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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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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婧兒僵在原地,啞口半晌,簡直頭皮發麻。此刻,她全身註意力都在身後茅草屋裏頭的那人身上。

他肯定聽到了!

又或許覺得很無所謂,把這當成她的笑話來看。

顏婧兒羞窘的同時,有點惱,只不過不是對著宸師兄,而是對著那人。

“顏師妹?”宸師兄還在等她的回答,小心翼翼問:“你答應嗎?”

這般誠摯的眼神,莫名的,令她又有些低落起來。

宸師兄很好,可她不喜歡宸師兄。而喜歡的人,卻並不喜歡自己。

顏婧兒訥訥搖頭,說道:“多謝宸師兄的心意,我不願意。”

“為何?”宸師兄上前一步追問她,眸子是無限失落,又有些‘早知如此’的苦悶坦然。

顏婧兒沒回答。

這種時候,自然不能告訴他她有喜歡的人了。但是扯其他任何理由欺騙,都是對宸師兄的侮辱。

她只能沈默,低下頭。

兩人各自靜靜地站了許久,宸師兄才艱難開口道:“師妹明日要走,往後,天高地遠,師妹好生保重。”

顏婧兒鼻尖驀地一酸,目送宸師兄失魂落魄的背影離開。

良久,後頭才傳來動靜,顏婧兒聽到了,但並不想轉身。

顧景塵走出門口,見她靜靜地站在那裏,烏黑順滑的長發及腰間,隱約露出單薄消瘦的肩膀。

“還想再逛逛?”他問。

顏婧兒收拾好心情,反問他:“大人還想再逛?”

“不了,天色已晚,回吧。”

“好。”顏婧兒點頭,假裝適才的事沒發生過。

他既然沒提就最好不過了。

算他還有點眼色。

她想。

回去的路上,還是顏婧兒帶路,她緩緩走在前頭,也知道身後的人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而且,視線還落在她身上,令她覺得很不自在。

她袖中的手指緊緊扣著,絞盡腦汁想找點話題緩解尷尬。但她跟他兩年未見,實在不知道跟他說什麽。

況且,她其實也不是那麽有心情跟他說話。

就這麽,硬著頭皮帶了一段路,等走出桃園下青石臺階時,忽地聽到一聲輕笑。

她身子倏地僵住。

那聲笑很淺,細碎,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什麽東西。

顏婧兒怒了!

還以為他有點眼色,不會拿這事嘲笑她。

可這種人!骨子裏就有點惡趣味!以前也愛笑她!

以前就算了,她現在都十六了,他還笑!

笑什麽笑!

顏婧兒咬唇忍了忍,最後沒忍住,三步並作兩步,提著裙擺扭身就快速下臺階。

反正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渾身散發著“我不想理你,我真的很氣”的氣息。

結果走了一段路後,沒聽到後頭動靜,她又緩緩停下來。轉頭看去,顧景塵還站在原地,臉上帶著點似笑非笑。

“大人適才為何笑?”顏婧兒索性問出來。

“沒什麽,”顧景塵慢條斯理地擡腳下臺階,道:“想到一些趣事罷了。”

顏婧兒在心裏冷哼了聲。

他這種無趣的二十六歲的老男人還能有什麽趣事,無非就是拿她來尋開心罷了。

“大人走快些吧,一會兒天要黑了。”

顏婧兒轉身繼續往回走,聽得後頭的人淡淡嗯了聲。

一路上兩人沒怎麽說話,顏婧兒是不想理他,而顧景塵漫不經心的,倒像是在想政事。

就這麽的,兩人走回別莊時,已經是掌燈時分。

婢女香蓉等在門口,見她來了,說道:“姑娘,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顏婧兒點頭,轉頭去看顧景塵,試探地問道:“大人是否也要……”

“不了,”顧景塵說:“你回去早點歇息,我今晚與恩師促膝長談。”

“好。”

辭別顧景塵,顏婧兒跟香蓉回了自己的菩竹小院。

“姑娘,”香蓉邊擺飯邊問:“姑娘帶大人去哪裏了,這麽晚才回?”

“去後頭桃源看我栽的樹。”

“啊呀,姑娘種的桃樹開花了嗎?”

“開了幾朵,不多。”

“對了,”香蓉將湯碗遞給她,想到什麽,說道:“適才宸公子的隨從送了禮過來,說明日一早宸公子就不來送姑娘了。”

“我還見著宸公子了呢,也不知是怎麽了,看起來好像遇到了什麽事。”

顏婧兒慢吞吞地喝湯,心裏悶悶的。

吃過飯後,她在菩竹小徑裏來回走了幾趟消食,然後吩咐打水來沐浴,沐浴結束擦幹頭發就打算睡覺。

香蓉問:“姑娘睡這般早?”

