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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三更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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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還不是最難熬的, 最難熬的是,她爸爸很快娶了新老婆,真正的苦日子才算降臨到她頭上。

平心而論, 繼母不是很壞的人, 但也不是好人, 她看自己這個苦瓜瓤子就像在看一只可以隨意捏死的螞蟻蚊子,捏死都會臟了手的那種, 她不把自己的討好看在眼裏,也不會特意餓她虐待她,真正餓她虐待她的是父親和奶奶。

為了給懷孕的繼母省下口糧,他們克扣了她為數不多的口糧, 每到飯點就找借口把她趕出家門, 她像一條哈巴狗似的趴在門口, 透過門縫,看著智障哥哥和繼母吃雞蛋, 吃白大饅頭, 喝雞湯鴿子湯, 吃完還把雞骨頭餵狗……等她回去的時候家裏啥也沒有了,桌上廚房裏幹幹凈凈, 就連看家狗的狗盆裏也是幹幹凈凈的。

繼母也曾給她留過吃的,但她覺著這個女人是故意裝模作樣,她是不會記她情的。不僅不記她情, 還十分厭惡她, 把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全賴她身上,每天睡前想的都是怎麽搞死她,搞不死她也要搞死她最在意的人。

但她沒想到的是,等繼母生下兒子, 有了自己的孩子,連這點曾經看不上的微不足道的好也沒了,她在那個家裏就是一個連狗也不如的存在。

她不是沒想過逃走,逃到城裏找上輩子給她過上好日子的“媽媽”。她相信,那個“媽媽”表面潑辣強悍,其實是一個心地十分善良,甚至軟弱的女人,就像曾經的無數次一樣:她犯錯後只需要哭一鼻子,低聲下氣求一求,說一說自己因為出身在單親家庭,沒有爸爸,在她忙著做生意的時候默默受過多少委屈……這樣,出於深深的愧疚,她就能幫自己擺平一切困擾。

作為“母女”,她一直知道那個“媽媽”的軟肋,就是因為對她缺少陪伴,所以愧疚,所以不斷的想辦法彌補她。

可笑的是,安然永遠不會知道,她劉雨花現在已經想通了,壓根不需要什麽陪伴,錢才是最重要的!吃飽肚子不受人欺負,有進口藥吃,有特效針打,給她續著命才是最大的剛需!

說實在的,上輩子她一直覺著自己不幸,媽媽只知道掙錢不愛她,爸爸沒見過幾面,就是自己也身體虛弱,大病小病不斷,可現在經歷過劉家的生活,她才發現上輩子的劉雨花能過成那樣,已經算打不死的小強了。她現在別說沒錢花,過不上那種揮金如土的好日子,就是自己那一身老病,也沒藥吃,沒針打。

病得都下不了床了,依然要被劉家人逼迫著去打豬草幹農活,照顧智障哥哥的起居。

劉家人之所以願意留她一口氣在,單純就是為了照顧智障哥哥。

她想逃走,那是不可能的,無數次,她都逃到村口了,又被劉家人抓回來,甚至都逃到鎮上汽車站,依然被他們抓回去,每次回去就是一頓毒打。

上輩子看電影,裏面說的被拐的女孩怎麽也逃不走,她當時還吐槽這演員和導演是智障,怎麽可能會有逃不脫的事呢?

現在,她親身體會到了。

她斷斷續續的逃跑,一直持續到五歲那年,五歲的時候,看著她身體越來越不行,劉家人怕她真死掉這麽多年就白養活了,想辦法趕緊給她訂一門娃娃親。

對方也是個七八歲的病歪歪的男孩,是陽城市區的人,家裏人舍不得他白來世間走一遭,想要他死後能“結婚”,所以商議好,到時候她劉雨花生是那家人,死是那家魂,就是死了也要給他配陰婚。

後來,幸運的是那個男孩比她先死,她的身體只是越來越虛,家裏人覺著再不給她治療,她怕是活不過半年,劉家罵罵咧咧給她抓了幾副草藥來,喝了以後身體好了一點點,沒死。

並不是對她動了惻隱之心,而是擔心現在死了給那個男孩配陰婚不劃算,等以後長大了重新結一次,還能給智障哥哥換個媳婦兒回來,這才是他們養著她的終極目的……就像上輩子安文野經歷過的一樣,只要她還有子宮,就一定會有買賣價值。

