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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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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和剛剛討要的藥酒,把自己的手擦了幹凈。

等匕首回了鞘,他才掀開馬車的簾子對著馬夫開口:“你待會從那條路走,去蓬萊殿。出宮這麽久了,我也該探望下貴妃娘娘了。”

☆、二十一

從立政殿到蓬萊殿其實很遠,不同於立政殿的恢弘大氣,敏貴妃住的蓬萊殿出人意料的清雅樸素。

敏貴妃的美是那種明艷的美,華麗張揚,奪人眼球。她喜歡的衣服也多為亮色,按常理住的地方也該是格外華麗,偏偏蓬萊殿最多的就是竹子和蘭花。

蓬萊殿裏還長年飄著淡淡的墨香,因為張瑾的當年的嫁妝裏頭有一塊千年墨,當然沒有傳說中那樣遇水不化,永不褪色,但也極其珍貴,墨香久久不散。

據禦醫說,這香氣聞多了對身體也有一定好處,就沖著這千年墨,啟文帝來蓬萊殿也多了些。

張家本是書香世家,雖然出仕和經商的兼有,但對讀書的重視從來就沒有減弱過,敏貴妃的見識廣和這脫不了幹系。

慕白進去的時候對方彎著腰在剪一株月季,玉指纖纖,襯著紅艷艷的花朵格外好看。

慕白出聲喚了一句“敏貴妃”,後者的手一抖,花上的刺就紮進了手指,沁出殷紅的鮮血,一旁的宮女“呀”了一聲,連忙找了幹凈的帕子,小心地把刺拔了出來,又尋了宮裏備著的不留疤的藥膏塗抹,生怕那只完美的手會留下一星半點兒傷痕。

顯然張瑾是沒想到慕白會過來的,只留了幾個絕對信得過的侍女堵人口舌,把剪刀擱在一旁就問慕白來意:“你不去在皇後跟前盡孝來這邊幹什麽,最近宮裏人心惶惶,本宮可不想在這節骨眼鬧出些事情來。”

“本王剛剛已經去過立政殿了,就是因為不想出什麽簍子才要到這蓬萊殿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五天前,鳳印就到了貴妃手上吧。”

“那又怎麽樣,難不成安王還想幫皇後姐姐把東西要回去,本宮雖然能力不如姐姐,處理這個還是綽綽有餘的。”對待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敏貴妃總是格外的敏感,盡管明知道對方並無這種想法,她的語氣還是止不住有點尖銳。

“本王今日來這自然不是為了要回鳳印,本王可沒那個權力也不想來幹涉這宮裏頭的事。”慕白頓了頓,改了自稱,“我來這裏只是為了給你提個醒,不要只顧著你手裏那顆鳳印,而忘了娘娘你的根本。”

張瑾的根本自然是指張家,她臉色又沈了下來,想了想,招來常和自己娘家那邊聯系的人詢問:“最近國舅那邊又出了什麽事,別支支吾吾的藏著不說,等出了大事我可保不住他!”

那宮女看了眼慕白,又看了看她,這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把事情都交代出來:“這回不是國舅做的,是他帶過來的族人,輕薄了龐家小姐,前些日子龐小姐在家裏頭上吊了,國舅說是那龐家小姐自己太脆弱,娘娘這麽忙,要奴婢不要告訴娘娘,他會把這事情給解決的。”

“真是一群蠢貨,為什麽不早點把這事告訴我?!”當著慕白的面,張瑾把那宮女一腳給踢開,用的力不是很重,但那宮女順著勢一滾,腦袋就直接磕在柱子上,弄了個頭破血流。

鳳印雖然到了手,但是宮裏忠於皇後的勢力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想要全盤接手,並沒有先前以為的那麽容易。這宮裏的事情本來就夠她煩心的,自家人又來添亂。簡直叫她頭痛欲裂。

“夏荷”

“奴婢在”

“找兩個人把她給我拖下去。”

“春華,把我筆墨取來,我要寫封家信給父親。”

敏貴妃往殿裏走,沒忘了回頭給慕白一個交代:“安王暫且放心,本宮自會保證張家不出什麽亂子。陛下我會替你穩住,至於太子和皇後那邊,還得靠你自己,切莫自亂陣腳,本宮沒三頭六臂,也沒那麽多時間精力。”

