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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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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風波,在德王府沒有吭氣之後也沒有過大動靜,皇帝那邊出了口氣,見好就收,沒有再逼壓德王府。

皇帝那邊沒吩咐,符家也松了口氣,在不知道德王府的底子還有多少的時候,他們並不願意與德王府為敵。

再則,德王是皇叔,跟皇帝打斷骨頭連著筋,就是符家有手段,誰也不知道走到下一步皇帝會對符家如何,符家寧願接著中庸下去,也不願意徹底激怒德王,當上一個陳相。

符家這邊給德王妃下了臉,那廂作為彌補對宋家就分外友善了下來,張氏心頭有苦說不出,但這種事計較不來,只能笑笑著由著這事過去了。

符家好說話,這成親的日子也很快定了下來,日子一定,宋家與符家成了親家,出門碰上皆要多寒暄幾句,家中子弟來往一多,這一頻繁接觸,倒讓兩家族中不少子弟惺惺相惜,來往甚歡。

燕都現今學習氛圍濃厚,宋家在京的族人被以宋韌師傅以首的大長輩親自教導讀書,皆胸有丘壑,肚子裏有文章的人,只是被家中人管束,在外不顯。符家也是族中規矩嚴苛,低調行事之人,兩方人馬少了生人之間的隔閡,一深談下來,方知知己近在眼前,那種歡喜不遜於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日。

要說德王妃名譽被毀,除了她父母兄弟與丈夫不快之外,無形中卻調和了德王府與皇帝還有朝廷之間的沖突——德王府尚能管束,還可容忍一些時日。

這宋符聯姻,兩家一日走得比一日近,符家有學之士確實很多,多到很多德王府之前沒有打聽出來過的能人異士也在這段時日紛紛從符家那座石頭山裏蹦了出來,有些還是能解決宋四郎工坊問題的人。

宋四郎因此來了一趟德王府,之後回去後,請了符家的人進了宋家工坊。

此舉,皆引起了朝野之間的喧嘩,燕都百姓說起宋家此舉,十句話裏免不了一半都說宋家傻,另外三句都是在說宋四郎是敗家子,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說宋家大善、大肚。

眾說紛紜,宋韌在朝廷免不了又被人戴了無數頂“高義”的面子,他早習慣了同僚之間這種明為棒實則嘲諷的言語,管他們什麽心思,皆笑呵呵地應下了,倒是那些暗中敬重他的下官心中為他打抱不平,想著人宋大人退到此步還被人欺,真是欺人太甚。

因此這些人暗中結合,推了一個跟宋大人親近的弟子去跟宋大人示好,說他們站在他這邊,示意宋大人無需再忍下去。宋韌喜歡這些血還熱的棟梁,他看著他曾看中培養過的戶部郎中氣憤地替他表達出不忿後,笑瞇瞇道:“那子琴當以為如何才好?”

郎中子琴恭敬一躬,回道:“師之胸懷,天下皆知,但學生以為不是所有人都能擔得起師長這份好意,且斯以為人善被人欺,朝中大人皆欺軟怕硬,您再謙讓下去,學生怕您的仁善反縱虎成患,老師,您再放任他等淩於您頭上,學生怕有一天,有一天……”

說到此處,他哽咽語塞,眼中有淚。

宋韌卻有點無動於衷,托被女兒那個小混蛋從她小氣到現在之福,哪怕他有私心,但對於愛子愛徒他看得還都挺公正的。

學生這些話,跟其它人結黨營私的理由都是大同小異,無非都是理都在自己這邊,錯的都是別人。

宋韌也喜歡錯的都是別人,尤其他年紀大了,更喜歡別人多奉承他幾句,少刺他幾句,讓他心裏好過點,但……

“你們啊,”宋韌見弟子說著把自個兒把自個兒感動哭了,笑嘆道:“帶了你們這些年,有時候那心思能力遠勝我當年,但我教你們的那些你們還是沒聽進耳裏。”

說著,他臉上淡去了笑,“早些年,你們這些青年俊才最痛恨的就是上面的人結黨營私,擋去了你們這些身後沒有靠山,空有才華卻無力施展抱負的人的路,怎麽,到了手上有點權力了,你們做起了同樣的事,卻心安理得了?”

“這……”郎中子琴驚訝,口吃道:“老師言下之意是何理?”

符家那等身份的人怎麽稱得上被人擋了路?他們那是劫了老師家的路啊。

宋韌對他們是真心悉心栽培,也曾想望過等他老了死了,這些人能把他的衣缽繼承下去,發揚光大,可事實上他別說他還沒死,他都還沒退,他這些下屬們就有自己的想法要實現了。

還是要多看住他們幾年啊,宋大人心想,臉上冷容看著這半路認他的弟子道:“符家的人有沒有才能,等會你下去我就讓人帶你去見識。我要與你說的是,按你的話來說,我跟朝中大人爭鬥他們欺我之事,與符家鬥他們搶我宋氏工坊,鬥到兩敗俱傷,你就能覺得這是我宋家的能耐了?實際上鬥完我宋家得到了什麽?這天下得到了什麽?那換回我現在,符家有能人助我工坊成事,他們改進一個器具就能頂十個人的勞力,十年之後,就是符家分我宋家工坊一半,你就認為比鬥個兩敗俱傷差?”