幸運的是,經過那一病,家裏人也放松警惕,覺著她一個只剩半條命的孩子估計跑不了了。

那天夜裏,她趁著家人外出喝酒,帶上幹糧一路順著崇山峻嶺跑,也不敢走大路,就在山裏走走停停跑跑,一直跑了一個多月才到達有人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就是陽城市區。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年是1978年冬天,她順著為數不多的線索找到自己“母親”劉美芬的時候,劉美芬已經是個癱子了,娘家不要,婆家不認,只能在城裏收容站艱難求生。幸好,她雖然癱瘓了,但社會沒有拋棄她,不僅在收容站有了一間五六平米的避風港,還掌握了一門討生活的手藝——織毛衣。

一天從早到晚的織毛衣,一個月也餓不死,在收容站的夥食之外,她還能自己攢下幾塊錢,畢竟行動不方便出不了門,錢也沒處花。

劉雨花找到她,小乞丐似的哭著跪下叫“媽媽”的時候,著實嚇壞了,也驚喜壞了劉美芬,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就這樣被白香桃那賤人給毀了,誰知道居然還有個女兒願意認她,雖然沒有任何母女情分,但這是她過上好日子的唯一希望,是她能夠讓自己老有所依不至於流離失所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這樣,母女互相把對方當成自己過上好日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互相利用,互相取暖,生活了好幾年。

這幾年期間,她們一直賴在收容所不願走,靠著劉美芬一雙手織毛衣,以及劉雨花上輩子知道的為數不多的商機,也賺了點小錢。

可是,這點小錢不足以讓劉雨花過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她私底下已經打聽過,也知道安然現在過得有多幸福,她和安文野被錯換的人生,差距簡直大到難以想象,不做點什麽,不把這一切從安文野手裏奪回來,她不甘心。

她跟安文野的仇,是兩輩子的。

想要把安文野打回原形,當然是從破壞她的家庭,讓她無所依仗開始。

劉雨花一直覺著,她們倆的人生之所以天差地別,都是因為原生家庭的不一樣,要是沒了當所長的爸爸和當廠長的媽媽,她安文野什麽也不是。她不是想要報恩,想要好好愛她媽媽嗎,那她就讓她安文野一無所有,萬劫不覆!

前期的接近她的哥哥,她的好朋友,到近期將觸角伸向她的爸爸媽媽,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慢慢的一步步奪走原本屬於她的東西,那才叫真正的報覆。

安然全程聽著劉雨花的哭訴,哭訴她媽媽有多慘,她自己又有多慘,她長這麽大還沒正經上過一天學,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沒有穿過一件好衣裳,還被拐賣過,差點回不了家……真是要多慘就有多慘啊。

安然眼淚都快下來了,孩子你真傻,你現在經歷的這些,其實上輩子小野也經歷過喲。她紅著眼圈說,“小姑娘別說了,你媽媽在哪兒,我去看看她吧?”

劉雨花趕緊拒絕:“不用的,阿姨,我只是看到您就想到了我的媽媽,我跟您說是因為我覺得您是個好人,媽媽教過我,不能利用好人的好心,不能占你們便宜。”這些話確實是上輩子的安然教她的。

“你媽媽把你教育得真好,這樣吧,阿姨單位還有事,就暫時先回去了,這點錢你拿著,拿去給你和你媽媽買點吃的,買幾件新衣服,好不好?”說著,安然掏出一百塊錢遞過去。

“阿姨,我……我真的可以要嗎?”一百塊耶,她上輩子做了那麽多年小公主,從來想不到自己會有為了一百塊錢感激涕零的一天。

“乖,快拿著,你媽媽要是責怪你,你就說是自己撿的,好不好?”