慕白站在那裏半晌,轉身進了拐角處等的馬車,“回去罷,明日辰時去立政殿。”

太子請來的大夫也沒能瞧出厲後病重的原因,只是抓了幾副藥,勉強是維持住了對方的病情。

身體的病穩住了,厲後的精神頭卻一日日地差了下去。太醫的診斷都只有一個結果,憂思過重。

啟文帝每日下了朝都要花上至少兩個時辰來陪發妻,可還是見著對方日漸消瘦下去,已到形銷骨立的程度。

慕白每日都會去宮裏,沒有刻意和太子錯開,三天兩頭的就能和後者碰見一次。因為厲後病情的緣故,對方並未放多少心思在他身上,見了面也會打招呼,在厲後面前維持著虛偽的友好,兩兄弟的那種隔閡在這樣情況下仿佛被冰凍起來,好像這兩人只是對關系稍微冷淡的兄弟,沒有敵對,也沒有算計。

不過是表象而已,慕白看著呈上來的消息,揉了揉額頭又繼續盤算。厲後不會活太長了,大部分人都意識到了這個事實,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太子手裏的勢力已經開始運作起來了。

厲後在,這宮裏就是太子的天下,朝堂的厲家人底氣也分外足。啟文帝年紀也大了,地位和權勢註定了他就算再怎樣愛自己的兒子,也會因為皇位的繼承而和對方產生隔閡。

他已經開始漸漸老去,年輕的兒子隨時都可能奪走自己手裏的權力,他不願意瞧見太子的羽翼太過豐滿。而沒了皇後的溫情,對待厲家皇帝自然可能會比平常更加狠心。

誰都害怕被作為棄子被太子給丟棄,比起可能會崛起的張家,厲家這一派的動靜要大得多。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慕白以往運作的關系網開始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在厲後昏厥的那一天,啟文帝因為瀘河賑災銀兩貪汙事件一下子罷黜了十餘位朝廷大員,一些新鮮的面孔被提拔上來,官員裏註入了新的活力,不同勢力的人都湧了進來。

原本盤根錯雜的朝廷關系又重新洗了一次牌,張家這次是徹底壓了厲家一頭,而新晉的官員裏頭,有五個都與慕白私交甚好,剩餘的有幾個是中立黨,還有三個是絕對的保皇派。

隨著厲後病情的加重,皇城的氣氛也越來越壓抑。

“嬤嬤知道王爺重孝,但思慮過重,王爺的身體也是會垮掉的。”在安王府的時候,蘇嬤嬤總是以一個長輩的態度來勸阻和安慰慕白的。只要她不太過分,慕白自然是十分敬重和依仗她。

慕白不說話,只是撥弄著盤子裏的佛珠,“還差得很遠呢。”他在心裏頭開口。

厲後的身體還能撐上兩三個月的時間,而他的父皇將會在三年後突發心疾,龍體與厲後合葬於帝陵。

雖然沒有太大的意外,再一次經歷厲後的死亡的時候慕白還是失手將自己手割傷了,鋒利的刀刃從虎口處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一旁的侍女失聲叫了句“王爺小心!”

蘇嬤嬤早已眼疾手快地把他手裏的匕首奪了過來,也虧得慕白對她的氣息畢竟敏感,不然恍惚中還可能給蘇嬤嬤捅上一刀。

“王爺要是真擔心,就快些趕過去吧,外頭備了馬,要是現在趕過去,說不定還能趕上娘娘最後一面。”

慕白遲疑了一會,奪門而出,蘇嬤嬤在後頭望著自家主子的背影搖了搖頭:“小主子的心還是不夠狠。”

想到什麽她臉上的神色冷了下來,又小聲地嘆了口氣:“也虧得這厲後就這麽死了,要是還活著,這阻礙可就大了。”

慕白最後還是沒能和厲後見上一面,當他趕到的時候,厲後剛咽了氣,立政殿裏哭聲一片。太子半跪在床邊,啟文帝則握著厲後的手,敏貴妃沒多久也趕了過來。

“吵什麽吵,都給我滾出去!”紅著眼的啟文帝往周邊的桌子上一拍,上面的花瓶、水晶缸等物什都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周圍的宮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宮女們用帕子捂了嘴小心而快速地挪著步子倒退著走了出去,幾個小太監也連忙跟在她們後頭一路小跑出了立政殿。

