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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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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看著安然, 包括新來的領導,都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安主任”將如何顏面掃地。

可安然卻並未驚慌失色,只是老神在在看著鬧事者。

白香桃也有點納悶, 難道自己找錯人了?一般人被這麽罵一頓, 不說急赤白臉吧, 至少也該反駁幾句,“大家都來看看, 讓我說中了吧,安主任這是無話可說了!你們這兒誰是比她還大的領導,快給我出來,處分她。”

新主席姓辛, 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能名正言順打壓安然的機會, 背著手走過來, “安然同志,這件事是你不重視群眾影響造成的, 後果大家也看見了, 我得向上級部門反映這事。”

明明幸災樂禍, 不問青紅皂白,卻一副“我也保不了你”的模樣, 做給誰看呢?安然現在挺膩歪的,從身後拿出一個東西來,“坑坑坑”敲了幾下, 放到嘴邊, 一把清脆響亮的聲音就從喇叭裏傳出來,“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把慰問的事好好說一說。”不知道啥時候她居然拿了領導開大會專用的大喇叭。

喇叭一出手,基本就沒別人啥事了, 嘈雜的聲音忽然就被壓下去,全都靜悄悄看著她能不能說出朵花兒來呢。

“辛主席您說是我的錯,那您親自到過一線慰問過群眾嗎?”

“去過啊……”話未說完,安然就搶過話頭,“那您說說,咱們去市拖拉機廠的慰問哪裏做得不對,哪裏不合乎規章制度呢?”

辛主席很會打官腔,“這事啊,不能單純的用合不合規矩來算,主要是得群眾滿意,只有群眾滿意了,咱們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才算真正履行。”

“對!就是,到底有沒有為人民服務咱們一眼就能看出來。”白香桃正想接著發揮,安然就高聲道:“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咱們一百年兩百年永遠不會動搖,可是,咱們服務的前提基礎是不是得公平公正,得有法律法規的依據?要是誰都想要福利,那辛主席我第一個就得批評你,狠狠批評你。”

辛主席傻眼了,臉紅脖子粗,跳起來道:“你胡說啥,我做錯了啥?你憑啥批評我呢你?”

“憑啥,就憑你沒給路上的婦女人手一塊肥皂人手兩斤白糖。你看看她們不可憐嗎?她們不是婦女嗎?不是咱們該團結的對象嗎?既然是,你為什麽視而不見不給關懷關懷?你這就是沒把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放在心上,就是在蔑視……”

“得得得,說別人的事別扯遠了。”

圍觀眾人都笑了,安主任這嘴巴真是牛了,辛主席看來是還沒吃過安主任的厲害。不過想想也是,整天在單位啥也不幹就背著個手,晃悠來晃悠去的,查崗倒是很在行,誰不在十分鐘她立馬就要讓人記個缺勤,人說上廁所去了她還得跑廁所外頭喊名字……真是打得一手好考勤。

“那我就再請教請教辛主席,既然我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兒,把慰問品發給拖拉機廠女工,她一個拖拉機廠男職工的前家屬,已經離婚的家屬,我為什麽要慰問她?她的名字在拖拉機廠提交審核的名單上嗎?不在的話我憑哪一條法律發給她?超出計劃的支出是您補貼呢還是您自掏腰包呢辛主席?”

有理有據,咄咄逼人。

辛主席知道自己今兒是沒辦法借題發揮了,只能“嗯”一聲,假裝看表,“哎喲都下班一個小時了,我得走了還有事呢”,遁了遁了。

其實白香桃來,也不是為了真要個說法,只不過是想把安然名聲搞臭而已,她能幹啥呢?她會的就是潑婦那招,我讓你聲名掃地,讓你沒辦法高升。冬天天黑得早,這一會兒就天都黑了大半,眼見著計劃落空,她就想趁機準備溜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她時不時還會來惡心一下,反正她沒正經工作,她耗得起。

可是安然會放她走嗎?當然不會啊。

她沖保安使個眼色,這是邵梅的侄兒,當初走後門進來的,這兩年整個單位因為邵梅沒少被人排擠,連帶著他也是被人擠兌的對象,可只有安主任,以前客客氣氣的,現在還是客客氣氣的,不僅沒落井下石,還為他們說過幾句好話。此時接收到安主任的意思,立馬手腳麻利的把大門一關,一把抓住想跑的白香桃。

安然過去,居高臨下看著白香桃,“既然你對我有意見,覺著我做事不公平,那我就帶你去看看,啥叫真正的困難女職工。”

“芳芳,菊花姐,你們說咱們市裏困難女工最多的是哪兒?”

