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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尋覓、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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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萬花樓。

萬花樓裏的花,是一個個嬌柔水嫩的女子。形形色色的男人來到這裏,正如愛花之人到了花園一般愉悅。

此間花魁肖元娘,是無數男子做夢都想擁入懷中一親芳澤的可人兒。她卻從來不讓人如願。

總會有人問起肖元娘,為何淪落風塵。

肖元娘的回答是犯賤。

總會有人問她,為何對達官顯貴愛理不理。

肖元娘的回答是他們犯賤。

她說的是實話。

當年她年少輕狂,只為一個負氣的賭約,一步踏入風塵,兜兜轉轉之中,竟再也沒走出去。

賭約是她贏了。

輸了一輩子的也是她。

這晚,肖元娘坐在鏡臺前,看著裏面的人。

她從來不知什麽叫做顧影自憐。如今更是如此。

越來越多的時候,看著鏡中的自己,她都有一股將鏡子砸碎的沖動。

裏面那個人,讓她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厭惡。

她驀地起身,坐到桌案前,握著的拳才慢慢舒展開來。

隨後,老鴇與丫鬟進進出出,或是央著她撥出點功夫見見哪位出手闊綽的客官,或是送來她裙下之臣給她的名貴禮物。

置身胭脂堆裏,能聞到的無非是銅臭氣。

可錢財寶物就是有那種魔力,讓人的心緒愉悅起來。

雙手撫過價值連城的寶物,她不由得想,這寶物,不知能否入得了他的眼。

斯人俊美容顏便這樣浮現於腦海。

心緒便又煩躁起來。

她已親手毀了一生,什麽都已成為奢望。

錯了,一步錯,步步錯。

便在此時,老鴇又笑著走進來,道:“喜事啊喜事!今日又有貴客,出手便是五千兩,人你也是見過的,絕不會有不軌之心。我的小祖宗,就陪人說說話吧。”

肖元娘已經習慣了老鴇的大驚小怪,淡淡問道:“是誰?”

“就是那日與九爺同來的女孩兒啊,她似是找你有事。”老鴇眉飛色舞的,“今日她是男裝打扮,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肖元娘不由失笑。雪衣盜今日是想讓老鴇認出,老鴇才知道見過,否則——便是她這雙眼,恐怕也難以識破。

隨後,她嗤笑一聲,“九爺——您倒是叫得親熱。”

老鴇訕訕地笑,“不然又該如何稱呼呢?來者可不就是我的爺。”

肖元娘思忖片刻,“請她上來吧。”

“好好好!”老鴇立刻笑得合不攏嘴,扭著腰身出去了。

片刻後,蕭瓏施施然走進來,撩袍落座,十足的男子做派,之後吩咐房內丫鬟:“酒。”

丫鬟自然不會忘記這女孩兒的好酒量,恭聲稱是。

之後,房間陷入短暫的沈默。

肖元娘輕搖羅扇。

蕭瓏輕搖折扇。

肖元娘審視半晌,在眼前人臉上也找不出任何情緒,便柔聲問道:“龍九呢?”

蕭瓏似笑非笑,語聲淡淡:“你是他大師姐,怎麽反倒問我?”

“連這等事都告訴你了,可見傳言非虛。”肖元娘投去羨慕的一瞥,“姑娘好福氣。”

蕭瓏輕挑了眉,“倒把我說糊塗了。”

肖元娘笑著輕嘆:“與糊塗人說明白話,或是與明白人打啞謎,都是令人頭疼之事。”

“我以盜為生,不糊塗也不明白。”

酒與幾樣小菜送了上來,丫鬟執壺倒酒。

蕭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如此連幹三杯。

肖元娘亦是。

丫鬟在想,今日便是這倒酒的差事,也著實不輕松。

蕭瓏放下酒杯,折扇也丟在桌上,展露笑顏,“這次怎麽不問我來找你做什麽?”

“不是來喝酒的麽?”

