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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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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後,熱鬧也漸漸散了,太子的大婚自然是沒人敢去鬧洞房的,他這個做弟弟和兄長並不親近,不願意也不可能去湊那份熱鬧,女方的那些姑娘倒是和新嫁娘關系好的很,可是單看著新郎官那張臉再潑辣的小野貓也成了溫順的家貓,一個個面帶羞怯、春`心萌動的模樣,看起來她們才像是今天要嫁給太子的人。

沒洞房可鬧,東宮也不是什麽可以久留之地,等到人三三兩兩地離開了,慕白也坐上了自家馬車,命令車夫把車慢一點駛回王府去。

車子慢悠悠地往前走著,慕白微醺地倚在車壁上,底下是軟軟的墊子,懷裏還抱著一個小酒壇,裏頭裝著的是甜甜的果酒,酒色清冽,清香怡人。皇宮裏三年也就出那麽幾壇,他的那壇早就喝光了,如今懷裏抱著的是太子的份,說是給他的回禮。

慕白不能喝酒,因為只要一碰酒身上就會起紅疹,密密麻麻的一片看起來很是瘆人。當初蘇之冉不知道,神秘兮兮地抱出一個小壇子,說是請他喝他老頭子私藏的寶貝,後來慕白才知道那是啟文帝聖上賞給他蘇大將軍的聖品。

因為壇子裏的酒水很是清甜,他以為是果汁,嘗了那麽一小口,覺得很不錯,便和蘇之冉一起分了,那是慕白第一次喝醉,身上沒有起紅紅的疹子,睡得也十分安穩。

禦醫說大概是因為釀酒的銀果中和了酒給二皇子帶來的毒性,不過這也導致這酒的療補效用在二皇子是起不了作用。從那以後安王住的地方也會有酒送過來,不過只有那一種,還是三年才有那麽一壇。

酒的後勁大得很,兩個人最後就一起倒在庫房裏,等到府裏頭發現兩主子沒了,急火火地命了人到處尋,結果兩個人在臟兮兮黑漆漆的雜物房睡得香甜,兩個家夥蜷縮在一塊,頭頂著頭,狀態很是親密。衣服被地上的灰塵黑一塊白一塊,那個罪魁禍首小酒壇則滾到了角落裏,靜靜的躺在那,裏頭一滴酒也無。

慕白這邊自然是被蘇嬤嬤帶著埋怨說了兩句,蘇之冉則被他那老爹吊起來狠狠地揍了一頓,臥了幾天的床才被放出來和慕白廝`混。

也不知道那家夥最近長成什麽樣了,往嘴裏頭灌了一口酒,慕白瞇著眼,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下來。

蘇之冉拒絕太子的邀約理由是尚未接風洗塵,身上風塵血腥之氣未去,怕是會給太子的大婚招來晦氣。

蘇將軍因為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過幾日才能到達京城,剛好錯過太子婚禮,蘇府上送了厚禮過來,這兩父子卻都沒能過來。

原本蘇之冉回來,第一個接到消息的肯定是慕白,很顯然是有人把消息給攔了下來,這人不是蘇之冉的父親,便是一直伴著他的蘇嬤嬤。

慕白一回去就找了蘇嬤嬤,對方也大方地承認了,“蘇小將軍前幾日確實來過拜帖,不過我讓人去了蘇府叫他這幾日先別過來,你要是為了他好

,這些日子也別去蘇府。”

要是蘇之冉連太子大婚的邀約的拒了,卻跑到這裏來私下約見他這個當王爺的,就算啟文帝和厲後不亂想,太子那邊也說不過去。

“本王確實是沖動了,還是嬤嬤說的是,不過他能回來我是真高興。”為了樹立他這個王爺在王府的威嚴,不管是對誰,慕白都一律以王爺自稱,對著蘇嬤嬤的時候還有點不習慣,說了小半個月,也就漸漸適應了。

蘇嬤嬤讓侍女把解酒茶給端上來,等慕白把茶喝了,立刻有侍女端了溫水和擦臉的毛巾上來。

“嬤嬤知道你高興,不過再高興也不能昏了頭,這幾日在王府好好歇著,等過幾日再去拜訪蘇小將軍。

當天晚上慕白有些睡不著,翻來覆去地回想著這一世蘇之冉現在的模樣。

在這一世蘇之冉是五年前跟著蘇大將軍去的邊疆,在此期間不斷立功,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兵成了如今名震北國的少年將軍。五年之內慕白只收到過對方不到十封家書,都是寥寥幾句,問的內容也差不多,多數是問慕言有沒有欺負他之類,最近的幾封便是調侃,詢問慕白有沒有心上人。

