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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玉璧風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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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手摔碎了。”龍九平靜應道。

“什麽?”蒼霂立刻沈不住氣了,霍然起身,又緩緩落座,眼中有了笑意,“胡說,你是要背上欺君之罪麽?”

“臣不敢。”

龍九說的一本正經,在場之人卻無一人相信。

蒼霂沈了半晌,最終卻是無奈一笑,“龍九,聰明如你,該明白朕的心跡,也該明白雲景心跡。朕盼著那一日,你不再隱瞞朕。”

“臣不敢。”

龍九還是這麽一句。

蒼霂、蕭瓏同時微抿唇角,勾出笑意。前者是被氣的,後者是覺得他氣人的樣子很有趣,一臉無辜,一本正經。

蒼霂將龍書案上一堆奏折推了推,“這些,你惹的禍,你去處理!言官將民間匪盜作亂全部扣在你風逸堂頭上,朕便是再偏袒,也有心無力。”之後喃喃低嘆,“回到朝堂,江湖就不安生了……”

龍九順勢道:“若皇上準許,臣可回江湖。”

“住口!休想!”蒼霂料定龍九是想尋機重回江湖,他才不會答應,“從速料理,否則,看你們如何安心拜堂成親!”

末一句說的在情在理,龍九這才默認。

太監將一堆奏折給龍九收拾起來,徑自喚人送去王府。

看到龍九好看的劍眉微蹙,蒼霂終於現出了發自心底的愉悅。

此時外面傳來驚呼聲,蒼雲景昏過去了。

“作死!竟不知用運功受罰?”蒼霂氣得站起身,來回踱步,“養了這樣一個不孝子!報應!”末了卻是吩咐太監,“擡回去,傳禦醫伺候著!”

恨鐵不成鋼的嚴父形象。

蕭瓏則開始奇怪,不知道自己被傳召進宮是為何事。

“蕭瓏。”蒼霂在這同時看向蕭瓏,目光含著讚許,“能將白色穿得好看的女子,不多。朕一生也只見過兩個,你是其一。”

“皇上謬讚,臣女惶恐。”

“詐死,為盜,得龍九青睞……”蒼霂似是想起了什麽,語帶悵然,“便讓朕想到了當年……真是老了。”

蕭瓏聽得一頭霧水,難不成他想起了年輕時的奇遇?便迅速打量了一下蒼霂。

年過四旬的男子,身姿挺拔,一身皇家威儀,俯視天下的深沈目光,容顏線條硬朗,不需想象當年風采,便是如今,亦是出眾的美男子。

這樣的人,居然說自己老了……

蕭瓏的結論是:整天置身於墨香之中的人,果然是喜歡傷春悲秋,他大抵是被文官的酸腐氣熏得太久,也染上了酸病。

之後,蒼霂道出初衷:“朕喚你們兩個前來,是有事相商——你們二人不久之後要離京一趟,為朕去辦一件事。你們是打算成婚之前去,還是成婚後去?”

龍九先蹙了蹙眉,“成婚之前。”

蕭瓏沒說話。

“那就這樣定了。屆時朕再喚你們入宮,細說由來。”蒼霂回身落座,命太監取來一瓶上好的藥,“你們兩個,把這藥給雲景送去,看看他死了沒有!”

這暴躁的脾氣……

這別扭的語氣……

拿著藥去往東宮的時候,龍九漫不經心問道:“回去忙什麽了?”

“嗯……”蕭瓏其實想跟他炫耀一下,可是看他有些不悅,以為是被那一堆奏折煩的,便中途改了口,“也沒什麽。”

龍九緩緩勾出一個笑來,目光也是慢慢錯轉,凝視她雙眼,“真沒什麽?”

容顏在笑,眼中卻無笑意。

蕭瓏看了不舒服,轉而想起相府也有他眼線,便化作一笑,“不過是與晉王賽馬,贏了一把扇子。他立的賭約便是輸了之後不會再去相府。”

“你覺得他會遵守賭約?”還是緩聲詢問。

“他不會又怎樣,我還怕他不成?除了你,我怕過誰?”蕭瓏不高興了,“整日裏還是監視我,我就不知道你閑日見沒見過別的女子……不講理!哪有你這樣的?”

