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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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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你,由他,由我,”宋韌略懂小兒子的心思,笑道:“由以後像你,像他,像我這樣的人來評說。”

他側頭看著兒子,眼角笑紋刻著滄桑,但眼裏皆是豁達,“兒,做好自己,莫讓後人無路可尋,你走的道對,總會有後來人追隨你。”

他們並不孤單,何必憤憂?

四郎聞言輕輕一嘆,父親的心境,他可能還些很多年才能了會罷?

這日傍晚宋大人跟宋四郎到了德王府不久,三郎也過來了,一家人圍在擺成四方的桌前用膳間隙,德王不停地看德王妃的肚子,他一下若有所思,一下嘿嘿傻笑,一下愁眉苦臉,一下又欣喜若狂,癲狂得坐在他身側的小世子漠然地拿了自己的那只碗底印了他小名的小碗,坐到了外祖父與外祖母的那方,不願意與傻爹為伍。

女婿傻好幾天了,宋張氏看他還沒變好,低頭憂慮地與宋大人小聲道:“兒也不管管。”

怎地就由著女婿傻呢?

宋大人酸溜溜地道:“偏心眼呢。”

他這老父要是傻點,她兄弟傻點,她嘴巴就可毒了,一張嘴就沒好話,滿眼都是嘲諷,可她丈夫傻得他都沒臉看,她就跟瞎了似的跟沒看見一樣,偏心眼偏得沒邊兒了。

宋夫人可不是跟他說的這事,白了他一眼,“還說她,你不也小心眼?”

宋韌被她一頓斥,突然想起女兒的偏心眼是遺傳自何人了,頓時閉嘴不願意張口了。

怎麽樣都是他錯。

這幾天小鬼是樂懵了,宋小五趕了他兩次沒把人趕走,就由著他去了。

有了新生命,她又得重新盤算著以後的日子,也沒什麽心思說他,由著他懵,縱容著他慢慢緩過來。

這頭因著她的孕事,家裏人往她這邊跑的次數多,他們的處境也允許他們往德王府跑,拳頭硬了,說閑話的少了不說,就是想說也得背著說,說來這是宋小五回都城後最為喜歡的變化了。

張氏來了德王府陪著女兒,這睡的也要比在家裏沈了些,說來也是無奈,兒媳婦們回來後她擔的心反而多了,顧忌的也多了,心裏事多,哪有安穩覺睡?來了女兒處,說來是照顧女兒,但多數還是女兒在照顧她的情緒的時候多,女兒也樂意做些事情順著她讓她開心,擔憂少了,這覺自然就要安穩許多了。

宋韌也趁機讓夫人住在德王府照顧女兒,順便也讓女兒好好替她娘調理一翻身體,家裏那邊他則叫來長子長媳他們,讓他們在這段時日裏各家管各家,他的話長子這房就不用管了,在他夫人沒回來之前,他跟著家裏老師祖和老師伯那院過。

老師祖和老師伯一直跟著宋韌,但已自成一院,肖師伯名下弟子眾多,宋韌偶爾也會去給師侄們講課,那邊的大院是對外開放的,與宋家內宅沒有什麽幹系,宋家內宅為避嫌,往往送東西過去都是由著外院管事的派人送。

宋韌與他先生師徒情深,住過去也是合情合理,這一通安排下去,應氏隱隱覺得不對勁,但大郎身為孝子沒有說話,她也覺得暫時不用侍候公婆,公婆不在更利於他們這個小家,很快就把把那點警覺的不對勁拋在了腦後。

這頭宋韌也跟長子說了,在小五生之前的這段時日裏就趁機把各家分得更清楚更遠一點,以後他們倆老在二郎沒回來之前就跟著師祖過,二郎回來後,他們就與二郎過。

這段時間夠長,足夠一家子潛移默化地各過各的,如此也不傷感情。

宋鴻湛皆答應了下來,只是在離開與父親談話的書房後,他按捺不住心中悲痛,叫退了下人,躲在屋角的陰角處捂著眼睛流了一陣淚。

他年少的時候,不想父親奔忙,不想母親節衣縮食,他只想出人頭地為他們分憂,沒想真出人頭地了,他最為想做事情,一件也沒做成。

**

這年夏日,宋小五這次懷孕的反應很嚴重,缺糧缺錢的朝廷的火藥味也很嚴重,燕都的百姓在炎炎夏日裏每日都削尖腦袋打聽著朝廷裏今日哪位大人又跟哪位大人吵架了,哪位大人又被氣得昏過去了。

大周如今國庫空虛,就跟被掏空了奶的母牛一樣,再使勁擠也擠不出一滴奶,燕帝等不了那麽長的時間,他想征勞役去挖礦開荒,但連征勞役的糧錢都掏不出來,朝廷諸多大臣也怕燕帝又打他們身後世家的主意,叫他們掏錢征勞役,也是紛紛制止他。

他們的糧也不多了。

燕帝打起了跟他們分采礦權換糧的主意,但大臣們沒那麽好打發,他們想把人手和采礦權都拿到手裏,不只是分一杯羹那麽簡單,要知道利益在前,起初要是不談好條件,往後不都得靠聖上施舍?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事絕不可能如聖上所願,是以他們跟燕帝開始了隱晦的談判。

一件正事做之前,都有一段漫長的扯皮時間,這要是在各種資源齊備,開采也不怎麽費力的後世,磨個幾年也頂多只是影響點進程,遠不到傷國本這個地步,現在這個要什麽就沒什麽的國家在整個國家搖搖欲墜的情況下,唯一能活著不餓死的那一撮人還在為一點看不到的利益爭得頭破血流,根本不顧他們多扯一天這個國家的墻就多塌一尺的現況,他們心知肚明還不在乎,國家不亡都難,宋小五收到紛至沓來的扯皮消息,也是被這些人逗笑了。