蘇之冉比慕白大了五歲,如今二十有二,當是少年郎英姿勃發的模樣。蘇之冉和慕言同齡,按理說會是太子的鐵哥們,偏偏這兩個同樣出色的少年才俊天生不對盤。慕言在文和治國謀略方面是第一,蘇之冉於武和行兵打仗方面是當之無愧的天才。

慕言的武藝確實不怎麽樣,但是在行兵之道上頗有研究,完全可以做到運籌於帷幄之內,決勝千裏之外。蘇之冉也不是那種只會擺弄刀槍的在讀書方面很有自己的一套,要是換了套貴公子的行頭,跟著那些公子哥在紅樓畫船上賣弄風月也完全沒有問題。

這麽兩個人,利益既沒有沖突,本該是惺惺相惜互補互助才對,偏偏這位太子就是入不了蘇小將軍的眼,以慕言的驕傲,也不屑於去降低姿態來與蘇之冉教好。

再怎麽禮賢下士,太子也是高高在上的那一個。而蘇家雖然是世代忠良,可只是忠於國家,並不是任何時候都忠於君主。蘇大將軍自然是忠於啟文帝的,蘇之冉對北國的接班人卻並無好感。

只要能夠保證蘇之冉不會做出叛國的事,慕言自然也不會費盡心機去討好。事實上,這世界上能讓他太費心的也沒有幾個。

和兄長相比各項都平平無奇的慕白第一次和蘇小將軍見面就合了對方的眼緣,那個時候慕白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團子,正被蘇嬤嬤牽著向厲後請安回來,路上剛好撞見了陪父親進宮的蘇之冉,蘇小將軍從小是那種自來熟,也沒見過這個二皇子,還以為是哪個王公貴族家的小孩,便吵著要帶小孩兒玩。

蘇嬤嬤自然一開始是皺了眉頭的,看了對方的配飾之後也不告訴對方二皇子的身份,就把人交給了蘇之冉,吩咐到最多天黑之前必然把慕白送到景仁殿,說是宮裏有事先要走開便離開了。

按理說,這種做法是極不符合宮規的,可惜蘇之冉並不知道,慕白也是第一回和這般年紀又好親近的小哥哥相處,蘇嬤嬤低耳說了兩句,他也就隨對方去了。這宮裏頭雖然很大,但只要不走到太偏遠的地方,他自己也是能找回景仁殿的。

兩個人第一次的相處顯然是十分愉快的,蘇之冉甚至還把那塊據說是蘇家要傳給兒媳的玉佩給掛在了小孩的脖子上,那個時候蘇之冉並不知道玉佩的含義。只是兇巴巴地說了一句:“這是我給你的東西,你絕對不能給別人,要是別人來搶,你告訴我,我幫你揍他。”

慕白沒什麽好回禮的,最後的結果是小孩子粉嫩的臉蛋頂了兩個牙印回去。

那天晚上蘇嬤嬤破天荒地說了很多,慕白仍舊記得那天對方嚴肅而認真的神情,盡管那個時候他還什麽都不懂,卻也把對方的話記在了心裏。

“你要知道,在這個宮裏頭嬤嬤不能護你一輩子,你得有個伴才行。蘇家是世代忠良,你和蘇小將軍玩得好自是沒有半分壞處的。哪怕是嬤嬤不在了,他也能夠保住你。你一定要記得,無論如何,你在蘇小將軍心裏的地位一定要比太子高。要是實在不行,就找夏太傅幫你。”

那玉佩原本是該還回去的,只是因為種種原因還留在了慕白身邊。後來流言傳開時,那東西甚至成了他和蘇之冉間所謂的定情信物。

上一世為了自保,他不惜毀了兩個人的名節,市井間誰不知安王斷袖王爺的美名,蘇之冉受了他的牽連,連媳婦也沒能娶成,死的時候更是連血脈都未能留下,愧對了蘇家的列祖列宗。

慕白對蘇之冉的喜歡只是兄弟之誼,蘇之冉也確實夠講義氣,哪怕是挨了家法也硬是陪他扛了下來。

也不知道重來一世他能不能見到蘇之冉娶妻生子的場面,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對方因為自己的緣故落得記憶裏那般下場。