“當然是棗子巷唄。”

棗子巷因為巷子口曾經有棵大棗樹而聞名,不過裏頭房子小,又破,路旁都是大棗樹,遮天蔽日,房子經常是陰暗潮濕不見風的,但因為它在第一機械廠附近,旁邊還有第二棉織廠和幾個紙箱廠,火柴廠,很多沒有趕上分房子的小年輕職工,只能選擇在那裏安家,巷子可以說是集臟亂差於一體,是整個陽城市治安最差的地方。

白香桃當然不會去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總覺著安然叫她去是要強行扣押她並打她一頓啥的,她怕死還來不及呢,眼珠子一轉就想跑。楊芳芳和李菊花一左一右,“攙扶”著她,不由分說就往門口去。

時間已經不早了,可奈何單位裏女多男少,大家又都是愛看熱鬧的,有的推著自行車說“順路”,有的說想去那附近買個啥看個啥親戚,都不遠不近的跟著,其實就是看熱鬧唄。

畢竟,安主任的兇悍潑辣是出了名的,沒看新來的辛主席都被她懟得夾著尾巴跑了嗎?

就是邵梅也一樣,她正跟侄子窸窸窣窣打聽呢,見打聽不出個啥,就來探楊芳芳和李菊花,倆人都是成精的狐貍,幾句話把她懟得面紅耳赤,也沒忘記對白香桃連拖帶拽。

走了一段,白香桃發現安然沒把她怎麽著,況且這麽多人呢,她倒是有點放心了,她不要臉不要皮,可安然不一樣啊,國家幹部能當街打人嗎?

所以她是邊走還邊罵罵咧咧,楊芳芳知道她是土夫子,當年就是因為盜了人鄰居家老祖宗的墓,從裏頭挖出一雙玉鐲子,居然敢往自己手腕上套,這不是找死嗎?欺負人老祖宗死了子孫後代就不認識好東西了嗎?

當時鄰居鬧到街道,街道解決不了,除了子孫口述,確實是沒證據證明東西是墓穴裏來的,鄰居又鬧到公安局和市委政府門口,恰巧趕上大革命破四舊,這種事只能無疾而終了。

可整個陽城市大小機關,確實有所耳聞的,欺負鄰居家老實人拿這個大搖大擺的盜墓賊沒辦法唄。

沒多久,她手上居然又多出一串麝香手串,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可遇不可求的,聽說市面上已經賣到好幾千了,鄰居一看,差點沒吐血,這不是前幾年剛去世沒多久的祖奶奶手上戴的東西嗎?因為是老人家最愛的東西,下葬的時候就由她帶著去了,人去把祖奶奶墳上一看,都是新刨開沒多久的,報警開棺一看,骸骨都讓人翻亂了!

哪怕再破四舊,這也是欺負人啊,死人不會說話,可活人哪裏受得了?這不明擺著就是欺負一家子老實人,覺著她就是踩人祖宗頭上拉屎撒尿也拿她沒辦法嗎?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老實人也有被逼急了的時候,幾百號子孫一合計,設了個套把她送監獄裏,關了五年才出來。

當然,這事鬧得夠大,整個陽城市男女老幼都知道了,楊芳芳曾經作為單位代表去觀摩過她的審判過程,更是非常清楚來龍去脈的。所以,她其實很怕安主任吃虧,一路上都在觀察安然的臉色,推測她帶白香桃上棗子巷的目的,真的只是帶她看看困難女工居住環境?還是有別的目的?