往回姑娘都要點燈溫習功課的。

顏婧兒說:“明日就走了,你也早些睡。”

香蓉點頭,端著盆出了屋子。

顏婧兒其實了無睡意,等安靜下來後,她躺在榻上失神地望著頭頂床帳發呆。

顧景塵是個什麽意思?

他接她回去,是還想履行婚約嗎?

可他若是有心想娶自己,適才在桃源就不該是那樣的反應。他分明將自己置身事外了,還取笑她。

又或許。

他並不是想履行婚約。

接她回去,只是因她求學生涯結束,一個人孤苦無去處,所以接回去繼續照顧。說不定還想日後給她尋個如意郎君,讓她安頓此生。

顏婧兒覺得後頭這種可能性更大。

照顧她,讓她讀書,只是顧念父輩情誼。

算了,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廂情願。往後,遠著他些就是,免得又被這個男人勾了去。

她才不想,喜歡一個心裏有其他女人的男人。

次日卯時,行李都準備妥當,別莊門口停了幾輛馬車。

顏婧兒一早就跟顧景塵去辭別了恩師,出門時,見師兄和師姐們紛紛來送別。平日時常聚在一處的人,突然分別,難免不舍,她眼眶都忍不住泛紅了。

她看了一圈,果真不見宸師兄的身影,低低地嘆了口氣。

很快,馬車緩緩啟程,顏婧兒坐在馬車裏頭,掀簾子瞧漸漸遠去的別莊,心裏說不出的傷感。

“姑娘,”香蓉安慰道:“興許往後還會再見到她們呢。”

“再說,回京去,姑娘就可以見到褚姑娘和宋姑娘她們了。”

顏婧兒點頭,神情蔫蔫的。她昨夜也沒睡好,想著心事到大半夜,早上差點就起不來床。

“我先打個盹,”顏婧兒說:“若是有事你再喊我。”

“姑娘放心睡吧,奴婢曉得的。”

聽顧景塵說,這趟上路也不是直接回上京,他還得趕往襄城巡視災建情況,等結束襄城的事了,才趕回上京。

也不知還得在路上待多久,顏婧兒迷迷糊糊地想。

到了午時,香蓉喊醒她:“姑娘,醒來吃午飯了。”

顏婧兒趴在軟枕上緩緩睜開眼,簾子縫隙透進了一束光,恰好照在她臉上,她瞇了瞇眼。

問:“我們到酒樓了?”

香蓉好笑:“這荒郊野外的趕路,哪裏有酒樓,護衛們就在外頭駕鍋子煮飯呢。不過奴婢去瞧了眼,飯菜做得可香了。”

今日天氣不錯,艷陽高照,春光暖和。顏婧兒下馬車看見漫山遍野的繁花,早上那點傷感也漸漸消散。

她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於是躲在車後頭悄悄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聽見顧景塵的聲音,差點閃了腰去。

“你們姑娘呢?”他問香蓉。

香蓉正在馬車裏收拾東西,聞言,探頭出來說道:“大人,姑娘剛下馬車。”

於是,下一刻,顏婧兒就看見顧景塵從馬車另一邊繞過來。

他依舊是一身石青色直裰,身形挺拔高大,面龐清冷,細碎的暖陽從車檐的流蘇間透過來,灑在他鬢邊,連眼角似乎都泛著點光。

他開口說道:“此趟行程略久,預計今晚戌時才到客棧,午飯便在外頭吃,你將就一二。”

他站得有些近,顏婧兒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氣,感覺有些不自在,於是不動聲色地挪開兩步。

回道:“我知道的,我曾跟恩師出門游學也在路上歇腳過,不礙事。”

顧景塵視線下滑,落在她不動聲色挪開的地方。

“好,”他說:“路上帶著大夫,你若是有任何不適就要說。”

“嗯,知道了。”

話題結束,他停了片刻,許是開口想說什麽,但也沒說出來,最後擡腳走了。

馬車裏頭的香蓉也聽到了他說的話,鉆出馬車後,說道:“姑娘,如此說來,這一天都得在路上呢。”

她四下望了望:“也不知這附近有沒有河,奴婢去打些水來備著。”

“定然有的,”顏婧兒出過門,知道這其中的訣竅,停下來歇腳定然要選有水源的地方,她說道:“我們去找找就是。”

“好,姑娘等一下,奴婢去拿木桶來。”

主仆倆沿著光滑的石灘走,漸漸行下,後頭跟著兩個護衛,是顧景塵之前派來護著的。

很快,就在柳樹下找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溪。

顏婧兒蹲在一塊石頭上,伸手碰了碰,溪水還有些涼。

她縮回手,然後在臉上拍了拍,讓自己意識更清醒了些。而後又對著水邊照了照自己,擡手將耳畔的幾縷碎發撥到後邊。

“香蓉,這水估計很清甜,不若再裝一些回去煮茶。”

話才說完,就看見水中又出現了個高大的倒影。她扭頭看過去,不知何時顧景塵來到了身後。

“……”

這個老男人怎麽回事?

