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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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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宋四郎只吃了半碗晚飯,原本想安慰他的宋張氏想起他帶回來的朋友夜闖小女兒院子的事來,安慰的心腸頓時就沒了。

那人說是意外,四郎也信他朋友的人品,他們當家人的也不好多說什麽,可張氏裏很明白清楚,四郎的院子離小娘子的所住的後院差著好幾個院子,四郎都住到原來隔壁家宅子的地方去了,他那唐姓友人是怎麽穿過這中間的地方,跑到女兒的院子去的?

如若不是莫叔莫嬸看得緊,真闖進去了,她的小娘子要是閨名有損,難道還真嫁給那個家徒四壁的書生不成?

他如何配得起?四郎怎麽就不為他的小妹妹想一想?那可是從小就疼他的妹妹啊。

張氏一想起這事心裏就憋得慌,就是小兒子怯怯朝她看來,她也避了眼神。

宋二郎和宋三郎也沒有心腸理會宋四郎,四郎飯吃到一半,強忍委屈站起來朝父親告了個罪,說吃飽了要走。

“嗯。”宋韌聽了,淡淡地應了一聲,夾菜的手都未停,眼睛看都沒看兒子一眼。

等他走後,宋韌跟家裏人道:“為父跟你們先打聲招呼,我看四郎一時半會也變不了心性了,這事我跟你們大哥商量過了,等下半年為父走動走動,擇個時機,把他送到你大哥那邊去,他有辦法治他。”

說罷,他轉頭向女兒,“懶懶,這一年你扮的黑臉夠多了,但你的話都不管用了,就由爹和他長兄來管教他罷。”

宋小五楞了一下。

她之前想是的醜話都由她來說,四郎就是厭惡她也只厭惡她一人。她罷,倒不會為這個有多傷心,而且四郎也是喜歡她的,多少服她管,但小爹和二郎他們說得多了,就像三郎一樣,四郎看著他就煩,只要是三郎說的話做的事都是錯的,逆反心理相當嚴重,末了一家人會反臉成仇,還不如她這個不怎麽在乎四郎恨不恨她的人來當那個惡人。

不過,她也知道四郎在她這裏消耗她對他的情誼,也許等到哪一天,四郎把她那裏給他存的緣分情用完了,他於她就只是陌生人了。

但宋家人不是個個都是小四郎,尤其宋爹不是,他頭腦清醒得很,他之前讓女兒說四郎,以為她能勸得聽他,畢竟這家裏的個個都喜歡她,聽從她的話,但四郎顯然已經不是小妹妹能說服得了了……

“你跟大哥說過了?”這廂二郎開了口。

“說過了,”宋韌朝他點點頭,探頭摸了摸坐在夫人身邊的小娘子的頭,跟三郎道:“你也跟著他耗了快兩年了,爹不能再耽誤你了。”

三兒子心計不下於他,他能跟著季大學士禦前寫旨,哪怕只是個站在外面等候命令跑腿的,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比起他穩打穩紮的二哥,這野心更大的三子這沖勁可能會讓他成為打眼的人,宋韌不能留著小兒子在他身邊當禍害。

教不聽,那就送出去,送得遠遠的。

宋韌是個狠得下心的,他不在乎小兒子把他當左右逢源的小人,也沒空為此傷心,宋家現在半族的命和前途都系在他身上,他不可能在此要緊關頭,把一個腦袋不清楚的兒子留在跟前讓人拿捏他們宋家。

他也給了小兒子機會了,一次又一次,夠了。

“爹。”宋韌這話,讓三郎楞了下來。

“爹心裏有數,”宋韌這兩年東奔西跑,如若不是女兒有心思,先是買了個落難的大夫帶著他的徒弟跟隨他照顧他身體,後又托長揚鏢局給他找了兩個有一身武藝的人當隨從,他興許可能在奔忙不休的半路中就夭折了,小娘子做事向來只做在暗,不做在明,但如果總讓她老付出下去,宋韌也怕他遲早會傷透她的心,留不住她的人,遂這時他又看了看女兒,朝她擠擠眼,故作不正經地笑了笑,才朝二郎三郎用手點了點自己的眼,接道:“爹在看著你們。”

