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虎第一次親手掐死一個女人的時候, 那女人瞪大著眼珠子死死盯著趙虎, 趙虎成夜成夜睡不著, 每天晚上睡覺都能夢到那女人出現在自己床邊恐怖的樣子。

但利益熏心、財帛動人，趙虎控制不住，他又親手殺了第二個人後, 突然, 他發現曾經的那些噩夢全都消失了。

金錢、權欲腐蝕了他的心，他開始越發在這一行鉆研。逐漸他認識了手下的兩個小弟王明、李三兒，和現在的妻子劉鳳，他們四人開始有預謀的尋找各地買主。

一筆凈賺二三十萬, 甚至有時候買主有錢，一出手就是五十萬，一單就足以讓他們吃喝大半年了。

可當他們錢越來越多，幾人卻發現錢反而還不夠花了, 頓時又將視線瞄向老本行，開始接下一單。漸漸, 就這樣惡行循環著, 一次又一次。

甚至，這些年，趙虎都不記得他手上沾染了多少條人命了。

有的人是被他們騙來的, 有的人是被他們搶來的，甚至有的人是她們的親人親自賣給他們來獲取幾萬塊的。

因為是殘疾人、有精神病、或者根本一生下來就是個吃白飯的傻子，有人從出生就不得家人喜愛。見趙虎這些人轉門要這種，還反而貼錢給他們。那些在趙虎眼裏都有些喪心病狂的人主動把自己的親人送到趙虎這裏, 讓趙虎心裏的負罪感徹底消失了。

他總是用這種借口安慰自己，在之後的每一次殺人中，他一直惡狠狠對著那些人說：這可不是我們的錯，是你們的親人先不要你們的，你們就是死了也不要找我們，冤有頭債有主，要找就找生你們下來的人吧，誰讓他們生你們又不要你們。

但趙虎從來不覺得有朝一日還會被人找上門來。

可這一次……

當在這死寂、荒涼、破舊的工廠裏，交錯淩亂的蜘蛛網，烏漆抹黑的灰塵土，地上一道道腳印踩過的痕跡，以及身後那陰冷的氣息一直纏繞著他，令他下一秒就要窒息過去，趙虎手一抖。

“砰……”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趙虎手上的刀頓時掉落在地。

而他本人整個人重重的跪倒在地，面色漲紅，雙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在地上打滾，他太陽穴上的青筋爆出，艱難的痛呼著：“疼，救我、救我啊！”

他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全身都有一種被石磨碾壓過的感覺，令他痛不欲生，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人撕碎了一般。

耳邊傳來低吟聲，輕聲詢問：“痛嗎？”

趙虎猙獰著臉，額頭溢滿了汗水，整個人扭曲的不成樣子，不由自主的斥罵出聲：“廢話，能不痛嗎？”

緊接著還不等趙虎疑惑剛才那是誰在說話，趙虎又聽到那聲音在他耳邊呢喃：“哦，是嗎？可她們讓我轉告你，她們死的時候比你痛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那水死死掩住口鼻，一點一點將她的呼吸淹沒，她心裏絕望、痛恨、無力著，但依舊阻止不了四肢漸漸僵硬，她整個人漂浮在水面上，像一只被遺棄的木偶，她在問你，你也想感受一下那種被窒息的滋味嗎？”

那聲音又輕又柔，但明明是無比溫柔的語氣，可話裏卻令人感到一陣噬骨的冰寒。

下一秒，只聽見趙虎慘叫一聲，頓時整個人都變得扭曲起來。

他感覺自己一瞬間仿佛被水死死包圍著，整個人溺在水裏，頭頂上有一只無形的大手用力的按壓著他的頭，讓他無法掙脫。那無邊無際洶湧的水沖刷著他的鼻息，他的呼吸被一點一點淹沒著，窒息感、死亡的力氣，第一次席卷了趙虎全身，他極度恐懼著。

就這樣，漸漸地他開始沒有了掙紮的力氣，他無法喘息，他瞪大了眼睛，面目青紫著，死前感受到了心裏的絕望和怨憤，直到他徹底失去意識。

可這一切並不是結束。

當趙虎以為自己又死過一次的時候，他發現，他好像又活了。可還不等他高興，突然間，那淹沒了他鼻息的窒息感又來了。

“啊……”仿佛一個無止境、永遠逃脫不掉的魔咒一般死死纏繞著他。

沈音收回眼簾，看著地上被‘報應’纏身的人，緊接著，她擡頭看向面前的兩人，微微皺起眉。

“該……到你們了。”她輕聲說。

劉鳳和王明身子一抖，兩人看看突然間跟失了智、得了神經病一樣的趙虎，心裏顫動，王明連忙高舉著槍說：“你到底是什麽人？或者你是人還是鬼？”

