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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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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年底了, 家裏還留足了過年的肉票,安然又順便多買了兩斤肉,打算往金魚胡同去一趟。以前除了過年, 她很少往這邊來, 那是不知道石萬磊的身世, 他從來就不是會跟人訴苦的悲情人物。

可現在既然知道了,安然這心裏就十分不好受, 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以前可是為國家為人民付出過青春的,單他那只眼睛,就是為了把毒品拒之過門外才沒了的。

毒品的危害, 安然比誰都清楚。上輩子的宋虹曉其實是出國留過學的, 只不過她一直沒跟其他人提過, 別人都以為她這麽大個老板,唯一的獨生女居然沒聽說出國, 挺不可思議的。

九十年代, 那是以出國為榮的。

本來, 安然也不讚成她出去,因為她的身體太弱了, 在跟前自己守著都不放心,要是再去到十萬八千裏外她更加鞭長莫及。可宋虹曉又哭又鬧,還以絕食相逼, 安然只能同意。

結果, 去了一個月,就讓她給弄回來了。

安然都沒臉說啊,她怎麽有臉跟身邊人說她教育出來的“閨女”在國外居然跟著那些洋鬼子抽大麻呢?她怎麽有臉說她還把自己抽進國外ICU了呢?要不是她請宋致遠幫忙給她找關系,她連國也回不了, 直接就能死在國外的,哪還有機會回來戒斷?哪還有機會多活那麽幾年?

所以,安然對這種東西是有切膚之痛的。

這個國家,當年就是被鴉片打開國門打垮幾代人的,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有這樣的決心,堅決的,狠絕的拒絕毒品!而國人之所以能有勇氣,有骨氣拒絕,還得多虧了石萬磊這樣千千萬萬舍小家為大家的邊防戰士。

安然扛著二十斤折耳根和各種菜,來到金魚胡同。

第一件事趕緊看看石萬磊的白墻還在不,嗯,完好無損,而且幹幹凈凈。

誰還敢在這面光榮的社會主義墻上亂塗亂畫臟話,那純粹就是找死,安然都想好怎麽找茬了,到時候她非鬧得整條胡同雞犬不寧不可。

別的本事她不敢說,鬧事找茬她就沒怕過誰。

“小安你怎麽來了?”石萬磊開門,見是她還挺意外,下意識往她身後看。

“小貓蛋沒來,我下班順道過來的,也快過年了,今年怎麽樣?”安然自顧自進屋。

他為了避嫌,把門大開著。這漂亮的年輕小媳婦進了他的門,胡同裏但凡有一雙眼睛看見,不用兩個小時,整個胡同男女老少都會知道,那些好事者能編排出幾十個故事來。

他倒是破罐子不怕破摔,可她卻是有家有口的。

安然卻比他還看得開,更不怕人說閑話,“關上吧,咱們聊聊天。”

這家裏是真一貧如洗啊,除了一張吃飯桌子和一張大土炕啥也沒有,這兩件東西也是破破爛爛的,沒有任何煙火氣的。安然簡直懷疑,他晚上到底在不在家裏住啊?

“想好過年怎麽過了嗎?”

“也就那樣吧。”

安然嘆口氣,“石大哥,我叫您一聲石大哥,希望您別跟我見外,我知道別人肯定沒少勸您,我也就不老生常談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今年就到我家過,怎麽樣?”

她計劃的是,逝者已往,得讓他走出來了。多出去走走,認識認識新的朋友,說不定能解開心結呢?

雖然希望渺茫,但安然不忍心他再頹廢下去:“你以前不是賣過手表嘛,你會修嗎?”

