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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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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怎樣的感受呢?

七海建人只知道,在身體近乎麻木的疼痛中,僅僅是一瞬間,在他甚至還來不及感受更多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知覺。

一切變為了無。

可既然變為了無,卻又什麽……有能夠再次“感受”到呢?

不知到底有沒有斷片的意識上浮,知覺緩緩回到身上,卻再沒有了原本的疼痛,涼意從背後上湧,以及……不可能的心跳。

撲通——撲通——

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動著,是昭示生命的存在。

這可能嗎?

七海建人模糊的想。

難道……自己獲救了?那個特級咒靈其實沒對自己下殺手?

更多的思維蘇醒,感知也更加清晰,不斷湧進鼻腔的,那些血腥的氣味也被分辨出來。

不應該的。

以自己的傷勢,能救自己的大概只有會反轉術式的家入醫生,可如果是對方,他絕對不會被放在血腥味如此濃烈的地方。

所以——

躺在地上的七海建人猛然睜開眼,忽地一下坐起身,銳利的目光迅速看向四周,周圍一地的改造人殘骸映入眼底。

下一秒,他楞住了。

這是……他倒下前的地方,可身體……

他低頭原本被燒焦大半的身體如今恢覆了原本的樣子,如果不是缺失的衣服與褲子上殘留的燒痕,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夢。

最重要的是——

墻壁是灰色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改造人也是灰色的,就連地面上,本應該是紅色的鮮血,也是灰色的。

各種各樣的灰色,深的淺的,就這麽構成了一整個世界,像是一幅只用了鉛筆的素描。

他擡起自己的手,眉頭蹙起。

掌心中,一枚熟悉的藍色彈珠閃閃發亮,而除此之外,就連拿著這顆彈珠的手,也是不是屬於皮膚的肉色。

七海建人的心猛地一沈,心中猛然升起了不安。可身體裏多出來的陌生部分卻不停地催促著他,做出一件事。

必須要做的事情。

他緩緩地,學著三源葵曾經的那樣,舉起手中唯一能看到顏色的彈珠,放到眼睛前,透過它去看。

下一秒,七海建人瞳孔緊縮。

涉谷事件裏,七海建人異軍突起。哪怕是事件落幕之後,與夜蛾正道一起,做出了許多即使五條悟被封印,也能拖延上層的事情來。

就連原本被上層想要卸磨殺驢的夜蛾正道本人,也沒有死亡。

直到五條悟從獄門疆裏出來反殺上層終結一切,七海建人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樣,在處理完雜事的下午,再次遞交了離開咒術師界的申請。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夜蛾正道嘆了口氣。

雖然在外人看來,對方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但是只有與七海建人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到底有多麽的……異常。

誰都清楚,對方和葵的感情有多好,而現在,在那個孩子……“失蹤”的現在,誰也無法對七海建人說出那個名字。

七海建人沒有變,但是確實又變了。

他拿著那顆曾屬於葵的藍色彈珠,或看或感知到許多只有他自己才能說清的東西,對藍色投以更多的目光。

虎杖悠仁還在私下偷偷的擔心,不僅僅是三源葵,還有七海建人。

他曾親眼目睹真人是怎樣殺死的七海建人,整個上半身都化為血水,只剩下下半身倒在地上。

是絕無可能被救起對方樣子。

而現在,對方完好無損,葵卻消失了。

無論是“感知”還是“看到”,這都是葵的能力,可七海建人卻擁有了。

所以,一定是葵做了什麽。那孩子的能力從一開始,就沒有暴露多少在其他人的視線裏,就連曾經的七海建人也是一知半解。

從未被實現的,完整地“死而覆生”的代價……

“沒錯,我已經沒有理由待在這裏了。”

七海建人的神情是超乎尋常的平靜,他註視著夜蛾正道,目光卻又像是掠過對方,註視到了什麽更加深遠的東西一樣,平白帶出幾分空曠。

“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夜蛾正道:“……”

可是你現在的狀態真的很讓人擔心啊!