劉雨花感激涕零,一定要留一個阿姨的電話,以後等她有條件了一定會報答她。

安然一開始當然是不願的,說什麽不用她報答,她只需要好好照顧媽媽,好好學習,將來有個好前途,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就是對她最大的報答……當然,最後肯定是“盛情難卻”留下了電話。

反正,她不留,劉雨花也會想辦法弄到,還顯得不符合她的個性,引起劉雨花的懷疑。

這一次,她倒是要看看她劉雨花能玩出什麽花樣。

看著她歡天喜地下車,離開了工業廳大院,安然也開著車子回到單位,楊靖老秦和老孔等人都回來了,估摸著是聽說庫房起火的事兒,一個個在老家也待不住,“廠長,廳裏怎麽說?”

作為第一責任人,安廠長肯定難辭其咎。

“暫時先不提處罰的事兒,廳裏說讓咱們先把事情查清楚,盡快恢覆正常生產秩序,事情過去再說。”保生產是第一要務,倒不是說要包庇她。

大家全都松口氣,開始商量怎麽查起火原因,一般冬天有雨雪,空氣濕冷,沒有春秋幹燥,自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定是有起火源頭的。可大家都不是專業的,想要搞清楚確實挺難,安然看大家從其他地方趕回來,路上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上班再說。”

出了單位門,安然雖然心裏擔心劉雨花要玩什麽花招,但她現在焦頭爛額,也沒時間管那麽多了,一家老小得吃飯啊。順道去菜市場買點豆芽生菜和青筍木耳,再買一條大魚,晚上準備吃酸菜魚。

趁著家裏還有半壇子水酸菜,年前老太太腌的,昨天回來順路帶來的——因為她倆寶貝外孫就喜歡這口。

草魚很肥,片薄,腌制上,再把青筍切條,木耳豆芽洗幹凈,用油辣子蔥姜蒜熗炒一個底料,炒上酸菜和酸菜湯,再把魚片和各種配菜下去,這一鍋酸辣可口的魚肉就出鍋了。

一家子能吃出一身汗來,趁著這幾天母親在,安然吃完飯啥也不用幹,能專心致志搞自己的工作,或是看會兒書,或是琢磨一下火災的事,倒是幾年來前所未有的輕松。

文籃寒暑假短,過完元宵節就準備回學校了,所以老太太得抽空給他縫制兩雙鞋墊,織件毛衣,小野也要給他準備點帶回學校看的書,再加上隔壁李忘憂和石榴,聽說也要給這個飛行員哥哥準備禮物……雖然都是些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動物,像什麽半截松鼠尾巴啊,一只沒有牙齒的小鱷魚啊,當然還得有黑花的閨女。

是的,在即將達到十一歲高齡的時候,黑花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小黃有一天走出603大院,再也沒有回來,它卻自個兒叼回了三只黑乎乎的狗崽崽,一看就是跟黑花一模一樣的崽崽:肥嘟嘟圓溜溜的小身子,無論毛色還是骨骼發育都很像小時候的黑花,所以大家都當成它的孩子關愛了。

小野家已經有黑花,不打算再養別的狗了,李忘憂和石榴就一人認領了一只,還剩一只先寄養在蘭花嫂家,現在蘭花嫂老兩口忙著做生意,這只小狗崽就快無家可歸了。

她們打算把狗送給文籃哥哥,讓他帶去京市養,也能當個伴兒。

包文籃:“……”

不過,這倒是提醒安然了,“文籃你到京市別忘了去看看你和妹妹的房子,看看租戶怎麽樣,要是有毀壞的地方找倆泥瓦匠修補一下。”老房子一定要好好維護,不然只會越來越破,而且破得很快,這些房子要是能放到四十年後,那都快成文物了。

雖然韓啟明家時不時會幫忙去看一下,有人租房子也會帶去看一下,但自家主人不去說不過去。

想到這兒,安然把給韓啟明家的禮物又加重兩分,這不僅是小野的大師兄,還一句怨言也沒有的幫他們照顧房子呢。

***

元宵節一過,送走兒子,閨女也升入高二下期,作為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個學期,也就是最後四個多月,哪怕是天才,安然也不敢放松,每天按時接送她上下課和晚自習,一日三餐老太太換著花樣的做,就是生怕關鍵時刻掉鏈子。

沒辦法,說養娃理論的時候安然當然是義正言辭,說什麽做一個放手不管,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媽媽,可真到了關鍵時候,她是做不到的。

平時不管就不管吧,一個人一生能有幾次高考呢?管過了這次,以後再春暖花開唄。

“部委裏的文件已經下來了,最遲下個禮拜,我就要再次出國一趟。”老宋仰靠在床頭上,說。

安然“嗯”一聲,心裏一直在琢磨,劉雨花到底想幹啥。這段時間她已經調查清楚了,知道她這幾年的經歷跟她自己描述的差不多,確實是住小房子,沒上學,照顧癱瘓的母親。可安然奇怪的是,這樣的條件,她是怎麽從陽城跟到書城來的呢?別的時候不來,偏偏是她廠裏發生火災,正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們前腳剛到家,她後腳就來了,有這麽多巧合嗎?