他忙,並不是不關心兒郎。

他天天拿命在外面博為的是什麽?還不是為的能給他們當底氣,讓他們想往上升的時候,能有力氣推他們一把。

這時,宋張氏放下碗筷,抹起了淚來:“怎麽就說不聽呢?我都不知道跟他說過多少遍,早告訴過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怎麽在他眼裏,外面的人都是好的,家裏的人不順著他就是壞的呢?他小時候不是這個樣的啊……”

“他小時候就是這個樣,”三郎忍無可忍地道:“娘,您省著連口稀飯都舍不得吃,他就能把您省下來的口糧送給別人吃,就是那不認識的到他面前哭聲餓,他自己餓著肚子都要填飽別人的肚子,最後還不是大哥二哥分給他吃,二哥吃得多,餓得肚子咕嚕咕嚕響,怎麽就不見他把東西省給二哥吃啊!”

三郎說著,心頭辛酸得很,“都十多年了,我們都說過幾百遍了?以前他只是拿點東西出去,可現在呢?要是因為他,妹妹出了事,爹出了事,我們出了事,那這個家就完了!”

三郎說著哭了起來:“我不想啊,我們家好不容易熬出了頭,那時候我們在鳴鼎書院多難啊?挨過多少欺負才過來的啊?我怕死了再過那樣的日子,我不想再被人欺負,所以我天天盯著他,可我就一雙眼,我看不住他啊,我除了給他賠禮道歉,朝人俯小做低賠笑臉,我還能怎麽辦?”

張氏被他說得痛哭了起來,走過去抱著他的頭,眼淚直流:“兒啊,兒啊……”

是她對不住他,讓他受委屈了。

宋小五看他們都哭了起來了,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她朝宋爹看去,“送走罷。”

留著個不聽話的,傷著聽話的人的心,不值當。

“誒。”宋韌笑了笑,低下頭,忍下了鼻間的酸楚。

三兒子心重,女兒提醒過他幾次了,可他總想著三郎四郎是一個肚子相差片刻生下來的,小弟不懂事,那大一點的哥哥就擔著點,可也沒曾想過,他就大那麽一點點,卻得把屬於弟弟的擔子擔到他一個人身上,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點。

這時,宋小五聽到門邊有哭聲,看向了門邊,她一看過去,那道人影飛快閃到了門後。

宋小五漠然地收回了眼。

小四郎啊,已經不是小四郎了,他該懂事了。

他傷了她不要緊,但傷了與他前後腳下來的同胎兄弟的心,兄弟之間要是因這個離了心,就跟斷手斷足無異了。

**

這一夜過去,宋小五一早起來就見到了來給她院裏的花草澆花的二郎,一看到她出來,二郎就憨笑喊她:“妹妹。”

宋小五走了過去,接過他手中的水壺,“快吃飯去。”

“還早。”

宋小五看了看天色,確實早了點,這天還沒亮,還不到二郎去秀林院點卯的點,她便沒接他手中的水壺,跟他道:“以後多睡會,要澆下午回來再澆,我留給你。”

二郎笑了起來,“哪是這回事。”

他不過是過來順帶澆澆水,主要是來看妹妹一眼的,看完他也就吃完早膳去秀林院做事了。

有時候手頭上有難辦的事,還能跟妹妹聊一句。

這廂,他又道:“昨晚四郎去找爹了,說是願意去大哥那邊,到了大哥那邊他也不讓大哥管他,說讓家裏給他個機會讓他自己闖一闖。”

“是嗎?”

“嗯,”二郎澆著花淡淡道:“再看看吧。”

誰知道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換以往,宋小五會說總得給他個機會讓他去試試可能性,但昨晚看過三郎的眼淚,她無法把這句話說出口來,便漠然沒開口。

說著,二郎澆完了水,宋小五見他有話還要說,便道:“我隨你過去用膳。”

她本來打算去老太太那邊的,但現在還早,晚一點也沒事。

果然路上二郎問了她幾個查事的法子,這個宋小五懂,便告訴了他追蹤線索和源頭的辦法。

早膳的桌上,四郎也來了,宋小五見了他跟他點了點頭,四郎本來還欣喜無比,但叫了妹妹後也只再得了妹妹一個漠然的點頭,這時四郎還不分明,等到妹妹起身要先走時,看她眼睛只從二郎哥和三郎哥身上掠過,沒有再把眼神投註到他身上後,他終於具體地知道,他爹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你不把她當親人,也就別怪她不把你當她的哥哥了。四郎,感情有來有往才能維系得下去,你把人的心傷透了,就是以後他們不得已顧著血脈親情還認你,那心也是冷的。你要是覺得跟我們過不好,要跟你的朋友去過,盡管去,就是去了別再回來傷我家人的心,算爹求你——昨晚父親的這番話讓四郎心如刀割,直到此時此刻,他方明白,他已經把他家裏人的心傷得差不多了。

三哥如此,妹妹如此,想來從不動聲色的二哥也對他失望透頂了罷?