☆、十一章

慕白在那裏追憶往昔,本該喜慶的太子東宮卻並非他想象中的那樣被翻紅浪,春`意正濃。

回憶了那麽多,差不多到了三更慕白才睡著,太子東宮裏原本該躺在床幃內的新郎官卻坐在房間內的軟椅上,太子妃的蓋頭被掀了下來,擱在床外頭的喜凳上,床幃裏傳來女子低聲的嗚咽和夾雜著痛苦和歡愉的呻`吟,房間的角落的香爐裏熏香靜靜的燃著,是慕言並不喜歡的甜膩味道,但對年輕的太子妃而言卻是甜蜜美夢的誘導者。

只有一個人的聲音意味著這床上只有一個人,大紅的喜帳裏頭,被當成女子歡`愛對象的喜被被卷成一團,牢牢地被女子抱在懷裏。本該是活色生香的畫面在坐著的人眼中卻是再汙穢不堪不過。

等到床幃裏的呻`吟平息下來,慕言便轉動了墻上固定著的壁飾,原本空無一人的屏風後面傳來地磚滑開的響動,原本不該屬於這個地方的年輕男子從屏風的後面走了出來。

“你真的要這麽做,她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那男子端詳了床上的美人一會,聲音裏帶著明顯的惋惜。傳說中的第一美人啊,雖然不是他最喜歡的那一款,可就這麽浪費了,實在是太暴斂天物了!

“你感興趣的話,今天我可以把她借給你用。。”男人身上那是紅得耀眼的喜服早就換了下來,身上僅穿著白色的褻衣,明明還是在微笑,說出來的話卻教人心裏發寒。

那容貌僅稱得上是清秀的男子摸摸了鼻尖,訕訕到:“你也知道我是說說而已,我這就給她施藥,弄掉她身上的守宮砂。”

太子殿下的東西他哪有這個膽子去享用啊,哪怕是對方不要的破爛,他也不會有這個膽小去撿,美人再好也比不過他的小命重要,要是命都沒了,他後半輩子還怎麽出去風流瀟灑。一時和一世,他還是寧願選擇後者。

這太子的宮裏頭每一個名義上屬於太子的女人都是這麽被處置的,那個不受寵愛的良娣和良媛,還有這個將會和太子傳出琴瑟和諧美名的第一美人,註定了要做一輩子的老姑娘。

只憑她們一個人的努力,自然是不可能有孕的。若是她們能夠懷上孩子,便意味著對太子的不忠。更何況,這位容貌俊美的太子骨子裏比他想象的還要狠上三分:這東宮裏僅有的三位有名分的女人,都是在嫁給太子的那天晚上就喝了摻了絕育藥的酒,註定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孕育子女的能力。

想到這裏,那年輕男子也只是惋惜地搖了搖頭,在那女子手腕上紮了幾針,又讓人吞了顆小藥丸,等待那顆象征著女子貞潔的紅豆消失,才起了身,從屏風後頭退了出去。

太子的要求自然不只是讓守宮砂被遮掩這麽簡單,他餵得這顆藥並不只是針對守宮砂研制的,而是能夠讓身體呈現出女子破身的形態,就算是這藥效解了,那顆消失的守宮砂也不會自己回來。

能夠嫁給太子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再另尋良緣,為了杜絕所有的後患,在這男子看來,太子雖然做的確實狠心,卻也無可厚非。

太過心慈手軟的人可做不成什麽好皇帝,而在這位好太子眼裏,也沒有男人和女人之分,只有可以利用和不能利用的分別,他剛好屬於前者,所以還能在得知了如此多的秘密之後活下來。

走在長長的密道裏,那年輕男子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另一張年輕的面孔。那位資質平庸愛好花草的安親王和太子一樣無所出,做兄長的妻妾都全了,為人弟的卻連個房裏人也沒有。以那對最尊貴的夫妻的性子,長子沒有所出,幼子膝下絕不會有兒女承歡。

照現在的情況下去,沒有個三年五載的太子府裏絕不會有新生兒的誕生。只是可惜了那位安親王和這東宮的眾多美人,這般嘆息著,漆黑的路也走到了盡頭,某無良藥師毫不費力地推開頭頂上的石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從京城郊區某傳說鬧鬼的莊子裏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