敏貴妃本來還想嚎上那麽一兩嗓子,被滿心悲痛的啟文帝那麽一瞪,哭聲就堵在喉嚨裏,她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和後者對著幹,慢慢地走了出去。

慕白幾乎是和敏貴妃一同出去的,只有太子慕言被啟文帝一句話留了下來:“你母後最喜歡的就是你,就在這裏多陪陪她,和朕一起。”

☆、二十二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亡者已逝,哭是沒有什麽用處的。啟文帝盡管悲痛,他還有江山要眷顧。

在厲後仙逝後,他的性子較之從前要陰狠許多。

因為厲後的緣故,啟文帝對著張氏族人的時候總是頗有人情味,等厲後不在了,這群人便成了太子過於豐厚的羽翼,總得修剪修剪才能夠看起來順眼。

原本北國就沒有多少長壽的帝皇,啟文帝畢竟上了年紀,對權力的渴慕要比以前要更深些,以前有發妻壓著,吹一吹枕邊風,有些小矛盾也就這麽被掠過去了。

如今厲後不在了,這父子間的尖銳的矛盾也就出來了。坐在高位的人往往是愛江山勝過美人,在皇宮裏,同室操戈的絕不算少數。

面對著年輕有為的繼承人,啟文帝的心裏頭難免有些不舒服,對方越強,對他的威脅也就越大。

誰不想在這皇位上多坐會呢,北國歷史上為了能夠早些得到皇位給自己的父親下毒的太子也並不是沒有。

上位者本就比常人疑心重,加上人老了總愛胡思亂想,敏貴妃有意無意的引導,啟文帝對太子的忌憚自然越來越深。

這一點從近期張丞相的愛子門生在朝堂上被壓制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時間段是慕白最好積蓄力量的時期。

上一世他從來沒想過去和慕言爭什麽,只求在大義上過得去,保住自己一條命即可,自然也沒什麽動作。

而敏貴妃,在那種情況下也不會蠢到和太子敵對,反而充當了皇帝和太子間一段時間的緩和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啟文帝在的時候,時不時說上兩句太子在民間威望的高,哪個朝臣的私宴又邀請了太子和其他重臣。

“太子從小就擅長交際,哪像安王那個孩子,除了偶爾來看看臣妾,跟那些文人墨客談談書畫,簡直就不見他怎麽和這些大臣來往,要是又被不長眼的看輕了,臣妾都覺得為他憋屈。”

欣賞著慕白前幾日送來的給自個畫的美人圖,敏貴妃無心地抱怨了這麽兩句。

啟文帝聽了前些話,臉色有點發青,等聽了敏貴妃後頭的抱怨,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小兒子:“他畢竟是個王爺,有誰會那麽不長眼和他撞上。”

以往慕白要是捅出什麽簍子,都有厲後曾經布置的人把事情解決好,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是從來不會傳到他們耳朵裏。只要事情解決了,慕白中途受過的委屈他們是一概不管的。

男子漢大丈夫,這種事情也不需要安慰,厲後這麽想的時候,往往忘記慕白的年紀,還有要是換成慕言她絕不會是這個態度,不過慕言的身份地位擺在那,也沒人敢欺負他便是。

在啟文帝心裏皇後只有一個,這一點敏貴妃看得很清楚,她也沒想過要和爭眼前人心裏的這個位置,這麽多年下來,比起愛情,她更喜歡的還是權勢。

就算是變著法的給自己的盟友在啟文帝面前增存在感,她也絕對不會去在啟文帝面前說一星半點死去的厲後的壞話。活人她都爭不過,何況是一個死了的被完美化了的女人。

敏貴妃把手裏的畫擱下來,語氣裏帶了些對安王的同情:“前些日子錦親王王妃到東宮看望太子妃,臣妾剛好碰上了,就拉她聊了聊。”

她洗凈了手,把早些時辰送過來的荔枝剝了一顆送進啟文帝嘴裏,接著道:“結果就聽她講上次鄭家的小公子搶人,安王身邊不是有些自詡正義的酸儒麽就拉了他一同過去,說是要給安王討個公道,安王身邊的小廝就說自家主子是安王,你猜猜那鄭家小公子說了什麽混賬話?”