“不是。我是來借你一樣東西。”蕭瓏垂眸,指尖沾了酒液。

肖元娘在此時預感不妙,便要擡手出招。

蕭瓏快她一步,指上酒液以真力彈出。

酒液成珠,落在肖元娘身上。

肖元娘探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蕭瓏的折扇又打在她啞穴上。

丫鬟愕然,來不及闔上嘴巴,也被蕭瓏點了穴道。

蕭瓏起身,步調優雅地走到肖元娘面前,手勢溫柔地摘下她頸間珍珠鏈。

“有人花八萬兩,要你這珍珠鏈。我猜著這東西不值錢,只是隨你太久,也就變得珍貴。我愛財,所以要拿走。哪日你想將這東西取回來,可以找我,還是八萬兩。”

肖元娘氣得臉色發白。

先搶了容元在先,她知道這種事不是女子的錯,錯只在男人,所以看著這丫頭再不順眼也以禮相待。

此時明明是龍九的人了——龍九手裏什麽寶物沒有?怎麽還來到她這裏搶東西?

是龍九屬意的麽?他那種孤傲的性子,不可能的。

難道兩個人根本就是萍水相逢,是江湖中人胡說八道?可這也不對,那日他們兩個同來,眼角眉梢都含著情意,也很有默契的樣子。

肖元娘著實陷入了雲裏霧裏。

蕭瓏將珍珠鏈收起,拿起折扇,取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輕輕放在桌上,“老鴇說我與你相識,等走時再付銀兩。”

肖元娘轉了轉眼珠,生出狐疑。這種人,她實在是沒見過。

“這五千兩,給你壓壓驚。”蕭瓏說著,手指碰了碰肖元娘的臉,“你有著傾城容貌,又身懷絕技,能走出去就走出去。只有蓮花才能出淤泥而不染,人不能。”之後擡手解了丫鬟的穴道。

丫鬟即時喊叫起來,可話音還未落地,蕭瓏的人已掠出窗外。再轉頭,看到肖元娘眼色覆雜,含著落寞。

————獨家授權——

海上。

龍九站在甲板,負手而立,迎著凜冽的海風,望向遠處。

已經半個月了,找不到她。

只聽聞她兩次作案的消息。

他可以說坐擁金山銀山,可她不稀罕,偏要在刀鋒上起舞,拿性命開玩笑。

如此,便是無意回京城。

她所有的親人如今都在相府團聚,她卻飄零江湖。

她連榮華富貴都不想爭取。

阿潯……

你要的是什麽?

只是一片朗朗天地,只是一個人自由自在麽?

不是,他知道,不是那樣。

她只是太倔強,命途太苦。

女子如她,男歡女愛花前月下,在她心中大抵是件太遙遠太不切實際的事。

所以那夜她盛放成花,所以她道別離。

她只是要留下一段回憶,不枉江湖行,少年游。

甚至不給他時間弄清楚以哪個身份與她共度浮生,就絕然離開。

真的打算一個人孤單一生麽?

他不允許。

心,疼。

心疼她。

寒燁走到龍九身後,道:“九爺,大小姐昨日在江南現身,盜取了肖元娘的珍珠鏈。肖元娘透露,大小姐是拿她的珍珠鏈換紋銀八萬兩,甚是惱怒。”

“第三次了。”

“是。”寒燁能察覺出語聲中那份失落,心頭唏噓。半個月,三次作案,雪衣盜比之往日,未免太忙了些。

“她不是貪心之人,日後怕是會隱居一段時日。”

“九爺的意思是——”

“用蕭丞相開刀。”

“明白。”

寒燁走後,吉祥慢吞吞懶洋洋地走到龍九身邊,擡頭看看他,滿眼哀怨。

自從她忽然離開,吉祥第一日連一點東西都沒吃,之後一直懨懨的,連淘氣的心思都沒了。

龍九將它抱起來,大掌輕撫它的頭。這些日子若說有所得,便是他與吉祥不再相看生厭,相安無事。

吉祥一點回應也無。

“她不要我們了。你想她麽?”