“修手表嗎?會。”

安然一拍手,“這不就結了,今年上我們家過年,我給你介紹幾個大主顧,以後就靠技術吃飯了,省得出去當倒爺不安全。”

石萬磊倒是有點心動,畢竟要生活啊,他雖然心如死灰,但他還是得活著,只是街道辦封登輝的有意刁難,他做啥啥失敗,幹啥啥虧本,兩年下來他都沒心思了。

當然,自力更生之前,安然得把他該有的待遇重新要回來,“你把以前的工作證明和傷殘證明給我。”其實陽城市的殘聯也是跟婦聯一樣,合並在總工會名下的。

她就不信了,她把證明交過去,她們要敢卡著街道辦的章,她就找賀林華去。這什麽狗屁辦事效率,這裏要蓋章那裏要簽字的,要是跳不過封登輝這個大王八蛋,她就換個街道班主任。

反正,是他自找的。

***

晚上的臭豆腐用油炸得又酥又脆,加上茄汁蒜泥折耳根小蔥和油辣椒,就這麽簡單的一拌,兄妹倆又差點撐破了肚皮。

宋致遠看他們,就像人類看黑花:怎麽這玩意兒也能吃得下?

他的寶貝女鵝吃了一嘴的臭東西不算,還湊過來摟著他脖子,騎坐在他腿上:“爸爸你不吃嗎?你嘗嘗叭,不臭噠!”

他不敢說話,不敢呼吸,他覺著自己在這個家裏是多餘的。

“爸爸你真的不嘗嘗嗎?你聞聞,一點兒也不臭喲……呼呼……”狠狠地給爸爸吹兩口仙氣,力圖證明真的不臭。

宋大工程師,差點被她的小嘴巴臭暈,臭豆腐他接受不了,折耳根也是他的毒藥,兩者相加,簡直是砒霜拌了鶴頂紅啊。

安然笑破肚皮,嗯,今晚他肯定會逼著他的小貓貓刷牙啦。最近安文野不知道跟誰學了個壞毛病,不愛刷牙了,好說歹說她就是不刷,實在被媽媽拉住了沒辦法,那就意思性的含口水,三秒鐘立馬吐出去,“刷好了。”

可宋致遠這家夥,自從他回來,貓蛋逃避刷牙的時候就找到了靠山,緊緊的抱著他,一會兒裝睡著,一會兒裝嘴巴疼,反正就是不刷牙。

而他,還就答應了!

一點原則也沒有的爸爸,該!

***

將近兩個月的走訪調研,市裏各大小單位廠礦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今兒,安然要去一個特別的地方,說特別是因為她已經計劃一段時間了。

三個人騎了半小時的車,來到東南方城郊外一道嶄新的鐵大門前,邵梅奇怪:“小安咱們怎麽來農藥廠呢?”

“來就對了,市裏大大小小的單位咱們都跑遍了,現在就差農藥廠了。”

邵梅翻個白眼:“農藥廠裏頭太臭了,咱們真要進去嗎?”要吸臭氣她自個兒去不就行了,幹嘛還拉倆墊背的。

這股臭味隔著大老遠就能聞見,她們雖然不知道具體成分,但都有常識,肯定是對人體有害的物質,不然怎麽能毒死野草和蟲子呢?

安然從兜裏掏出兩個口罩遞過去,自己也戴上一個,邵梅和何青青才知道,小安主任又是有備而來啊!這小女同志,難怪能當領導呢,人面上一直笑瞇瞇的,見誰都帶著三分笑意,可心裏想啥,計劃啥只有她自個兒知道。

表面看是個暴脾氣,可又不是只會撒潑掐架那種潑婦,她的智慧其實都是藏在心裏的。

難怪,以前高主席在的時候就一直誇她,說是個好同志,能幹事那種。只不過當時大家都沒往心裏去,畢竟這麽年輕的小女同志,參加工作時間也不長,她能有啥工作經驗?