“七海。”

夜蛾正道沈聲想要勸勸對方,並非是不想讓對方離開咒術界,而是至少先把心態變正常了。

可還沒開口說出什麽,就被早有預料的七海建人打斷。

“抱歉校長,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

他說著,低頭看了眼左手腕的表,對夜蛾正道點了點頭。

“那麽,沒有事情我就先離開了,我需要早點回家。”

夜蛾正道沈默地目送七海建人離開,墨鏡下的眼裏是深深的無奈。

自欺欺人,這樣真的好嗎?

早點回家。可哪裏還有葵……等你回去呢?

七海建人忽視身後的眼神,大踏步離開校長室。他剛走出屋外關上門,左邊就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七海。”

他轉頭,是五條悟靠在墻壁上。

對方手指把玩著墨鏡,毫無遮擋的蒼藍色眼眸就這麽暴露在他的視野裏,用篤定的聲音,說出一句話。

“你已經能看到顏色了吧。”

七海建人的腳步停住了,他尚還握著門把的手攥緊,用不帶情緒的目光,註視著對方,沒有說話。

對方說的是對的,他……確實,在逐漸失去這一份,葵贈予的能力。

不知道該說到底算是怎樣的了,但對於他來說,這絕對稱不上幸運。

一開始,是除了黑白灰之外,只能看到藍色,世界的藍色從未像是這段時間一樣,矚目得只要出現在視野裏,就能第一時間被註意到。

天空的晴藍、大海的湛藍、路邊標牌上參雜的藍色、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哪怕是隔著櫥窗的商店裏,也會看得清清楚楚。

沒經歷過,就永遠無法真正的體會。

現在,他終於真正理解了,自家的小姑娘對藍色的喜愛。

那真是漂亮的顏色,不是嗎?

可現在,這份本就不屬於他的能力,在一點點的消失。

就像是……的消失一樣。

相當突兀的,在某一天,他發現自己能看到淡淡的色彩。與之相對,能力逐漸減弱。

直到現在,他所看到的世界已經和從前別無二致,而那份讓他更貼近葵的能力,也再感受不到了。

七海建人甚至在想,到底是彩色的世界更好,還是只有灰色和藍色的世界更好。

就連最後一絲的聯系……

他的沈默想著,低聲開口。

“早就能看到了。”

是的,能看到彩色世界的方法,他在蘇醒的時候,在透過彈珠第一次觀察世界時候,就已經發現了。

明明是只有灰色與藍色的世界,可透過那顆藍色的彈珠,展現在眼前的,卻是世界原本的繽紛模樣。

——是彩色的世界。

也正因此,他才明白了,他在之前,不讓葵隨便用她的能力,不讓對方隨便用彈珠觀察的時候,到底幹了什麽。

他親口隔絕了對方可以看到彩色世界的通道。

而葵從沒有拒絕過。

世界從來都是這樣,知道的越多,就越會明白自身的愚蠢,就越會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樣的無能為力。

他應該更加重視葵的話,更加重視對方的異常,不應該放松警惕。

可現實……

“七海。”

五條悟的聲音打斷七海建人的思緒。

“去喝一杯嗎?”

大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排解宣洩痛苦的方式,不同於少年,很多時候,他們的情感並不會多麽豐富。

五條悟相信,對方總是會走出來的。

“……下次吧。”

七海建人深吸一口氣,用平日裏的冷靜聲音,第二次說出一句話。

“我要早些回家才行。”

他說著,對五條悟點了點頭,重新邁開步子,離開這裏。

五條悟看著對方雖然挺拔卻莫名孤寂的身影一步步離開,直到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重新把手中的墨鏡戴在臉上,唇邊再沒有了笑意。