淡淡水紅色的雙唇抿了抿,蹙著眉,受了委屈一般。

龍九擡手撫上她唇瓣。沒有親吻潤澤,沒有纏綿瑩潤,她臉色總是有些蒼白,唇色總是顯得清淺,端的清麗無暇。片刻失神,他揶揄:“我不過問了一句而已。”

“你本不該問的。不講理!”蕭瓏繼續指責。

龍九無奈,“是我錯。別惱了。”

蕭瓏丟給他一個“懶得理你”的眼神。

龍九眉梢輕挑,還以一笑,湊近她低語一句:“果真只怕過我一人?”

蕭瓏擡手鉗住他挺拔鼻梁,語聲柔軟下來:“你說呢?”

不快便這樣過去了。

到了東宮,侍女太監見到龍九,自是沒有阻攔,任兩人徑自走入蒼雲景寢殿。

蕭瓏走到門口,觀望一眼,便不自在地別開臉,走開兩步。

龍九淡淡瞥了一眼,隨之走到她身邊。

裏面的情形,實在不容人打擾——

蒼雲景將燕時抱在懷裏,沒好氣地哼了一句:“我還沒死呢!哭什麽哭!”

蕭瓏懷疑這人就不會好好說話,甚至——甚至比龍九還惡劣。龍九只是語調冷,卻從來不失優雅,從來沒有粗魯言辭。

“你是豬腦子麽?”燕時語聲含悲,“何必結結實實挨頓打,沒見過你這麽缺心眼的!”

好吧——蕭瓏嘆息,燕時在蒼雲景跟前,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見些血光,他豈不是還要逼著你前去偷九龍玉璧?他氣不順,自然要拿你我開刀。”蒼雲景總算顯得平靜了一些,“我沒事,正好趁這機會歇息一段時日。”

蕭瓏明白了一些事,卻也在同時又生疑慮。她懷疑蒼霂是知道燕時是女子的,只是礙於太子,才將人留在宮中。

燕時語調隱有喜悅:“你意思是,不需去……”

龍九沒耐性等著,咳了一聲,打斷燕時話語:“皇上賜藥,放在門口了。”之後從蕭瓏手中拿過藥瓶,信手放在門外。末了偏一偏頭,與蕭瓏離去。

兩個人的腳步聲似貓一般,任誰也極難發覺。

燕時走到門口拿藥的時候,兩個人已經走遠了。

蕭瓏邊走邊問:“皇上之前見過你佩戴九龍玉璧?”若是早就見過,蒼霂應該有很多機會拿到手,不需等到今時今日。

“沒有,不外乎是聽了傳聞。”

“皇上不會輕易罷手的。”

“隨他去。”龍九不以為然。

蕭瓏若有所思深凝他片刻,還是壓下心頭疑問,默默出了宮門,先一步道:“你回府處理政務要緊,我也要回去應承我爹我娘。”

“去吧。”龍九手邊的分內事本就不少,再加上蒼霂丟給他的一堆爛攤子,實在是沒有時間陪她。

“晚間早點歇息。”蕭瓏笑著叮囑一句,上了轎子離開。

轎子中,倚紅和吉祥如意在等著她。

蕭瓏先揉了揉兩個小家夥的小腦瓜,“哪天帶你們到宮裏走走就好了。”

倚紅卻是失笑不已,“實在沒見過小姐這樣的,到何處都帶著它們。”

“能帶上就帶上。”蕭瓏漫應一句,命人起轎。

行至長安街,街頭行人如織,蕭瓏又無意擺譜張揚行事,轎子便是舉步維艱。

蕭瓏有點無聊,掀了轎子一側的小小窗簾,閑閑觀望外面。

透過一間茶樓門口,她看到了蕭南煙、喬讓。

兩個人相對而坐,悠閑飲茶,神色愜意。

蕭南煙放下茶盞,雙手托腮,凝視著喬讓,神色愈發柔軟,嘴唇微啟,在說著什麽。帶點嬌媚,帶點純真。

蕭瓏只是旁觀,也覺得蕭南煙這樣子讓男人很受用。若說是蕭南煙要吊喬讓的胃口,這次是不是太久了?

