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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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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個兒摘了野菜,這野菜味苦,就現在這長出點尖尖芽的時候能吃。

就是這般嫩了,要是一個處理不當,這菜就只見苦瞧不見鮮了,入不了人的嘴。但假若不是如此,這野菜早被當成主菜了,老百姓們哪容得了它野在外頭一到春天浪著長。

如果不是她張的口讓莫叔去挖的野菜,宋小五也不會下廚。

她五歲都沒滿,夠個竈臺還要爬個椅子,這一腳要是落空,又得去閻王殿給閻王爺老人家請安,且這見閻王爺還算好的,不過是再死一次而已,她死過的人再死一回,不稀奇,但要是摔個斷腿斷手,疼在她身上,何苦來哉。

宋小五這世只想隨隨便便地活,不費力氣,不用腦子,不挨疼。她上輩子活得太用力了,死到臨頭算算帳,真沒比不帶腦子活著的人好到哪去,反倒惹了一身是非,就是死都死得不清凈,一生總結下來唯有“大悲劇”三字才稱得上她的一生。

這輩子她要隨波逐流地過,活到哪天算哪天。

不過老天就是見不得她好過,她不懟天懟地了,她這輩子的爹就成了那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生,宋小五已在心裏真摯地為她這輩子打算“生命不止,奮鬥不休”的親爹點了一根香。

宋小五拿筷子打著雞蛋,嘴裏讓燒火的莫叔起身,把加了水的麥子粉攪快一點。

這麥子粉是買的北方運過來的麥子,自己拿推磨磨的。現成的面粉是沒有的,不要小看古代農耕社會的閉塞,北方的產物走到快臨海的南方地界,不經九九八十一難,也得花九九八十一天。這要是光運這個賣錢,掙的那點銅錢還不夠路上消耗的,這占量又占地方的東西能捎帶著來到南方只能走官船,還得城裏的糧鋪才有得賣,能在州城買到這個還帶到葫蘆縣來,宋小五已經覺得夠榮幸了。

不過最給她面子的是她爹,不過她一句“想吃”,這位爺就給她買了一袋,把她那幾個蘿蔔哥哥心疼得喲,當場直抽氣。

沒見過錢的小孩兒,就是經不住嚇,一麻袋五兩多銀子的麥子能讓他們心肝疼上好幾天,做夢喊的都是我們家的銀子。

這麥子是上次去州城本家祭祖帶回來的,他們回來好幾天了,一回來蘿蔔們就去上堂了,許是在學堂被先生虐慘了,先生給予的痛苦後來居上占據了他們的身心,這兩天他們忘了這袋銀子,沒有再提起。

前天轉晴,宋小五就讓莫叔磨了,磨出來她讓宋張氏聞麥香,宋張氏聞著時說怪香的,沒問自家小娘子為何要讓她爹買這個。

這個家中最寵宋小五的,不是小女兒要什麽就給什麽的宋韌,反倒是宋張氏這個當娘的。

之前三月上旬在本家的那幾天,本家有幾個小孩連手把宋小五推到了河裏,從不跟人臉紅的宋張氏在本家張牙舞爪了一番,差些把本家的天掀翻。

不過宋張氏沒在本家討著什麽便宜,只能忍了這口氣。

本家勢大,宋韌大哥宋洱還要靠著本家的關系提攜,宋張氏在本家大鬧要個說法,宋祖母趕到後把她拉了回去教訓了她一頓,宋韌一家臨走前,宋祖母背地裏給了宋小五一支小金釵,未嘗不是沒有補償這個她十分喜愛的孫女的意思在裏頭。

她以為宋小五不懂,但宋小五不是真正的小孩,都懂。

這廂宋小五在竈房裏慢吞吞地說著話,教莫叔怎麽攤雞蛋餅,宋韌在外頭臉上帶笑聽了兩句,背著手笑嘻嘻地走回堂屋。

宋張氏做著針線活看著他歸,等他落坐,白了他一眼,“你別老逗她,要不見你要躲了。”

“沒逗。”宋韌端起杯子喝了口溫水,斜躺在椅子上,長紓了口氣。

宋張氏跟他商量著家事,“我打算把釵子換了,這天氣眼看就要熱起來了,去年的春裳小五穿著小了,新衣裳要趕緊上手做才好。”

“做吧,多做兩身。”宋韌翹著腿喝著水,頗為悠閑。

如若他喝的不是水,坐的不是連桐油都未曾刷過一道的普通木椅,他這樣子,倒有幾分富家公子的氣度。

聞言,宋張氏沒吭氣。

多做兩身,她也想,但錢從哪裏來?

