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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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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的春節對宋所長一家來說, 是在書城市過的第一個春節,同時也是女主人最開心的一個春節。

因為,省工業廳趕在春節前兩天公布了面試成績, 安然以面試第一名的優異成績進入試崗環節。

這一次的選拔對安然比較有利的一點就是, 各個環節的分數是獨立的, 筆試的分數意義在於選拔一批能進面的人,而不會累計來算總分, 從而按總分排名……所以,安然才能“力挽狂瀾”拿到第一名。

第一名意味著她有更多的選擇權,有更高的優先級,雖然現在還不分崗位, 但安然自己能選擇做什麽, 這對於喜歡號令他人的她來說, 就是爽!

女主人心情好,年也過得格外熱鬧, 格外輕松, 好菜好肉從臘月二十八當天一直不間斷吃到初六, 孩子們胖了一圈。

雖然以前安然也從沒在吃的上虧待過他們,可這一次不一樣啊, 那羊肉都是幾十斤的買,滿滿一盆擱那兒,炒的燉的烤的風幹的, 換著法的吃。牛肉豬肉雞鴨肉也是一樣的, 就連黑花也吃胖了一圈,以前還很矯健的狗腰忽然就變得圓滾滾起來,要不是知道它的性別,還以為懷孕了呢!

初六的晚上, 天還沒黑,安然家晚飯就上桌了。因為明天開始就要去工業廳報道,必須要早早的睡個美容覺,白天送走了老兩口,晚飯她就只想把剩菜回個鍋就吃。

“媽媽。”小野屁顛屁顛跑過來。

“嗯。”手不停。

“媽媽。”

“有話就說。”

小野摳著手指頭,感覺會被媽媽批評,又跑了。

安然知道她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不是一定要逼著她說,反正等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來說的。

她曾無數次想過,自己這種“放養”是不是太放了?可上輩子假閨女跟她吵架的時候就曾說過,最討厭她這種老媽子式的什麽都要問都要管,管天管地管拉屎放屁,讓她一點自由、一點被尊重的感覺也沒有。

這一次,她不能再走老路,孩子想說就說,不說也無所謂,只要大面上她看著,不會出原則性錯誤就行。

晚上,宋致遠準備趁著妻子開始新工作之前,再享受一把極致快樂,結果在抽屜裏找了半天也沒找著一個小雨傘,“前天不是還剩兩盒嗎?”

安然也翻爬起來,“不見了嗎?不可能啊,我昨天中午還看見的。”

宋致遠一面找,一面心急如焚,這種事是能等的嗎?“莫非是被人偷了?”

“誰家進賊不偷別的專偷保險套啊。”安然白他一眼。

兩口子都以為是自己記錯了,翻箱倒櫃找了大晚上,還是沒找著,放棄吧。雖然按例假推算這兩天是安全期,可倆人都不敢冒險,說好不生了就是不生了,萬一要是再搞出個什麽來,就是自己把自己陷入兩難境地,也是對小野言而無信。

家屬院裏有人總問她,你媽媽還生弟弟嗎?你媽媽生個弟弟你咋辦?

她都是擡頭挺胸回答:我爸爸媽媽只生我一個,也只愛我一個!

小孩子也是會有攀比心,也會秀優越感的,安文野這個年紀,身邊的同學誰家都有兄弟姐妹,作為唯一的獨生子女她隨時走的都是六親不認的步伐,因為她打心眼裏知道,爸爸媽媽就只愛她一個人。倒不是說獨生子女就是比人優越,而是在孩子心裏,她享受到了一種被父母全身心無保留寵愛的安全感。

當然,這也只是安然和宋致遠的推測,說不定閨女已經脫離這種低級樂趣了呢?畢竟,他倆都是因為家裏還有別的兄弟姐妹而沒有享受過這種全身心無保留寵愛的人。

第二天一早,安然穿上一身方便活動的解放裝和黑面白底布鞋就往工業廳報道去了,不出意外還遇到了孔南風,他也是進入試崗名額的。

這次進入試崗名額的一共12人,到最後領導班子只留4人,被淘汰的8人要麽去生產車間或者各個管理部門,要願意回原單位也行。除了她和孔南風,剩下的年紀都比他們大點,但也還屬於青年人,只不過安然發現,只有她一個女同志。

大家剛坐定一會兒,就進來一個瘦巴巴的老頭兒,臉上的皮膚核桃皮似的,安然看見他第一反應就覺著像某個人,果然一開口,行事作風,說話風格都是同一類的果斷、決絕、強勢——這不就是陽城市拖拉機廠的獨臂書記的雙胞胎嗎?