“什麽?”穿著龍袍的男人就著她的手指把晶瑩剔透的荔枝肉咬了下來,嘴裏立刻充斥著甜滋滋的味道。

“他說啊,他可從不知道,這天底下還有個二皇子,這聖上的兒子可就太子一個,這天下自然將來也是太子的,安王怕是不知從哪裏鉆出來的冒牌貨……”

“混賬東西!”敏貴妃的話還沒說完,她面前放著荔枝的盤子就隨著桌子的碎成兩半一同跌了個粉碎,一顆顆擺放整齊的荔枝全都從盤子裏滾來出來,朝著四個方向散了一地。

“什麽事啊,這麽大火氣。”敏貴妃受了驚嚇,拍了拍胸口,聲音帶著幾分嬌嗔。啟文帝也沒看她,鐵青著臉色就大步離開了蓬萊殿。

一旁的宮女連忙走了過來,臉帶憂慮地開口:“娘娘,陛下他……”

“沒事,他氣得不是我。”面容秀美的女子彎下腰來撫了撫那可憐的桌子,面色格外溫柔,她降下調來吩咐到:“把這東西給收拾了,順便把安王給本宮的畫給鎖起來,下次別讓陛下和太子給瞧見了。”

“是,娘娘。”

次日,刑部尚書鄭橫因為教子無方被啟文帝給連降三級,餘家長子餘杭因為績效出色被連提三級成了弘德年間最年輕的刑部尚書,年僅二十六歲。

鄭橫是太子底下的一得力幹將,而這位新任的刑部尚書,雖然不大近人情,和安王的私交也說不上甚篤,可相比之下,明顯是更偏向安王這一邊的。

鄭橫的降職聽說是因為他的愛子和這位安王對上了,而餘杭顯然算半個安王的人。

這個並不受寵愛的皇子在這種節骨眼上冒出來,難免叫這些官員不多想。至於站在張家這一派的,雖然明面上表示的是中立黨,保皇派,私底下肯定還是傾向安王這一派的。

誰也琢磨不透啟文帝究竟在想些什麽東西,都說君心難測,他們也只能盡到自己本分,戰戰兢兢地先把那些可能惹怒皇帝的東西都收起來,短期也不敢和太子走得太近,以免被蓋上拉幫結派,廣結黨羽的大帽子。

且不提在靈堂之上,啟文帝是如何悲痛,慕言和慕白又是如何披麻戴孝,對著棺木流下兩行寶貴的男兒淚。也不去關註那些沒了主子的宮人們又重新更了誰做主子,還是老老實實地守著冷冰冰的立政殿,日覆一日地擦去皇後舊物上的灰塵。

如今厲後的靈柩已經入了帝陵好幾日,到了頭七的日子,宮裏頭按照北國的風俗準備了一些厲後生前愛的食物,又請了得道高僧來為厲後念往生咒和大慈大悲咒等等旁人弄不清楚名字的咒。

為了能讓亡者安心投胎往生,生前和死者極其親近的人本都該躲在家主,最好的法子是睡覺,哪怕不睡也要到床榻上,躲進被窩藏起來。

這是尋常百姓的法子,他們也並不都是一一遵守,宮裏頭哪一位皇後的去世,也不會見她們的丈夫或者子女會在這個日子整日窩在房內閉門不出。

太子的東宮裏所有色彩鮮艷的東西都換成了素白色,安王府門口的紅燈籠也換成了白的,兩人重孝在身,三年不得娶妻納妾。

雖然覺得厲後並不會到自己府上來,慕白還是吩咐蘇嬤嬤準備了些厲後喜愛的東西擺在大堂。

“嬤嬤,母後她喜歡的東西你都擺上一份吧,之前安排的邀約都推了沒。”

“名帖都退回去了,附在裏頭的信奴婢我也一同讓人送出去了。”從厲後死了之後蘇嬤嬤就在慕白面前改了自稱,慕白提了幾句,拗不過對方也就由她去了。

看了看大堂擺著的東西,蘇嬤嬤有些遲疑地開口:“王爺今日真的哪裏都不去嗎,出去透透氣也是好的,不然讓吉祥給您磨墨作畫?”