到達棗子巷,安然徑直走進第一家,那是一個大雜院,七八間屋子被分隔成七八個小家庭,有的只住小兩口,有的則是拖兒帶女,院子裏堆著柴火、爐子、煤球、花盆和各種破爛,晾衣線仿佛也是黑的。

這個點兒正是做飯的時候,很多婦女正在院裏燒爐子,鍋裏“噗通噗通”冒氣,炒菜的,罵孩子的,聲聲入耳。

工會其他同事一看,還真是來實地探訪困難女工,女工處天天幹的不就是這個活計嗎?那就沒啥可看的,紛紛走了。畢竟,巷口不遠處就是公共廁所,住的人多,用的人多,在打掃問題上卻經常扯皮。

這臭烘烘鬧哄哄的,天又冷,看熱鬧也不是這麽看的。

女工們看見安然,都笑著上來打招呼:“哎喲,安主任來了,趕緊進屋暖和暖和。”

“三娃快給安主任搬幾個板凳。”

“安主任上咱家裏坐會兒吧?我家那口子,趕緊給安主任泡白糖水。”

白糖水,是這年代招待客人的最高規格了。越是尊貴的客人,越是要泡白糖水,而且碗底的白糖越多,最好是能嚼吃白糖粒的,才是最尊貴!

一群孩子就跟著大人進屋咽口水,白糖水啊,多長時間也喝不上的呢!

安然趕緊按住婦女的手,“別忙活了,要喝以後有的是機會,咱們今兒來,是想問問你們生活上還有啥困難沒?”

女工笑得見牙不見眼,“沒了沒了,咱們現在工資漲了,福利也有了,感謝您吶!”

“對,我們都得謝謝安主任。”大家夥七嘴八舌的感謝她。

白香桃目瞪口呆,劉美芬只攛掇她來為難安然,說她怎麽怎麽壞,她那個和田玉貔貅就是被安然偷走的,為難她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她還想哪天趁安然不在家摸家裏去,把東西“找”回來呢。可劉美芬沒說安然這麽會籠絡人心啊,看來,這個安然不是省油燈。

安然是沒心思管她怎麽想的,她聊了幾句,謝絕了大家的好意,“看見沒?啥叫真正困難的需要幫助的女工,你是有工作還是有孩子需要照顧?你班不上,孩子不帶,你憑啥跟我要福利?”安然罵了幾句,冷哼一聲,就叫著一頭霧水的楊芳芳邵梅幾個本單位職工走了。

原本以為會把她怎麽著的白香桃,張了張嘴,追出來想要罵幾句,忽然發現這個地方她很熟悉,剛才一直在心裏打小算盤沒發現,此時一看見巷子口的大棗樹——這不是好姐妹劉美芬曾經租住過的地方嗎?每一個大院子裏有七八間小房子,顯然是私自出租的。

好姐妹劉美芬剛出獄無家可歸那段時間,就租住在這裏,她一開始也不知道,劉美芬也沒找上她,主要還是自己小姑子做出那樣的醜事,她跟丈夫來看被張怡痛打一頓的謝雲燕時,正巧遇到劉美芬,這才重新聯系上。

謝家名義上有兄妹倆,謝建安和謝雲燕,其實謝雲燕並非謝家親生孩子,而是當年生了謝建安後一直沒動靜,為了破除“單傳”的魔咒,老婆婆做主從族親那裏抱養一個女娃子過來,心想的是當招娣養,說不定過兩年就能招個弟弟來呢?反正女娃子嘛,只要隨便給口吃的,衣服褲子撿著謝建安穿剩的穿就行,長大一點就能幹活,不必上學,以後嫁出去還能換彩禮錢。

可是,謝家老母的算盤註定是要落空的。謝雲燕從小就不是安分的主,不僅沒給招來個弟弟,還被那邊親生父母攛掇著,在謝家當攪家精,鬧得整個家裏雞犬不寧。後來老太太實在熬不住了,要把她送回親生父母那兒,可請神容易送神難,她不僅不回去還從謝家帶走了一筆嫁妝,後來男人死了,她又理所當然回娘家來了。