悵惘的語聲消散在風中。

————獨家授權——

京城。

城門落鎖之前,一匹黑馬狂奔而來,上面端坐的女子,一襲黑衣,面罩輕紗,一雙眼泛著清冷的光。

駿馬踏入京城長街,女子環顧四下,狠狠拍馬,似是厭煩所見一切。

駿馬最終停在繁華市井中一座院落門前。

女子下了馬。

有一名婦人迎出來,接過韁繩,恭敬笑道:“小姐快進去吧,奴婢已將飯菜備好。”

“燙一壺酒。”蕭瓏語聲頓了頓,“燒刀子。”

婦人訝然,之後稱是。

院落中只有三名婦人打理,很是安靜。

蕭瓏坐在桌前,將一杯燒刀子一口氣飲盡。

辛辣嗆口。

她若有所失地環顧身邊、腳下、對面。

沒有吉祥,沒有他。

太安靜了。

想哄誰氣誰已是不能。

再端起酒杯,想起他的命令:“給我戒掉!”

“戒掉,太難了,太難戒掉了。”

白皙瘦削的手虛虛握著酒杯,無力說出這一句,疲倦地吩咐:“下去吧。”

服侍在一旁的婦人稱是,退下。

蕭瓏勾起唇角,卻知道,自己此時是比哭泣更悲傷的模樣。

喜歡不喜歡,別離後才知道。

喜歡,太喜歡了。

原來輕易被一個男人氣得暴跳如雷的時候,已經證明他不同於別人。

原來所有自以為的忍耐讓步不是因為他有多厲害,是心底裏不想回拒。

明白了。

男歡女愛是這麽回事。

歡愉了人心,也傷人心。

等著吧,總有一日會平靜地想起。

醉生夢死的日子久了,也許會在某一日忽然忘記他容顏。

留我一人逍遙,還你一身自在。

強迫自己舉筷吃些東西。自江南到京城,路途遙遠,累了。

休息兩日,總要回相府看看,去見見父親。

菜送到唇邊,又是片刻失神。

不曾給他做過一餐飯,她廚藝是百裏挑一的。

不曾做過的事很多,也好,他能記起的事情不會太多,忘掉的也就更快。

幾口飯菜,一壺酒。

蕭瓏自然醉了。

第二日醒來有點頭疼。

婦人打來熱水,在一旁服侍著,閑話家常:“今日奴婢聽聞了一件奇事:風逸堂主竟廣發告示,說是蕭丞相交不出一個人的話,就要將相府滅門。”

蕭瓏拿在手裏的手巾猝不及防掉在地上,“你說什麽?”

“奴婢、奴婢……”婦人不知所措,“奴婢沒有胡說,告示貼的滿街都是,奴婢拿回了一張,小姐,不信您就看看,奴婢真沒說謊。”

“去拿來。”

“是是是!”婦人跑出去,旋踵歸來,將告示遞給蕭瓏。

蕭瓏看罷,臉色慢慢轉為蒼白。

告示上的“遍尋一人”刻意寫成了“遍潯伊人”。

他終究還是容不得她離開。是真的要下狠手,還是引她現身的招術?

可是,天子腳下,他竟這樣明目張膽地四處張貼這種告示——要擔多大的風險?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褻瀆天威的事?

他要毀掉他與她手中的一切麽?

這一局,是蕭瓏到何時也不敢賭的。

蕭瓏放下告示,繼續洗漱更衣,用罷早飯,之後寫了封書信,信手捏在手裏,出門而去。

她在一條繁華的街上漫步,一如每個悠閑的路人。

還沒打個來回,便有人跟在她身後,恭敬喚道:“大小姐。”

“嗯。”蕭瓏停下腳步。

“九爺甚是掛念您。”

“我也很掛念他,”蕭瓏甜甜笑著,將信遞過去,“交給他,我等他。”

那人語聲分明一喜:“多謝大小姐!”

