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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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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鏘的字句如同響徹天邊的驚雷,方才還完全被控制了神智的仙君在人群中微微搖晃著,似是已經有了意識。

天帝板臉蹙眉,擡手便要去加強他的法控,一道耀眼奪目的紫光頃刻間席卷了所有仙官,方才還只是半夢半醒的仙官悉數恢覆意識,囂張的笑意落在天帝眼前。

“精通縛魂咒的,不止你一個。”

“青霭!”天帝咬牙切齒地開口,施天青卻根本不在意他的臉色,他回頭看了一眼面色青白的林焉,“還是要多虧三殿下一番慷慨陳詞,將他們從夢魘的狀態下喚醒,我的縛魂咒才能發揮到最極致的作用。”

然而三殿下當著無數剛剛醒來的仙官的面,上前幾步一把揪住了施天青的衣領,一點兒面子也沒給。

青霭將軍的風華正茂沒有維持到三秒鐘,飛快有眼力見兒地趕在三殿下吭聲前,自己舉起雙手,擺出了投降道歉的架勢,“下次用計臨時跑路前,一定告訴殿——”

他的話沒說完,卻發覺林焉的眼圈泛起了微紅。

“殿下,”他幹巴巴的說完,剩下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擡手想去捧林焉的臉,卻被殿下一掌甩開,“滾。”

端方有禮朗朗君子,竟然在無數仙官的見證下,說了一句大不雅的話。

“你若是再在我面前死一次,你別妄想我給你燒一次紙錢。”他挑著那雙森冷的眉,冷然地看向施天青,“我馬上去幽冥毀了所有青霭君的令牌祠堂,讓你在幽冥窮成褲子都穿不起的惡鬼。”

“咳咳……”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病骨支離的幽冥主打斷了兩人的交談,“那什麽,你們倆想吵架,可以等會兒去床上吵。”

“你是誰?”天帝望向來人,目光又挪至施天青的頭頂,“你搬來的救兵?”

“陛下親封的幽冥主,”傅陽漫不經心地晃著幽冥主令,“有意見麽?”他的身後跟著面容冷硬的屠月仙,緊隨其後是無數幽冥族眾,無名樓殺手。

“幽冥居客無令不可擅離花門,你……”天帝胸口因為慍怒而微微起伏。

“可幽冥主能打開花門,把所有人都放出來,堂堂天帝陛下,竟然連這個也不知道麽?”傅陽笑了笑。

“你是什麽時候上了泉臺的身,朕竟然沒有察覺。”

“您自己老花眼,問我做什麽?”開口仍然是絲毫不懂說話的藝術。

此時的掌書令顯然已經沒有心思聽自己碎嘴子的夫婿在這兒打嘴炮,她一把扯開傅陽,從靈戒中取出無數個木箱,那些木箱放滿了書籍,極為厚重地落在地上,砸出一片揚塵。

“屠月擔當掌書令多年,一直奉天帝令為陛下看管獨立的書庫,我從未問過陛下究竟在這些木箱中存放著什麽,直到今日青霭將軍以性命向我起誓,讓我打開書庫一看究竟,我方知書庫這麽多年不許外人進的緣由。”

隨著她的兩柄大刀氣勢洶洶地砍開所有書箱,無數往生冊被掀翻在地,“素聞三殿下與青霭君有一目千行過目不忘的本事,如今但請二位仙君看一看,白玉京創始至今,天帝究竟囚禁了多少人的魂魄,索取了多少怨靈至暗之力!”

她向來敢愛敢恨,說話從不留什麽情面。從她第一次半信半疑地撬開書箱,看見往生冊的內容時,便明白了一切。

書庫往生冊不能被銷毀,故而天帝設置了只聽命於他一人的掌書令。

不計其數的往生冊攤開在地,根本就不需要去數,也根本不敢去估量,那究竟是怎樣難以道盡的罪孽。

罄竹難書。

天帝深吸一口氣,望向屠月的眼睛,半晌,又看向她身邊形形色色的幽冥居客,許多幽冥族眾甚至是第一次來到白玉京,但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你們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言罷,他豁然擡手,席卷蒼穹的縛魂咒如同一陣濃霧席卷著白玉京的上空,施天青同時擡手對抗縛魂咒,望向無數天兵天將。

“昔日青霭紫霄,立誓畢生只為守護蒼生,如今青霭已經歸來,我的將士們在何方?”

他扣上金色的面具,遮住那雙妖冶的眉眼,雙手打開,手執兩柄血劍。

昔日的戰神將軍,如同永不熄滅的圖騰,聲聲呼喚著他的紫霄軍,那些踟躕的,迷茫的天兵仙官們就這樣看著一身鐵甲的施天青立於蒼穹之上,而天帝的縛魂咒,再也不能動搖他的心中分毫。

血淋淋的往生冊就在天帝的腳下,提醒著他們,主宰三界的那位九五之尊早就不應該是他們值得追隨之人。

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仙君站到戰神將軍的身後,一開始只有從前的紫霄軍,緊接著,許多從前並非紫霄軍的仙君也自願站到青霭的身後,眼裏燃燒著不滅的光芒。

信仰,是用於打敗縛魂咒的,最強大的力量。

“呵,”天帝的面容越來越冷,“反了……”他喃喃道:“你們都要反了天了!”