不過,這位老書記不姓柳,而是姓羅。

羅書記是省裏委派給紡織廠的黨組書記,解放前是一名立過不少功的通訊兵,解放石蘭時也是叫得上名字的革命幹將,這麽多年先後在商業局、農業局、工業局工作過,可以說工作經驗相當豐富,相當於是給這個新廠子請來的鎮山石,看著這群年輕人的。

大家對他都十分敬重。

羅書記一雙犀利老辣的眼睛在所有年輕人身上掃了一遍,依次叫出名字,倒是很讓人意外。看來這位頂頭上司是看過他們資料,對他們有一定了解的。

只不過他的眼神實在是太犀利了,仿佛在看裏面有沒有漢奸間諜一樣的審視,包括安然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敢與之對視。這種“兇”跟黃文廠長不一樣,那是個紙老虎,雖然兇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內心的善良和柔軟,這位羅書記就不一樣,他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

他可能也知道自己太兇了,怕他在場年輕人們不自在,很自覺的出去了,說讓大家先好好交流一下。

“聽說這次是嚴格按照面試分數來排的,有倆女同志筆試分數很高,但面試……現在都不服呢。”說話的叫王先進,是裏頭年紀最大的男同志,已經四十了,以前是書城市教育局一名幹部。

自我介紹的時候都要介紹一下個人履歷,安然知道他們的,他們自然也會知道安然的。

安然像是沒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一樣,“哦?還有這種事。”意思是不並不感興趣你可別來煩我了。

“可不是?唉小安,你說你筆試倒數,居然能面試第一,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安然心內翻白眼,臉上還無所謂的笑著,“再好也沒王同志好啊,四十歲了還能考上,要我是王同志我就一輩子科員幹到老咯。”

王先進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女同志說話居然如此尖酸刻薄,不是省油燈啊。

不過,他自詡是裏頭年紀最大閱歷最豐富的,很是有多管閑事的潛質,見安然不搭理他,他又轉頭跟別人說:“這還沒來的是誰啊?咱們都準備好,就等著他了。”

試崗12人,可剛才點名的時候只有11人,工業廳領導說還有一人因家中有事需要耽擱一會兒,麻煩大家等一下。其實大家都才第一次正式接觸,誰也不會把情緒表現出來,王先進見沒人接自己抱怨的話,只能訕訕閉嘴。

安然和孔南風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反正第一天報道,廠房還沒開始建設,去了也沒用,無非就是逛逛荒郊野外。等一下又有何妨呢?

這一批人裏,除了王先進以外,另外兩人也很有特色,一個是叫錢文韜的男同志,個子很瘦小,皮膚白白凈凈好像連胡子都還沒開始長,其實已經三十六了,非常顯稚嫩,任何人看過去跟他對視,他都是未語先笑。

另外一個叫楊靖的則恰恰相反,看著是皮膚黑黑,滿臉皺紋的中年男人,少說也是四十歲的樣子,其實卻只是三十出頭,跟孔南風差不多。他是最早一批去北大荒的知青,在農村經年累月風吹日曬,皮膚老化得快。這也是個愛笑的,只不過他的笑是比較小心翼翼那種,仿佛對面的誰都能是他領導那種,說話也很謙虛,總是微微彎著腰,垂手聽訓的模樣。

安然其實對楊靖和錢文韜都比較有好感,大家都會客氣的笑笑,點個頭,然後聊考試怎麽答的,聊考官什麽反應,以及筆試怎麽樣,安然可不敢說自己是通過面試力挽狂瀾的,只聽不說話,不能再拉仇恨了。