不給回?她就上街道去告謝建安不顧兄妹親情,或者上拖拉機廠去鬧,讓他工作幹不長久,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

白香桃坐牢那幾年,這家裏都是被她把持著的,現在白香桃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她趕出去租房子。

誰知她租房子也不安分,跟有婦之夫瓜田李下不算,還被張怡和幾個娘家兄弟打到門上來,搞得她也跟著丟臉,於是當時聽說劉美芬無家可歸,她就流露出可以讓她住自己家裏去的意思。

這樣一來可以斷了謝雲燕再回家的路,二來她也能多個幫手。因為她經常不在家,男人和兒子的飯菜總得有人負責吧,劉美芬正好是她信任的能做出一手好飯菜的人,於是二人就成了“表姐妹”。

多虧謝雲燕,把這堆臭魚爛蝦湊一起。

此時,白香桃鬼使神差的,來到那間熟悉的她曾來過十幾次的小房子外。不過,明明是已經退租很長時間的房子了,今天居然亮著燈,她有點好奇,現在住進去的是什麽人?

仗著多年盜墓的身手,她蹲下身子,悄悄的,一步一挪的來到屋後。因為她是繞到後窗來的,而後窗外是一片菜地,搭著不少苦瓜絲瓜架子,比成年男人還高,又沒燈光,她躲在瓜架子下,裏頭的人也看不見。

要說走南闖北扒人祖墳的缺德事,她也幹過不少了,就一點聽墻角的事還真難不了她。

可今兒很奇怪,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牽引著她來到這個地方,有什麽大事就要發生一樣,她的心“砰砰”跳得厲害。

屋裏,是她熟悉的丈夫的聲音,那是一種只有在炕上才會出現的喑啞聲,而另一把嬌媚的,暗含春意的女聲則來源於她的好姐妹。

“輕……點兒……別傷了孩子。”

“不是過了三個月了嘛,怕啥?”男人的聲音跟他的動作一樣粗野,這正巧也是白香桃最愛,最癡迷的。

可現在,卻發生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她還懷了三個多月孩子!白香桃整個人只覺“嗡”一聲,氣血直往天靈蓋沖。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劉美芬懷的孩子是謝建安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謝建安有別的孩子了!

她一直放心把自己“藏寶地”告訴謝建安,就是篤定他沒有二心,他們只有一個兒子,將來所有東西不傳給兒子還會傳給誰呢?兩個人有共同的目標和利益,這就是最穩固的關系,比婚姻還穩固,所以她以前一直覺著離婚不離家也沒啥。

可現在,她的“好姐妹”居然懷了他的丈夫的孩子,還三個多月!

今兒,也是劉美芬計劃好,趁著白香桃不在家,想要跟男人攤牌的日子。“我可跟你說啊建安,我這孩子我已經找人看過了,是帶把兒的,你不要的話我就生下來自個兒養活,以後我讓他叫別人爹,讓你老謝家甭想看他一眼。”

“乖,聽話,屁股轉過來,我怎麽會不要呢,這可是兒子啊,老謝家三代單傳到我這兒可終於……要不是那臭婆娘還賴著不肯走,咱們又何必偷偷摸摸,咱就天天在我家裏的炕上辦,她又能怎麽著?”

床咯吱咯吱響個不停,劉美芬的聲音嬌媚得不像話,“我可不敢,那母老虎還不得吃了我。”

“她敢!她要敢動你一根手指頭,她試試,老子不宰了她!”男人的喘氣聲越來越粗,床響得越來越激烈,都快散架一般,垂死掙紮。

白香桃眉毛都豎到發際線了,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信任的男人居然為了個妖精居然想要弄死她,而更沒想到的還在後頭,一直浪叫的劉美芬忽然趁著男人最最興頭的時候說:“別忘了她藏東西的窩點我倆一清二楚,她最近不是又出去了嘛,我看好了,就待會兒,完事以後,咱們拿了她的東西反手就是一個舉報,讓她把牢底坐穿,咱倆就能名正言順了。”

“哎呀你別光顧著幹那事啊,倒是快說說,行不行這法子?”