美人和安親王雖然看起來可憐,他也沒那麽多憐憫心去分給他們,他本就不是什麽心地良善的存在,哪怕是太子要把這個江山給折騰沒那也和他無關,只要他的命還在,沒什麽東西是不可以放棄的。

安王府和太子東宮隔得並不算遠,因為皇宮需要絕對的安全和清靜,安王府離繁華熱鬧的街市還是很有一段距離。

當某人從莊子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街道上靜悄悄的,更夫剛剛歇了,鮮少能夠看到行走的路人。

有的也大多數是往家裏方向趕,何藥眠騎著太子殿下為他備好的小毛驢慢悠悠的在官道上走,手裏還提著一盞荷花燈,照著毛驢前進的路,那詭異的樣子,叫人瞧見了還真以為老宅子裏鬧鬼。

等近了安王府,便看到有人從王府裏頭出來,微擡著頭和停在王府外頭的馬車裏的人低聲交談。男人立刻把手裏的荷花燈給熄了,胯`下的小毛驢也被強制停了蹄子,瞪著一雙大眼和在它身上的人一起望著安王府那兩個大燈籠。

何藥眠瞧的自然不是那燈,而是三更半夜還出來“面情郎” 的女人。

天空是墨暈開來的顏色,銀色的月光灑落下來,並不甚明亮,一旦距離遠了便朦朦朧朧的教人瞧著不太真切。

故而何藥眠之前點著燈,就怕自己笨笨傻傻的坐騎給走錯路,一頭栽進溝裏拔不出來。

不過作為一個醫毒雙絕風流債一身的男人,具備一雙慧眼是行走江湖必要的條件。在這樣朦朧的月光下,何藥眠並不大費勁就瞧清了那個梳著少婦發型私會情郎的女子的臉。對方的妝容很是素雅,但細看還是能夠在眼角看到淺淺的紋路,那張可以襯得上是俏麗的臉蛋上並沒有什麽表情,看起來就像太子書房裏那本畫冊上的一樣嚴肅。

而坐在馬車裏伸出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子太傅夏銘安。

何藥眠饒有興味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裏原本沾著大胡子,此刻卻是滑溜溜的一片。

他想起無意間窺視過的太子私藏的畫冊,面前的這個女人就被放在第一頁,如果有可能,他一輩子都不想要讓自己的畫像出現在那本珍貴的畫冊裏頭。因為裏面記錄著的,都是那位太子殿下最想要殺死的人。

☆、十二章

禮部溫尚書家的公子昨夜在青樓買醉,一擲千金,不但沒能夠抱得美人歸,最後被溫家的家丁拎著回了溫府。據說啊,那天晚上溫亦韶跟個小雞崽似的被人拎在半空中,美人的滋味沒嘗到不說,還出盡了洋相。

這個人們話後閑聊的笑談傳進慕白的耳朵裏時,他剛好收筆完成了“靜”字的最後一筆。他一擡手,剛剛還幸災樂禍的書童便忙幫他壓著宣紙的一角,看著那只修長如玉的手在這幅字的右下角戳了個小紅章。小小的圓圈裏頭是小篆,圓轉勻稱的四個小字——慶安居士。

昨天他睡得實在有些晚,今天起來的時候還有些頭疼,但是想著允諾給他人的那副字,還是睡到了正午,便起來寫字。

紙簍裏都丟了十幾個紙團,剛才書童跑過來的時候差點害得他毀了這副字,不過幸好他手紋,終於把這副能拿出手的字完成了。

“不過就算買醉不成,這有什麽值得好取笑的,你再取笑,人家也是京城四公子之一,還不如跟著錦繡多識幾個字,省的我帶你出去都嫌丟人。”

慕白說的這個是他三年前招進府的書童,對方是他剛建府時蘇嬤嬤從信得過的人牙子手裏買下來的,今年剛滿十二歲,只有個乳名,喚作吉祥。

慕白把這個孩子招進來,半是當玩物半是當孩子養的,也沒讓他學太多的規矩,平常對人也放縱幾分。

吉祥平日裏就喜歡待在茶樓酒肆去聽那些八卦閑話,這京都有什麽趣聞醜事他幾乎都是第一個知道。等到回了府,他就興沖沖地跑回去當作笑話一樣地講給自己溫柔又高貴的主子聽。

雖然慕白是當今聖上的第二個兒子,是王爺,更是自己的主子,可吉祥更願意把對方當成威嚴的兄長來看待。

吉祥是個知分寸的,雖然王府裏什麽都有,他跟著王爺外出的時候,那些人對王爺也是恭恭敬敬的,也不乏年輕美貌的女子給自家主子送秋波掉帕子示好,可他也知道王爺並不開心。慕白專心寫字作畫的時候並不怎麽用得著他,他也就一個人留到王府外頭聽些趣事來講給慕白哄他開心。

