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不知這一聲“哥哥”對陸白來說意味著什麽，陸白幾乎是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了他。

兩個男人見有人來，轉身往別處去了。

陳琳很快放開陸白，擡頭看著他。

陸白脫下外套將她整個人裹住，道：“走。”

兩個人上了車，陸白打開空調，陳琳一直抖個不停的身子總算慢慢平覆下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沈默著，沒有說一個字。

陸白知道陳琳不想開口，他就不主動問。直到回到家裏，陸白拿出毛巾和換洗的衣裳把陳琳送進了浴室，自己才終於坐下來，耳朵邊不停地回響著那一聲“哥”。

陸白發現自己的雙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著，盡管知道陳琳那樣叫他只是為了擺脫那兩個男人的糾纏，但陸白還是忍不住激動。他似乎看見小雨就站在自己面前，沖他咧嘴笑著。

陸白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妹妹的手，這時候，浴室的門開了。

陳琳頂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到陸白面前坐下，陸白回過神來，去廚房泡了一杯姜糖水遞給了她。

“你到醫院找我，有什麽事嗎？”等到陳琳的臉恢覆了幾分血色，陸白才問道。

陳琳低下頭，答非所問道：“我不想回去了，孤兒院，我討厭那個地方。”

“為什麽？”盡管猜測陳琳很可能不會回答，陸白還是問道。

果然，陳琳扭過頭去，沒有說話。只是她握著杯子的手加重了力度，幹瘦的手背上青筋變得格外明顯。

“那你就在這裏住下吧，如果你願意的話。”陸白想也不想就說道。

“真的可以嗎？需要我做什麽？”陳琳的語氣裏含著欣喜和忐忑。

“什麽也不需要，但是你得按時去上學，放學之後直接回來，我會留錢在家裏，我如果加班回來得晚，你就自己解決晚飯吧。”陸白起身走到一邊，從鑰匙扣上取下一把備用鑰匙遞給了陳琳。

陳琳猶豫著接過去，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願意這麽幫我，就因為……”

“你都叫我……叫我哥哥了，總不能放著你不管吧。”陸白沖她笑了笑，“早點休息吧，明天要是身體沒什麽不舒服的，就去學校吧，我送你去。”

“我在學校可以說你是我哥嗎？”陳琳站起來，語氣急切地問。

陸白猶豫了幾秒鐘，點了點頭。

陳琳松了口氣，又道：“以後別叫我陳琳了，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陸白疑惑地望著她。

陳琳只說道：“這是院長幫我取的。”

陸白沒有多問，道：“那我叫你什麽？”

陳琳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似的，問：“你妹妹……叫什麽名字？”

陸白眼神一冷，他並不想在別人面前提起小雨的名字，但見陳琳惶恐地望著自己，最終嘆了口氣道：“她叫小雨。”

這已經算是讓步了，陳琳敏感地覺察到陸白並不想說出她的全名。

“那你替我想個名字吧，什麽都好。”陳琳本也無意占用小雨的名字，她有自知之明。

陸白腦子閃過幾個字，想了一會兒道：“曉月，怎麽樣？”

陳琳點點頭道：“好。”

陸白沖她笑笑，指著臥室道：“早點休息吧，晚安。”

第二天晚上，已經是九點鐘了，陸白換了衣服準備回去，走到一半，卻接到唐軼的電話。

“陸白，你回家了麽，我想過去找你。”唐軼說完，靜靜地等著陸白的回覆。

陸白想象到他在電話那邊如何忐忑，笑道：“不用了，我過去找你，把你的地址給我。”

“啊？”唐軼沒料到陸白來這麽一出，都沒能反應過來。

“地址。”陸白帶著笑意道。

“哦，哦，我發給你。你慢慢過來，不著急。”唐軼刻意強調後面一句話。

陸白聽得好笑，道：“我知道了，你抓緊時間收拾。”

見自己的小算盤被戳穿，唐軼不甘心道：“沒什麽可收拾的，不過你第一次來，再怎麽我也得準備一下。”

說完不等陸白說話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陸白先給陳琳去了個電話，隨後調轉車頭，朝著手機上收到的地址疾馳而去。

到了樓下，陸白一看只過了不到半小時，幹脆進了一家花店，左挑右選了好久，還是選了一束香檳玫瑰捧在手裏，緩步上樓，敲響了唐軼家的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唐軼擦著頭上的汗，一邊故作平靜道：“這麽快就來了？”

陸白伸出左手，把表湊到他面前，道：“已經十點了。”

唐軼伸出雙手，問道：“給我的麽？”

陸白把花塞進他懷裏，道：“隨便逛逛打發時間，順手就買了。”

話雖這樣說著，眼裏的笑意分明是在肯定唐軼的話。

唐軼小跑著把花插上，趕緊招呼陸白坐下，道：“你下班這麽晚，一定累了，我煮了點宵夜。”