沈音看了他們一眼，幽幽道：“我是人是鬼又有什麽重要呢？”

“反正你們不願回頭，那報應就會找到你們頭上。看，他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不是嗎？”沈音嘆息的說了聲，然後偏過頭看地上，示意兩人趙虎現如今的下場。

他的一生，直到死都會活在被水溺死的恐懼裏，無法解脫。

幾人之中，劉鳳畢竟是個女人，心裏會更加膽怯一點。

看到丈夫突然間仿佛跟鬼上身一樣，被嚇了一大跳。此事，她躲在王明背後，這會兒也不怕趙虎看到了兩人之間的貓膩，死死摟住王明的腰說：“明子，那現在怎麽辦？”

王明臉色難看，一時間根本不敢斷言面前這神叨叨的女孩子到底是什麽人？

三子不見人了，老大被她整的不人不鬼，更詭異是他的子彈，子彈根本到不了她面前，又何談殺了她。

王明咬了咬牙，雙手高舉著槍，但手心裏的汗水一直粘膩著，他總感覺下一秒他抓不住槍，槍會從他手裏掉下來，因此王明特別小心。

“我告訴你，你不要裝神弄鬼，這世上根本沒有鬼，什麽狗屁報應，老子根本不信。”王明破口大罵，他身子微微顫抖著，試圖用臟話掩埋他心底的害怕。

沈音眉頭蹙起，雙眸怔怔看著對面的一對男女說：“天道輪回、善惡有報，這是恒古不變的，只是在於來的遲早。”

“報應來的遲，不代表沒有，你們若還是不願意醒悟，那……”後面的話沈音並沒說出口，只是繼續微微偏過頭，看了眼地上渾身發軟的趙虎。

王明手裏顫了顫，他依舊不願相信這不科學的一幕。

冷冬裏，本就凜冽的寒風穿過工廠裏縫隙，吹打在兩人身上，發出陣陣刺骨的寒意。

王明下意識一抖，他咽了咽口水，不願相信陌生女孩嘴裏亂七八糟的話，他顫聲道：“你不要胡說，一定是你用了什麽詭計，才害的大哥這樣的。”

王明快速的朝著趙虎的方向掃了一眼，看到對方齜牙咧嘴跟中風了一樣，在地上打滾兒，心裏不由得泛起一絲恐懼。

沈音朝前走了兩步，她步伐輕巧、散漫，卻偏生不敢叫兩人小瞧，躲在王明背後的劉鳳大著膽子叫了一聲：“站住，你別過來。”

沈音停住腳步，她看了劉鳳一眼，眼裏有些些許難過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看著劉鳳冷聲嘆息著。

“你知不知道，有個八歲的小女孩讓我問你，她說她請你喝水，為什麽你要捂死她呢？”

一剎那間，劉鳳整個人都僵住了，深埋在腦海裏的回憶一湧而出。

那是劉鳳第一次殺人。

劉鳳家裏窮，小小年紀就把她賣給村裏的一個混子當老婆，那混子別的本事沒有，除了欺負女人。

當了一陣子老婆，家裏沒錢了，那混子又重操舊業，把自己老婆逼上了一條不歸路，賣身賺錢。

就這樣，劉鳳過的更加悲慘了，混子有一天失手殺人被抓了進去。劉鳳卻沒辦法，她什麽都做不了，除了這一行，便繼續營業。可因為家裏經常進男人，又沒有之前混子幫著守門，終於被婆家人看不慣趕了出去。

劉鳳無奈，只好跟同鄉去了城裏，去了成立後，劉鳳進工廠吃不了苦，再加上不會說話，辦事總是用對付恩客那一套來對付同事，逐漸她被人排斥，然後被辭退。

劉鳳又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那一行，便想著重操舊業，因為來錢快，加上她好相貌，一入歡場便深似海了，再也無法掙脫。

沈浸著這種墮落之源中幾年，劉鳳也上了年紀，她開始有了想退的想法。卻在一次被長得帥的小男友騙光了所有積蓄後，劉鳳大哭一頓，又選擇了繼續幹。

就在這時，她的命運開始改變了，她遇上了一個男人，那就是趙虎。

趙虎是她恩客，兩人勾搭成奸，再加上趙虎對她出手大方，劉鳳也很歡喜陪他。日子救了，趙虎提出想要追求她，並且表示願意給她一個家，只要她退出這一行，沈迷在歡場多年的劉鳳，頓了頓，她不可否認，她心動了。