他覺著自己主子笑起來比不笑的時候要好看的多,可是因為主子的兄長,那個像長得和仙人一般好看的太子,主子笑得不多。正因如此,吉祥對那個太子一點好感都沒有,就算對方再有能耐,再怎樣仁慈愛民,他也不願意減少自己對那個男人的半分厭惡。

吉祥聽這話是不大樂意了,不過慕白拿他不識字說事也是實話,想了想,他開口反駁道:“如今京城的文人圈子裏誰不知道慶安居士的大名,這幾年,慶安居士在京都名聲大噪,一副字至少值千兩銀,還往往是有價無市。那個溫亦韶不就是個京城四公子之一嘛,還不是第一,哪裏及得上您。”

吉祥說的是實話,當初慕白特地向某位在雕刻方面頗有造詣的大家求來了一枚玉質印章,只用在他拿來贈人的書畫上頭,因此慶安居士能夠流傳到外頭的畫作可謂是少之又少。都說物以稀為貴,他的畫技和書法確實很不錯,但沒有達官貴族或是聲望很高的文人雅士有意無意的宣傳,再加上私市的高價,他在這個文人圈子裏頭的好名聲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傳開。

對慕白而言,他在文壇的名聲越大,就意味著越安全。一個沈迷於古玩鑒賞、書畫文章的人或許能夠在文壇上成就一番事業,在政治上卻絕不會有大作為。就算慕言有心要對付他,卻也沒什麽理由來指責他包藏禍心,至於啟文帝和厲後,只要他有自知之明,安安分分的,他們自然不會對他開刀。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您這麽年輕,寫的字比那些老頭子都厲害,更別提那幾個京城四公子了。”小書童搖晃著腦袋,學著私塾裏的老學究一本正經地講話。

吉祥說的輕松,慕白也只是搖搖頭一笑帶過,上一世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了進去,除了和蘇之冉傳一傳斷袖的流言,和那些文人騷客們一起作作詩,他甚至都拒絕和他人談論國家大事,天下蒼生。在書畫方面花費的心思和精力不可謂不多。

這輩子他表面上看起來和那一世沒有多大差別,對待寫字畫畫的態度卻早就顛覆得徹底,這些書畫就只是消遣和偽裝,是可以拿來籠絡文人的手段,卻不能分去他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慕白看著吉祥骨碌碌轉著的一雙眼和那臉上掩不住的得意神情也忍不住打趣:“這也是在府中,要是在外頭,你這副模樣指不定要招頓打來。”

“有主子,在誰吃了那個雄心豹子膽敢打我?”小孩立刻反駁道,一句話就把慕白捧到了最高的地位,隨即又笑嘻嘻地開口“我知道主子最疼我,不會讓我被那群惡棍欺負的。”

慕白卻只是笑:“好好的京城四公子,被你活生生扭曲成惡人。若是哪天你遇上了心愛的姑娘卻只能看著她嫁給別人,你也會和他一般心思的。”

吉祥癟癟嘴,很不服氣的開口:“我才不會像那個家夥一樣沒用呢,大丈夫應當先立業,哪裏管得了那麽多的兒女情長。等到我出息了,要娶什麽漂亮媳婦娶不到?”

慕白也不說他,只是命人收了筆墨便要回房,那亭子裏的字是他為這京都太守而寫,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安王府正屬於對方的管轄範圍,便是強龍也不壓地頭蛇,在沒有分封封地之前,他這個明面上沒多少權力握在手上的閑王還是和對方打好關系比較好。

他手裏的勢力還不能與太子、啟文帝以及厲後抗衡之前,他永遠都不可能狂妄自大起來。因為這樣長期的壓抑,哪怕是後來慕白登上了皇位,成了這天底下最尊貴權力最大的存在,也始終保持著謹慎而穩重的作風。