喬讓那樣柔和的神色——與平時完全就是兩個人。

不知道誰會栽在誰手裏。

蕭瓏出神這片刻間,吉祥淘氣,不聲不響走出轎子,看到轎子一旁路面上有個小孩子的玩具,起了玩心,跳了下去。

倚紅見了,慌忙抱著如意趕了下去,心裏直罵這小東西就沒一會兒安生的時候,比個孩子還讓人費神。

便在此時,一列輕騎從街頭迎面而來。為首之人是一名女子,一襲翠衫,她與身後眾人皆是揮舞著手中長鞭,啪啪作響,嚇得行人心裏罵著,腳上卻是忙不疊退後。

吉祥還在路上,伸出小爪子饒有興致地鼓搗面前玩具。

倚紅剛下了轎子。

蕭瓏在此時覺出不對,慌忙喚吉祥。

吉祥原本想後退,聽得這一聲喚,帶著驚訝看向蕭瓏。會錯了意,以為是不讓它動。

翠衫女子的高頭大馬眨眼間已經到了近前。

眼看著,吉祥危在旦夕。

倚紅驚呼一聲。吉祥若是出了差錯,豈非要了小姐的半條命?怕得厲害。

電光火石間,蕭瓏身形宛若冷箭般飛出轎子,掠身撈起吉祥,左腿高擡過頭頂,腳尖點上駿馬面門。

周圍安靜下來。

一切短暫定格。

後面眾人見狀慌忙勒住韁繩,引得嘶鳴聲不斷。

駿馬一聲短促的嘶鳴,欲騰身,卻在這之際幡然倒地。

馬上女子身形隨之向一側歪去,猛地騰身,這才穩妥地落在地上。

人群已爆出連連叫好聲。

蕭瓏並未罷休,飛速出手,抽出女子腰間佩劍,劍尖直指女子眉心。

吉祥乖乖地蜷縮在蕭瓏臂彎,森然劍氣讓它多少有些不安。

四目相對,蕭瓏認出了眼前人,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陸無雙。

瑯邪教主掌上明珠。

蕭瓏語聲漠然:“給我的貓賠禮認錯。”

陸無雙一楞,周圍看客更是嘖嘖稱奇。

陸無雙隨從紛紛下馬,手按兵刃。

蕭瓏報以挑眉一笑,手中劍又推近一分。

“變身為名門女果然就囂張了起來。”陸無雙冷冷諷刺,並無懼意,“你大可以當街動手,最好是殺了我。依王法,明知故犯,該如何發落?”

“我動手殺你?”蕭瓏笑得讓人心裏發毛,“你配麽?”

此時蕭南煙與喬讓分開人群,走了過來,看清形勢,松一口氣。

隨即,蕭南煙站到蕭瓏身邊,穩穩接過長劍,長劍不動分毫,“去讓吉祥撓她的臉!撓花為止!”

蕭瓏險些就笑了。

喬讓亦是忍俊不禁,卻只得強忍著,手中滑出匕首,直抵陸無雙咽喉,以眼神示意她隨從不要亂動。

森然殺氣使得氣氛凝重起來,人們全部噤聲,擔心亦或期待著翠衫女子下一刻便要血濺當場。恐懼、興奮又期盼的情緒。

蕭瓏決定與蕭南煙配合,抱著吉祥,上前一步,語聲溫柔:“吉祥,這人害得你險些喪命,你是不是看她格外不順眼?”

吉祥看著陸無雙,目露兇光,低而陰沈地叫了一聲。爪子揮舞了起來。

陸無雙擔心一張臉毀在貓爪下,卻猶自不甘,譏諷喬讓:“江南喬家,如今竟也淪落到巴結官宦之家了。”

“你這張嘴,真該撕了!”蕭南煙手中劍光一閃,削去陸無雙一縷發,“這是我三請四請才請來的貴客,你胡說什麽?信不信我親手花了你這張醜臉?”

“不勞二妹,這事情吉祥就做得來。”蕭瓏說著,又趨近一些。

吉祥離陸無雙越近就越暴躁,尖利的爪子露出來。這件事它已做慣做熟,早在龍九船上便已養成了這出爪鮮少落空的好身手。

陸無雙急得眼睛泛起水光,卻是無計可施,終是咬了咬牙,態度一緩,語帶懇求:“一只貓罷了,你又何必讓我在大庭廣眾下出醜?”

“你險些就讓我在大庭廣眾下痛失心頭好。”蕭瓏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自己選,是要我二妹還是吉祥動手?”

