的喜好,沏了一杯普洱過來。顏婧兒接過,細細品了一口,心裏驚訝得很。

奇了怪了,為何曾經覺得苦澀的普洱,如今變得這般好喝了?

她又品了一口,茶湯入舌尖時分明還是有些苦的,但滑入喉中後,就變得格外甘甜。

顏婧兒想到什麽緣由,抿唇笑了下。

書上說愛屋及烏,果真沒錯。

很快,她聽到顧景塵的聲音:“她來了?”

“來了的,在正廳裏。”

顏婧兒莫名慌了下,趕緊將茶盞放下,而後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餘光瞥見顧景塵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而後擡腳進來,一步一步地,從容且淡定地,走向她。

走到近前,他停下,輕笑了聲:“婧兒怎麽不敢看我?”

“……”

沒看出來她是在害羞嘛,畢竟丫鬟們都在呢。

但顧景塵不管,他這人或許天生就面皮厚,走過來,坐在她旁邊椅子上,然後拉過她的手,繼續揉捏掌心。

顏婧兒不好意思極了,悄悄擡眼看周遭婢女們,她們個個低著頭,不敢看也不敢吭聲。

顏婧兒紅著臉,暗暗剜了顧景塵一道。

同時也覺得,白瞎她緊張了這半天。還以為回了府上後兩人會有些拘束呢,結果到頭來,只有她一人拘束,顧景塵該幹嘛還是幹嘛。

可這裏是百輝堂,許是百輝堂給她留下過太多不友善的記憶,總覺得在這裏跟顧景塵親昵怪怪的。

顧景塵靠坐在椅子上,闔著眼睛,聲音有些疲憊。

“等會有事與你相商。”

顏婧兒問:“什麽事?”

“一會兒吃飯再說,”他手指從掌心滑到她的指間,卻是突然開口說道:“瘦了,得多吃點。”

“哪裏瘦?”顏婧兒辯駁:“我適才換衣裳,嬤嬤還說長了好些肉呢。”

顧景塵莞爾,也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的,一下一下地摩挲她手指。

很快,婢女端飯菜進來,然後又點了燈,才紛紛退出去。

顧景塵拉起她的手,去飯桌邊坐下。兩人依舊是對立而坐。但許是關系變了,這回兩人吃飯,氣氛跟以往截然不同。

有些暧昧,有些繾綣,還有那麽點溫馨熟稔。

顏婧兒幫他盛了碗湯,又給自己盛了碗,而後問道:“大人要說何事?”

“我們的婚事。”顧景塵道。

顏婧兒動作一頓:“這、這麽快嗎?”

顧景塵擡眼。

“我只是覺得太快了些,”顏婧兒羞臊,而後遲疑道:“再說了,我還想……”

“想什麽?”

“我還想繼續完成國子監的學業呢。”

國子監是大塑朝最高學府,所教學問自然與別的地方不一樣,她雖曾拜名家大儒為師,眼見和學識也上了很大一個層次,但學海無涯,去國子監繼續讀書是她之前就想好了的。

這樣,對她日後做女官也極有幫助。

顧景塵點頭:“讀書也不妨礙成親。”

“誒?”

顏婧兒睇他。

顧景塵唇角微勾,說道:“國子監修道堂學期一年半,若是等一年半再成婚……”

他喉嚨動了動,恐怕等不及了。

“我此前考慮過,”他繼續道:“我們可先將婚事定下來,畢竟準備婚事也需要一年,一年後再成親便可。”

“你意下如何?”他問。

顏婧兒低著頭,臉頰紅透,這種話他是如何鎮定自若說出口的?

莫名的,她覺得兩人坐在這裏,邊吃飯邊計劃婚事,跟做夢似的。

按理說,婚事該由長輩們來商談,可她和顧景塵都沒有長輩,只好兩人坐下來商談。

這感覺,就挺詭異。

“婧兒是否同意?”他又追問了遍。

顏婧兒還能如何?在大事上,她向來聽他的,以前也是他安排她所有事,這回依舊如此。

她聲如蚊吶地嗯了聲,只想快些結束這個話題。

兩人吃過飯後,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百輝堂到處都點了燈籠,將廊下照得亮堂。

顧景塵牽起她的手,說道:“陪我走會。”

顏婧兒跟著他,穿過百輝堂正堂,來到後頭的抱廈。往回,顧景塵吃過晚飯後,習慣在抱廈餵魚。

小廝已經帶著魚食等在那裏,見到顧景塵牽著顏婧兒過來,他也不覺得驚訝,將魚食遞給顧景塵後,就退下了。

抱廈裏靜悄悄,只餘夏日蟲鳴沙沙作響。顧景塵站在池子邊,伸手從甕中抓了一把撒下去,魚群集聚過來,張著嘴巴搶食。

“我還記得你第一次來抱廈找我的時候。”顧景塵聲音清潤。

顏婧兒正在看魚搶食,聞聲轉頭。

“身子瘦小,戰戰兢兢地行禮,說要謝我。”顧景塵道:“後來,我便喊你跟上,不過我一直好奇……”

他眸子映著廊下的燈火,深邃明亮,說道:“彼時你跟在身後盯著我看,是看什麽?”

“……”

他為何記得這般清楚?

“莫不是…”他目光促狹,說:“從那時起,你便已經……”

“沒有!”顏婧兒惱羞成怒瞪他:“彼時你那麽嚴厲,我躲你都來不及,才沒有。”

顧景塵低笑,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就這麽從身後抱著人,下巴搭在她肩上。邊環著她腰肢,邊餵魚食。

然後,在她耳畔親昵地問:“那婧兒說說,是從何時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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