楊靖是是真的很謙卑,謙卑到什麽程度呢?大家夥聊天的兩個小時裏,他就挨個給大家倒了三輪水,其中王先進的茶缸灑了一點點水出來,他忙掏出自己手帕給他擦。

但要說他溜須拍馬吧,他又不愛說話,別人說啥他都很認真很謙虛的聽,別人問到他意見他反而局促得像個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安然心說,這也是個奇人啊。

其中還有一個特別能言善道的,幾乎可以用出口成章、學富五車來形容,人那嘴巴一張開就是成段成篇的《語錄》,是安然兩輩子見過最會背語錄的人,沒有之一,就是小海燕的“語錄書記”也沒他背得長啊。

而且,這人不僅能背語錄,還能背名著,背詩詞,從詩經離騷到主席的所有詩詞,甚至連紅樓夢裏的都能隨口就來……關鍵吧,安然最佩服的是,他的背誦不是單純的毫無感情的小學生背書,他是富有感情的、見縫插針的,一點也不生硬的引經據典。

安然心道,這個叫李莫言的年輕人要是穿越到古代的話,絕對能做得一手好八股!這真是寫文章一把好手啊,以後搞外宣的人才!

當然,等看見門口進來的人之後,安然就不會這麽想了,真正會寫文章會寫詩的人來了。

“對不住對不住,讓大家久等了,我家裏實在是有走不開的急事,我給大家賠罪了,待會兒中飯我請。”男人長得十分英俊,英俊到能讓人原諒長達兩小時的等待。

安然心裏卻很不是滋味,這人,怎麽也考了呢?以後她該以什麽心情面對這張跟自己丈夫高度相似的臉呢?

來人正是秦京河,未來華國第一位諾貝利文學獎得主。只不過,現在的他還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只是一個年輕有為的三十出頭的年輕教師罷了。

秦京河也看見安然了,楞了楞,似乎是不敢置信的驚喜,“是你……”

孔南風走過來,“京河同志,你們也認識?”

說“也”,是因為他都在考試前跟安然和秦京河認識。秦京河當年不是替宋致遠上京市學習過大半年嘛,後來回石蘭省後為了遵守跟安然的“約定”,也一直在沒有回陽城,在石蘭晚報當一名編輯,後來恢覆高考,大學恢覆招生後又去了石蘭省師範學校當教師,機緣巧合之下就跟孔南風相識了,倆人結為摯友,孔南風在知道紡織廠招考的第一時間就告訴他,鼓勵他也來試試。

畢竟,秦京河有文采是真有文采,只是多年的清貧讓他不是很自信,性格也內向,但要說寫文章、口頭表達卻是很優秀的……更何況還有那萬裏挑一的英俊,看著就讓人舒服,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安然一聽,上輩子她可以肯定秦京河是沒有任何朋友的,因為他這人有大多數優秀文人的通病——清高。

有時候既自卑又自大,情緒來了能拉著人巴拉巴拉說個三天三夜,要是沒興致他可以半個月不說一句話。身邊同事對他的評價是——怪人一個。

眼看著這輩子能找到一個摯友,安然真心祝福他,說不定以後還能成為同事,要共事幾十年的。

自己重生一次,終於又做對一件事了。這麽想著,安然就翹起嘴角。

“大家笑啥呢?”門口進來的居然是高書記和秘書,羅書記都只有跟在她身後的份,所有人立馬起身,也不會知道該怎麽稱呼,聽見安然叫她高書記,大家也叫高書記,有眼色的已經忙著讓座倒水了。

高書記擺擺手,“都別客氣了,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你們是國家棟梁,我是老人家了,有不懂的請教你們你們可不能嫌我老糊塗。”

“哪裏哪裏。”眾人都笑起來,看不出來這個書記還挺慈祥,至少比羅書記那位羅剎和氣多了。

高書記勉勵眾人一番,也沒特意跟安然多做交流就走了,讓他們跟著羅書記,聽他指揮就是。

羅書記問:“大家都有自行車吧?”