“行,待會兒正好,剛好兒子晚上住校,咱們悄悄兒……”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面基本就沒聲了,只剩兩人酣暢淋漓的喘息聲。

白香桃整個人是又氣又恨,但她不是個蠢人,想到那兩屋子的寶貝她咬咬牙,心一橫,走了,想吃了她的東西再玩舉報,那就看誰更棋高一著唄。

鬼使神差的,今兒上天讓她來到這兒,果然是有別的用意,她從現在開始,要不是安然無意間帶她來這個地方,她還得蒙鼓裏多長時間呢?

說不定今天晚上就要讓這對奸夫淫婦得逞了。

她自以為已經占盡先機,找了一輛拖拉機直接殺到藏寶的地方,那是離家好幾十公裏的一個村子,她租下的兩所民宅。她這麽多年在外頭幹缺德事,掙到的東西可不少,一個人還搬不了,得找個拖拉機才行。可現在的拖拉機也是公家的,要想找到能接私活的還有點難,等她找半個小時,再把拖拉機開到村子裏時,她的藏寶點已經被人搬空了!

院裏已經被人掘地三尺挖空了,她曾經藏寶的地方,以及床柱裏,炕洞裏,一切藏東西的地方都被人精準無誤找到,並搬空。這是她刀口舔血這麽多年攢下的家業啊,想著等過兩年形勢好轉就出手的,以前去寄賣店出手幾樣,那是實在沒辦法,習慣了大手大腳的日子,沒錢花真不習慣。

誰知就是那幾件東西,讓劉工農留意到,又轉告安然,安然這才順藤摸瓜找到劉美芬的藏身之處……當然,現在的白香桃,她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敗露行蹤呢,她現在只覺天旋地轉,一口腥甜從喉嚨湧上,外頭看著鎖還是好的,門窗也沒有被撬的痕跡,院墻上也沒有爬過的痕跡,肯定是有鑰匙的人幹的。

而這兩套房子的鑰匙,只有謝建安有……

這個狗日的王!八!蛋!

她立馬坐上拖拉機殺回家,果然家裏沒人,這對奸夫淫婦跑路了,她在家裏翻箱倒櫃,找到一把以前藏起來的土制氣槍,拉上槍栓,披上黑大衣,像以前每一次出門幹活時候一樣,沖出家門。

不過,跟以前不一樣,以前她是滿懷希望與期待,不知道今晚出門挖到的會是什麽寶,而這一次不一樣,她滿心滿眼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宰了這對狗男女!

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她還怕什麽呢?

***

另一邊,告別了部門同事,安然妥妥的回家,家裏只有貓蛋在,正坐在小板凳上寫作業呢,不知道剛從哪裏玩回來,一人一狗跑得滿頭大汗,尤其安文野,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劉海全粘腦門上,小臉蛋紅撲撲的。

“媽媽今天下班真晚。”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喜歡手表的她,終究是得到了一道正宗海城牌女士手表。

不過,因為手腕太細了,套上就會掉下來,爸爸幫她改裝一下,裝上牛皮表帶,不僅帶卡扣可以隨意縮放,關鍵還特好看,戴到班裏第一天就把同學們羨慕壞了。

“嗯,今天有件喜事,加了會兒班。”安然看著白白嫩嫩的閨女,肥啾啾的,小小的人兒不僅能說會道,思維清晰,還上了三年級,聽人意思是秋季學期還要繼續跳級,不想念四年級了,人要直接跳到五年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八歲就能上初中……

安然很多時候都覺著不可思議,這種感覺就像在看瑪麗蘇女主文,畢竟現實生活裏這麽會念書的小孩她還從沒見過,這種八歲上初中的事,甚至,很多瑪麗蘇小說也不敢寫的……而她的閨女,卻是真真實實做到了。

安然親了閨女一口,先把中午吃剩的饅頭拿出來切成厚厚的片兒,碗裏打倆雞蛋攪著,安文野背一見這兩樣東西就眼睛發亮,“媽媽要炸饅頭片嗎?”