吉祥的爪子揮了過去。

蕭瓏擡手向下一按,陸無雙頸間便多了一道纖細血痕。

吉祥見到血,目光愈發兇狠,幾乎要從蕭瓏懷裏掙脫出去。

陸無雙吃了這一擊,再也撐不住,太怕容顏被毀,失聲道:“是我有錯在先,得罪了,抱歉,抱歉。”

蕭南煙冷笑,“它叫吉祥,你不喚它,它怎麽知道你在向它道歉?”

陸無雙狠狠咬牙,抿了抿唇,“吉祥,得罪了,抱歉。”

諸多看客已經生出笑意。

“好了,我家吉祥也不是不講道理的。”蕭瓏轉身,“南煙,在外小心。”之後邊走邊連連安撫吉祥,信手從一旁小攤上拿了個毛茸茸的玩偶。

完全是在哄孩子的樣子。

吉祥卻因此平靜下來。

看得眾人嘖嘖稱奇。

倚紅掏出銀兩給了小販,這才長舒一口氣,回到轎子上。

陸無雙或者說瑯邪教在眾目睽睽下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必然意難平。是因此,喬讓勸蕭南煙即刻回府,“隨你姐姐一道回去,免得遭人報覆。”

“我才不怕。如今龍九處處保護相府,顧及著兩家顏面。他的人沒現身,是因為我們沒吃虧。”蕭南煙巧笑嫣然,“再者,你也能保護我啊。”

喬讓拿她沒辦法,信步與她一起融入很快恢覆如常的人群中,“在外面,你們姐妹兩個倒是一條心。”

“當然要一條心啊,我與她出了閃失,我們跟誰窩裏鬥?”

“……”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那時你們在卿鳳山莊,幾個人明明可以聯手逃出來的,卻偏偏要龍九出生入死去救你們——何必呢?他若是死在那裏,你們能心安麽?”蕭南煙的思緒往往忽然跳轉,讓人措手不及。

“其實——”喬讓沈了半晌才低聲加了一句,“我們只是要看看,他還是不是當年的老九,看看他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們這些同門手足。”

“唉——要出生入死換取你們心安,他可真是不容易。千頭萬緒的,還要顧及你們。你們心可真硬。”蕭南煙很同情龍九。

喬讓目光微凝,“你在替他不值?”

“也不是不值,就是覺得他很累,很不易,也很……有情有義吧?”蕭南煙眨著眼睛,“其實他若是不在意你們的生死,大可將卿鳳山莊炸為平地……”

“不說了行麽?”喬讓含笑問道。

“怎麽了?”蕭南煙腳步一滯。

“我聽你提及他,不舒服。”

“不舒服是什麽意思?”蕭南煙反而笑起來,“我能不能認為你是在吃醋?”

喬讓負手向前走去,淡淡丟下一句:“也行。”

蕭南煙楞了片刻,才追了上去。

——要看書——獨家連載——

蕭瓏在外面神采飛揚,回到相府後,很快變得沒精打采。

父親母親正爭吵不休,起因大抵是因為她,之後就演變成為逐一翻出陳芝麻爛谷子相互指責。

她在正房試著勸了幾句,被忽略後聽了一陣子,便悶悶不樂回到房裏。

蕭廷豫見女兒走了,這才試著將話題扯回原點:“你倒是說說,私底下去見上官家的人做什麽?你是又在異想天開,還是想讓江夏王將上官家滅門?”

“上官旭苦等阿潯四年,我還不能見見他了?”大夫人厲聲反駁,“江夏王如今只手遮天,那就將上官家滅門好了!誰真正怕那一個死字?!”

“你這毒婦、蠢婦!”蕭廷豫被氣得手腳發涼,聲音卻陡然壓低,“當我真不知你所為何來?你與護國公當年糾纏不清,各自婚嫁之後也不知誰欠了誰的,居然瞞著我指腹為婚……真是令人貽笑大方!我寧死也不會讓你如願!”

“你還是不信我,從來就不信我。”大夫人連連冷笑,“上官旭一表人才,又性情溫和,一步一步官至三品大員,非一介武夫所能及。龍九又能給阿潯什麽?一雙手殺人如麻,性情倨傲冷漠,日後必然會被視為朝廷的眼中釘,怎麽?你要阿潯陪著他同赴黃泉麽?我一番苦心,到了你眼裏,怎麽就會變得這麽齷齪!”