處理工青婦殘的事,其實沒啥技術性難度,最重要的就是經驗。

可這半年明顯能看出來,她為人處事之圓滑,做事自有一套自己的方式方法,絕對不是楞頭青,這樣的經驗又不像有高人背後指點,因為她用得十分得心應手。

這種既聰明又矛盾的感覺,楊芳芳幾個年輕的看不出來,邵梅卻是非常清楚的。正是因為清楚,她才不得不更氣惱,長江後浪推前浪,把她這前浪拍死在沙灘上了,啊。

本來,以她在工會熬了這麽多年的資歷,從解放後就在做婦女工作,以前在基層當了十年婦女主任,後來調到市總工會,又幹了十五年,從總工會組建那天開始,她就在這兒工作。

要說元老,她也算一個。

可就因為沒文化,在舊社會沒讀過書,建國初期只上過掃盲班,即使她工作幹得再好,上頭也不重視,沒給她當領導。好容易熬啊熬,熬到前頭這個主任走了,她尋思著整個女工處剩下的五個人,就她年紀最大,資格最老,從建國初就幹到現在,走遍全華國也沒幾個……怎麽說,就是論資排輩,除了按學歷排,她總能排到第一順位的。

可誰知高美蘭走之前居然搞了三個空降兵進來,女工處的主任又被人捷足先登了,還是這麽個年輕漂亮的女同志,她心裏實在是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安然其實早就搞清楚前任辭職的原因了——一方面是疾病,聽說是胃裏生了個什麽瘤子,病得不輕,什麽退休待遇,什麽勞保工資,對她都沒了吸引力,人家庭條件也不錯,就準備辭了回家好好養病。

另一面嘛,也是工作實在太糟心了。

手底下五個人,各個都是“官太太”或者裙帶關系。她們的丈夫要麽是市內各實權部門和大廠的一二把手,即使不是一二把手,那也是能說上話的,有靠山的。

所以,這些婦女同志來上班只是圖個打發時間,畢竟這年頭不能像舊社會一樣玩紙牌打麻將啊。人家不圖升官發財,就在這兒歲月靜好,當領導的又怎麽可能使得動她們呢?

譬如何青青楊芳芳之流,都是家裏條件不錯,有親戚當大領導的,她使喚不動。而邵梅呢,人不僅丈夫是市革委會常務委員,她本身也是個老資歷,想使喚她更是難上加難。

安然搞清楚狀況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高美蘭這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啊,名義上是給她提拔了,可實際上卻是火中取栗,困難大於收獲。

這才帶她們出來幾天,就一個個的不是腰酸就是腿疼的,她天天跑也沒見怎麽疼啊。安然覺著她們要是不求上進,那就像胡文靜一樣,該幹嘛幹嘛,領一分工資幹一分活,她完全沒意見。

跟著她出來調研,本來就是分內之事,居然政府開這麽高工資真是給她們養老的?

自己是時候讓她們認清形勢了。

當著何青青的面,安然什麽也沒說,只戴好口罩,自己身先士卒走在前面。何青青看她都不帶猶豫的,想了想還是跟上了,雖然她也只想混日子,但她至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

邵梅眼見著她們都不再等她,就當她不存在的樣子,頓時氣得喲,噠噠噠踩著皮鞋就走了。

是的,她就這麽轉回去了,準備回單位去了。

安然回頭,故意大聲道:“梅姐這是要去哪裏?農藥廠大門在這裏。”她指著嶄新的鐵大門。

邵梅沒想到,她還裝模作樣,索性也跟她裝到底,捂著鼻子,幹咳兩聲,說:“哎喲我這喉嚨受不了,聞見農藥味我就喘不上氣,你們進去吧我就不去了。”

安然很爽快:“好嘞,那您回家休息吧,今兒我算您一天病假。”有病休病假,天經地義。

邵梅腳下一個踉蹌:“我這都上半天班了,怎麽能算病假?”她八點鐘就出門了,現在都快九點鐘了,要算也只能算半天,反正這一個上午肯定就是病假。主要吧,也是以前高美蘭定的規矩太鐵了,她規定病假也得扣工資,休一天就扣兩塊五,雖然她家裏也不缺這兩塊五的人,但她平時是算工資少算三分錢都能發現並且要找樊麗萍扯皮的人,她能容忍被扣兩塊五嗎?

“那您如果不想算病假的話,就堅持上班,跟我們進去?”

