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爺人生鮮有揚眉吐氣的感覺, 為了保護親生兒子，委曲求全二十多年。

今天晚上，許妍那幾句話之後，中青叔公的態度微妙的發生了變化, 和他們被四哥壓制的佩服不同, 他們對許妍的手段, 有種沒有壓力的欣賞。

大概那個餐廳, 還有現在的城市記憶博物館，讓他們更有代入感。

叔公對濤爺說, “那天我還擔心她父母的事情，她去看也不看，現在看來, 她年紀這麽輕，就知道大義滅親，濤爺，洛仔的這個老婆太難得了。”

濤爺，“……”好吧。

阿公倒是情真意切地感慨，“之前我不小心得罪了她，還好懸崖勒馬, 後來又擔心她和洛仔……到了今天，我才知道，那個法拉利, 真是沒有安排錯。”

濤爺知道這是阿公害怕許妍算後賬。

他安慰道, “……她真的不是小氣的人, 以前的事情她大概早就忘了。之前你擔心他們進了醫院，他們也知道。”

阿公無比惆悵，“原來中青, 最後得交到她手上，隔著二十多年的這種安排，想起來，讓人真是覺得……我們都老了呀。”

濤爺，“……”他真的可以保證他兒子不會算後賬了，至於這麽害怕嗎，還說？

他等客人走了，把阿公的這個顧慮婉轉地和他的寶貝兒子說了。

誰知道四哥聽完就說，“爸，許妍不會記仇的，你之前難為她那個就不叫事，不用擔心。”

濤爺楞了幾秒，擡手要打這個不孝子。

四哥笑著挪了一步，“我逗你一下，免得你總端著架子。”

濤爺好氣又好笑，這是他兒子第一次和他開玩笑。

他氣鼓鼓地，“趕緊結婚，不結婚怎麽讓她名正言順跟著你忙公司的事情。”

四哥想到許妍穿婚紗的樣子，以前覺得很遙遠，現在好似，從上次濤爺說了之後，就慢慢變得具象起來。

第二天樓上的房間已經全部裝修好。

許妍在家看著人幫她搬家，她衣服太多，要看著人幫她分門別類的裝。

要常住，許妍需要服裝顧問，定期來幫她整理衣櫃順便安排新的定制。

八妹在隔壁，對著監控發呆。

昨晚對她的沖擊太大，她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許妍。

明明每天在一個家裏，為什麽許妍可以讓她感受到差天共地的區別。

外面有聲音，她知道是龍九。

連忙跑過去拉開門。

“九哥。”她站在門口喊的毫無底氣。

龍九手裏拿著一雙拳擊手套，看樣子是等會要抽空去打拳。

她怯怯地說，“九哥你是不是生氣我了？”

龍九說，“第一天就和你說過，別去惹許妍，我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你也不行。”

他說完轉身要下樓。

八妹沖上去，拉住他的手背，龍九比她小，但小時候她跟著大家叫哥哥，龍九說叫就叫吧，大家都像哥哥一般照顧她。

但是為什麽就是幾個月沒有見，大家都變了。

“我就是不明白。”八妹的眼淚委屈地想冒出來，“我們就是幾個月沒有在家，回來你們都變了，對她那麽好，比對我還好，我真的不能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龍九手裏的拳擊手套碰了碰，“每個人都未必了解自己，一個人可以讓你做出從來不會做的事情，這種事情是存在的。”

他看看表，“我要去餐館。”

他掙開八妹的拉扯下樓，走了幾步，他轉頭來說，“我以前從來沒有人生目標，但是許妍幫我找到了，所以她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人。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個是濤爺，另一個就是她。”

八妹站在那裏，到樓梯上空無一人，還是空蕩蕩，她也沒有動。

原來那個許妍對於九哥的意義這麽重大。

能找到人生目標多好呀。

其實她也想，可以有人幫她找到人生目標。

她現在，突然不嫉妒她了。

能幫九哥找到人生目標，應該還有成諾。

阿涼，也是被她和四哥救回來的。

她走回房間，在那裏坐著，一直坐著。

直到樓梯上再次嘈雜。

她知道那是給許妍搬東西的工人。

家裏很熱鬧，一個個的大箱子被運到隔壁。

許妍在自己的臥室裏，看著與她的臥室相連的那間房子，心上很愉悅。

知道她喜歡隔壁的雪茄室，四哥讓人做了一間相似的。

冬天可以燒壁爐，聞到松香。

衣帽間在另一邊，占了兩間臥室的距離。

手機上多了條阿涼發來的消息，她點進去看，順便看到了一個名稱旁的紅點。

那顯示出的話，已經和之前不一樣。

四哥跟著人進來，看到她站在那裏，“怎麽了？有什麽地方不合心意嗎？”