蕭廷豫喝了口茶,懶得答話了。話說三遍,其淡如水,他聽了太多次,膩了。

“阿潯少不更事,與龍九相處時日久了些,便錯以為是男歡女愛。日後龍九厭棄她了又當如何?你讓她何以為繼?她那性子,是需要人哄著寵著才行的,你不明白麽?”大夫人說到這裏,冷哼一聲,“你要攀附權貴,沒人攔你,可惡的是用女兒終身換取。我如今是沒法子阻止,可若有可能,便會讓阿潯跟上官旭廝守終生。你等著瞧吧。”

“錯以為?”蕭廷豫忍不住了,“龍九待阿潯什麽樣子你不曉得麽?你瞎了不成?阿潯不能為他孕育兒女他都不在乎,我倒要問問你,什麽才能叫做男歡女愛?什麽又叫做情深意重!”

大夫人手一抖,帶翻了案上茶盞。

“你覺得上官家的人好,你與上官旭說過沒有?”蕭廷豫近乎惡毒地笑著,“你此時便將他喚來,告訴他:阿潯中了毒,一生都不能為他孕育子嗣,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否苦等下去!我就是要江夏王做我的乘龍快婿,我如今只等著龍九與阿潯拜堂成親!我眼中頂天立地配得起阿潯的男子,只有這一個!”之後垂眸,現出些許失落,“恁地可笑——我視你為仇人,卻最是疼愛阿潯。為什麽?大抵是因為她沒秉承你的劣性……”

大夫人起身趨近蕭廷豫,“你說什麽?你胡說八道什麽?阿潯她怎麽會……她中的毒不是已經好了麽?”

蕭廷豫這才發現她神色異樣,猛然意識到,她竟對女兒的痛處絲毫不知。僵滯片刻,他悵然起身,搖頭嘆息著走向外面,“阿潯竟沒告訴過你,大抵是怕你雪上加霜吧。苦了她這份孝心,難為你到今日還在算計著要將她推給別人……可悲,可嘆……”

嘆息聲最終化作哈哈大笑,卻帶著無盡淒涼。

大夫人身軀失去支撐的氣力,頹然跌坐在地上。

她總覺得很多人虧欠自己太多,覺得這塵世虧欠她太多。到頭來卻發現,所有的虧欠相加,也不及她對女兒的虧欠。

——要看書——獨家連載——

蕭瓏窩在院中躺椅上。

綠痕站在一旁服侍著她喝酒,不時出聲嘀咕:“我的大小姐,酒要細品才有滋味,你這麽個灌法可不成,最得快……”

“直說你不耐煩累得慌即可,去去去,我自己倒。”蕭瓏奪過酒壇。

綠痕啼笑皆非,“奴婢……”

“她是怕你傷了身子。”

男子語聲入耳,蕭瓏回眸,看到蒼雲墨。

蒼雲墨手中有一小壇酒,還有兩個雞血石打造成雞心形的吊墜。

“你果真食言了。”蕭瓏愛理不理的。

“我顛顛兒跑來給你送禮,你就給我這樣一個冷臉?”蒼雲墨大喇喇坐下,擡手排開酒壇泥封,清香酒氣立時溢了出來。

蕭瓏吸吸鼻子,眉目舒展幾分,“酒不錯。”

“這可是我從父皇宮裏偷來的。”蒼雲墨像個做壞事得逞的小孩子一樣,眼中閃著狡黠,“番邦進貢,一共也只有幾壇。”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帝王天家亦如此。蒼霂在位期間,除了幾年戰亂,一直勤於政事,愛民如子,換得如今盛世安穩,卻獨獨沒有調教好膝下子女。

蒼雲墨又將吊墜放到蕭瓏手邊,“這個給吉祥如意。”

“不要。”蕭瓏想想龍九的臉色,覺得接受了就等同於害了蒼雲墨,語聲堅定。

“你不能這麽對待我。”蒼雲墨眼色黯然,“我偷偷來見你,已經被人知曉,受了懲罰——過段日子就要被發配到邊關去。眼看快到冬日了,怕是來不及回來過年節了,連你一杯喜酒也喝不上。”語畢,取過一個茶杯倒酒,一飲而盡,隨即就嗆得咳了起來。

蕭瓏看著他,有點同情,又有點想笑。

“我母妃早逝,平日除了雲錦,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如今看著你投緣,你卻不理,外人還不讓見,唉——”

語氣中的蕭瑟失落讓一旁的綠痕都為之動容。

“不就是喝酒嗎?哪來這麽多話!”蕭瓏和他碰了碰杯,“提前為你踐行。”

蒼雲墨臉色無害,平靜問道:“這就要送我上路了?”