不過說到書法和文章,這一世慕白確實沒有花太多的精力就讓身體達到了上一世的水準,只要沒有人時時刻刻盯著,他完全可以拿練習書法和畫畫的時間用來學習謀略和人心。

這些日子過得太安逸,吉祥不提,他幾乎要忘記溫亦韶這麽個人物。上輩子他可沒少吃過溫亦韶給的苦頭,對方是個聰明伶俐的,在書法方面尤其有天賦,寫得一手好文章,對禮部的工作又是門清,上一世裏對方就是繼承了其父的官位,年紀輕輕就官拜尚書。

但溫亦韶的字並不是令慕白印象最深的,這位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最惹人非議的便是他的心上人。那位神秘人士既不是官家小姐也非風塵女子,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

有傳言溫亦韶喜歡那個男人,可惜人家娶了妻,溫家公子便只能日夜喝悶酒度日。幸好溫尚書不惑之年有了第二個兒子,不然斷了香火,將來黃泉路上定是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溫亦韶自己以為瞞得嚴實,可慕白卻知道,對方戀慕的不是什麽普通的男人,正是這北國的儲君,自己的兄長慕言。他也知道,上一世的記憶裏慕言始終都未接受溫亦韶。

兒女情長,難成大器。

慕白‘啪’得一聲把翻了幾頁的書合上,扔在一邊,用一種近乎輕蔑的姿態給對方下了論斷。

他微微瞇起眼,仰頭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揉著額頭,手指輕敲著太師椅的把手,靜靜地思索對付溫家的法子,外頭卻突然熱鬧起來,只聽得吉祥喊了聲,那個久違的嗓音便在屋子外頭響了起來:“斂之斂之,你還不出來看我!”

☆、十三章

會用這種語氣喚他只有一個,五年前跟著蘇大將軍去了邊疆的蘇之冉。慕白一下就站了起來,還不等他推開門,對方就破門而入,一個雪白一團的東西就從門口丟了進來,一下子掛在了他的肩頭。

慕白扭過頭,才看清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尖尖的耳朵,蓬松的尾巴,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無辜又討喜。

久別重逢的那種喜悅又酸澀的覆雜情感一下子被這麽個小玩意給沖淡了,慕白哭笑不得地把把在自己肩頭吱吱亂叫的雪白狐貍提在了手上。

“你拿它去討你心愛的姑娘歡喜比較好,我可不是她們,送這個你還不如送晉元先生的畫給我。”

站在門口的男人爽朗大笑,“當初我離開的時候,斂之戀戀不舍的模樣可不是像個姑娘家!你可別看它這麽乖巧,這畜`生難抓的很。它和你投緣,你平常出門帶著還可以用它防身。”

來人有著一張年輕英俊的臉,星眉劍目,原本白皙的面龐在戰場上曬成了小麥色,臉部輪廓也變得比五年前堅毅許多,卸了那身銀色的鎧甲,一身藍色的勁裝,正是意氣風發少年郎。

陽光打在蘇之冉的臉上,令那張英俊的面孔格外耀眼。想到那個擱在棺材裏的木盒,還有那素白的靈堂,這樣鮮活生動的蘇之冉讓慕白有些恍惚。眼眶也難得有些濕潤,三步並作兩步給了對方一個擁抱,隨即就松開手邀對方去了府中的亭子談天。

剛剛喊了聲的吉祥從小門裏探出個腦袋來,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原來王爺和這位客人認識,怪不得我說他提著劍進了門,門口的人也不攔一下呢,真是嚇死我了。”

“要是他真是刺客,門口的人哪裏攔得住,早就該躺在地上了。”兩個人坐在亭子裏,是蘇嬤嬤上的茶,在走廊的時候聽到小吉祥這麽說,自然又是取笑一番。

說是談天,全程幾乎都是蘇之冉一個人在說,慕白只是在一旁坐著,偶爾問兩句邊疆的事,也會附和幾句。倒後頭湊過來端茶送水的吉祥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拿起刀槍沖到邊境去和那些豺狼虎豹廝殺,保衛家國,建功立業。

“這次回來準備留多久?聽說這些天蘇世母幫你搜集了不少妙人的畫像,雅敬可有看上眼的?”等到蘇之冉說得渴了,慕白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語氣裏帶了幾分揶揄。

雅敬是蘇之冉的字,當年蘇夫人生蘇之冉的時候傷了身子,便希望他能夠做個文人雅士,而不是像蘇將軍一樣,常年在外,教她們這些婦道人家擔心受怕。但蘇之冉身上流的畢竟是蘇家的血,天生就熱愛戰場和刀槍,。