許妍把手機順手放到一邊，隨口道，“你在國外的房子太大了，這裏發揮的很憋屈是不是？”

四哥擡手圈上她，輕吻她的發側，“真是了解我，書房就得安排在對面，但這層只住咱們兩個就還好。”

許妍說，“我早上看新聞，羅青家的下游企業因為她們欠款先倒了，怎麽這麽快？”

四哥敏銳地意識到後面跟著是蕭正南的話題，他松開許妍，“那肯定是一早就有問題。走，我陪你去看新買的首飾。”

許妍站著沒動，神色有點不悅，“我一直沒問，你其實是吃醋了嗎？不喜歡蕭正南認識我，所以下手這麽狠？”

“那還用說。”

許妍的神情帶上了質問，“那你之前表現的那麽大度？還說只要他對我好就行！”

“嗯，這個也沒錯。”四哥說，已經預感到了隨後會來的風暴，但無力阻止。

許妍說，“那他好歹是朋友，你這樣連累到他的公司，不會考慮到我心裏不舒服嗎？”

果然來了。

四哥也並不是好脾氣的人，根本不習慣這種質問，但還是壓著脾氣說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上次被綁架，他回去肯定和那個羅青要劃清界限，轉頭他說不定就會來追你，咱們不未雨綢繆怎麽辦？等他來搶人嗎？”

許妍，“……”

倆人沈默的別著勁，彼此知道這不是核心問題。

許妍忍不住說道，“那就攤開了說，為什麽要我接手中青？”

四哥說，“你要接手我的公司也可以，隨便你挑。我只想咱倆多一點牽絆，”

“說真話！”

四哥就知道糊弄不住她，想息事寧人也不可能。

“餐廳過後一定是阿涼的事情。蕭正南的公司出了問題，回頭就會有阿涼的問題。我知道到時候你肯定得給他打算，遲早的事情。”

“我知道你說的都對，可是你這樣把我像安排到你時間表上一樣，會不會太過分了？”許妍的語氣陌生極了。

四哥突然覺得頭疼，他現在怎麽就這麽難討好她。

怎麽做都是錯。

那個在沙發上生氣背對著他們的小可愛，就和蛻變了一樣，再也見不到了。

他的心也冷了下來，“我怎麽不知道該怎麽和你相處了？那我是不是要瞞著你，像以前一樣，當你是個小孩子？”

“你什麽時候也沒當過我是小孩子。”許妍生氣道，“明知道你在外面獨自長大，步步為營幾乎是本能。可是我非常不喜歡這樣。”

四哥的心揪扯在一起，“別人怎麽對你好，你也看不到，你不是嫌棄這個房子不夠大，也不是對我給你買的首飾沒興趣，你心裏在想什麽，只有你自己知道。”

他拉開門出去，忍著讓自己沒有摔門。

許妍站著不動，急促的呼吸，壓不住因為四哥的話湧上的內疚。

太緊的情侶關系她從來沒有經歷過，讓她覺得很窒息。

紙片人是單方面接受的！

她想喜歡就喜歡，想扔開就扔開。

但愛情不是。

四哥忽然宣布以後中青歸她的時候，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她就不能隨便扔開他們了。

清晰的認知讓她頭疼。

也讓她知道，四哥從來都不是，她的任何一款紙片人！

更不是她爸爸，可以無條件寵愛她，沒有嫉妒。

他嘴上說著可以容忍任何人對她好，可是嫉妒讓他忍不住下手，開始把她身邊的人毫不留情地鏟除。

強勢的男人，心裏的霸道不會輕易宣之於口。

他們只會直接上手幹。

她站在那裏，很想找個人問問，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這是，養紙片人的後遺癥嗎？

她只想有一個，她讓過來就過來，讓離去就離去的紙片人。

卻不想，紙片人也會安排她。

******

和四哥的關系莫名其妙陷入冰封。

許妍看不清自己的心，甚至不知道這種是不是太矯情了，很多人可以和四哥在一起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她有些擔心蕭正南，可是他打電話來的時候，她也不敢接。