何青青也看著呢,邵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因為安然的每一句話都是按規程辦事,她找不出錯來。

最終,在兩塊五的誘惑面前,她終於還是屈服了,去就去,反正她走最後,毒不死。

安然又不是沒見過她這種倚老賣老騙病假的員工,要真有病,好好說她二話不說就同意,還能用車給她送到醫院門口。可啥也沒幹,有臟活累活不願幹就裝不舒服的,那就徹底回家養著去吧,只要她舍得不領工資,閑到地老天荒安然也沒意見,頂多就是超過三個月,按照規章制度予以處理就是,那是人事科的事,她只負責自己部門的工作,畢竟,規章制度不是她一個寫的。

要說這機關單位也有機關單位的好,因為每一項規章制度都是國家有明文法律規定的,有法律做背書,她底氣也足。後來自個兒做生意的時候發現,有法律背書的事比沒有法律背書的好做多了。

農藥廠很大,是整個陽城市唯一一家農藥廠,自然也是最大的。保衛科的科長聽說她們身份後,親自出來接待她們:“安主任你們要看啥,調研啥,是生產業務方面的還是後勤保障,亦或者是職工個人情況?我這就找人過來。”

很專業嘛,明顯很有接待經驗,安然笑笑,當然,戴著口罩也看不出表情,只能隱約通過眼部肌肉判斷她應該是在笑。“如果方便的話,就都看看吧。”

保衛科科長一頓,“都要看啊,那咱們就先從產品說起?咱們廠現在主要的產品就666、林丹粉和1605。”

邵梅和何青青是地地道道的陽城市民,不知道這些數字代號是個啥,可安然是插隊三年,又在小海燕種過半年地的,知道這三樣都是目前農村使用頻率最高的農藥,劇毒農藥。“你們一年的產量有多少?”

“不多,但能保證整個陽城市大大小小上千個農業生產隊的使用吧。”保衛科長得意地說。

安然聽出來了,這就是說整個陽城市的農藥都是從他們廠采購的,如果一旦他們廠的產能出現問題,整個陽城市將無農藥可用,最直接的後果就是整個陽城市農業產量大減,農民餓肚子,工人沒飯吃,搞不好還得鬧饑荒,進而引發的就是糧食漲價、地區糧食安全。

可以說,一旦一個行業出現壟斷,那它的下游企業和行業就要被綁上同一條船,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安然其實並不讚成這樣的模式,市場的活力在於百花齊放,多一點競爭對手一方面可以讓消費者多一點選擇,可以維持價格一定程度的穩定,另一方面有競爭才有進步,大家才會挖空心思想著怎麽增加市場占有率,怎麽提高技術,改進技術。安然覺著,這麽大個陽城市這麽多農業人口居然只有一個農藥廠,實在是不太科學。

當然,這是涉及到城市和地區管理發展的問題,也輪不到她小小一個女工主任指手畫腳。只能說,高美蘭沒當上陽城其實是這個城市的損失,因為她記得上輩子的陽城市在七十年代中後期是有三個農藥廠的,很明顯這時候還沒有,那就是走向不一樣了。

生產車間安然去了也看不懂,再加有個怕死怕得不要不要得邵梅在一邊陰陽怪氣,安然也懶得再去,只是把工作不忙的女工叫了幾個過來,問了問她們工作生活有沒有什麽困難,平時有沒有什麽需要組織上幫助的。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她們走訪調研了幾十個廠子,遇到的女工們都說生活困難啊,家裏孩子多啊,男人沒工作啊,等等很實際的問題,唯有這裏的女工居然一個個都說沒困難。

安然以為是有廠裏領導在場,她們不敢說真話,她將保衛科的人使出去,可女工們還是說沒困難。

奇了個怪,看她們說話語氣和神態,確實不像被迫說謊的啊。

一直到走出農藥廠大門,安然還在覺著古怪。這個廠子莫非是因為效益好,工人們靠工資就能吃飽穿暖?可明明保衛科跟她們說的平均工資也不高啊,甚至還沒現在的陽鋼二分廠高,這裏的工人們,靠什麽吃飽穿暖?