“對,怎麽跑這麽熱,快洗把臉去。”

六歲半的安文野,已經很懂事了,自理能力超強,不僅會自己洗臉洗澡洗頭發,還會自己洗鞋子襪子和內衣褲。這不,她先把鞋襪脫下來放洗腳盆裏泡上,把紅領巾摘下來放洗臉盆裏,均勻的打上肥皂,搓了搓,漂洗幹凈晾門口的絲瓜藤上,再順手把剛才用剩的肥皂水倒鞋子上,蹲著刷鞋子。

在節約用水和節約糧食這一塊上,兄妹倆都是非常棒的。

不一會兒,裹著雞蛋液炸出來的金黃色的饅頭片就出鍋了,鐵蛋挎著書包,騎著媽媽的自行車,慢悠悠的吹著口哨回來,即將十三歲的男孩子,個子竄得很快,已經有一米七多了,瘦瘦高高的。雖然安然未曾見過自己同母異父的姐姐,但聽包淑英說是個個子比她還高的姑娘,鐵蛋的父親也是高個子,所以他現在院裏已經比二華小華幾個都高很多了。

人瘦,脖頸長長的,居然都有一點點喉結了,頭發是兵哥哥留的平頭,海魂衫解放褲,皮帶故意露外頭,跟直線距離五百米還故意騎媽媽的自行車一樣——別有用心。

安然是又想笑,又無奈,她從來沒養過男孩子,哪裏知道他們那點點愛美和虛榮的小心思比女孩子來得早啊,愛到每天早上出門前都會偷偷揣一把小梳子,文具盒的內面會貼著塊小鏡子。

要不是小野說的,安然這當媽的還發現不了。不過,她並不打算幹涉,畢竟這是天性,至少知道愛美後他現在不會再把臭鞋子臭襪子亂扔了,知道臭了就要洗,臟衣服也不會過夜了,基本是一臟就洗,這是好習慣。

不過,少年包文籃在看見饅頭片的一瞬間,就顧不上形象了,一把搶過一片,“哢嚓哢嚓”嚼得脆響,偶爾掉幾點饅頭屑下去,就被黑花風卷殘雲的舔幹凈了。

它身子一坐,尾巴一搖,兩只狗眼睛就緊緊盯著兩個小主人們的嘴巴,希望他們再掉多點,再多點,最好是一整塊全掉地上,那就幸福慘了。

安然直接賞它兩大塊,“吃完飯你們在家乖乖寫作業,我得去單位加班。”

兄妹倆“哦”一聲,難怪今晚的晚飯吃這麽晚呢,原來是要加班啊。“媽媽我可以跟你去嗎?”

安然頭也不擡,“不能,今天的工作很重要。”

“真的嗎?”

“真的嗎?”

兄妹倆異口同聲問,吃驚極了。畢竟,自從媽媽的升遷機會被廖星月的媽媽“搶走”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這麽忙過了。

怎麽說呢,孩子沒有大人想得長遠,他們就覺著這樣每天回家媽媽都在家,不用再吃爸爸(姨父)做的黑暗料理,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比媽媽當大官還幸福。

所以,他們倒是沒因此和廖星月交惡,還是好朋友。

“當然是真的,好好看好門,天黑就別出去玩了,聽見沒?”

兄妹倆乖乖答應,安然就穿上個外套出門了。結果剛走到大院門口,就遇見興沖沖的石萬磊,“小安你可真神了!”

安然一看,事情成了,也是喜上眉梢,“我正好要去單位,走,咱們邊走邊說。”

“你給我的消息,一點沒錯,我帶人去到你說的地方,是有那麽兩棟房子租出去的,我聽你的,沒破門也沒爬墻,找了專人配鑰匙進去,還真挖到了!不僅屋裏有不少黃花梨和紫檀的家具,地裏還埋著十幾大箱子的寶貝……只不過是墳肚子裏掏出來的,不然我都想摸一摸。”

那種東西,包括但不僅限於死人的含口錢,是沾著晦氣的。

“那麽多,價值好幾萬吧?咱們局裏現在不僅要把東西上交,還要找到那個人,進而牽出整個團夥,你能告訴我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嗎?”