綠痕噗嗤一聲笑出來。

蕭瓏這才發現,身邊這廝將場面弄得像是她送他上斷頭臺,無奈白了他一眼,“是啊,送你下拔舌地獄。”

蒼雲墨一笑,“果真是最毒不過婦人心。”又瞥一眼吊墜,“誰又不知道你從何得來,手下又怎樣,是我對兩只貓兒的一番心意,你怎能代它們回絕。”

“我收下就是。”蕭瓏估摸著若不收下,他恐怕會耗上半天,便信手交給綠痕收起來。

蒼雲墨喝了幾杯酒,這才起身告辭。

蕭瓏卻在想,他被發配到邊關,是蒼霂還是龍九的意思。

若是後者,未免太霸道了。她不喜歡,不喜歡與哪個人閑聊幾句都要提心吊膽。

可也只是猜想,她並沒多做無謂計較,繼續自斟自飲。

轉眼已黃昏。

寒燁求見。

蕭瓏其實已有了些許醉意,擡手撫了撫額角,喚寒燁進來。

寒燁道:“這兩日,諸多江湖中人抵達京城,目的是為尋找九龍玉璧而來。陸無雙亦是。王爺請大小姐安心,風逸堂自會料理瑯邪教。”

蕭瓏揉著眉心,邊思索邊道:“他在江湖行走,九龍玉璧隨身攜帶,江湖中人見過的不少,卻為何到此時才紛紛趕奔京城?怎麽忽然間敢打他手中寶物的主意了?”

“見財起意。有人懸賞幾十萬兩,再加之眾人對九龍玉璧來由各說紛紜,使得許多人錯以為有了九龍玉璧在手,便能掌握極龐大的勢力,便有了今時今日。”

“明白了。”蕭瓏隨口問了一句,“他在忙什麽?”

寒燁沈吟片刻,“屬下不知。王爺回府後便留在書房,至此時未出門,應該是在處理公務。”

“知道了。”

寒燁無聲離去。

蕭瓏回房歇下。

夜間,隱隱聽到二夫人房裏傳來爭執聲、喊叫聲。

她翻了幾個身,再無睡意。

兩房爭鬥,何時是個頭?

家中一切,都讓她煩躁不已。下地穿衣,離開相府,去了江夏王府。

寒燁在甬路上看到她,道:“王爺在書房,還未用膳。”

忙昏頭了吧?

“我去看看。”

蕭瓏說完走進室內。

龍九手邊堆著小山似的公文奏折,神色不見煩躁,反倒饒有興致地看著手中一份公文,神色——讓蕭瓏看不清那意味著什麽。看了看他背後占據整面墻的巨大檀木書架,兀自嘆息,比父親書房裏的書還多,誰要以為他只會殺人可就錯了。

察覺到她入內,龍九擡眸一笑,“醉貓來了?”

蕭瓏能說什麽?自己一身酒氣是鐵證。

龍九將手邊東西略做收拾,繼續忙碌。

“看到我來了,反倒更忙,這是在攆我走麽?”蕭瓏站在書案對面,俯身看他。

“怎麽敢。”龍九一笑,“只是羨慕你有閑暇光陰品嘗佳釀,我卻是分身乏術。”

“……”蕭瓏沈吟了會兒,“晉王都要被發配邊關了,我看他可憐兮兮的,帶去的酒又是從皇上那裏偷來的,就多喝了幾杯。”

“他被發配邊關?”龍九終於擡眼看了看她。

“難道又是假的?”蕭瓏睜大了眼。

“不是。”龍九漾出絕美笑容,“過兩日我便讓他去往邊關,多謝他給我指了條明路。”

蒼雲墨倒是又騙了蕭瓏一次,代價卻是把自己狠狠玩了一把。

蕭瓏底氣不足地道:“也不用這樣吧?那樣他不是會說我多嘴多舌?”