戶部的這位郎中以行事風火,手腕強勢被宋韌看重。他出手辦事一個頂倆,脾氣相當強硬,也不畏強權,被老師這般一說萬般羞憤,腦袋一熱,差點說老師懦夫,但這一陣熱散去,他的臉一下就紅了起來,別過臉,朝老師羞愧地鞠躬拱手。

“鬥啊,鬥個沒完,”宋韌恍惚著看著地上,他是鬥了大半輩子了,身陷囹圄中的人哪有什麽幹凈人,如果不是有身邊人吊著他那口氣,他有兒女這幾個與他一道堅定意志的同路人,他也早成這朝中大部份官員的一員了,皆為家為己身不由己,哪有能耐顧得上大義,哪有想法試圖不讓餓殍滿道,路有凍死骨,“都是寸土必爭啊,你這樣想,他這樣想,我這樣想,直到爭到沒什麽可爭了,好像才順得平胸中的那口氣。可本官老是想,沒人退一步,那我退一步,別把大家的時日精力都浪費在爭字一上了,大家一道齊手向上,等到百姓的肚子能跟我們一樣飽了,倉稟實衣食足,那時候大家怎麽鬥我都樂呵呵地看著……”

躬著腰的郎中眼中的淚,掉在了地上。

“子琴啊,”宋韌看著地,嘆了口氣,“你的手也是埋過百姓的屍骨的,災年才過去幾年啊。”

曾經跟著他說要為天下百姓倉稟竭力而為的學生,如今陷在了朝廷相互傾軋的漩渦當中,這才幾年啊。

這些以後幫著皇帝一同主宰天下的棟梁要是都半路夭折了,主心骨們都歪了,這底下的人的日子怕是還是一樣難過。

不過宋韌沒有怪他們的意思,能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荷蓮,不是人,他走到學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子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與我的志向在天下,在民野,不在朝廷,期間誤解委屈在所難免,理解我們的人也不過一二,但你陪著老師,老師也陪著你,咱們作個伴,有個說話的人也不怕孤單,你看如何?”

“老師……”郎中閉眼,雙眼垂淚。

宋韌緊握了握他的肩,閉唇掩下了心中潮湧。

一個房子能不倒,要有基實的根基作為打底;一個國家不倒,得有一群堅實的基石鋪在下面,才供得起這天下的百姓在上面安逸地走來走去。

不是無私,不是偉大,而是總得有人去做這些事,好讓自己的兒孫們活在在一片沒有饑餓和窮困的土地上。

**

自古邪不勝正,但風氣這種事情極不易改變,勳貴豪門與平民百姓有一點是完全相同的,出人頭地就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高人一等而來的,當官就是為了升官發財,踩高捧低就能辦到的事,沒有幾個人會拿需要漫長的時間人力心血才能獲取的政績來換,但災年過去,地方官員近乎全換了一輪,這些地方官員大都是些讀著治理天下的聖賢書的年輕官員,上方的官員又被燕帝親自監控著,是以讓這些官員的心思沒全栽在捷徑這條小巧可愛的小道上,這些地方官都幹著皇帝吩咐下來的正事,還攀比著誰比誰幹的好,這仁政一個地方比一個地方實施得快,當中路引的當天就下放的舉措的結果就是通往燕都的路被踏寬了,前往燕都的人絡繹不絕。

人才也如是,有點本事的都想來燕都碰碰運氣。

燕都開放驛站讓百姓打尖,花銷最少的銀錢能得來官府的住所得到官府的庇護,前來燕都的人臉上大都是帶著笑的。

正氣匯聚,這年臘月,各方人皆有的熱鬧燕都宛如盛世,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伴隨著賣貨人高亢有韻的唱喏吆喝,百姓討價還價的爭執聲,結伴出行的路上的歡笑嬉鬧聲,燕都的幾條主道上冒著濃濃的煙火氣,吹散了隆冬的寒氣。

德王府在晏街開的幾家鋪子也掙了個盆滿缽滿。

每季末的當月初五是每家店鋪掌櫃的進王府見帳戶管事的日子,十二月的初五一到,這幾家掌櫃早早就侯在了王府後門,等門一開就進了來。

見過大管事,幾家掌櫃的奉上了自家店鋪的帳冊,王府管事接過一看數目,把幾家的都翻完後露出了笑,把掌櫃們喜得也不禁面露歡顏。

上頭高興,他們也高興。

帳冊當晚送到德王手裏,德王一看這一季掙的銀子比他這個當皇叔的一年拿的俸銀還多,跟小世子嘀咕道:“老百姓們都這麽有錢了?怎麽我打幾個盔甲你母妃都不點頭?”

您那是打幾個盔甲嗎?晏城邊防軍在冊的就有八萬,每個人都打一套那幾座鐵礦就得空了,小世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父王,聽他父王又叨叨道:“你說你母妃這幾天是不是不太中意我了?跟我點個頭笑一個怎麽就那麽難呢?她以前對我可好了,給我做飯吃,我說什麽都聽,不像現在……”

不像現在,只要他爺倆一出現在她門前,她擡起頭來看著他們的樣子,就寫滿了“討債的來了”這五個字,小世子冷冷地想著,別說跟他父王過去跟她一道午膳了,他晚上也不要過去見她,省得她見著了他就煩,好像他見她不煩似的。

當他稀罕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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