“有。”

“那行,咱們走吧,去未來的廠區看看。”說著一馬當先,跨上自行車,也不等誰。

安然細心,發現楊靖在大家說“有”的時候有點吞吞吐吐,一直沒說話,現在大家各找各車,他的臉已經繃成了豬肝色,但他又很窘迫,不知道怎麽說,反倒是王先進還讓他動作快點,別擋著他的車出來。

大家都忙著追隨羅書記的腳步,生怕趕不上他的速度,一個個出車走了。

車棚裏只剩她和楊靖。

安然推著車過去,“楊大哥跟我騎一輛吧,咱們將就一下,待會兒我順路回家,麻煩楊大哥幫我把車騎回來,可以嗎?”

因為紡織廠還沒有專門的辦公場地,就從省工業廳暫時借兩間辦公室給他們用。

她的臺階讓楊靖瞬間松口氣,肉眼可見的如釋重負,“好好好,不麻煩不麻煩。”

“我來吧,我男人力氣大,蹬得快,準能追上他們,不會拖小安同志後腿。”他又急著說,生怕安然生氣似的。

安然笑笑,把龍頭讓出去,自己坐到小貓蛋專座上。

別說,還真挺舒服的,她人瘦,倒是不覺著逼仄,宋致遠對閨女的安全那是上一百個心的,小座位焊得特別緊,特別穩,只要乖乖坐著,就是上去個二百斤的胖子也沒問題。他還最大限度的增加了小座椅的活動空間,增加了兩個踏板,讓腳能有放處。

唉,宋致遠啊,安然都有點想當宋致遠閨女了,而不是妻子。當閨女是被寵壞的小公主,當老婆是要被氣死的,她都不敢回想倆人剛住一起那兩年,但凡他在家,幾乎是一天一氣,她真懷疑,要是這個磨合期再多持續幾年,她都得小葉增生了!

一路上,安然跟楊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他在北大荒把婚給結了,妻子也是一名知青,倆人生育了兩個兒子,去年也跟著他們回城了。妻子是外地人,楊靖雖然是書城本地人,但也不是市區的,而是郊縣山區的,家庭條件是真困難,再加上哥弟都結婚分家了,老爹老娘也死了,這拖家帶口回來四個還真是沒住處。

不得已他只能借錢先租住在市裏,妻子給街道上當臨時清潔工,他白天出去建築工地挑沙灰背磚塊,晚上就在家寫文章,給各大報紙投稿賺點微薄的稿費。兩個兒子一個五年級,一個二年級,正是能吃的時候,他們現在還連當初租房的錢都沒還清呢,買自行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安然心裏同情,但不好表現出來,只撿著孩子的事聊,畢竟兩家的孩子都是上五年級,很有共同話題。

沒一會兒就到了城西北方,跟安然兩個月前來時一樣,還是一片平整的黃土地,啥也沒有。

羅書記指著各個方向跟大家說省裏的規劃,總體跟安然預料的差不多,就是照著一紡二紡的規劃來:大門朝東,進門是辦公樓,中間是個小廣場,廣場另一邊則是廠房,廠房後面才是倉庫,而與東門相對的則是生活區。

一聽廠裏還打算建一片宿舍區,其他人還好,楊靖已經激動得手都微微發抖了。

其實這種事安然他們也插不上嘴,房屋用地是省裏早就規劃好的,他們看了會兒,大致知道是怎麽回事,羅書記就讓他們先回去了,下午兩點準時到臨時辦公室開會商議細節問題就行。

秦京河想要邀請大家一起吃飯,但安然帶頭婉拒了,她還得回家看孩子呢,半天不在,也不知道倆孩子有沒有好好寫作業,關鍵是包文籃有沒有闖禍。

家裏有個青春期孩子,她心都得操碎。

楊靖把她的自行車騎走,安然走了一段國道就有去603的公共汽車,這個點倒是人不多,能有個位子坐。

家裏,孩子們都很乖,包文籃打了一會兒黃家拳,又讀了兩個小時的《三國演義》,寫出一篇二百字的心得體會;小野寫了一篇作文,又看了會兒《紅樓夢》,主要是很多字不認識,忙著翻字典註音釋義,也就只讀了兩頁而已。

看見媽媽居然是坐公交車回來的都很奇怪,“媽媽你自行車被偷了嗎?”