趁著唐軼端宵夜的功夫，陸白打量著這間小小的屋子。

一室一廳的房間，床就擺在拐角處，廚房和衛生間空間都不大，整個屋子顯得有些狹小。但東西收拾得很整齊，從光亮的地板來看，是剛剛擦過的沒錯了，空氣中似乎還有點淡淡的茉莉香味。

唐軼端著兩碗面出來，道：“別的我也不擅長，就煮了面，你將就吃點吧。”

面條的香氣躥入鼻中，驅散了陰冷節氣的寒氣。

兩個人一邊吸溜著面條，唐軼一邊跟他“匯報”調查的結果。

“我前幾天盯了他一段時間，倒沒什麽異常。昨天隊裏忙一個案子，沒來得及，今天又跟了他一段時間，還是沒什麽發現。你那邊呢？陳琳還是不願說嗎？”

陸白搖搖頭，道：“她很固執。”

吃完飯，陸白站在陽臺上只當消食，唐軼拿來兩罐啤酒，兩個人一邊喝著，一邊隨口聊一些以前的事。

“話說，”酒喝到一半，唐軼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問，“你條件這麽好，大學的時候有沒有談戀愛啊？”

陸白往後退了一步，道：“條件好？你是指我的外在嗎？這個不過是父母給的。那個時候，除了這副皮囊，我什麽也沒有。”

唐軼自然不這麽認為，忙道：“可你那個時候成績應該很好吧，照理說也是前途一片光明。”

陸白笑道：“成績是還不錯，可既然要前途，就沒時間想別的事了，我是班裏出了名的書呆子。”

“那高中的時候呢，或者初中，小學？”唐軼追問道。

陸白正要開口，忽然明白了唐軼的意圖，道：“你是想問，我的初戀？”

唐軼坦然點點頭，道：“我就是很好奇，你曾經會喜歡什麽樣的人，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的過去。”

陸白輕輕搖晃著手裏的啤酒罐，垂下眼睛道：“沒什麽可說的，我說了我就是個書呆子，每天就是泡在書本堆裏。後來上了大學，也是忙學業。日子過得平靜而枯燥。”

“可你並不像是從這樣的生活裏走過來的人，是因為……”唐軼還沒說完，陸白就點了點頭。

“大概是吧，”他輕聲說道，如同私語一般，聲音輕得像河邊的流螢，“從那以後，我就是一個人了。也是這件事，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

唐軼走近他，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道：“抱歉，我不該提起來的。”

陸白一手輕撫著他的頭發，道：“沒什麽，能有個人讓我說說這些，挺好的。”

也許這些回憶對陸白來說太過痛苦，但時間將這份痛苦沈澱了下來，隨之而來更痛苦的，是獨自一人被這些回憶折磨的孤獨。

陸白發現，自己再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竟沒有了往日那般錐心刺骨，即使仍舊心痛，可這份心痛之外，還有一份安定。在無盡黑夜裏漂浮許久的心，有了依靠之處，哪怕只是暫時的。

唐軼仰頭看著他，眼睛裏映著陸白的臉，道：“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陸白吻了吻他的額頭，道：“我知道。”

夜色深沈，唐軼靠在陸白他懷裏，借著微弱的城市燈火，戳了戳他的臉，問：“你有心事？”

“嗯。”陸白沒有否認，翻了個身，把唐軼圈在懷裏。

唐軼還想問什麽，耳邊卻傳來緩慢綿長的呼吸聲，他只好輕輕說了句：“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還沒來得及吃早飯，陸白就借口醫院有事匆匆趕回家裏。

陳琳已經起來了，自己在樓下買了早餐，正準備坐車去學校。陸白招呼她上車，調轉車頭要出小區，忽然車窗被人敲響。

陸白按下車窗，發現來人竟是姜琴。

姜琴一眼就看見副駕駛座上的陳琳，臉一沈，直接越過陸白對陳琳道：“琳琳，跟我回去。”

陳琳扭過頭去看向一邊，沒有理會姜琴。

姜琴拍了拍車身，道：“你怎麽能一個人跑出來，住到一個陌生人家裏呢？要不是我跟醫院打聽，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兒。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姜院長，她只是最近心情不好，等過一段時間……”陸白暫時不欲與姜琴交惡，便想先打發她走。

“過一段時間？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無緣無故跑到一個男人家裏住，這像什麽話？陸醫生，雖然我知道你人好，可說句不好聽的，我也沒有那麽了解你。琳琳還小，更是不知道人心險惡，我只有親自照顧她才放心。”姜琴堅持著，說完竟走到一邊拉車門，一副要強行把陳琳帶走的架勢。

陸白眼疾手快鎖住了車門，姜琴啦不開門，氣急道：“陸醫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陸白道：“什麽是人心險惡，我想她了解得夠清楚了。姜院長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搬到別處去住，但是孤兒院，她暫時不能回去。”

姜琴走過來，揪住陸白的衣服，道：“陸醫生，按理說我才是琳琳的法定監護人，你要是不放她走，我可就告你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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