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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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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還記得那孩子。”

去往天闕峰的路上,施天青恍然道。

“百年前我讓他在此處修行,如今我得以離開白玉京,自然要來看看他。”林焉道。

天闕峰位於南陳極邊遠的重巒疊嶂之中,數座山峰高聳入雲,周圍繚繞著如同仙氣迷障的一般的霧氣,有仿佛有空靈之感,身在其中,只覺通體舒暢。

施天青忽而收了禦劍的法術落在地上,手裏還拽著林焉,“這風景如此秀麗,飛在上頭有什麽趣兒,不如阿焉陪我走一走?”

林焉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跟著收了法術落在地上。

大抵是剛下過雨不久,松軟的泥土還有些濕潤,踩在上頭軟綿綿的,聽著耳邊一兩聲鳥鳴,倒真有了些枕石漱流的意趣。

“別一副不情願的模樣,”施天青道:“有件事兒要同你說。”

“十裏香的‘鮫人’查出來了?”林焉問。

“阿焉與我真是心有靈犀。”

林焉好笑地看向他,方才他那一副孔雀開屏的邀功模樣都寫在臉上了,他怎麽會看不出來,然而聽他這樣說完,林焉還是順著他道:“既如此,你便說罷。”

一白一黑兩個人影並肩走著,連步伐都近乎一致,山風不經意間吹過頰邊,施天青未曾束起的發絲被吹起,露出他笑意漸漸淡下去的側臉。

“那日問寒大抵是聽錯了,”施天青道:“十裏香的確做著不幹凈的勾當,只是那根本不是什麽鮫人生意,”他看向林焉,眸光晦暗不明,一字一頓道:“而是藥人。”

“至於孔雀明王是否牽連其中,我尚未查出,他們煉造藥人的基地,我亦未尋得,辜負殿下了。”

林焉意味不明地望向他,卻將他神色皆收入眼底。沈默半晌,他忽然借著寬大袍袖的遮掩,不輕不重地按了按施天青的手心,而後便又收回了手,像是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施天青在他收回手後默默蜷起掌心,在他耳邊道:“這件事我會繼續查。”

林焉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氣息,就連並肩的距離也拉開了些許,莫名的心緒躁動著,他壓下心頭起伏的情緒,對他道:“我知道了。”

林焉不是話多的人,在施天青也沈默下來之後,兩人之間似乎變得格外安靜,卻沒有一個人提出禦劍。

清雅安靜的林間,唯有極輕極輕的腳步聲,不多時,天闕峰的牌匾已近在眼前。

“你在此處等我。”林焉偏頭對施天青道。

他既然答應了替施天青保密身份,便會盡量避免他與白玉京中的人直接交涉,天闕峰的掌門雖在人間值守已久,但亦是隸屬於白玉京的仙官。

施天青明白他的意思,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好,”他重覆了一遍林焉的話,“我在此處等你。”

林焉與他對視一眼,忽然笑了。他轉頭進入天闕峰的地界兒,遞了拜帖,便有弟子去報信,又有弟子引著他去見掌門。

他在正廳等了許久,也不見掌門過來,他正想問問引他過來的弟子,卻發現外頭有些嘈雜。

他有些莫名地走過去推開門,殿外圍著的一群弟子皆是白衣飄飄,許是沒料到他突然開門,嚇得一楞,為首的那位弟子勉強沈下氣色道:“師弟師妹未曾得見仙人,聽聞殿下來訪,一時好奇,唐突冒昧了,還請仙君恕罪。”

林焉的神情淡淡地從眾人臉上掃過,方才道:“無妨,散了吧。”

圍觀的眾人立刻作鳥獸散,林焉回到殿中,心頭卻微微染上一抹疑慮。

為首的那大弟子說的話聽起來還算可信,天闕峰的上的弟子無一不是奔著上白玉京去的,見到他好奇也是正常,只是他們的神色看起來實在不像好奇,說是畏懼和慌張倒更多一些。

正思量著,那掌門終於來了,“見過三殿下。”他一邊擦著額頭汗,一邊賠笑道:“門派中一時事物繁忙耽擱了,還望殿下贖罪。”

林焉坐在他側手的主座之上,嘗了口方才沏上來的清茶,“雅山君別來無恙。”他寒暄完便開門見山道:“百年前我曾讓孔就送了一名學徒至此,亦曾修書與您,如今我禁閉之期已過,特來看看那孩子。”

雅山君又擦了擦額間的汗,“原來是為這事。”

他亦喝了口茶,“劉仁那孩子十分聰慧,我雖遵循您的意思,並未給他什麽過於特殊的對待和指導,只與旁的學生一般對待,可他尤愛勤學苦練,約莫五十年前便已悟了道,又修行了許多法術,靈力亦有極大的進階。”

“哦?”林焉道:“他入的什麽道?”

“金。”雅山君又喝了一口茶,像是渴壞了,仔細瞧,就能見著他嘴唇輕微的顫抖,“他來時腕子上帶著一枚銀鐲,後來就是摸著那銀鐲入道的,修的是五行之金。”

林焉點點頭,“多謝您這百年來的指導,您說,我若是如今帶他去錦華門參與考教,是否合適?”