很不妙。

他想。

對方的這個“走出來”所需要的時間……大概不會短了。

七海建人並不想知道別人都是怎麽想他的,他也從不是活在別人評價中的人。

離開、坐車、回家。

他用鑰匙打開門,空蕩蕩的客廳與外面同樣空曠的走廊間,回響著同樣的聲音。

——金屬鑰匙碰撞的叮叮聲。

除此之外,在沒有其他的聲響,安靜得讓人難以忍受。

七海建人進屋,啪的一聲關上門,他先是一如既往地掃視了一眼客廳,嘴中是早已經形成習慣的幾個字。

“我回來了。”

沒有半分回應。

那句本該擁有的,就連冷戰時期也沒有缺少的回答,遲遲沒有響起。

明明他這次已經很早回家了,只要想,以後也不會再出現加班的情況了,甚至可以隨意調動未來的時間。

七海建人換了拖鞋,走進屋,坐在沙發上。

然後,停住不動了。

現在,應該做點什麽呢?

他想。

只要想,自己應該算是可以正式退休了,畢竟他攢的錢,絕對夠他後半生過得舒服了。

說起來,他以前是怎麽想的來著?

七海建人垂眸,原本想過無數遍的東西出現在腦海裏。

好像是……買一個靠近海邊的房子,最好帶花園,然後就可以和葵一起……

和葵……一起……

不,還不能離開。

如果離開了,那麽這最後的,一起生活的痕跡不就也消失不見了嗎?

下意識的,他從胸口的口袋裏拿出那枚藍色的彈珠。

藍色的、一如既往的光滑圓潤,在陽光下甚至折射得閃閃發亮。

可在那份被賦予的能力消失殆盡之後,這顆特殊的彈珠在他手中就只能變成一顆普普通通的彈珠。

誰又能想到,它是由淚水形成的呢?

像是童話中的小美人魚,若是哭泣,淚水就會化為一顆顆珍珠。

他這樣想過,可也忘了一件事。

小美人魚僅僅擁有……

這是他的幸運嗎?

分明是對方的不幸才是。

“不應該這樣。”

只有一個人的屋子裏,七海建人喃喃著,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重新站起身,拿了一瓶酒,回到沙發,倒進玻璃杯中,一個人獨飲。

酒是很好的飲料,能幫助許多的人。

可惜,七海建人的酒量很好。

金黃色的液體中,有微小的氣泡升騰,更有許多掛在杯壁,固執地不想動搖。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或許是因為卸下了所有的重擔,或者僅僅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僅僅是無法忍受現在這令人窒息的沈默。

他咽下一口酒,緩緩開口,像是對誰說話,又像僅僅只是對自己說著未來的打算一樣。

“之前,我想過,要照一些照片。”

因為小孩子長得很快。

“後來想想,買個相機出去拍也挺好。”

更方便,也更適合。

“可這個想法來得有些晚了。”

晚到就連他自己,也沒有一張屬於對方的照片。如果不是學校還有入學時的證件照,那麽他甚至就連這一絲絲的痕跡都沒有。

“或許拍一些風景也不錯。”

沒有人……就只能是風景了吧?

“說起來,之前想過去旅游,可直到現在還沒有真正去過。”

出差時還想過一起去北海道,卻一直沒能完成。

“如果真的旅游了,時間會很長,這件事可以以後再想。”

他……不適合去遠的地方,他要早點回家才行。

“可以養一只動物。”

他曾見到過葵接近流浪貓,應該很喜歡貓咪。只是他需要上班,而葵也需要上學,家裏不適合養寵物,才沒有提及。

“再養幾只魚,藍色的。”

雖然大概葵會更喜歡水母。

……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而外面的太陽早已日落,只剩下稀薄的夕陽還保留在天際,讓失去了光明的客廳逐漸昏暗。

直到那光消失殆盡,黑暗占據所有,七海建人灌下杯子裏最後一口酒,對著僅僅只有自己的房間,落下最後的聲音。

那是一句詢問。

“你覺得呢?”

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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