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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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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楊標的頭破了。

小德王搖頭,“不。”

他哭著道:“她是我的。”

楊標漠然,他擡起頭,輕聲地道:“可她只是個小女孩,不是先皇,她只是只隨便誰都可以踢一腳的貓貓狗狗啊,奴婢知道她沒事,奴婢是您的人,二十四衛知道沒事,他們也是您的人,可到時候要是深苑裏的老太太知道了呢……”

他看著小主公,眼淚從他漠然無情的臉上往下流,“您靠她,她靠誰去?”

德王呆了,傻了。

“小主公,您該好好想想了。”楊標悲痛,俯下身又大拜了一禮。

他的小主公該長大了,他再放任自己依戀先皇,依戀以後的那一些過去了的虛幻的話,那他楊標死了,少了他這條真正會咬人的狗,又有誰會真的怕他呢?

小主公該把自己從過去摘出來了,他不能再為了尋些各自打算的皇宮中人把自己放在明處讓人恨了。

而他當年跟隨小主公離宮,帶走了他以往當大內總管的大批人馬,雖說那是先帝旨意讓他帶出來了,聖上現在還需要用他,沒有他意,可哪天指不定那一位就要他死啊。

聖上安插了人在他的身邊,就等著他死接手他的人,這是他要帶回去的,小主公不是不知道啊,他怎麽就能默認,怎麽就能為了老周家連自己都不管不顧呢?

他在聖上那受的傷,想靠那一個人拯救,可那不是她能拯救得了的事情,能拯救他的,唯有他自己!

“我該好好想想了,我該好好想想了……”楊標的話說德王喃喃自語不已,他的眼淚越流越小,直到停止。

末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搖頭苦笑道:“一夢十幾年,不是我的從來就不是我的。”

他本來就是一個無爹無娘,只有一個老哥哥帶大的孤兒,老哥哥死了,爹也好娘也好哥哥也好,就都沒了。

沒了的就是沒有了。

“唉,”德王想著嘆了口氣,他靠近楊標,把頭靠在跪著的楊標的肩上,跟他道:“我只有你了,當初是你把我救回來的,沒想這麽多年過去,還得讓你為我忙。”

楊標剎那涕淚交加,他仰起頭仰制著淚,無語凝噎。

當年先帝起初的那位皇後不喜歡小主公,小主公差點被她餵養死,她還在宮裏散發著是小主公鬧騰把她逼病的消息,如若不是先帝慈悲親自把他抱到身邊帶養,小主公就沒了。

也許是他小時候受的災難太多了,哪怕一點點的感情他都求之若渴,把心血投擲在他身上的先帝沒了,他的天就塌了……

這麽多年他都沒有走出來,楊標要是能再活一百年,他也不想讓他的小主公走出來,可到了聖上把權力全部握到手裏的那天,就是他楊標要死的那天,他還得自己去死,因著聖上絕不想因為一個老奴婢讓他跟他的小王叔之間起了閑隙。

這些事情,聰明的小主公就是現在不知道,早晚有一天他會猜出前因後果來的,如果在此之前他撐不起他自己,撐不起德王府,撐不起晏城,楊標就已經能看到他救回來的,跟著先帝一手帶大的孩子最終的結果是什麽。

那一位雖殘忍,只也只有她有那份勇氣把底捅穿,如若此次都不能讓小主公真正地開始為自己打算,那他沒有辦法了。

現在小主公靠在他的肩上,更是讓楊標痛不欲生,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了,要是在他走後出了事,他的眼怎麽敢閉上。

“康康啊,”楊標閉眼,輕聲地喊著小孩的名字,“老奴對不住你,可你沒有辦法了,你得當一個能頂天立地的男人了,老奴不能再放任您出去橫沖直撞了。”

他得在他死之前,讓聖上和那些人忌憚著這位先帝賜名的德王,不敢動他,不敢要他死,不敢要他的晏城。

“我知道了,”周召康握著老奴婢冰冷的手,嘆息道:“我懂了。”

他都懂了。

**

平昌五年秋,當朝皇帝周徹建立秀林院,凡入秀林院的秀才為學士,秀林院學士有替皇帝起草制誥、赦敕、國書等,以及內宮朝廷所用的所有文書,還侍皇帝左右之職,乃天子近臣。

此旨一頒,舉天下大嘩。

莫說那些因此次飛黃騰達的寒門子弟,就是世家中人也是怦然心動不已,有些小一點的世家已經就此看到了壓過頭頂世家的希望。

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古人誠不欺我也。

燕帝此旨,奇怪地平衡了各方勢力,對此有最大意見的是那些一門獨大的大世家,但大世家也只有一家,他們靠門下許許多多的門閥世家支撐,這些人看到了越過他們成為天子近臣的希望,就沒打算跟他們連手抵抗皇帝此條聖令了。