之後,蕭瓏又步態悠閑地回到住處。

狡兔三窟。

她的窩,太多,不知這是買下的第幾棟宅院。

回去後,便命人搬來躺椅,又燙了一壺酒,之後取出幾錠散碎銀子,給了三名下人,“都回家去吧,過兩日再回來。”

給了假還有銀子拿,三個人自是喜笑顏開地走了。

蕭瓏慢慢地飲酒,不知道龍九何時過來。

既是要針對丞相府,想來他也在京城吧。

以為不會等太久,龍九卻遲遲不來。

蕭瓏晃了晃空掉的酒壺,丟在地上,闔了眼簾。

午後的陽光本是暖洋洋的,卻在一刻融入素冷。

他來了。

蕭瓏開始頭疼,不知該怎麽面對他。

視他為要殺她全家的仇人?

視他為一夜纏綿的有情人?

真夠亂的。

她努力不讓自己蹙眉,緩緩擡起眼瞼,看向大敞大開的院門。

龍九闊步走入院落。

他眼中的女子,其實已有不同。一身清冷,滿目清茫。

是因如此,愈發不似塵世中人。

讓他愈發覺得,她無法觸及,會隨時離開。

只一次,已足夠他後怕終生。

只是他出於慣性,無法將心緒顯露,在她眼中,以漠然的意態走至她近前。

龍九站在她面前,低眸看她。

目光在沈默中對峙。

他瘦了些,輪廓愈發棱角分明。唇上的胡須還在,愈發密集。

蕭瓏先一步敗下陣來,垂了眼眸,看著雙手,“龍九,將我與相府滿門一起殺掉。我只求你這一點。”隨即,她閉上了眼睛。

她的容顏蒼白,小下巴更加尖俏,雙手也瘦得骨節分明。腳下倒著酒壺。

她始終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你想死。我怎麽辦?”他彎腰詢問。

蕭瓏喉間一哽。

“我來找我的女人,她卻讓我殺了她。”龍九語聲不含情緒,“我怎麽辦?”

蕭瓏睜眼看著他,眼中閃過痛楚。

龍九的手緩緩探出,碰到她臉頰,溫柔摩挲,“都是假的麽?你敢說都是假的麽?”

蕭瓏彎唇輕笑,“不是假的,但你好似會錯了意。我只是在報答你以前做過的一切。”

龍九終於笑了笑,墨黑的眸子卻閃著寒光,“你可真大方,別人一點恩德,你就以身相許。”語聲一頓,“我說過你這樣報答就算了結了麽?”