當然,更重要的是,按照劉雨花和劉美芬目前的經濟狀況,讓一個十三歲不滿的女孩四處走動,現實嗎?

第一關,單來回路費這一條,她們就不一定有這經濟條件。

這是安然最想不通的點,雖然現在不是每一個地方都需要介紹信,可錢卻是必不可少的,她花費這麽多錢來一趟書城,卻只是來找自己確認一下自己是否重生?這有點說不通。

不像劉雨花。

一定是有什麽環節被自己漏了。

“怎麽?還擔心火災的事嗎?”宋致遠摟著她,“既然廳裏讓你們先各司其職,你們就不用擔心。”要處分早處分了。

“不是火災,是我最近遇到個怪人。”安然想了想,還是決定跟他說實話,“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做好思想準備。

老宋一楞,下意識就正襟危坐,妻子不是那種無事故弄玄虛的人,她這樣的語氣,說明事情不小。

“宋虹曉,也就是劉雨花,她跟我一樣重生了。”

“她,重生?”

“對。”

老宋有點蒙,“你是說,她跟你一樣,擁有了上輩子的經歷和記憶,對嗎?”

“對。”安然看著天花板,想到劉雨花煞費苦心編造的那麽多謊言,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騙取她的同情嗎?不,這個瘋批不可能就這麽簡單。

“她現在還找上了你?”

“嗯。”安然把那天見面的情形說了一下,誰知聽著聽著,老宋的眉頭越皺越緊,到最後居然說,“這個女孩我見過。”

“我們從陽城回來那天,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讓你們等了那麽久嗎,其實就是去市拖拉機廠的路上被她攔住……”老宋記性很好,雖然並未把那天的事放心上,但不妨礙他能記住,而且是不差一分一毫。

安然跟他確認了長相和身形,可以確定,這就是劉雨花。

只不過,可惜的是,劉雨花失算了。她當時應該是想要跟老宋來點深層次接觸的,畢竟在她心目中,這個便宜爸爸就是人傻有錢有技術的典型代表,說不定她忽悠幾次就能把老宋給忽悠得對她挺有好感……可是,她失算了。

她沒想到,老宋是那種心裏一旦想著工作,就萬事不過心的家夥,而且是非常不喜歡妻女之外其他人觸碰的家夥,他沒當場把人掀翻就已經是給小孩面子了,還想跟他有接觸?還想討好他?只能說老宋上輩子那麽多錢和一套房子白給她了,她連這個“爸爸”的脾氣都壓根一點不了解。

想到這點,安然又有點想笑,這麽多年她在感情的事上無條件信任老宋,看來是沒錯的。他心裏就只有她和閨女,這是百分之一千萬可以肯定的事兒,“你傻啊,她是想獲得你的好感,什麽狗屁人販子,估計就是演的一場戲,像電視劇裏演的英雄救美一樣,懂?”

英雄救美?老宋渾身雞皮疙瘩,“可別。”

安然笑他,“瞧你那點出息,上輩子她騙走你一套海城的房子,這一次我肯定不會讓她好過,你只管放心的出國去,家裏有我。”

話說,那可不是一套普通的房子,不是單位分的職工房,而是他因為重大表現突出,國家有政策可以將科技成果轉化為經濟效益,他從中得到的合法的技術分紅,趁著當時房價還沒徹底上漲,他自己買的。是一套地段很好的洋房,倒不是說他有啥投資頭腦,他就是覺著能買個能力範圍內最好的房子就行,當時還給她來過電話,說萬一以後宋虹曉願意去海城上學的話,就讓她去住。