這是比各世家子弟盤鋸的國子監還要更大中小世家怦然心動想占據一方的地方,前者只是準備當官,後者是已經權力在手。

宋家四才,有三個入了秀林院,惟獨宋大郎宋鴻鋒,被指令為了老家青州的一個靠海的小縣的縣令。

自打知道秀林院的秀才學士是天子近臣後,宋家人舉家欣喜若狂,哪怕大兒郎就要離開身邊前去青州當縣令,宋張氏這次也沒有太多不舍,畢竟青州是老家,那邊還有親人熟人,就是那個前去的叫文鄉的地方離青州有點遠,但離她嫁去的大姐家卻是相當的近,離了不到兩日的路程。

聖旨一頒,二郎他們就被書院的山長請去書院跟學堂的學儒們論學去了,秦公也被請了去,宋小五在家裏,根根她這段時間查出來和問出來的都城禮數,把大郎要娶親的清單列了出來,交給了她母親讓她去置辦,且叮囑了她一定要用好的,切莫省錢。

大郎這邊,因著宋爹每日要去朝廷點卯,還因他最近得重用,身上公務重,就抽不開什麽時間來教大郎。

肖五也跟在他身邊幫著他,家裏有學問管用的人都出去了,宋小五被趕鴨子上架,親手接了大郎的事來。

她當年教宋爹怎麽因地制宜,怎麽想辦法去種麥子挖水渠,就地取材讓百姓們漸漸改善基礎設施都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提點,而當時有一個縣讓宋爹親手管理,他一去實踐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反饋,哪怕錯了也能及時知道信息,但大郎這個,她又沒去過文鄉,所知道的是從肖五伯嘴裏知道的那些,還有書裏寫的那一些,所以宋小五這邊也是得自己看,自己判斷,才能給出大郎一個比較相對正確的辦法。

當官的,尤其是當要辦點實事的地方官,紙上談兵那是不成的,死用同一套觀念去做這個官更不成。

每個地方的地情地貌不一樣,地方不一樣,人更不一樣,人不一樣造成的當地格局也不一樣,還是得親眼所見再因地制宜才恰當。

宋小五不知道具體的文鄉是個什麽樣子,她就把她能確定的優勢告訴大郎要怎麽運用,例如海物的薰制,運用,以及結合他縣的優勢更發揚自己的長處這些東西用很了然的方式都告訴他。

只要地方上有特產,這掙錢的辦法有的是,具體怎麽運用得當,就要看領導人是個什麽樣子的,最好是雷厲風行的,今天說出明天做到,就是做不到也要天天去盯著進程,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出成績,要不然一荒廢,全部成白廢。

教會即成的,那些需要判斷的她也按照她判斷的方式教給大郎,這年頭最怕的就是最錯事,因為條件有限承擔不起再錯一次的後果,但在有一定的努力內,委婉地嘗試幾次失敗幾次,只要說法上過得去,還是能有再進一步的糾錯矯正的餘地的,這就很需要在夾縫當中求生存的那一套了。

宋小五教大郎的,就是這套哄人的做法。

無論前世後世,這種說廢話打哈哈裝糊塗的本事都是為官者必備功能,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宋小五是個教人喜歡把本事教到人手裏的,對以前的手下她也一樣,她都是在大方位給予指導,也不斷定自己的說法的正錯,她會跟他們坦然她所知道的只是她個人的判斷,更具體的是他們得親自去廝殺,親自去把握分寸才能知道個中深淺。

她信奉實踐出真知這一套,最後這些東西會化為能力歸屬於他們自己,這是別人拿不去也帶不走的,他們的能力才是跟隨他們一生的最大助力,這才是能真正屬於他們從而得益一生的東西,而她這個一時給予他們金錢權力的領頭人,頂多只能算是一個他們曾經過往的一時參與人。

她的思維方式其實於古代來說,也不是什麽新奇的想法,往前再翻個八百千年的,那時候就有大家提出這等治權方式了,這也是帝王權術當中的一種,只是到了獨尊儒術的大周,這種放權的權術因為不被好掌控,且太容易出事分權已不被諸人熟知,甚至是被唾棄且犯法的。

不過這也不奇怪就是,就是在她所處的後世,很多人的觀念比古人還要狹隘保守。

“善良的對立面往往不是邪惡,而是無知,”等說到治人,宋小五跟振筆急馳記錄的大蘿蔔條道:“不要跟你治下的百姓解釋太多,他們幾世幾代形成的想法,不是你一個人突然一天幾言幾句就能說動改變的,你要做的就是帶他們去做,在最快的時間內讓他們看到錢,讓他們吃飽肚子穿好衣,他們就能聽你的了。”

“還有……”

“妹妹,”大郎提起寫幹了的筆沾墨,跟妹妹道:“能不能稍稍慢一點,我還沒記完。”

“多用腦子記,”宋小五瞥了他一眼,“你這輩子唯一能帶著走一輩的,就是你這個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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