安然只推說是寄賣店來的,當然寄賣店因為行業特殊,能接觸到的好東西也多,上頭認識的領導幹部更不少,關系千絲萬縷,光一個劉工農就做了好幾撥人的線人,安然知道規則,“石大哥你放心,最遲今晚咱們就知道了。”

到底什麽時候發難,就看白香桃能忍到啥時候唄。“對了,那些東西你們打算怎麽處理?”

“局裏的意思是先交給文化館,看有沒有具有研究價值的,一邊研究一邊找失主……或者失主的子孫後代。”刨人祖墳,可真夠缺德的。

安然這才放心,到時候找著失主的話應該會花一部分錢贖買吧,子孫們不願拿回去的捐給博物館以後也是一件好事兒,畢竟這種陰氣重的東西,還是要放在陽氣重的地方才行。

“誒小安,咱們這是去哪兒?不是要去你單位嗎,咋走到機械廠這邊來了。”

安然一看,貌似恍然大悟,“瞧我,說著話就給忘了。”

說著,倆人正準備往回走,忽然就聽見“砰砰砰”三聲間隔不一的巨響,安然心頭一跳,來了。

石萬磊不一樣,他是專業人士,一下就聽出來,“這是槍聲。”

“危險,你別去了,先回去幫我叫人。”他冷靜地安排著,安然一想也對,自己一個沒啥專業技能的人去幹嘛,別去拖後腿才好,當即轉身就往公安局跑。

一路上,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卻浮現上輩子見女兒的畫面,她已經強迫自己幾年不去想了。

她找到女兒的時候,她已經嫁第三次了,前頭一次嫁給一個病秧子成了寡婦,第二次嫁給一個聾子懷過兩胎都沒保住,第三次嫁的是一個生理上沒啥問題的,卻心理上有嚴重暴力傾向的家夥,那個時候她已經懷胎五月了。

多年的勞苦把她的皮膚磨得又老又硬,臉上不少斑塊,眼角皺紋橫生,如果不看身份證,她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年僅二十五周歲的女孩子。她的那雙大眼睛,看著她這個穿著體面的城裏“親媽”,閃過疑惑和不解,也有一點淡淡的隱藏得很好的熱烈……那是失望太多次,被傷害太多次形成的自我保護模式。

安然心痛得無法呼吸,她還懷著身孕,拒絕了她接她回家的要求,說等孩子生了再說。安然也懷疑過是不是婆家人不許她離開,也曾給婆家施以威逼利誘,只要他們答應放她走。

可是沒用,婆家人看見人民幣就跟狗看見屎一樣激動,也願意放人,可女兒一口咬定要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安然是哭著離開那個村子的,走到很遠的地方,她終究是忍不住回頭,卻發現女兒挺著大肚子,在山頂上目送著她。

那一刻的安然,是幸福的。她回頭,瘋狂的往村子裏跑,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她不願,安然也要打暈她,帶走她。

可女兒在山上揮手,大聲喊了幾句帶回音的話,安然那一刻居然聽懂了,她說她會來找她的,一定會的。

她停住腳步,不知道為什麽,她想相信女兒一次。

可惜回到城裏沒多久,她就成了大小報紙上的“風雲人物”,每天疲於應付各種解約的合作夥伴,法院傳票,籌集違約金,以及找上門要債的供應商……再後來,直到死,也沒能等來女兒找她。

這麽多年,她一直不敢回想那個畫面,自我催眠,女兒背著光站在山頂上喊話的情景仿佛只是夢一場。

可是,女兒啊,你說你會來找媽媽,一定會來,媽媽就一直等,一等就是二十年,陰陽兩隔。

***

恍惚著到公安局找到人,安然也不離開,就一直坐在那裏等著,不過事情很簡單,石萬磊大約半個小時就回來了。

“有一個叫白香桃的盜墓賊,用氣槍行兇,造成一死一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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