“不用了,今兒個是母後頭七,本王什麽都不想做。”守了幾天的靈,慕白一直都沒怎麽睡好,聲音裏帶了濃濃的倦意,“都交給嬤嬤安排,本王先去歇息會。”

差不多睡了兩個時辰,慕白就被鬧哄哄的聲音吵醒了,一向無甚交往的太子東宮來了人,說是太子想和這唯一的弟弟談談,用的是厲後名頭,說死去的皇後還有些事情沒來得及交代給安王。

“叫太子等著吧,等王爺用過餐再去。”蘇嬤嬤發了話,臉色一沈,眼一瞪,那個來傳話的奴才也只能乖乖在那等著。

等著慕白用了些食物,蘇嬤嬤又塞了個信號彈在慕白手裏頭,當然也沒忘了叮囑王爺把師父留的一些暗器給帶上。

“嬤嬤多慮了,只是去談談事情而已,本王的父皇還在呢。”三言兩語安撫了極度焦慮的蘇嬤嬤。

慕白堅持坐自家的馬車去了太子府:“本王府上的奴才雖然不怎麽頂用,這點路還是認得的。你的馬車跟在後頭便是。”

坐在馬車裏頭,慕白轉著他常使得那把柳葉刀,一邊琢磨著太子這個時候請他過去做什麽,上一世他可沒這個待遇,碰上這麽個超出自己記憶的意外,他心裏頭隱隱有些不安。

慕言是在他自個臥房的床上候著他的,對方身上蓋著一條薄毯,薄薄的披風下頭是白色的褻衣。

那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上攤著本雜記,烏黑的頭發也沒人梳理,沒有束發的金冠,連根玉簪都沒有,就這麽散落在肩頭。面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毫無攻擊力。

如果不是深谙慕言的本事,他幾乎要以為這只是個柔弱的病公子了。

既然對方這般“坦誠相見”,他也就不說些客套話。搬了個椅子,做到對方床前,冷聲道:“我已經在這裏了,你想要說些什麽。”

“你難道不好奇,父皇和母後為什麽那麽針對你?你難道不想知道,明明你什麽都沒做,本宮還是那麽討厭你?”對方側過身子微微仰頭看著慕白的臉,滿意地看到他僵了身子,還僵了一張臉。

“為什麽?”慕白的手指緊緊抓住椅子的邊沿,聲音極度的壓抑。

對方烏黑的眸子瞧著他,眼神泛著魔魅,換上了他從未對慕白用過的自稱“今天,我就把這些都告訴你。一個只有我,父皇還有母後,知道的秘密。”

☆、二十三

“你這條命,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我才存在的。”要不是看著慕言的嘴唇一張一合,慕白幾乎以為這句話只是他自己的錯覺。

見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坐在床上的太子又一個字一個字地給他重覆了一遍。

“你出生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廢物了。”慕言接著說了這麽一句話。

慕白猛地一下起了身,椅子也被被帶翻在地。

因為對方眼裏頭的極度輕蔑和侮辱性的話語,也或許是房間裏除了他們並無別人,心情不大穩定的男人就直接一只手撐在床上,上身和慕言相差不到半米,仿佛要是慕言不能給出個好解釋,他下一秒就能當場把人給掐死。

慕言也不是嚇大的,對慕白表現出的憤怒完全無動於衷,他的眼神比起平日來顯得有些空洞,臉色也較之平常更為蒼白,像個剛剛大病一場的人。

不等慕白說些什麽,他自顧自地開始講了起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二十四年以前,有對極其般配的少年夫妻在長輩的撮合下成了婚,他們婚後十分恩愛,成親兩年,做妻子的為夫君誕下麟兒,雖然遭到下屬的反對,當家的還是立了那孩子當了繼承人。”

這講的自然是慕言和厲後夫妻兩了,慕白撐在他的上頭,一面註意著對方的神情,耐著性子聽他講。

“那個孩子如他們希望的那樣,非常出色,直到他五歲的時候,在和師父習武的時候倒在了地上。”

慕言一向都是冷淡的模樣,所以慕白從不知道,自己這兄長的嗓音,用來講故事也是極好,他想問句為什麽,但不知為何,看著對方的神色是還是沒脫口問出聲。

“昏倒並不是因為那個師父的要求太嚴苛,那孩子躺在床上大病了一場,昏迷了幾天幾夜都沒醒過來。”說到這裏慕言問了聲重新把椅子扶好坐回去的慕白,“你猜猜看,在那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麽?”

對方擺出你不回應就不再講下去的態度,為了能夠聽到真相,慕白還是順著後者的意願開口:“發生了什麽?”