即便趙虎長得又矮又醜，但這並不影響劉鳳的感動，這些年，她見過形形色色、高矮胖瘦的男人，比起花言巧語、只說不做，趙虎這種務實直接提出希望兩人結婚的男人更讓她心動。

可劉鳳不知道，當她選擇跟隨趙虎的時候，她又陷入了讓她不可自拔的怪圈。

劉鳳隱退歡場，婚後半年後，她發現了趙虎的秘密，明明趙虎沒有正當工作，可沒幾個月手裏就能拿回來大把大把的錢財，這很明顯不對勁，然後晚上兩人正式攤牌。

當丈夫跟她攤牌後，劉鳳就知道既然她知道了這件事，那她怎麽也逃脫不掉了。歡場混了那麽久，基本的規矩劉鳳也學到了一些，這種事聽了，要麽被滅口，要麽就加入，別無二選。

然後劉鳳加入進去了，漸漸趙虎做事也會把劉鳳帶上，劉鳳也認識了丈夫另外的兩個幹弟弟。

只是因三人早早狼狽為奸，手裏個有把柄，除了劉鳳。因此，幾人便想辦法打算讓劉鳳自己做一單，把她徹底綁上賊船，恰好這陣子來了個買主，表示自己想要個小女孩，他兒子死的早，六歲就沒了，想給他在陰間找個伴。

劉鳳也想要錢啊，便在趙虎幾人的百般誘惑中，承諾她做成了，這單的錢分她一半，她在沈默了許久，終於還是答應了，還是踏上了不歸路。

幾人來到一個陌生的小村子，開始尋找下手目標，可找了許久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的劉鳳，找累了，想歇歇，她坐到一顆樹下的大石頭上，後面是一戶人家。

夏季天熱，劉鳳滿頭大汗，一直用手扇風，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出來一個小女孩，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的問：“阿姨，你是不是要喝水啊？”

劉鳳怔了一下，連忙點了點頭。

那小女孩心特別善良，便帶著劉鳳進了自己家，因為小山村地方偏僻，民風淳樸又好客，劉鳳此時又裝作一個普通農婦，小女孩年紀小，對劉鳳並不設防。

當小女孩背對著劉鳳倒水的時候，劉鳳突然想起趙虎誘惑她時說的話，只要她做成了，分的20萬裏就有她一半。

頓時惡膽湧上心頭，劉鳳心裏惡念升騰著，頓時像一只兇狠的母獸，惡狠狠的撲向小女孩，從背後用撒了迷藥的手帕捂住小女孩的鼻息，看著對方掙紮直到不動彈為止，才將人抱出去。

而從那一刻劉鳳就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她的前半生悲慘是別人所造，可後半生卻是自己的選擇。

一步錯，步步錯，殺了第一人，就會殺第二人，而當心裏的最初愧疚逐漸演變成殺人的快感時，劉鳳殺上癮了。

她心裏甚至開始變態起來，覺得命運對她就是不公，開始瘋狂的折磨人，她嫉妒全天下的那個人，哪怕這些是天生殘疾、精神有問題的女人也比自己過得好。

劉鳳讓她本來灰白色的心一步步染成灰黑，直到現在徹底染成全黑。

她用別人先傷害了自己的借口，來掩飾她傷害別人的罪責，全然沒有想過，走到這一步，這一切難道不都是自己的選擇？

只要當初她不願意做，去報個警，要拯救多少人的性命，可她並沒有，甚至狼狽為奸、助紂為虐。

而今天，她居然又聽到了關於那個小女孩的事兒，劉鳳楞住了。

“你……你剛才說什麽？”她不敢相信的問。

沈音沈了沈眸，目光空洞的看向她身後，呢喃說：“你瞧，她在問你為什麽？”

一瞬間，劉鳳轉頭，只見突如其來的窒息感死死纏繞著她，她無法掙脫，她瞪大了眼睛，拼命呼吸，目光驚恐，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張稚嫩的臉龐，冷冰冰的看著她。

“你……你……”劉鳳跪倒在地，她伸出手，指著空無一人的空氣艱難的說。

她仿佛聽到了當初那個小女孩死時，瞪大著眼睛嘴巴裏沒能說出的話。

她在說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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