蘇家世代忠良,如今又只有蘇之冉這麽一根獨苗苗,當初蘇夫人沒能阻止蘇之冉上戰場,這一次說什麽也得讓自己這個兒子娶妻生子,至少要要為蘇家留後才能離開。

這些日子蘇之冉待在蘇府被蘇夫人逼著見了不少官家小姐,只有自家兒子稍微表現出丁點有娶妻的意願她就立刻去上門提親,如果對方過於身份高貴她就進宮向聖上賜婚,總之一句話,越快把婚事定下來越好。

蘇之冉滿臉無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媒婆的巧嘴,那些畫像裏有幾個長成那樣的,真人多數是又胖又醜,要麽就是瘦得橡根豆芽菜,與其聽那些媒婆的,我還不如找你來得靠譜。”

“你這話又是怎麽說,我身邊都是些文人墨客,你也知道他們愛惜名聲,哪可能帶我去秦樓楚館這種地方,要是你要的不是紅顏知己,我就更無能為力了,你要知道,我可尚未娶妻。”

蘇之冉怔了一下,這才想起慕言和在皇宮裏住著的那兩位,沒有厲後的授意,自然不會有人像他的母親一樣費盡心思去打聽那些門當戶對的人家哪個有品行良好適齡、美貌且尚未婚嫁的姑娘,再把那些畫像和詳盡的家世資料送到他的面前來。

至於啟文帝和厲後這對夫妻,大概生下來心就是偏的,他也不覺得他們會在這幾年突然改變態度對慕白上心起來。

歷朝歷代上被無視徹底的皇子公主也不知道有多少,慕白之所以特別,是因為他和備受寵愛的太子出自一母,而且皇帝又只有這麽兩個孩子,慕白的性子也不是能夠威脅到慕言的存在,這偏心多少就有點不合情理了。

“這到也是,那為兄也不麻煩你,等過幾天我把那些畫像帶來給你看看?要是真有合適的,皇後娘娘總不能讓你不娶吧?”蘇之冉還是像幾年前那樣拍了拍慕白肩膀以示安慰。

慕白飲了口茶,只是笑著不言語。

蘇之冉找慕白之前把這府裏的布置掃了一遍,又見慕白如今的笑模樣,這次把一顆心放了下來。

在蘇之冉看來,若不是有慕言的對比,慕白興許不會那般忿忿不平。

如今看來,慕白也沒有他想象中那麽重視這份親情,慕白能夠看得開,這淡泊權力的心就足夠他喜歡。

如果慕白是他的弟弟,他一定會做個二十四孝好兄長。偏偏前者出生在帝王家,還有個慕言那般的兄長,這樣的出生本就是個錯誤,可上天如此安排,他也無力更改。

想到那位太子私底下的手段,蘇之冉斂了臉上輕松的神色。不管在什麽情況下,他都會竭盡所能去護住慕白,也不枉他對後者的這一份喜歡。

聽完了蘇之冉講的邊境的那些事,慕白又講了些從吉祥嘴裏聽來的民間趣事,吉祥又添油加醋地把溫家公子醉酒的事講了一遍。逗得蘇之冉哈哈大笑。

慕白擱下手裏頭細膩的骨瓷杯,教人取來平日裏作畫的工具,又把趴在自己膝上的雪狐擱在椅子上,施施一笑:“雅敬既然送了這麽份大禮,我無以回報,以畫像相贈便是。”

蘇之冉離京多年,這些日子也聽說了安王畫作可值千金,安安分分地充當了兩個時辰的木頭人,又在王府裏用過餐方才離去,臨走之前他也終究還是提了那根紮在慕白心裏頭的刺:“如果能夠避開太子,就盡量避開。除非萬不得已,你不要和他正面去爭。”

“不過太子大婚才剛過,你就過來真的不打緊嗎?”慕白略擔憂地問。

“我這不是剛才皇宮裏頭回來就去找你來了唄。不管怎樣,你還是得多註意自己。”

慕白凝視著對方英俊鮮活的面孔,低聲應了好,和著那只立在他肩頭的新寵一起目送了蘇之冉離開,良久才返回府中。

☆、十四章

是夜,安王府裏一半以上的屋子熄了燈,除了廚房、庫房和一些貼身伺候慕白的下人房,王爺的臥室就只有書房裏還亮堂著燈。

“蘇小將軍送走了。”給慕白沏茶的是蘇嬤嬤,這個府裏頭也只有她敢在慕白面前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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