這廂宋小五眼睛掃過家裏地盤上的二郎和三郎,隨即去了母親那。

宋張氏昨晚哭了一夜,眼睛哭腫了,喉嚨沙啞,她跟小女兒道:“讓莫叔莫嬸帶著周嬸子和劉嫂子跟你去,你戴個鬥笠,遮著點臉,莫被曬了。”

“好,我等會兒領祖母看過地方,陪她吃頓午飯就回來了,”宋小五輕輕地摸著她的腫得發燙的眼,“你別哭了,會好起來的,嗯?聽到了沒有?”

“誒。”宋張氏被女兒說得更想哭了,抱著她的腰喊她:“寶貝兒啊,你是娘的心肝命,你說你要是出點什麽事,叫娘怎麽活啊……”

“好好活,我陪你一塊兒活。”宋小五拍拍她的背,輕輕地替她順著,直到她哭聲止了,這才去了祖母那邊。

她去的時候,宋老夫人已經醒了,見到她來,板著的臉沒有什麽變化,但眼睛明顯柔和了不少下來。

宋小五陪她和小堂弟用了點早膳,拿了根替她準備好的拐仗,帶著他們慢悠悠地轉起了院子來,各個放東西的房間都領著老太太和小堂弟看了一遍。

她給老太太準備了些東西,吃的用的穿的都準備著了,老太太兩三個月是用不著為衣食穿戴發愁了。

“等哪些用完了沒了,我來了就跟我提個醒,我給補上。”看到一半,宋小五見老太太累了,就扶著她去了中間的閣亭坐下,招呼人去拿水過來,吩咐完,回頭見老太太往她這邊伸的手縮了回去,她擡頭看向了把臉板得死死的老太太,不禁莞爾,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花了不少罷?”老太太蠕了蠕嘴,末了說出了這句話來。

宋小五點了點頭,“父親去年得的賞賜,大半都到了我手裏,就全都擱這裏頭了。”

“哼,當年我給你的,你肯定也都給他了。”老太太才不願意受那小兒子的好,她才不欠他的。

“是了,就當是借給他,他還了利息給我倆。”

這一說,老太太高興了起來,看著園子四處道:“還是挺像個樣子的,不比青州差。”

“還是小了不少。”

“小點怎麽了?我一個人帶著個小娃娃,住得了多大的地方?”老太太不願意了,“再說青州能跟燕都比?這裏一小片能站人的地方,頂得了青州半丈的地都不止。”

“那就好,你喜歡才是要緊。”宋小五見水來了,給老太太倒了半杯水,看著她喝下,方才給自己倒,與她道:“回頭領你跟師祖見見,師祖這幾日帶著家裏的師爺肖五伯去書院給書院山長抄書去了,過兩天就回來,不過你不願意見也不要緊,我就這麽一說。”

“為著晗青的事?”老太太不是個傻的,說著看了身邊的孫子一眼。

宋晗青小腰板頓時挺得直直的。

“肖五伯極厲害,就是當年出了點事,沒碰上運……”宋小五跟老祖母說起了肖五的學問見識還有心智來,老太太聽得很仔細,眼睛瞥到小孫子,還招呼了他前來坐下,讓他跟著細細聽。

這廂德王府,楊標在收到探子報來的消息後,那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後,楊公公白著一張比以往還要冷酷無情的死人臉去校場找了正在練弓的德王爺。

德王見到他,朝他高興地搖手,“楊標快過來,快來看我今天射的人頭。”

楊公公聽了,身子稍稍抖了抖,然後他後腳跟一轉,道:“奴婢想起來了,奴婢還有點事要去辦,等會再過來找您。”

“誒?”德王幾個快步越到了跟前,笑道:“找我有事啊?快說快說,我這幾天心情好得很,保證對你百依百順,說罷,要我做甚?”

您就能見到她了,心情是好得很,但老奴保證,您聽完消息,要射的就不是草人的頭,而是真人的頭了。

楊標決定還是把事情瞞下去,反正早就瞞了,再瞞一會兒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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