後來房子升值得很快,到十九世紀末,已經升到千萬級別,到五十年後那都是以億為單位的。

可惜那麽值錢的東西,就被宋虹曉以找到但母親死亡,企業破產,主人要求天價費用給騙走了,他對自己的“孩子”是無條件信任的。

安然想想就恨不得提溜他耳朵,“你說你怎麽就那麽傻呢,但凡把幹工作的頭腦留兩分在這些事上,你最後也不至於慘死。”

老宋臉色難看,倒不是自己唯一的財產被騙,而是想到了這個女孩忘恩負義,居然把養育了她二十五年的母親氣死,就這份狠勁,就覺得妻子對付起來應該很棘手——“國外我不去了。”

“去啊,幹啥不去,你留在國內能給我幹啥?玩心眼你不如十三歲的小野,幹家務你不如五六十歲的咱媽,你留下來就是添堵,懂?”這次談判要是能成,那可是為國家發展爭取好幾年能源紅利期的,對這個社會的貢獻比跟一個小白眼狼的丫頭片子玩心眼大多了!

她安然,從來都不是沒他就治不了極品,沒他就幹不了活的人,相反她還要讓他對國家的貢獻發揮到最大……為國家,榨幹他的剩餘價值也值得。

老宋沒有反駁的餘地,也沒有機會,第三天就被一個電話叫到京市去了,同行的還有小艾,那估計就是去做出發前準備的。

***

而安然這邊也有了好消息,三月中旬的一天,她正在辦公室坐著處理文件,忽然衛東進來說:“廠長,公安局來人了。”

安然心頭一動,“趕緊請他們進來,泡茶。”

這次來的是負責火災原因調查的同志,帶來的也確實是好消息——“火災原因已初步查明,是由煙頭引發的,有人將未熄滅的煙頭投在棉花上,又故意將後門關緊,以至於在門外的人沒看見火情。”

不然,好幾個青工在後門附近聊天,按理來說不可能沒看見火情,要一直到後面全廠人都出動了才發現,延誤了最佳滅火時機。

楊公安是嚴厲安的得力助手,跟安然也見過兩面,他喝口茶,溫聲道:“而且,扔煙頭的人也招認了,就是王大力。”

專業的事就要專業的人幹,公安來做審訊,比安然這個門外行強多了,就是再鐵的嘴,也有辦法撬開。

安然有點耳熟這名字,她好像在哪兒聽過。

“就是那幾名後門聊天的青工之一。”

安然一楞,“所以,他自己扔了煙頭,又回頭去跟其他人聊天,面不改色?”

“對。”

安然實在是納悶極了,這說明是故意縱火,可這個工人安然只是在發春節福利的額名單上見過名字,平時壓根沒有過任何實際接觸,她怎麽就對廠子有這麽大的惡意呢?

廠子遭殃,作為工人的他,也有損失不是?到時候廠子原材料被毀,生產不出產品,發不出工資,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

安然實在是費解,“他有沒有交代動機?”

“說倒是說了,這就是我們來找安廠長的原因,他說是他老婆跟你有過節,可據我們了解,她妻子跟你沒有任何實際接觸……”

安然想了想,“他家屬叫什麽名字?”

“楊荔枝。”

安然心頭一動,“她以前是不是陽城市市醫院的護士?”

“是,去年辭職後,跟著王大力來省城工作,你怎麽知道?”

不用想,安然對這個名字還有印象,畢竟這可是上輩子直接偷換孩子的醫院護士,她也是死後才知道,楊荔枝和劉美芬是一直對外宣稱的遠房表姐妹,但因為沒有任何實際的血緣上的關系,所以警察沒有查出來。當時倆人的母親嫁給同一個瘸子,倆人都未育,後來因為新政府成立,瘸子死了,她們就各自嫁人了,除非知道那一段歷史的人,否則誰也不會知道這個淵源。

十三年前,她差點就把小野跟劉雨花交換了,還是安然警惕,沒讓她們得逞,要真讓她們偷換成功,安然想要再找到孩子,可能就沒那麽容易了。

當時,安然忙著脫離狼窩虎穴,拖著剖腹產一天的身體楞是逃回了小海燕,一直沒機會收拾這個直接造成孩子悲劇的壞女人,後來這幾年她又一直忙著工作和照管孩子,她也沒有再出現在自己視線內蹦跶,所以安然也就沒想起收拾她。