蕭瓏語凝。

“跟我走。”他說的與做的是兩回事,語聲未落已經一把抄起了她,步出院落。

蕭瓏一點掙紮的意思都沒有,由他抱著,走到停在院落附近的馬車。

隨著一聲叫,吉祥從車廂中探出頭來,見到蕭瓏,懨懨的神情立刻轉為愉悅,跳下地,撒著歡兒跑到龍九腳下。

蕭瓏掙紮下地,抱起了它。

吉祥高興的扭著毛茸茸的身軀,撒嬌半晌,之後勾住蕭瓏的頸子,緊緊的,生怕被她丟掉。

像是個被丟掉多日的孩子一樣。

蕭瓏心裏暖暖的,酸酸的,更多的是愧意。

“上去。”龍九命令道。

蕭瓏心緒覆雜地看他一眼,進到車廂。

兩人相對,一路沈默。

馬車進入京城郊野一座占地頗廣的四合院,院門上沒有匾額。

可龍九分明是這裏的主人。

院中諸多下人,皆是大氣也不敢出,靜靜站在甬路兩側恭候。

龍九扣著蕭瓏手腕,穿廊過院,去了內宅正房。

龍九帶她走進寢室,隨後交代人守住,便闊步出門。

蕭瓏打量著室內布置。

沒有脂粉,沒有妝臺,倒是有一個書架,一張書案,錦被床單亦是素凈的眼色。分明是男子的臥房。

他在京城有住處,不稀奇。

終日,沒人進出,只有吉祥在她身邊,要她抱著才肯睡。

晚間,有幾名丫鬟循序而入,將豐盛的酒菜放在廳堂圓桌上,隨即便又垂首退出。

她是一副純銀餐具,吉祥面前則是兩個細瓷小碗。

他不發話,沒人會自作主張。

這些日子,想來他對吉祥不錯。

蕭瓏沒碰酒杯,自己吃了點東西,笑笑地看著大快朵頤的吉祥。

吉祥吃飽喝足,懶洋洋的。似是終於確定蕭瓏不會再跑掉,顧自到了東次間,走進一個精致的小窩。

蕭瓏也是這才發現,不由失笑。他便是待吉祥再好,還是會要它依著他性子養成獨睡的習慣。

酒席撤下,過了多時,龍九踏著月色回來。

到了門口,輕一揮手,守在四下的人們無聲退下。

“進來。”他步入寢室。

蕭瓏跟了進去。

龍九動手寬衣,看向她,“不是要報答麽?繼續。”

蕭瓏忍耐地咬了咬牙,決定還是不跟他說話。站到他面前,笨手笨腳地幫他去掉錦袍。

眼睛瞥見放在床頭的寢衣,認命地擡手解開他中衣。

目光徑直落在他腰腹。之前或是不好意思看,或是顧不上看。

傷口已經愈合,周圍皮膚卻有點發黑。是中過毒。

難怪他一直服藥,難怪他前些日子總是不經意現出疲憊。

這個在危急關頭只要護她性命的男子,只會流血流汗,什麽都不願說。

連讓她感動的話都不會說。

龍九凝了她一眼,坐到床上。

蕭瓏跟過去,蹲下身,要幫他脫掉鞋襪。

龍九終於繃不住了,擡手拉起她,顧自蹬掉鞋襪。

可這女人是天生不會討好天生氣人的性子,他直聽到她問:“我睡哪兒?”

他的手撫上她額角,隨即勾低她,吮咬住她惹禍的唇舌。

要吃了她一般,帶著氣,帶著恨。

先前維持的平靜、冷靜、優雅,隨著衣衫,碎在他掌下,丟棄在地上。

將她推擠折疊在他與床板之間,他問她:“這兒行不行?”

蕭瓏掙紮了一下,這姿態讓她眼中冒火,臉上卻因為羞澀泛紅。

末了她卻是挑眉道:“行啊。”

讓他看不出她是挑釁還是口是心非。

“那就好。”他報以淡淡一笑。

她咬住了自己手腕,看著上方承塵。

別扭到了家。

即刻而起的亢長輕輕碰觸。

她現出絲毫害怕。

他蹙眉,騰出手隔開她手臂,唇落下之際,啞聲問道:“不想我麽?”

想。蕭瓏閉了閉眼,忍著不回答。卻再也不能狠下心來。

他改為單臂擁住她,吻得唇舌火熱,手落至溫潤處輕碾。

蕭瓏抽著氣,身軀軟了下來,湧出陣陣暖流。下一刻被折疊起來,又是一驚。

他垂眸看著,準確送入。

蕭瓏擡手蒙住了他眼睛。

他逸出絕美笑容,唇邊紋路似是化成了春水。

吻了吻她的手,深緩而動。

他呼吸略略加重,她克制著要逸出口的輕吟,房內便還是那麽安靜。

越是安靜,那種聲音就越折磨人耳膜。

蕭瓏惱羞成怒,抓住他手臂,勾低了他,咬他。

他不為所動,愈發密集刺撤,要侵入她心魂一般。

蕭瓏神智慢慢渙散,慢慢被這極致的歡愉擊垮,身形輕顫著,雙臂擁住他,尋找依附,“龍九……”由不得她不服軟。

末了,他灼熱親吻她,要將她拆骨入腹般激烈,蹙著眉,釋放。

並未撤離,他在她耳邊低語:“小東西,想死了我。”