小姑娘嘴張得能放下一個雞蛋。

“借給同事伯伯騎回去了,怎麽,黑花呢?”

小野把嘴合攏,撇了撇,“去找它的好朋友玩兒了。”

安然一楞,黑花居然有“好朋友”?

“吶,媽媽你看,那只小黃就是它的好朋友……咦……它們打架啦媽媽你看!”

安然一看,簡直哭笑不得,一黃一黑正不可描述呢,不過小野可不知道,這種事情還是羞羞的,她要認為是打架就打架吧。這哪是好朋友,分明就是女朋友,黑花是大狼狗,它的女朋友卻只是一只普通體型的土狗,安然既為它脫單感到欣慰,又有點隱隱的擔心,畢竟小黃的體型太小了(相對來說),萬一懷小狗狗的話,生的時候會比較困難。

這只小黃以前也不知道是哪裏跑來的流浪狗,就一直在院子裏散養,它從來沒咬過人。以前日子難過的時候,孩子不願去公共廁所拉屎,就拉在院子裏,都是它給解決的,這兩年日子好過了,它倒是有飯吃了,誰家隨便給一點點剩飯剩菜,東家一口,西家一嘴的也能吃飽,不僅吃飽,還吃得有點點胖呢。

自從小野來後,這只小黃幾乎就是吃安然家飯菜的,但凡有兩根骨頭,小野都是黑花一根,小黃一根,有時還會趁媽媽不在家把它帶回家洗澡,把媽媽都不舍得多用的洗發香波給它洗毛,安然也是某一天聞見這蹭飯狗身上有股熟悉的跟自己一樣的香味才發現的,難怪她總覺著一罐香波沒用幾次就挖出一個窩,都見底了。

她還以為是兒子臭美,給它當香水用了。

氣得安然喲,想揍小野的屁股!

不過,以前因為是競爭關系,黑花和小黃互相看不對眼,尤其是黑花,明明它一條狗能吃兩根大骨頭,自從小黃來了後夥食就只剩一半,每次看見小黃都是齜牙咧嘴的兇。

沒想到,這兇著兇著居然成了一對兒。

想著,安然手上也沒停,讓兒子發爐子,閨女擇菜洗菜,她則是迅速在鍋裏煮上一鍋菜疙瘩湯,加點土豆粉條和半碗油渣,沿著鍋邊貼一圈包谷面餅子,宋所長就踩著香味回來了。

一家子邊吃邊關心安然的工作,宋致遠看她神色放松,也就不怎麽好奇了,倒是包文籃好奇:“媽你現在一個月多少工資來著?”

“工資75,津貼10塊,每個月還有點糧票肉票補貼,算下來也就跟以前在陽城差不多吧。”

包文籃一楞,“那可真夠少的,比黃爺爺還少,他都有100呢。”

“你黃爺爺是廠長,而且是軍轉幹部,你媽是啥,就是個高中生,能有個工作就不錯了。”安然給他頭上拍了一筷子,沒好氣的說,這孩子可真會滅自己威風。

宋致遠作為研究所所長,正經的處級幹部,還是高級工程師,也才110,當然他的工作還有不少津貼,算下來倒是不少了。“去年全年全國平均工資也才62塊,咱們已經算高工資了,懂?”

這倆孩子真是好日子過慣了,不知道人間疾苦,這世界的參差體現得淋漓盡致,在他們嫌工資低的時候,就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個書城市,楊靖家還連租房的房子百來塊錢都沒還清呢。安然心頭忽然敲響了警鐘,是不是該讓他們體會一下人間疾苦?

