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燁只看向龍九，“還請九爺定奪。”

龍九沈吟片刻，問寒燁：“我留她在身邊，是為何？”

問得蕭瓏心頭一沈。

龍九是為了有人照管吉祥，才留下了她。而她若隨他出行，不就要將吉祥交給別人麽？吉祥那性子，必不能接受。她不由得將吉祥抱緊了一些，是忐忑，亦是愧疚，方才竟忽略了小東西的存在。

卻不料，寒燁從容笑道：“屬下明白九爺顧慮，只是，若大小姐隨九爺離開海上，亦能帶上吉祥。”

龍九蹙眉。

蕭瓏一臉欣喜：“繼續說，為何？”

寒燁道：“風逸堂主喜歡的東西，向來飽受世人青睞。這幾日，不論江湖、商家、官家，都以踏雪尋梅貓為貴，高價懸賞，四處尋找。而這種貓兒又甚是討喜，諸多女子、少年、孩童都會帶在身邊。”

龍九看一眼吉祥，滿眼不屑，委實看不出這東西有什麽好。

蕭瓏失笑，心裏說聲該。他弄出那麽大的陣仗為吉祥選丫鬟，幾百名女子回去之後自然會提及，旁人好奇，自然要尋來養在身邊。

寒燁刻意加快了語速：“屬下又聽聞，卿鳳谷裏近日所到中人，不乏有人攜帶貓兒，更有三兩只與吉祥頗為神似。”

“住口！”龍九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寒燁這句話，已將他的目的地洩露給了蕭瓏。

“卿鳳谷……”蕭瓏神色狐疑。

“請九爺允許大小姐同行，否則——”寒燁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神色肅然，“恕寒燁不忠，請九爺從寒燁屍首上踏過去！若九爺手軟，日後寒燁定會發召集令，率眾前往卿鳳谷——送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都有軟肋。今日龍九的軟肋，是寒燁這份為他謀取更大勝算的兄弟情分。就是這樣的忠心，才讓人無從心狠無從回絕。

而眼下這筆賬，任誰都能算得清，是以，龍九對寒燁一揮手，“罷了，待我先與她道出輕重厲害。”

“是！”寒燁滿臉喜色，起身對龍九、蕭瓏一拱手，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龍九轉手拿過一副地形圖，遞給蕭瓏。

蕭瓏接過細看。

卿鳳谷得名於谷主賀蘭卿鳳的名諱，四面懸崖峭壁，地勢險惡，與隔世山莊附近的百花谷大同小異，只是谷中地勢遼闊，是百花谷數倍之廣。

幾年前開始，賀蘭卿鳳廣結四海俠士，又出手闊綽，為人俠義，飽受江湖中人愛戴，他所在深谷慢慢熱鬧起來。相傳谷底別有洞天，男耕女織，風景如畫，便有不少江湖俠士定居在那裏，再不入塵世紛擾。

去年八月，賀蘭卿鳳廣邀英雄鑒賞寶物，賓主盡歡；後又辦英雄大會，奪冠者可得黃金五千兩。

而今年，賀蘭氏依然廣發英雄帖，循去歲例。

據說今年要賞的寶物是一冊兵書、一副疆域圖、一名國色天香的女子。

據說今年英雄大會奪冠可得黃金萬兩。

“你去卿鳳谷做什麽？去搶那三件寶物？”不是蕭瓏沒正形，她是真的這麽想。

龍九卻又遞給她幾副機關布陣圖，“這是風逸堂一年間、幾百條人命換得。而這，不過是冰山一角。”

“防人之心不可無，誰也會怕你搶地盤。”蕭瓏這樣說著，眼色卻凝重起來。機關埋伏也太多了，猛一看，竟覺得卿鳳谷無處可入。一年間、幾百條人命，這樣看來，他早就在為此行做準備，不由惑道：“你的目的是——”

“去救三個人。”

“什麽人？”蕭瓏追問。

“師兄弟。”