“去死!”蕭瓏語聲出奇的暗啞無力,卻是嬌媚入骨。那一夜所有的溫馨歡笑卻已彌漫心頭,代替了先前可以的冷漠。

“你忍心?”他含住她耳垂。

蕭瓏扭動著敏感的身軀,“睡吧,睡吧!”要起身去拉錦被。

他卻再度封住她的唇。

綿密親吻擴散,她再度氣息不寧,他再度如火如荼。

酸脹酥麻,自骨子裏蔓延……不能承受的樂與苦。

“龍九……”蕭瓏討饒地喚他名字。

他卻緊密不離,指尖摩挲著她敏感處。

慢慢讓她由抗拒轉為沈淪。

……

蕭瓏緩了半晌,頭腦才慢慢恢覆清醒,心內喟嘆一聲。

龍九早已去沐浴完畢,又命人為她備下熱水。

之後,用他錦袍裹住她,抱她走入用來沐浴的耳房。

浴桶裏的水蒸騰著熱氣,散發著沁人心脾地清香,水面上散落著一層淡淡紫色花瓣。

是蕭瓏不曾聞過的花香,未來得及問,已被他放入水中。

水汽氤氳中,見他將水掬起,淋到自己身上,掛著絕美的舒心的笑。

蕭瓏索性放松自己。

他卷起袖管,大掌沒入水中,幫她擦洗,又彎下腰來,吻住她。

安撫溫柔的吻,落在她唇上眉心。

忽然特別享受他的照顧他的溫柔,甚至想自私地留在他身邊,膩住他。

可是,就是因為他對自己太好,她才不忍心誤他一生,不想與他來日怨懟終生。

蕭瓏看住他近在眼前的星眸,險些落淚。

“怎麽了?”龍九凝住她,托住她臉頰。

蕭瓏抿了抿唇,笑,“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一時壞一時好。”

“你這笑的樣子,比哭還難看。”他手指關節輕彈她額頭,“說實話。”

蕭瓏說了實話:“只是覺得你此時很好。”

“我什麽時候不好?”龍九邪氣地笑著,沒入水中的手落在溫潤之處。

蕭瓏擡手拍水,濺了他一身。

“淘氣。”他寵溺地笑著,長指卻直抵核心。

“混賬!”蕭瓏雙腿交疊,手指無力地扣住木桶邊緣,慌忙岔開話題,“你只是要引我現身,是不是?”

“怎麽說?”龍九漫不經心地應道,手勢依舊,看著她小臉兒現出迷人緋紅。

“你不是那種人,我覺得。”蕭瓏對他,很多時候只能說實話。之後板開他的手,“你也不怕累死。”

“不怕。”龍九笑意更濃,啄了啄她的唇,拿過手巾幫她輕柔擦洗,“說的沒錯,我只是要見你。”

“你見到了。”

“還要娶你。”龍九補充道。

蕭瓏嚇唬他:“我就是個敗家的胚子,娶了我全無益處,說不定還會害得你斷子絕孫。”

龍九不以為然:“我這十多年來,殺戮太重,理當有報應。我只要你就足夠。”

“那你到底想怎麽樣?”

“該籌備婚事了,你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跟著我。”龍九凝著她,“好麽阿潯?”

婚事——母親聽說了,怕是再也不會讓她走進相府的門了。

蕭瓏以沈默否決。

龍九費了些功夫,才將話折中了說:“想想看,你要嫁什麽人。你要嫁江湖中龍九,我遍請江湖人去喝喜酒;你要嫁朝堂中人,我也能讓你如願,只是需要些時日。”

蕭瓏大為驚訝,“什麽意思?你果真另有身份?”

龍九頷首。

“那你……”蕭瓏幾乎有些畏懼了,“你到底是誰啊?”目光微閃,邊思忖邊道,“江夏王離朝之際,他麾下諸多將領亦是掛印封金離去,還有,他一些仇家也無故消失……”

這樣說著,她神色一僵,繼而仍是搖頭淺笑,“我誰也不嫁。”

“你非嫁不可。不嫁朝臣,就嫁風逸堂主。”龍九抱她離開暖水,拭去她身上水跡。

蕭瓏奪過手巾,之後還是覺得別扭,側目尋找寢衣。

細腰長腿,發絲散落在胸前,點點水光在燈光下散發著澄澈光亮,美妙至極的人兒。

他戲謔笑著將她攬入臂彎,“嫁不嫁?”