拿肉餵兩只狗,拿香波給狗洗澡,頓頓牛羊豬鴨雞的換著吃,零花錢每次都是兩角三角的給,不想吃早飯出去吃一口氣就是五角……安然陡然發現,自己實在是太縱容他們了,這日子實在是好過過頭了。

自己上輩子過慣了好日子,雖然心理壓力大,但經濟上是真沒怎麽發過愁,安然在物質這一塊上對他們實在是有點縱容了。

愛他們就不能縱容他們,安然想對他們好,可並不想讓他們覺著這種富足的物質生活是輕輕松松得來的,是全天底下所有人家都這樣的,是時候要重視金錢教育了。

可要怎麽讓他們體會人間疾苦呢?安然覺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下鄉,去鄉下待一段時間,憶苦思甜才能懂得感恩。

可她現在能想到的還住鄉下的親朋也就只有沈秋霞和小海燕的鴨蛋和姜書記家,要不讓他們去待一段時間?反正到時候她肯定會給人家送口糧,不會讓他們白吃白住的。

安然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因為今早開會的時候羅書記說了,接下來半個月要開工動土了,他們十二個人必須不分男女,不分晝夜的輪流堅守崗位,說到“不分男女”的時候安然只覺臉頰發熱,這裏就她一個女同志啊……她這個人就是不服輸,羅書記不特意這麽說的話她還沒那麽強的好勝心,可他這種話明擺著是警告她別拖後腿,她還真就必須狠狠地爭口氣才行。

作為一名全職半年,重回職場的女性,安然覺著自己到時候肯定沒時間顧家,宋致遠可以忽略不計,可兒女還是未成年,這裏又不像在陽城能找人幫忙看幾天,一拉一大把都是可以托付的人,這裏大事小情只能靠她自個兒操心啊。

把這倆小崽子打發走,她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

崽子們一聽能回陽城,高興得房頂都要掀翻了:“好呀好呀,咱們連夜就走,媽媽你就安心工作吧,早日當上廠長揚眉吐氣喲。”

“放心吧,我包文籃的媽媽肯定是當廠長的料,祝我媽早日熬到拿一百塊工資的時候!”

安然本來還有點不舍的心,忽然就硬了,去吧去吧,她一定會寫封信特意交代陽城那邊別給你們好日子過的,看書可以看,但勞動也得參加,別人家裏吃啥你們就得吃啥,敢鬧脾氣她連夜開車快遞一根鞭子去,揍不死小崽子們。

於是就這麽說定,下午倆孩子收拾一下東西,衣服褲子洗漱用具,以及作業書本和小書包,宋致遠下班就開車送他們回去。安然則到辦公室寫了兩封信,讓他們帶去,無論到了哪家都把信交給主人,這是關系到他們未來的“介紹信”,介紹倆蹭飯崽崽的……哦不,還有一只蹭飯狗。

要說保護小野,那黑花是絕對最盡忠職守的保鏢。

晚上宋致遠到家,安然一問是送回小海燕,跟牛蛋一起住在姜書記家,母親和陳叔會每隔幾天去看一次,安然也就放心了,那是鐵蛋長大的地方呀。

自此,安然女士就全身心投入工作,每天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羅書記的說法是:現在廠子還沒開起來,工資只有基本工資,這些加班加點他心裏都記著呢,以後要是能盈利了,會適當補助一點工資。

有這句話,大多數人都是幹勁十足,尤其楊靖,那是賣力賣得命都可以不要的,工人兩個人才能擡起來的巨大石塊他一個人就擡起來了,擡著走路的腿都是抖的。

有天不小心還讓鋼筋戳到腳底板,血流了一地他依然要堅持工作到下班,安然讓倆工人把他強行送衛生所去,聽說一針破傷風很貴,他死活不願打。

安然隨即一想就明白了,孩子要開學了,得給倆兒子交學費啊。一窮二白又沒有固定工作的夫妻倆,真的太難了。

安然直接幫他交的錢,“楊大哥別這麽客氣,以後咱們可是同事啊,發了工資你慢慢還我就是,難道我還怕你跑了不成?”