生怕蕭正南說出讓她難過的話。

消息也不敢看。

只有和龍九成諾在一起的時候最沒有壓力。

於是她趁機又看了幾家店，一起裝修，讓自己看上去更忙碌一些。

晚上磨蹭到餐廳關門都不想走，也不用四哥來接她。

這天關門了，她覺得有點餓。

龍九在廚房裏給她煮面。

“還是給你多煮青菜，少吃面。”他對著廚房外面說。

這裏依舊是開放式廚房，許妍坐在對著他的卡位上發呆。

龍九用勺子敲了敲鍋，“你到底怎麽了？最近躲著四哥，每天無精打采的。”

許妍擡手湊起下巴，苦惱地說，“我覺得和他一起壓力很大，又不知道這種壓力是什麽。”

“具體什麽壓力？”龍九過來，把一碟切好的鹵味放在她面前，過了會兒，又端出來一小碗面。

許妍夾著鹵味嘗了嘗，“這是你今天新研制的那個？”

“好吃嗎？”

許妍點頭，“反正我喜歡你做的飯，就覺得都好吃。”

她這樣說話的樣子有點乖，讓龍九想起來以前多數時候的她。

“許妍你變了很多，覺得嗎？”龍九說。

許妍點頭，“最開始都是裝的。”她一口一口吃著盤子裏的鹵味，醬香的肉汁撫慰著她的情緒。

“最初我就是懶，被帶到你們家我就懶得不想動，只想住在那裏就好。”她說，“那個單純無害有點獨立思想的樣子比較好相處。但那畢竟不是我，慢慢就沒有那種情緒繼續了。”

“你有多喜歡四哥？”龍九說，“會不會是自己不夠喜歡，或者太喜歡了，才會覺得不安？”

許妍搖頭，“我不知道。就覺得咱們這樣很好，我很自由。但是和四哥一起，他想的太多了，我怕哪一天，睡醒迷裏迷糊就被他帶去結婚了。”

龍九低聲笑起來。

許妍苦澀地跟著笑了笑，“我也覺得對不起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龍九說，“那就先不用說了，反正四哥除了談戀愛，事情也多。”

許妍點頭，頂上的燈光照在桌子中間的鹵味上，讓那鹵味看上去更美味，許妍吃著，從沒有胃口漸漸變得有胃口。

她用筷子點著說，“這個可以，放到餐牌上。”

龍九以為她在惆悵，等半天等了句這個。

“！”四哥真可憐。

但是這種同情，到第二天他就想收回。因為有人比四哥更可憐。

頭條新聞，

政府將會大力禁賭，特別是跨境服務。

現在無數的人拿著手機就可以參與網絡賭博。

龍九早上聽說這個消息，偷偷和許妍說，“之前金門的許金城，手下很多這種生意，四哥和他說過遲早這塊會監控，他就讓商家入股了。現在商家是大股東。”

許妍，“……”她明白四哥說的阿涼會被波及是什麽事了。

“這個許金城和蕭正南牽絆也很深。”龍九說，“不知道會不會讓蕭正南那邊雪上加霜。”

許妍拿著手機，上面的紅點提示著她，蕭正南發來的消息，她一條都沒有看。

她說，“四哥安排我接手中青的事情，是想我在蕭正南家倒臺的時候，去接手蕭正南的便宜，所以我生氣了。四哥心狠手辣，這樣的事情做出來我也能理解，畢竟商場如戰場。蕭正南把生意給我，一定也是心甘情願的。可是我怎麽能夠要呢，但是如果我不接手，蕭正南也會更難。”

她把手機放在一側，“也許這才是我真正生氣四哥的地方。他沒有錯，蕭正南也沒有錯呀。他只不過運氣不好認識了我，對我有了好感，怎麽就會遇上這樣的下場。他一定覺得很不公平，可是我也幫不了他呀。”

龍九說，“原來你想去幫他，那千萬不要有這個心思，除非你想和四哥分手。”

怕許妍腦子發熱，又說道，“羅青對你動手還不是因為蕭正南！人家四哥打擊情敵天經地義，你可不敢有聖母心。”

許妍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麽呢，蕭正南發的消息我都沒看。”

龍九說，“你應該像那時候對我們一樣，直接把他刪了好友。趕緊的，現在就刪！”

許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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