“你這是在為他委婉求情?”龍九笑意漸緩,又浮現出了白日裏那種笑。淡淡的,眼中無笑意,讓人越看越是心裏發毛。

蕭瓏有點生氣了,“你又何必這樣針對他呢?就因為他與我多見了幾次?”

“是。”龍九並不否認。

蕭瓏再度睜大眼睛,“那我算什麽啊?只能供你養在家裏,誰也不能見了是嗎?”

“是供養在身邊。”

他居然還有閑心糾正她措辭,之後便繼續批閱公文。

蕭瓏一把奪過他手中筆桿,生生折斷,語聲卻很平靜,“你怕什麽?怕我生性輕浮與人做出茍且之事,還是怕你留不住我?”

龍九卻說起另外一件事:“上官旭近日屢屢彈劾,數次試圖栽贓於我。我心中惱火,將命人打壓,日後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這些事,我不會瞞你。”

先前那個不過是被發配邊關,上官旭則是生死未蔔。

龍九又拿起一支筆,湛了墨汁,落筆之前看她一眼,“你的親朋,我不會動;對你目的不明之人,我不允許他們再三造次。我的女人,誰也不能輕易靠近。你要記住這一點。”

蕭瓏心頭火焰燃燒起來,再次奪下他手中筆,“回答我的問題!”

“你言下之意,是更願意我坐視你與旁人打情罵俏都無動於衷?”龍九忍耐地看著她,“若是那樣,你又算什麽?我又算什麽?若我與女子相對飲酒相談甚歡,若我有個指腹為婚的女子還在時間,你又作何感想?”

這個男人!

明明是他手段強悍得讓人心驚,被他這麽一說,讓她險些無言以對。

要相信一點:他話多的時候從來就沒好事。

蕭瓏瞇了眸子,執意一點:“回答我的問題!”

“你早些回去歇下。近日王府不安生。”龍九端起茶盞,身軀倚在椅背上,意態悠閑。

蕭瓏走到他身邊,閑閑坐到他面前書案,是打定主意不再讓他處理別的事,故意激他:“你不相信我,你認定我是性情輕浮的女子。還是趁今日想清楚為好,省得日後後悔,相互怨懟。”

龍九輕嘆:“你醉了。”

“醉了才能意識到你這些心思。”蕭瓏顯得無比哀怨,“我居然看錯了你。”

龍九起身,將茶盞放到一旁高幾上。

蕭瓏以為他要走,擡手去握他的手。

他在此時回身,將她抱個滿懷,猛然捏住她下巴,狠狠地吻她,幾乎帶著兇殘噬咬。

“你是成心來撒酒瘋氣我的是不是?”他強壓著心頭焦躁。

突然形勢逆轉,讓蕭瓏反應慢了半拍,眨了眨眼才理直氣壯地指責:“誰叫你不回答我的!該!氣死你算了!”抿抿唇,覺出了血腥味。

這廝現在是有多恨她?

“我怕留不住你,我就沒有一天不在害怕。我恨不得將你整日拴在身邊,我一想到你對著別人笑,引得人失神動心我就妒忌。”

他又狠狠咬她的唇,吮她的舌。

痛,麻。

吃醋吃成他這樣兇狠的樣子,著實令人嘆為觀止。

蕭瓏心裏喜憂參半,“不早說……可你這樣讓我心裏害怕,我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害得誰喪命。”

“我盡量——克制。”他很不情願地道,很快語氣又轉為不容置疑,“蒼雲墨與上官旭的事沒得改。”

蒼雲墨那個賴皮,出去歷練一番未必是壞事。

上官旭與他之間,嚴格來說是朝臣之間的爭鬥,必然你死我亡。

讓蕭瓏選擇的話,她當然願意龍九永遠穩占上風。

“我勉強——同意。”蕭瓏故意學他的語氣,“可你日後一定要克制,不能總這樣。”

“行。”龍九這才有所緩和,親吻少了兇狠,多了焦灼。

大掌游移,蕭瓏並不閃躲,只是問道:“不忙公務了?”

“不急。”

忙得連飯都顧不得吃,此時卻又不急了。蕭瓏有一點點得意,勾住他,“我比公務重要?”

“自然。專心些,不許說話。”他堵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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