“那些沒用的大夫看不出這孩子得了什麽病,幾乎要被愛子心切的兩夫妻給宰了。就在這個時候來了個雲游的道人,把那孩子救活了。夫妻二人甚是感激,但是那個道人卻開口,說就算是救活了這個孩子也命不長,因為他得的是十分罕見的病。他告訴那對夫妻,並不是沒有法子根治,但是除了那些珍貴的藥材之外,還需要一個非常特別的藥引。”

提到藥引的時候,慕言的眼裏閃動著詭異的色彩,那張俊美的臉看起來輕微扭曲,直叫慕白一顆心懸了起來,心也涼了半截。

外頭有人敲了敲門,是個女聲:“太子殿下,奴婢是玉嬤嬤吩咐來,給您送暖爐和厚些的棉被來的。”

看了看坐在床上不發一言的慕言,慕白起身去開了門,進來的是個模樣清秀的侍女,對方稍帶膽怯地瞧了他一眼,動作迅速地把暖爐和棉被放好,又走到窗邊把打開的窗子關眼了一半。

沒敢擡頭瞧慕言一眼,手腳麻利地做好了一切,那侍女便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慕白便是在這個時候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天算不得冷了,有些比較怕熱的晚上睡覺的時候連毯子都不蓋。現在是一天中最熱的時辰,屋子裏燃著熏香,要不是因為窗子開著,他覺得自個都能給悶死。

而床上的慕言身上除了蓋著條薄毯,身邊又添了個暖爐,如今還往身上加了床秋被,慕白就是看著都嫌熱,而對方那張俊美如玉的面孔還是白得不見多少血色,額上一滴汗也沒有,單是那粉白幹裂的唇色,和陰沈沈的面孔,就足以讓人誤以為這是個臥病多年的病人。

可在慕白和其他人眼中,慕言一直健康的很,雖然不愛習武,但也絕不是那種風吹就倒的病弱公子。也沒聽說太子生了什麽大病,估計是這幾日為了厲後的死操勞和傷心過度,才搞成如今這副鬼樣子。

畢竟母子情深,比起他這個對厲後感情不深的兒子,慕言就算再冷血,傷心的程度也絕對比他要深得多。慕白又想起那個令他心涼了半截的故事來:“那特別的藥引是什麽?”

“那孩子的親近之人的心頭血。”慕言低低地笑出聲來,肩膀一抖一抖的,烏黑的發散亂地滑落下來,那張好看得不似凡人的臉如今不像個仙人,倒好似魔魅。

慕白的直覺告訴自己不能夠再聽下去了,可是多年被冷落無視的怨忿還是讓他留了下來,聽著慕言講完了那個荒謬可笑的故事。

“孩子的父母自是感恩戴德,表示藥材並不是問題,為了孩子,他們願意付出那樣的犧牲。十指連心,那高人從父母的手指取了血,搖了搖頭說並不合適,族人中和這孩子夠親近的人也全都不行,那對夫妻愛子心切,便決定按照高人的指點再生下第二個孩子,讓那第二個孩子的心頭血來救病孩子的命。”

慕白覺得自個的嗓音都要開始冒煙了:“那後來呢,那病孩子的病治好了嗎?”

“當然不!”慕言烏沈沈的瞳孔染上了幾分赤紅,“那妻子的身體並不夠好,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她差不多去了半條命。然而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她好不容易生出來的東西卻是個廢物!那高人說,這孩子的心頭血和他們一樣都不合適,根本是毫無用處,而那做母親的因為傷了身子,根本沒辦法生下第三個孩子!他們最心愛的孩子還是得死,你說如果你是個可憐的病孩子,他會不會恨這個廢物?”

慕言舔了舔幹裂的唇,盯著面色變得和他一樣蒼白的慕白帶著些許惡意地開口,一字一句聽上去就像是詛咒:“你難道就不好奇,國師為什麽只有在我生病的時候才會到這宮裏來?為什麽這東宮裏那麽久都沒孩子出生母後卻不急著往我的府裏塞女人?”

因為情緒起伏過大,慕言蒼白的臉色也有了紅暈:“如果不是因為你連這點用都沒有,我也不會到現在隔三差五還得受折磨!”

慕白的手腳已經冰涼了,任誰聽到這樣一個所謂的真相,一時間都難以接受的,他有些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低聲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選擇在一出生的時候就把那孩子掐死,又為什麽要讓他活著?”