但這些疑問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安然讓邵梅和何青青先走了,她騎著自行車到路口跟她們分別後,又慢悠悠的若無其事的繞回來,特意繞到大門的右側,那裏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墻和屋頂都被燒得黑漆漆的,早已面目全非,當年一場爆炸至今還未修覆。不僅沒修覆,還就在旁邊幾十米遠的地方蓋了新廠,不僅占地面積更大,規模更大,效益也更好了。

那場爆炸對農藥廠似乎沒有任何改變,除了可憐的小石榴。

安然其實一直不相信小石榴還活著,小貓蛋說話雖然有時候挺準的,但那更多是運氣的成分,因為據她觀察她的閨女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沒有任何金手指和過人的際遇,不過是遺傳了她爸的智商而已,遠遠還不至於能鐵口直斷的程度。當時說姐姐還活著,姐姐會回來,不過是為了哄石萬磊開心而已,因為她就是一個小彩虹屁精呀!

她順著廠子後的一條小路騎,看得出來,小路雖然窄,但地面整潔光滑,車輪印還清晰可見,分明是壓出來的。

這就跟李翠珍老太太說的對得上了,後頭長平村的村民都不種地了,跑農藥廠來上班,也不知道戶口怎麽解決的,反正很多人有自行車騎,那說明經濟條件是相當不錯的。

難怪女工們都說沒困難,這是真沒困難。

安然順著車輪印,騎到村口,已經不是村口了,只剩七八間小破屋子,外頭下大雨裏頭下小雨那種。她其實也不知道賣折耳根的李翠珍老太太家在哪兒,只能去找小房子,可把每一間都找遍了,也沒看見一個人。

在這年頭,如此荒涼的村莊,還是第一次見。

正想著,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安然一驚,“誰?”

草叢窸窸窣窣,一會兒又安靜下來,安然其實膽子不小,但她最怕的就是蛇黃鱔泥鰍蚯蚓這些軟體動物,大冬天的她覺著應該不是軟體動物出沒,就大著膽子走過去,用車龍頭上掛著的雨傘戳了戳草叢,“什麽小動物,這麽冷還在外頭,快回家去吧。”

似乎是聽懂了她的話,草叢裏跑出來一只白色的野兔子,毛茸茸的,還很長……原來是一只野生的長毛兔啊,雪白雪白的特漂亮,兩只長耳朵也特別可愛,要是能給小貓蛋養一只就好了。

現在她們家可是不缺動物的,可去了一次海城市動物園她的心也給丟在動物園了,一年多了依然念念不忘,動不動就要跟她的小夥伴們念叨幾句,就是做夢說的夢話也是在動物園……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三歲半的她已經快記不清了。

這兩年暫時還沒條件帶她去動物園,但多給她增加點家裏的動物品種倒是不難,想著安然趕緊騎車回家,“宋志遠,宋志遠,小貓蛋你爸呢?”

“在書房呢我爸爸。”小貓蛋圍著媽媽的大圍裙,戴著媽媽的大手套,因為一切都太大了,圍裙當裙子穿還踩在腳底下,兩只小胳膊就像套在手套裏一樣,妥妥的廚房小女傭啊,還是低齡童工。

安然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宋志遠肯定是交代給他的事情啥也沒幹出來,害得人閨女都看不下去了,這才伸手幫他。

算了算了,安然心說,看在他在沙漠裏曬了兩個月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宋志遠你快下來,我有事跟你說。”

十分鐘後,一家四口開著吉普車,轉出了二分廠。幸好這輛車是有空調的,坐裏頭熱乎乎的,兄妹倆扒著窗子,往窗玻璃上哈熱氣,哈出薄薄的一層,就在上頭寫字畫畫,鐵蛋畫個雞蛋,貓蛋畫只兔子,當然,是簡筆的四不像,只有她一個人堅稱那是只兔子。家裏的白白是只公兔子,安然今兒叫上宋志遠,就想去抓一只母的長毛兔。