怎麽有點陰魂不散的意思?

但觀顧景塵的面色,不像是故意跟著,而像是來了之後才發現她們也在這裏。

顏婧兒起身福了福:“大人也來打水嗎?”

“過來洗漱。”他言簡意賅,手上拎著條長巾。

顏婧兒這才註意到他額上浸了些汗。

她四下瞧了眼,能站的地方就屬她附近這片,難怪他朝這邊走來。

她趕緊退開,把地方讓出來給他。

顧景塵眉頭微蹙了下,過了一會兒,他問:“你不是要打水,你在上游就是,這裏站得下。”

意思是,這地方還算寬敞,站兩個人是能站下的,沒必要全讓給他。

顏婧兒不語,另說道:“我已經洗漱好了,一會兒讓香蓉來打水就是。”

說完,她又福了福,而後轉身離開。

身後,顧景塵盯著她背影,面上若有所思。

傍晚,馬車緊趕慢趕總算到了襄城境內,在一個小縣城的客棧落腳。

顏婧兒白日大半時間都待在馬車上,清醒時就繪制圖紙,困了就睡覺,就這麽的居然也覺得一天時間很快過去。

到了客棧後,她站在天井裏,看護衛們從馬車上來來回回地搬行李。

這家客棧不大,也沒什麽客人,索性被顧景塵全部包下了。上下兩層樓,樓上住顏婧兒和顧景塵,樓下就住護衛和馬夫們。

顏婧兒和顧景塵的屋子是挨著的,中間只隔了一堵墻。從樓梯口上去,要經過她的屋門口才到顧景塵的屋子。

這會兒大家都在整理東西,顏婧兒沒地落腳,只好站在天井裏無所事事賞花。石階上擺了兩盆月季,花開得紅艷艷的,莫名地撫慰了些旅途的疲憊。

過了會兒,香蓉從樓上欄桿處喊她:“姑娘,屋子收拾好了。”

“好。”

顏婧兒擡腳,走到樓梯口,就見顧景塵大步從外頭進來,也不知他之前去做了什麽。

天黑,她看不清顧景塵的面色,但大體知道他一進門就看向了這邊。

顏婧兒原本想快些上樓的,但他既然都瞧見了自己,只好福身,問他:“大人吃過飯了嗎?”

“並未,”他問:“你吃過了?”

“還沒。”顏婧兒說完,很快又說道:“我今日太累,已經吩咐香蓉等會送進屋子裏吃。”

顧景塵點頭,瞧不清面上神色,他只淡淡說了聲好。

顏婧兒上樓,香蓉抱著臟衣物出門來,狐疑問道:“姑娘何時吩咐奴婢的?”

“現在就吩咐,你等會送來就是。”

“…哦。”

香蓉覺得她家姑娘一整天都奇奇怪怪的呢。

吃過飯,顏婧兒睡不著,便讓香蓉點了兩盞燈在桌上,她從箱子裏取出圖紙鋪展在桌上繼續繪制。

此前說要重建顏家,但她過去兩年讀書做學問不大得閑,只偶爾有空繪了些圖紙,現在正好有時間了,就拿出來完善一遍。

興許過不久,就可以雇人照著圖紙建起來。

許是客棧常年沒什麽客人,屋子靜置久了有股黴味,顏婧兒讓香蓉將門窗都敞開透氣。

因此,這會兒,屋門也是開著的。她背著門口坐,埋頭研究圖紙思忖認真,連門口進來人都不知曉。

直到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她才唬了大跳。

“還不睡?”

顧景塵洗漱完原本要回屋子,見她坐在這冥思苦想,便擡腳進來瞧了眼。

桌面上鋪著一張圖紙,觀折疊的痕跡,看來已經繪制了許久。

他大體瞧了眼,問道:“這是你家前院正廳?”

顏婧兒點頭:“之前斷斷續續繪了些,也沒什麽經驗,都是邊繪邊學的,改了許多次。”

聞言,顧景塵走近兩步,指著一處說道:“這裏,立面尺寸與平面不符,立面標高。”

顏婧兒恍然大悟,說道:“難怪了,我怎麽畫都怎麽覺得不對勁,原來問題出在這裏。”

顧景塵伸手:“筆給我。”

然後他又走近了些,站在顏婧兒身側,拿起筆修改起來。

他剛沐浴過,身上除了松木香氣,還帶著皂角的香味,似有若無地將顏婧兒包裹。

她很不自在,挪了下凳子。

顧景塵就順勢又站過來,許是覺得這樣的姿勢繪制起來更方便。

顏婧兒再挪了下,他依舊毫不客氣。

就這麽忍了大概一刻鐘吧,顏婧兒實在忍不下去了。

“大人…”她抿了抿唇,憋了會兒,道:“可否…別靠我這般近?”

顧景塵動作一頓,面上神情微微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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