慕言很快就從失態的病孩子變回了那個翩翩的佳公子,他沒有正面的回答慕白的問題,而是冷不丁的說了句與剛才的話題毫不搭邊的話:“你小時候的那個宮女是我派人毒死了扔井裏頭的,你一定不知道吧,她當天晚上想給你下藥來著,可惜還沒來得及,就被她自己的藥給毒死了。”

慕白驚愕地擡頭看著他。對方握拳放在嘴邊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那些陳年舊事:“你不是一直難過蘇之冉當年臨走都不願意見你一面嗎,其實他當時派人來找過你了,那個通知你的人被好好的綁在你的景仁殿,是你自己蠢,怪不得別人。”

慕白已經不曉得自己還能說出些什麽話了,就像他完全不知道對方為什麽心血來潮告訴他真相。

明明這一幕上一世從未發生過,就算重來一世,他也一直以為對方會永遠爛在肚子裏頭,或者是他花了心思去找到真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由這個人面對面地告訴他。

他覺得自己有些疲倦,但總算有原因能夠解釋一直以來慕言對他的嫉妒。病痛中的人本來就脾氣古怪,況且是這種多年被折磨,早就把溫情磨得差不多的上位者。

但是他治不好慕言的病,難不成就是個錯誤?

“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坐在床上的太子情緒很快平覆下來,他瞧著自己可憐的弟弟,一字一句道,“這輩子,我沒有的東西,你也別想有。”

慕白這回直接就撲對方身上去了,他的手裏頭的柳葉刀都在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慕言是沒那個力氣掙開他的,屋子裏頭也沒有影衛出來阻止他,只要慕白再一用力,那刀子就直接能割破後者的喉嚨,解了他的心頭之恨。

慕言只是看著他,眼裏頭除了瘋狂之外毫無畏懼,直到慕白默默地把刀子收了起來。他才坐起身來難受地咳嗽了兩句。

等到慕白略帶踉蹌地出了太子府,何藥眠才推開頭頂上青磚從地底下冒了出來。

“要不要草民我派個人上去跟著?”之前的對話他可是聽到了大半,這回命估計更短了。

後者把那本攤著書合上了,接過對方給的藥丸才開口:“不用了,出去給我找件高領子的袍子過來,順便把今天見過安王的人都處置一下吧,本宮不想聽到什麽不該有的閑話傳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太子的病有很多奇怪的後遺癥請無視這種奇怪病的合理性,但是只要太不犯病他還是很健康的,不是那種病弱公子的,不會動不動吐,就是治不好會命短血。不影響某種激烈運動咳咳

夫妻的心理請參考那些為了心愛的孩子然後弄試管嬰兒之後對其不管不顧的,然後心愛的孩子和

☆、二十四

“我的言兒是這世上最好的孩子,只要母後還在一天,這天下就都會是你的。”從出生開始,慕言的耳朵邊上總是回響這句話。

他有意識開始,聽到的和感受的最多的不是父母的愛護,而是為太子之道,為王之道。

他的父母實在是太尊貴了,並且他們是那樣的相愛,導致他的身邊最多的不是母親的懷抱,而是無盡的書本,太傅們悉心的教誨,還有宮人戰戰兢兢的面孔和驚慌失措尖叫。

盡管厲後是真的很愛他,眼神也永遠是那樣的溫柔,可是比起權力、愛情還有百姓,他總是需要被放在邊上的。

所幸他對親情的要求並不那麽高,比起整日依偎在母親膝下他更喜歡那些沒有硝煙的爭鬥。

他原以為日子會這樣的過去,直到他昏倒在校場,然後一病就是好些日子。

那是他頭一次病得那麽厲害,也是他頭一次看對自己總是溫柔以待的女人這般失態,瘋狂得簡直不像那個雍容華貴的皇後。

一開始他還是有點高興的,雖然誰都稱讚太子天資聰穎,極其早慧,可學習太久了也是會覺得累的。

然而他實在是病得太久了,久到讓人心生厭煩的地步,尤其是疼痛發作的時候,簡直想要對著柱子一頭撞死,從此一了百了,死得幹凈痛快。

可惜他貪生,最後還是舍不得一條命就這麽搭進去,那段時間裏他的脾氣尤其糟糕,無意間聽到有宮女偷偷抱怨他性子古怪,難以伺候。次日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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