“不急,先做兩身,”宋韌未看夫人,又喝了口水,“等過幾天我拿銀子回家,你看著再給她添兩身。”

宋張氏看著他,本來想問他從哪能拿回銀子,但這時她聽到外頭響了動靜,聞著是大郎二郎他們四兄弟歸家了,她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往門走去,朝外揚聲道:“跑慢點,莫要跌著了。”

宋韌笑看著夫人去迎孩兒們,沒多時,就見幾個小子一窩蜂地跑了進來,一個接一個地喊著“爹”,步子又急又響,聲音震天,跺得小院子嗡嗡響。

“爹,爹,爹,我們回來了。”

看著朝他撲來的兒郎,宋韌笑得更深了

這廂在竈房烙餅的宋小五坐在板凳上,眼睛一時之間翻得只見白不見黑。

一個家有一個熊孩子就是災難,但如果有四個呢?那叫災難片。

她現在就生活在災難片裏。

**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宋家幾個兒子一上桌,沒半晌就把宋小五跟莫叔烙的三十張餅吃完了。

宋韌還好,吃了五張,宋張氏讓著兒女,吃了一張就不拿了,她吃的第二張還是宋小五見哥哥們快把餅吃完了,從他們手下搶了一張放到她手中的。

這頓晚膳做的紮實,放足了油,餅裏還放了蔥,宋大郎他們晚上就沒吃得這麽飽足過,吃完宋家那性子外向的宋三哥捧著肚子頭湊到妹妹面前,討好地道:“妹妹,明個兒還給三哥做唄?”

宋二哥也想吃,護食的他嘴裏還有著一口,舍不得咽地含著看著妹妹,那副饞樣子,宋小五看了一眼,不想看第二眼。

宋小五沒吭聲。

小五不愛說話,家裏人都知道,宋三哥不以為然,頭湊妹妹跟前,額頭就快挨著她的鼻子了,“妹妹,做唄,好吃,三哥喜歡。”

你喜歡?你還喜歡銀子,怎麽不見銀子飛到你手裏?凡事不是喜歡就能得到的,年輕人。

宋小五擡了擡眼皮,拿筷子抵住宋三哥的頭,推著他往後退,“油。”

宋三哥嘟著油嘴,“妹妹,三哥明個兒得空給你做小泥人呢。”

宋小五不搭理他,張開嘴,讓宋張氏餵了她一口菜。

這個家裏,宋張氏最疼她,宋小五也跟她最親,從這個家裏她現在只允許宋張氏還抱抱她就可看出。

宋小五跟母親最親,得來的是宋張氏毫無保留的偏愛,她這頭見三兒誆妹妹明個兒也烙餅吃,便說道:“小五還小……”

“且懶。”宋韌在旁插了一句。

宋張氏本來想說小五還小,怎麽能讓小妹妹給你們做飯吃,得了相公的打斷,啼笑皆非地看向了說話的宋韌。

對於這個老說她懶,還給她取了個小名叫懶懶,甚喜逗著她玩兒的爹,宋小五一貫把他當高齡熊孩子看待,這廂她連眼皮都懶得撩一下,無動於衷地吃著她那塊還沒咬完的餅。

“磨的麥子粉還有很多,娘明個兒給你們烙。”宋張氏怕相公又叫自家小娘子懶懶,一個小娘子叫懶懶,這小名兒可不好聽,便連忙跟兒子們道。

“娘也會做?”宋小二郎趕緊咽了口中含了半天的餅。

“會的。”看了幾眼就會了,這個不難,且還有莫叔幫忙。

“那娘多做幾張,我們中午帶去學堂去,可香了,沒吃過這般好吃的。”

“好,也不等明兒了,等會娘去竈房做些,給你們明兒帶去。”宋張氏以前身邊還有兩個丫鬟,但丫鬟們長大不願意呆在家裏了,哭著求去,她拿了她們的那點贖身銀子就放了她們走,省得強留反成仇,現眼下家中只有莫嬸這個老婆子幫著她一道做家事,但莫嬸昨天被她打發到隔縣的姐姐家那去送東西了,不在家,這幾天家事得她一個人忙。

“天黑了,娘,今兒就算了,”一家人快吃完了,就小妹在咬著最後的那一小塊餅,她歷來吃的慢,餅拿在手上也不占碗,宋大郎便起身收拾起了碗筷,“明兒再做也不遲。”

宋大郎已有十一歲了,家裏是個什麽樣,他看在眼裏心裏有數,遂他念書向來刻苦,這次去本家祭祖回來,他更是異常努力。

“沒事,燒著火有光,看的見。”宋張氏想給兒子們做些吃食帶去學堂明兒吃,辛苦一點也無妨,不是什麽事。

“明兒做吧,你今兒也忙一天了。”這廂宋韌開了口。

他這一說,宋張氏整張臉都柔和了下來,她猶豫了一下後點了頭,靠近宋韌輕聲道:“今兒下午洗衣裳小五怕水冰了我的手,來來回回給我打了不下十次的竈水。”

黃昏又說要給爹做菜吃,其實是想讓她歇一會。

昨日天氣好,一家人都沐浴了一翻,裏裏外外換下來的衣裳有好幾桶,洗起來是有點多,但有兒女心疼,相公體貼著,宋張氏就熬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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