沒想到啊,自己沒收拾她,她倒是主動蹦跶進來了,這叫啥好呢?真是老壽星吃耗子藥——找死啊。

安然笑笑,“那行,謝謝你啊楊公安,那她有沒有交代為什麽要慫恿王大力縱火呢?”相信她不會傻傻的說自己當初想偷孩子未果的事兒。

“倒是沒有細說,只說跟你有過節,嚴副廳長覺著有點不對勁,說你們應該是沒有什麽交集的,所以讓咱們來了解一下,您最近有沒有接觸過什麽人?會不會是無妄之災?”

嚴厲安現在已經是省廳副廳長了,剛四十歲,以後將如何前途無量,這是安然想象不到的,當然,即使他已經身居高位,可依然沒有忘記自己這個朋友,安然打心眼裏感激他。要是沒有這麽個把自己放心上的朋友,普通人的話人家把王大力一抓就完事兒了,哪裏會想到來找自己核實呢?

“謝謝你們,我目前沒有接觸到什麽人。”她肯定不會說劉雨花,劉雨花和楊荔枝同時出現在書城,還同時給她添堵,安然自然知道,這二人是聯手了,聯手來對付自己這個受害者,真是好大的臉,好不知死活呢。

其實這段日子她一直找人監視著劉雨花的行蹤。

可惜的是,暫時沒發現劉雨花有做任何違法犯罪的事,她又是未成年身份,自己暫時沒辦法送她進去吃牢飯,只能先等抓到她的把柄……可楊荔枝嘛?那就簡單多了。

想著,安然就送走了楊公安,他們是跟著其他去別的地方辦案的同事來的,順風車只搭到這裏,也沒騎自行車,總不能讓人走路回單位吧?只需要安然一個眼神,張衛東就明白她的意思,“我正好去市區辦事兒,楊公安咱們一道吧。”

一個小時後,張衛東送人回來,把門關上,“廠長,人我已經送到了,順便去報社取了秦副的雜志樣刊。”

送人是主要的,但不能讓對方知道他們主要目的是送人,所以謊稱順路取雜志。

小夥子還挺會做事兒,關鍵是足夠了解安然,知道安然的想法,能跟上她的思路,你就說吧,這樣的助手安然能不喜歡?

她滿意地點點頭,接過雜志看了看,這是一本詩歌月刊,刊登了很多全新的現代詩歌,秦京河的文藝創作之路就是從詩歌開始的,很快他會發現現代詩歌難以滿足他的創作熱情,以後就會往小說創作上發展。

他的第一部 長篇小說,已經在醞釀之中了。

想當年,孔南風因為幾篇文章就被下放,連家人也受牽連,現在,各種形式各種風格的文藝作品紛紛如雨後春筍湧現,不僅文字性質的作品,就是語言表演類的,譬如話劇、舞臺劇、影視作品,也都慢慢出現在老百姓眼前,就是在內容上,也不僅是歌頌時代之作,更多廣為流傳的反倒是文革反思作品,俗稱的傷痕文學。

安然之所以知道這個傷痕文學,主要是家有高中生,安文野小姑娘最近很著迷,同學之間會交換小說看,而作為班上有名的款姐,安文野手裏的小說是最多的,她哥以前手裏就有厚厚一摞,更何況她現在又陸陸續續買了好多本最新最流行的。

本來,安然是不反對看小說的,畢竟需要放松不是?與其讓她整天盯著電腦和紅白機琢磨,安然更樂意她看小說,畢竟那是有助於提高文筆,從而提高語文成績的。可她一個星期就看完一本,安然就不讚成了,懷疑她是不是上課偷看,或者晚上躲在房間裏、被窩裏偷看,那樣可是很傷眼睛的。

結果人小野告訴她,她就是每天課間看點,晚上回家看點,一個禮拜也能看二三百業……因為啊,她安文野可是有一目十行特技的,頭腦反應快,閱讀速度也快,一目十行收入腦海中,過段時間問她她還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你就說吧,這厲害不厲害?