“不嫁不嫁,都不嫁。”

龍九宛若嘆息,“那我只能獨自拜堂與你成親了。”

蕭瓏被他荒謬的說法引得笑起來,又疑心他胡作非為,實在是怕了那種求生不得的沈淪,手摸了摸長發,“我還沒洗頭發。”

“幫你洗。”龍九看得出她的疲倦,自是不舍再折騰她。拿過一襲白色寢衣幫她穿上,又喚人打來洗頭的熱水。

蕭瓏乖乖坐在矮凳上,享受著他的照顧。

他起初動作生疏,可見這輩子都沒伺候過人。由此讓她心裏愈發暖洋洋的。

之後,他修長十指或是輕揉長發,或是按揉在她頭皮,舒服得要命,蕭瓏本就是強打精神,此時真真昏昏欲睡。

三千青絲擦得半幹之後,龍九將她抱回房裏。

第一件事,就是扒掉了她寢衣。

“……”

蕭瓏想哭。

“穿著它做什麽?”

龍九知她會錯了意,說完克制不住笑意,自胸腔逸出醇醉笑聲。

“你就氣我吧,早點將我氣死也好。”蕭瓏紅著臉,滑入錦被。

龍九除去濕漉漉的衣服,躺到床上,將她抱在懷裏,覆上一吻。

愛煞了這柔弱無骨的曼妙身軀,愛煞了無縫相擁的親密感觸。

他的。

這小妖精是他的。

蕭瓏在他懷中,很快被睡意擊垮,沈沈入夢。

床笫之歡,原來比作案盜寶還要累上百倍,從骨子裏透著倦怠。

睡得快,醒的也快。

蕭瓏看著窗外晨曦,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脊背彈跳。

“醒了?”龍九拍拍她的背。

“我是來見家人的,你卻壞了我的好事。”蕭瓏是真實地郁悶著,“眼下一定被當成了禍胚,不能回了。”

“那可怎麽好?”龍九故意問她的想法。

“我跟你走吧,一輩子跟著你還不成麽?你別再找我家人的麻煩就好了。”不待他應聲,素手已點住他的唇,先一步訴諸打算,“噓——別說話。我跟著你就好了,把你當成我夫君,但是不要提婚嫁。”

“這又是怎麽說?”龍九的心又開始隱隱地疼,尋到她的唇,啄了一下。

“我——我爹娘剛團聚,不知是在拼死算計彼此還是盡釋前嫌,我就不要添亂了。那樣我娘不定會鬧出什麽事來。”

倒也算在情理之中的理由。可他知道,真實原因不是這個,卻無法對她說:我已了解你的心結,我不在乎。

說不出。

怕她被戳到傷處,反而下不來臺,再此遠離。

龍九拿出懷表看了看,“先等等。”

“我已經不指望你對我毫無隱瞞了。”蕭瓏沮喪地捏了捏他鼻梁,“我等,看你還會鬧出什麽事。”

“苦等無趣,忙些別的?”龍九逗她,試探地吻了吻她。

“你想麽?”她竟是笑著詢問,隨即翻身騎在他身上,“受夠了你,該我折磨你了。”

這樣認認真真的說著孩子氣的話,也只有她。

“榮幸之至。”龍九笑起來。

一日之初,男子本就興致盎然,不需鋪墊便如火燃燒。可她卻真是蓄意折磨,遲遲不肯接納。

龍九要探手扣住她。

“你不許動!”蕭瓏按住他的手,認真地道,“別急啊,我會對你很好的。”

“才怪!”龍九覺得很有可能會被她慢吞吞的樣子磨死。

“真的真的!”蕭瓏忍著笑,心裏卻罵自己沒良心:怎麽能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調戲他?

龍九姑且忍耐。

卻在此時,外面有人道:“九爺,蕭丞相前來拜訪。”

蕭瓏重心不穩,險些掉下床去。

龍九似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兩個人都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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