“這……”雅山君訕笑一聲道:“應當,應當吧。”

“雅山君看起來似是有些為難?”林焉道:“若是這孩子習性不佳或是旁的,您盡管與我說便是,不必諱莫如深。”

“怎會,”雅山君搖頭道:“那孩子是這百年間,我天闕峰上最優秀的後生。”

從一開始就似有若無的疑慮縈繞在心頭,林焉就算再遲鈍也看出了雅山君的異樣,他思忖片刻,索性道:“若您不介意,可否將劉仁帶過來,與我交手一二,我亦可評斷他如今的修行。”

“劉仁他……他近幾日跟著師兄們去人間修煉了,”雅山不經意地摩挲著茶杯邊緣,低著頭道。

“雅山君,”林焉忽然開口,聲音甘澈如泉,“你看著我。”

雅山君猛地一驚,半晌,似是想擡頭對視上林焉的目光,可那頭卻像是被千斤巨石給壓制住了,怎麽也擡不起來,只覺頭皮發麻,冷汗涔涔。

最終雅山君終於在林焉淡而溫和的笑意下從椅子上跌跌撞撞地走下來,跪在林焉面前道:“我對不起殿下啊——”

林焉眉心微蹙,心裏的那點不安終於擴散到最大,“劉仁究竟怎麽了!”

雅山君不住的磕頭,內心的慌張暴露無遺,這幾日輾轉反側不能寐,終是顫抖著聲音交代道:“劉仁跑了!”

他話音如同一聲沈重的嘆息。

百年前三殿下親自修書於他,他便受寵若驚,這些年來,劉仁亦是沒有辜負他和殿下的信任,修行十分刻苦,功力更是遠遠超過了與他一同入門的學生。

前幾日聽聞三殿下禁期將至,他還特意親自去考教了一番劉仁,指著他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現一番,也讓他能在三殿下面前立個大功,留個好印象。

可誰料到,這孩子居然一聲不吭地消失了,他這幾日每天都惴惴不安地憂心林焉來尋人,今日之所以遲到,也是因為他聽聞三殿下來訪,一時驚懼過甚,差點厥了過去。

他懇懇切切道:“我實在不知劉仁為什麽要私自離開天闕峰,我只能向殿下保證,這百年間,我絕無半分苛待劉仁,他與天闕峰同仁亦是交好,絕無欺淩之事!”

林焉蹭地站起來,手腳變得冰涼,卻堪堪穩住了聲音,使自己不顯得過於慌張,“他是自己走的還是被……”他忽然頓住話音,似是不敢再說。

雅山聽到林焉的問話,心臟猛地一抽,緩緩閉上了眼。

事實上,劉仁消失那日,原本是和同門一起在鄰近的山上練功,而那裏是沒有天闕峰的屏障保護的……

他刻意將林焉往劉仁自己逃跑的話頭上引,卻不料三殿下實在是太敏銳了。

見他陷入了僵硬的沈默中,林焉的眼皮微微地跳動著,指尖掐住桌案。

就在焦灼之際,殿門突然被推開,進來的便是方才為首的那個大弟子,他跪倒在林焉身前,繃住臉道:“仙君在上,恕我唐突闖入,此事與掌門無關,都是弟子一人之過。”

林焉把目光挪至他臉上,就聽那大弟子道:“那日我帶師弟師妹們去練功,途中曾遇見過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那時我發覺劉仁看那老人的眼神似是有些驚訝,我隨口問了師弟幾句,他只說是認錯了,我便沒有再過多追問,誰料……”

他頓住話音,極重地呼吸了一聲,少年人薄薄的嘴唇因為緊張,已被咬出了血痕,“誰料那日練功結束後,劉仁就不見了……”

不知何時,方才散開的小徒弟們這會兒又圍到了殿門外,皆是用方才一模一樣的眼神看著林焉,不安裏交錯著慌張和恐懼。

林焉終於明白了他們眼中的擔憂和恐懼從何而來。

他正想開口,卻不料又一個女弟子沖進來,跪在大弟子身邊,仰頭對他道:“仙君莫要怪大師兄,此時我亦有責任……”

女孩兒緊緊繃住下顎,分明眼神裏充滿恐懼,卻堅定道:“那日分散練功後,我見到劉仁師兄和那白發老人走在一處,我以為是那老頭遇上什麽難處,劉仁師兄向來樂於助人,我便沒多想,亦沒有報告給大師兄,不然必定會引起大師兄的警覺!大師兄平日裏待我們很好,若仙君要責怪,還請饒恕大師兄。”

她說完,又有接二連三的弟子過來,跪在大弟子身後,皆是說著平素掌門與大師兄對他們如何好,請求林焉念在過往,寬恕掌門與大弟子的過錯。

林焉往後退了一步,坐回椅子上,支著手按壓著眉心。

若天闕峰這一幫師徒不是在編瞎話,那麽想來劉仁的消失多半是和這位莫名其妙出現的老人家有關。

而且若那大弟子對劉仁見到白發老人時候的神情描述的不差,那麽劉仁……應當是認識他的。

修仙者與常人壽數難以相提並論,若那老人是凡人,怎麽著壽數也該有一百多歲了,長壽至此者實屬難得,況且劉仁若是在上天闕峰之前見過那人,如今百年過去,就算他還活著,相貌也該大變了。

比起這個猜測,林焉更相信那老人並非常人。

他似是想起了什麽,猛地站起,從靈戒中取出施天青贈予他的畫卷,遞給那一對師兄妹,“你們說的老人,可是這個模樣?”

兩人忙湊上來,短暫的瞳孔驟縮後,脫口而出道:“是的,正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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