“好啊,那就一起……都去死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無數幽黑的濃霧從他身上暴漲散開,白玉京頃刻間遁入黑暗,夜色中仿佛能聽見寒鴉淒厲的鳴叫,還有無數怨靈的哭喊,猶如人間荒野的墳頭,白骨森森的亂葬崗,耳邊是嗚咽的風。

當雙眼習慣了黑暗,就能看見無數的陰兵,流民壯丁,老少婦孺……他們無一不是骨瘦嶙峋,或是身受重傷,此時他們全數整齊劃一地將青面獠牙對準碧桑,再也看不見半分人的模樣。

墮仙的魔君身後站著眾天神,而尊貴的天帝,卻執掌著萬千陰兵。

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失去神智的亡靈一個比一個兇猛難纏,他們根本就不懼怕疼痛,也不懼怕傷害,無窮無盡,似乎永遠都消耗不完。

血氣彌漫,昏天黑地,遙無邊際。

隨著天帝一聲刺耳的哨聲,感受不到斷肢苦痛的陰兵攻勢越發猛烈,甚至越來越多的嬰孩仗著更小巧的身形,悄無聲息地挪至仙君的背後。

問寒的眼前被濃霧悉數包圍,脖頸間突然一陣劇痛,耳側的嬰靈露出一顆碩大的頭顱,死死咬住他的脖子,發出桀桀的笑聲。

林焉見狀木劍脫手飛出,猛然斬向那鬼嬰,卻不料它的動作更快,飛速咬住木劍,臨槐君以枯藤繞住木劍竭力一甩,卻不料那嬰孩根本不肯松口,死咬著木劍,臨槐君來不及收勢,那孩子已經順著慣性,砸向了碧桑的背影。

碧桑君驟然閃躲,避開了它的攻擊,可下一瞬,它直接越過碧桑,落到了被施天青護在身旁的天後身上。

施天青飛速擡手去將它擊落,然而在擡手的瞬間,天後驀地攔住他的手。

“怎麽了天後娘娘?”他脫口而出,然而天後只是怔楞著,低頭望向意外落到她懷裏的嬰孩,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無知無覺了。

下一瞬,那小嬰靈倏地反應過來,張嘴松開木劍,一口咬在天後的手腕之上,貪婪啃噬著天後的骨血。

施天青也顧不上天後莫名其妙的阻攔了,擡手便引水襲向那孩子,暗紫流光的水浪靈力洶湧,幾乎在碰到陰兵的瞬間便能化作一道熾目的烈光,黑霧般的嬰靈如同被燒灼,疼痛難忍地松開口,發出淒厲的聲響。

少頃,一道比他年長些的身形驟然出現,將小嬰靈接在懷中,抓住他幾乎看不真切的手,他似乎有一些自我的意識,又十分模糊,抱住小嬰靈便要跑,卻聽到身後驟然傳來一聲:“麒麟!”

那個大些的鬼影,約莫死前是三五歲的孩童,許是能聽懂幾句話聞言驟然轉身,但因為他的身軀全然模糊在陰兵濃重幽黑的怨氣鬼霧之中,看的並不真切。

“麒麟,是你嗎!”天後娘娘又喊了一聲,她幾乎是自投羅網一般往前去追那逃竄的鬼影,似是中了縛魂咒,陷入了魔怔,施天青驟然拽住她的手腕,天後法術不精,那一雙陰兵正往同類聚集的地方去,天後一旦被他們引過去,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天後卻用盡全力,甩開了施天青的手,就在施天青試圖殺死那兩個嬰靈時,她猛然撲上去,護在了兩個鬼影之前。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毫不留情地同時咬上她的胳膊,鮮紅的血汩汩淌下,天後疼痛地昂起脖頸,卻絲毫沒有要躲閃的神態,反而眼中無限溫柔。

“麒麟……冬草……”

她的兩個孩兒,大殿下麒麟四歲夭亡,那時候天帝說,許是名字取得不好,太重了,反而壓著孩兒,於是第二個孩子喚做冬草,草芥至輕至賤,興許能多活幾年。

然而冬草只活了不到兩歲……

許是仙靈的血喚醒了嬰靈的一點兒神智,又或許是呼喚死者生前的名字能喚醒陰兵的意識,那個小的還在片刻不停地啃噬天後的骨血,大的卻緩緩松開口,擡起了頭。

他與天後的距離極近,這樣近的距離,能勉強看清他黑霧下的無關,他眼仁翻白,瞳孔散大,眼中似有迷惘。

施天青緊隨其後追上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關竅,“這孩子像是在掙脫什麽。”他對天後道:“你剛剛對他說了什麽,再多說幾次。”

天後聞言飛快點頭,一遍又一遍地重覆著麒麟的名字,終於,那陰兵眼中的神色越來越清明,他直勾勾地盯著天後,半晌之後,驟然發出了一個並非哭喊嗚咽,也並非無意識嘟囔的聲音。

“母後,救我——”

聲嘶力竭,心如刀割,絕望而恐懼。

“父皇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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