他的師兄弟，恐怕也不是好人吧？估計是作惡多端，被賀蘭卿鳳抓住了。蕭瓏忍著沒說出口。

“卿鳳谷無法強攻，只宜智取，自是危機重重。”龍九凝視著她，“你若不願開罪世人眼中俠義之士，到時棄暗投明便是。只一點，不要給我添亂。”

蕭瓏覺得腦子亂了，“你意思是——我隨你去，便是助紂為虐？”又追究他措辭，“什麽叫世人眼中俠義，難不成賀蘭氏是偽君子？胡說！”

龍九竟顯得輕松許多，“既是這麽想，你就不需去了。”

“為什麽不去？到時若證明你顛倒黑白，我就幫賀蘭氏除掉你，也算功德一件。”蕭瓏笑盈盈看著他俊顏，“唯一可惜的，是你這張臉。”

龍九沈默。

“這是怎麽回事？”蕭瓏指著圖紙上一道劃痕，問出口時已笑了出來，揉了揉吉祥的頭，“你這調皮鬼，怪不得他這麽煩你。”

吉祥的反應是對著圖紙伸爪。

龍九現出些許笑意。若非吉祥總趁他不備撕毀圖紙書冊，他真不會這麽討厭它。偏偏又是個打不服餓不服的，只好尋專人照管。

少頃，寒燁走了進來，笑著遞給龍九一張宣紙：“大小姐隨九爺同去，也幫屬下解了燃眉之急，否則，還要費些功夫。”

龍九看了，瞪了寒燁一眼，隨後又看看蕭瓏，“你一定要去？”

蕭瓏鄭重點頭。

“好。”龍九眼中閃過戲謔，吩咐寒燁，“去準備。”

寒燁走的時候，笑得有點壞。

“你們在笑什麽？我看看。”蕭瓏去搶龍九手中宣紙。

龍九轉身避開，走向床榻，閑閑臥倒，“可以，過來看。”

蕭瓏耳根發熱，匆忙離開。

潮汛之故，大船並未因此更改航線，如期到達無華島，停留片刻，寒燁率半數人下船，替換的人手上船，之後繼續航行。

大船又航行三日。

除了容元被一條小船接走，三日無新事。

這日早間，有人將一個長方錦盒送到蕭瓏房中。

蕭瓏會意，穿戴整齊。拿過鏡子，見鏡中人眉眼嫵媚，比以往易容後的容貌都要出彩。她笑一下，很滿意。又跑過去看了看龍九，見他扮成了二十五六歲的江湖客，尋常樣貌，尋常材質的黑衣。

之後，兩人帶吉祥換了小船，登岸後策馬揚鞭，黃昏時抵達距卿鳳谷最近的春城。

找客棧安歇之前，龍九先遞給蕭瓏一張宣紙。

蕭瓏看了，火冒三丈，險些將吉祥摔到地上。

“為什麽要假扮奸夫淫婦？你不把我氣死你就不安穩是不是？”她極力壓低聲音，眼裏卻已是忍無可忍。

宣紙上交代的男子資料，名字阿九，本是名門正派弟子，卻與已出嫁的師妹私通，被逐出宗派之餘，也沒忘了帶上師妹遠走高飛。如今是殺手，飽受唾棄的殺手。

蕭瓏所偽裝的女子，自然是阿九的師妹。

龍九一臉無辜，“你可以走。”他是巴不得她及早離開。

“你……”蕭瓏咬了咬牙，“把你九龍玉璧給我我就走。”心裏頹然，雪衣盜是怎麽到了這地步的？

龍九卻忽然奪過吉祥，轉身便走，“休想。”

吉祥在他臂彎間探出小腦瓜，眼巴巴地看著蕭瓏。

“我這是倒了什麽黴啊！”蕭瓏惱火得無以名狀，卻仍是拋不下寶物、吉祥，只得跟了上去。

到了客棧門前，龍九腳步一緩，擡手握住她皓腕，繼續氣她：“師妹，我們去找間上房，早些安歇，明日還要趕路。”

蕭瓏被氣得眼前發花，卻是駁斥不得，只是無力問了一句：“真要住在一起麽？”

“廢話！”龍九輕聲吐出這兩個字，拉她進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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