反正,安然是無話可說了。

她愛看就愛看吧,各種古今中外世界名著她都已經看完了,看點流行小說,相當於後世的疼痛文學、網絡小說,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別熬壞了眼睛,安然就沒意見。

想著,安然翻開這本詩歌期刊,大體上掃了一遍目錄頁,找到秦京河寫那首《雨人》,用詞雖然一點也不華麗,但修辭手法運用到位,文字極其簡潔,對安然來說倒是很有閱讀吸引力,她看得津津有味。

“廠長,那個楊荔枝,要不我去查一查?”衛東等了一會兒,見她只顧著看詩,有點著急了。

安然淡淡一笑,“不用,不著急,最多再等幾天,她就會露出馬腳。”

衛東平時還是很能跟上她的思路的,可今天卻有點拿不準,“你的意思是,她會主動來找茬嗎?”然後咱們關門放狗一舉拿下嗎?

“不是,她將沒時間來找我。”她現在正忙著搞小說創作呢。

衛東還是不太懂,感覺今天的廠長說話總是怪怪的,但他知道一名好的助手應該怎麽做,於是什麽也不問了。

且說安然回家,發現小野已經回來了,比平時去新華書店要早歸半小時,“你不是說今兒要去書店買書嗎,咋這麽快就回來了?”在買書這件事上,安然從來不吝嗇,都是有求必應,這家裏目前為止最多的就是一家子的書。

書太多,放電視機的寫字臺已經放不下了,安然幹脆讓老宋把寫字臺搬走,在墻上搭了個書架,電視機就放在搭出來的臺面上,既簡潔,又能最大限度的擺放書籍,引得研究所很多家庭也紛紛效仿。

此時,最愛買書的安文野卻攤手,“我跟同學借到了,就不打算買了。”

安然歪著腦袋一看,頓時就精神一振。她看的不是別的書,而是一本名叫“手術刀”的作者寫的《女菩薩》。

“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不是很喜歡,就沒買。”小野意興闌珊,隨便翻了翻這本書說,想不通為啥同學們這麽喜歡。

得益於這幾年繁榮的文學藝術環境,全國各地都興起了寫作班、小說培訓班,顧名思義就是教人寫小說,搞文學創作的,能學到東西,寫出有價值的東西確實是好事兒,楊荔枝絕對是其中一個,甚至可以算是佼佼者。

她上輩子也跟著對象來書城定居,而且還自己靠著寫作掙到了不少錢和地位,成為陽城市小有名氣的女作家。她寫的傷痕文學作品《女菩薩》非常有名氣,講述的是一名婦產科女醫生,年輕時候被打為右、派,下放到鄉下地方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後來因為被大隊部書記和隊長強奸,為了掩蓋醜聞自己忍痛悄悄打胎,差點丟了性命,之後性情大變,回城後借著自己作為婦產科大夫的便利,幹起了吃人的買賣。

因為她總覺著自己打胎傷了身子,當年能從鬼門關挺過來,單純是因為自己把打掉的已經成型的胎兒自己吃掉,所以才大補了元氣,後來見到別人不要的做人流的孩子,有缺陷引產的孩子,以及計劃生育期間不得已引產的……都成了她的致富手段。

不知道靠什麽途徑,她認識了一班子堅信這種東西能大補元氣,美容養顏的變態,並且為他們在醫院裏尋找各種死嬰,作了不少孽。

可在世人眼中,她還是一個救苦救難,挽救無數孕產婦性命的婦產科優秀大夫,誰也不知道在她手裏,一旦大小只能保一個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的保大,本來這也是符合醫學倫理要求的,無可指摘。

問題是,她不僅保大,她還得去小,很多明明可以同時救活的情況,她也是主動放棄搶救新生兒……而被放棄的新生兒,就成了她的賺得盆滿缽滿的工具。

一面是產婦得救,家屬對她的感恩戴德,另一面是靠著嬰兒掙的盆滿缽滿,腰纏萬貫,正因為這種正反兩面,完全截然相反的表現,再配上很有爭議性的“女菩薩”三個字,成為當年非常熱門的一部小說。

可惜的是,楊荔枝本人並沒有多少真才實學,寫出這本小說也只是曇花一現,很快在文壇銷聲匿跡,等到安然想要找她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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