燕帝也被他的這些大臣們,甚至是心腹大臣們的一個個反對給惹火了,末了,他這邊派出以軍囤鎮、符家以首的世家人馬,結合皇後那邊的易家為首的人馬,德王這邊代表的宗室集合了大批糧銀,撇棄了朝野大半不願歸順他意的世家,征用勞役。

這次啟動征用勞役的糧銀,出得最多的是以德王府為首的宗室,第二是以符家為首的世家一派,第三是易家那派,而燕帝的人馬軍囤鎮為首的官兵出人不出錢。

德王府為首的宗室是德王府出糧,宗室出錢,是以等大批糧食從晏城運出,消息傳到燕都的時候,燕帝連冷笑都笑不出,而宗室則是詐舌不已。

德皇叔不反,這得多敬先帝?

晏城此次運出了晏城將近全部的庫存,數量不少,占次此拿糧換勞役的大頭,這令是德王妃讓德王下的,拿糧換勞役的主意一開始也是她定的,這些拿糧食從民間換勞力,一來是能保證這些勞力的家族能存活下去,二是能把勞力養活,算是國家出力插手,保證民間的休養生息的手段。

國家插手,有國家力量在,一兩年就能緩過來,國家不插手,一二十年也未必能有所進步。

宋韌作為戶部尚書,在朝廷這一段的紛爭中竭力保持著戶部的地位,可算是把這一批糧銀歸到了戶部名下,由他們戶部監瞥統管,因此燕帝的心腹兵部尚書跟吏部尚書沒少找他的麻煩,戶部官員因此跟連起手來的兵部和吏部官員沒少鬧翻,走路上碰到了彼此都是拿鼻子對鼻子,沒有人拿正眼看對方的。

戶部接管了糧銀,上下忙得不可開交,宋韌這日正午過來德王府見女兒,都是借著公事來的。

“兒啊……”宋大人一見女兒就喊兒,他兒瞥了他一眼,笑了笑。

宋韌有求而來,姿態不好拿得太高,當作沒看到女兒的冷眼,挨近她問外孫兒:“我外孫在你肚子裏乖不乖啊?”

宋大人上次前來,就是來問宋小五手裏還有沒有人用,宋小五拿不出人,宋爹嘟囔著“要你有何用”就走了,現在又跟沒事人一樣來了,宋小五就問他:“哪又有你看上的了?”

宋韌不打算先提他的事,此時討好地跟女兒一笑:“小五啊,你是不知道那新來的國師他們不信晏城就那麽點糧,不信你們沒有後手,我說不過他們,這不就過來問你了。”

宋小五沈沈一笑,“要不您讓他們打個晏城試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女兒最近脾氣可不好,宋韌不想惹怒她,打算再拿國師祭旗:“兒啊,劉天師那人有進展了沒有?”

天師那道人,是聖上特意尋來對付他女兒的,這家夥肯定是陳相那拔人找的,但宋韌見過此人後覺得此人很有能耐。

最重要的是這道長是個清明正直之輩,宋韌帶著兒子試了他好幾回,此人心懷天下不假,但想收拾他女兒的心更不假,更有打算拿他女兒成全天下人的心懷。

宋韌跟這位老道長不熟,暫時還沒好意思跟人說,讓他先拿他自個兒成全一個天下試試。

但宋大人找不到好時機建議老道長,但已跟女婿女兒說了好幾次讓她先把人宰了以絕後患的可能性。

突然蹦出一個道長,先說她不是此間中人,又道小鬼是短命相,恨不能把他們夫妻趕出這世間,小鬼已跟人見過好幾次了,這人神神叨叨但說的都還挺準的,小鬼早就想把人宰了,但這人住在皇宮別苑,身邊負責他安全的兩個人都是小鬼以前在軍囤鎮認識的老將軍,小鬼殺不著人,現在晚上都開始做惡夢了,往往嚇得一身汗淋淋被是驚醒過來,要說宋小五沒對此人生殺心,怎麽可能?

“暫時沒,請了幾回都不來,召康也得找準時機了過去才能見到人,不過他好像喜見承兒,承兒上午就去見他了,剛才他父王就過去接他去了。”燕都最近的日子太熱鬧了,皇帝和朝臣對她的忌諱都擺到明面上來了,宋小五看著他們這一堆人把什麽事都往她身上推,這陣子也在琢磨著回饋他們一個大的回禮。

“承兒一個人去見的他?”宋韌呆了。

“他說要自己去,就由著他了。”寵丈夫跟寵兒子都很順手的德王妃道。

這頭接兒子回府的德王還呆在皇家別苑裏。

周承上午過來沒見到那劉天師,他父王來的時候,他正苦大仇深地練劉天師給他布置的大字。

劉天師一見天天冥思苦想著要他命的德王來了,著實不想見,但一想他天天想的都是怎麽把他的心頭肉德王妃滅了安天下人和朝臣上下的心,又覺得德王想要他死情有可原。

但德王劉天師還是可能一見的,他真正怕見的是德王妃,自上次見到過她到現在,劉天師都在想著她的那句“我死了,你們都是我的陪葬品”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按他這天天蔔的卦像,十有八九是真。

她是在逆天而為,逆流而上在與天博生機,哪天她死了,不逆了,妖女沒了,異象沒了,天下人的心也定了,而大周也會頃刻而亡——他們上下一心合力殺死的是他們的唯一的生機,而這由他說出去了不會有人相信,請他來的人是讓他來借著他的名目鏟除她這個擋了他們路的異類的,而不是來肯定她的,而嘴在這些人的臉上,權力也握在他們的手裏,他們才是這個世間最不可能更改的命運,如今有人想試一試,他到底要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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