楊靖紅著臉說謝謝,沒錢的他,背好像更彎了。

安然真怕他會用勁過度把身體搞垮,只能讓孔南風和秦京河與另外兩個人換班,來跟她一起,四個人值班,這樣就能幫一幫楊靖了。

雖然他們仨都是力氣不大的人,但有個人搭把手,或者阻攔一下,楊靖倒是不好意思再勉力而為了。

當然,因為四個都是比較文弱謙虛的,共同語言也更多一點,從天文地理聊到國內外大事,再聊到人生理想風花雪月,雖然最後這一項安然不擅長,但聽幾個大老爺們吹點風花雪月還挺有意思的。

為了趕工期,盡快建成投產,工地都是日夜不停開工的。反正這裏離居民區也遠,噪聲汙染的影響也不是很大。

四個人搭夥值班,晚上會在工地上烤個火啥的,楊靖從家裏拿來幾個紅薯土豆,安然配上自家的秘制辣椒面和蝦醬牛肉醬,秦京河貢獻幾個大饅頭幾根嫩黃瓜,孔南風拿半斤白酒來,有時候照顧安然是個女同志,也會拿葡萄酒,就這麽刮著呼呼的大風,聽著工人們的吆喝,吃著“燒烤”啃著饅頭喝著酒,多美啊?

大家心裏有數,半斤酒五個人分其實還有得剩,壓根沒喝多少,再加上夜裏冷風一吹,散得也快,不會影響第二天的工作。

不僅他們喝,其他人也喝,甚至喝得酩酊大醉,畢竟這冬春之交的夜實在是太冷了,要看著工人,要上手幫忙,要熬到天亮可不容易。

天亮回去補個覺,下午兩點再到單位報到,做點文件收發處理的工作,大家各自發揮所長,擅長人際交往的就跑跑腿送材料,會畫圖的就畫圖,會寫文章的就寫文章寫總結,把工作推進實時情況上報,畢竟這是省裏的很多人都看著的工作。

安然覺著,雖然現在只有十二個人,但這種工作狀態還挺好的,大家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就為了早點把廠房建起來,居然是空前的團結和向上。

忙了幾天,終於放一個禮拜,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休息,是輪著休,安然這個組輪到的時候剛好是禮拜天,她回家啥也沒幹,就躺了一天。

孩子不在,宋致遠也經常早出晚歸甚至不回家歇,這家裏幹凈得不得了嘞!再也沒人制造垃圾,沒人在她掃地拖地的時候當大爺,再也不用琢磨晚上該吃啥,孩子作業寫完沒,有沒有闖禍了,這種感覺真的太他娘的爽了!

爽到安然已經開始期待兩個崽子上大學的時光了,到時候她就是有錢、有閑、有顏還有事業的安然女士,你說這是多麽美好的生活啊?

正在鄉下藥田裏薅草施肥捉蟲子的兄妹倆要是知道,得哭出聲來:媽媽你沒心心哦。

不過,這種爽歪歪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沒半個月孩子們快開學了,安然算著日子呢,得給他們留足回來以後收拾開學東西,檢查作業書包文具,以及搞個人衛生的時間,差不多就派宋致遠回去接孩子了。

任勞任怨還沒夫妻生活的宋所長:“……”你知道給孩子算計這麽多,咋不算算咱們都多少天沒同床共枕了?

敢情我就是個司機工具人?

安然可沒時間理會他那點膩膩歪歪的小心思,她現在每天累成狗回家只想睡覺。不過,就在宋致遠準備下去接孩子的頭一天,院裏傳來“滴滴滴”個不停的喇叭聲,囂張極了。

小石榴正跑過來說:“安阿姨,那對討厭的雙胞胎來了。”

要說這世界上還有讓武德充沛的小石榴聞風喪膽的,那就是沈秋霞家雙胞胎兒子了。這倆小子真的是最愛合起夥來演戲騙人,苦肉計、空城計、反間計、連環計耍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武力值爆表又能怎麽著?還不是被他們耍得團團轉喲。

這不,從車上下來一群孩子,可不就有兩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嗎?

沈秋霞驚嘆的聲音從一樓傳上來:“哎喲小野你們家住這麽高的樓吶?這不會暈吧?”

“小野你媽不知道咱們來吧?我可有個驚喜要給她呢。”

“什麽驚喜呀姨媽?”

沈秋霞神秘一笑,樓道裏都是她憋笑的聲音。

安然來不及想小野他們怎麽跟沈家一起回來,只是心裏一動,沈秋霞這幾年一直蠢蠢欲動,無數次想要搞點小生意都被她強行按下去,能讓她這麽高興的,莫非是……

還真是,沈秋霞今兒給她送來一個商機,穩賺不賠的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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