當然,不是為了吃肉,而是繁殖。

白白都兩歲半的大兔子了,因為附近沒有養兔子的,它至今還是個單身兔呢,陳六福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想把它給騸掉,用他有限的西醫解剖學知識。

可小貓蛋自從知道“騸”是什麽意思後就哭著鬧著不許,不許傷害她的好朋友。

可安然實在煩透了這只臭兔子,發情期非常活躍,要麽爬她腳上啃她的腳,要麽啃籠子,要麽居然連黑花也不放過,爬人黑花背上做出不雅動作,惹得單身狗黑花也是暴躁得不得了。最關鍵它發情期的糞便還特別臭,有種蔥油氣味,它又愛進家裏上沙發,安然真的受不了。

所以,要麽騸,要麽找個對象。

到了農藥廠不遠處,宋志遠拿上他自制的弓弩,鐵蛋掛上他花重金打造的彈弓,兩個男子漢就順著安然手指出去幹活了。

“媽媽我可以下去看看嗎?”小貓蛋戴著個厚厚的口罩,車玻璃上寫字畫畫已經玩膩了。

“不可以。”

“為什麽呀媽媽?”

“因為外頭的空氣不幹凈,裏頭是毒害物質,你還小,抵抗力不行,知道嗎?”

小貓蛋現在可是個會唱反調的寶寶啦,故意搖頭晃腦地說:“不知道,我不知道呀媽媽。”說著就想開車門。

安然把臉一板,“不聽話媽媽下次就不帶你來了。”

小貓蛋委屈巴巴,只能把手縮回來,她在心裏說:還是爸爸好,爸爸就從來不對我說不可以,我想穿媽媽的大圍裙戴媽媽的大手套爸爸都不管我。

安然心裏一直在琢磨農藥廠女工的事,總覺著哪裏不對勁。按理來說這種廠子有毒害物質,應該是存在職業暴露和職業傷害的,現在相關法律法規還沒有完善,可在幾十年後患職業病的勞動者是受法律保護的,她們居然一點意見也沒有?都沒跟她們市裏來的“領導”反映一下,發幾句牢騷?

這有點不合常理啊。

正想著,小貓蛋忽然說:“媽媽你看那裏!”

安然順著看過去,啥也沒看見。但她已經知道閨女眼神的厲害,沒急著說沒啥,而是認認真真的看了幾遍,還真看到個黑黑的東西,平時估計是被周圍的野草叢遮擋著,現在野草枯萎就露出來了……是個非常小的洞。

“是不是兔子窩呀媽媽?”小貓蛋的腦海裏已經演繹出一部驚險刺激的動畫片了,“媽媽那裏肯定是兔子王國,裏頭住著兔子國王和兔子王後,還有兔子公主,嗯……有三只公主,她們有著雪白的長長的毛毛,還有一對又長又白的大耳朵……”巴拉巴拉,她自己就開始編故事了。

安然很註意培養她的想象力,以前是睡前她給他們講故事,現在變成她讓兄妹倆講,自己聽過的沒聽過的編的都行。當然,鐵蛋覺著幼稚,從來都是只聽,不講,於是小貓蛋真是絞盡了腦汁,現在讓講個故事那就是信手拈來啊,一口氣講了半小時不帶停的,都講到兔子公主到森林裏歷險了,宋志遠他們才回來。

不過,是無功而返。

鐵蛋把彈弓一扔,跳上車,趕緊把門窗關嚴,“冷死我了小姨,外頭兔子屎都沒一泡,哪來的兔子,你是不是眼花了啊?”

安然很肯定,她連顏色、毛發和耳朵都看見了,怎麽可能是眼花?

“有,有兔子足跡,兔子窩應該就在不遠處。”宋志遠撫摸著自制的弓弩,沒用上有點可惜,用上了也可惜,既然是給閨女的好朋友找對象,那就應該是好好的活的帶回家。

“兔子窩,兔子王國在那兒呀爸爸。”小貓蛋站起來,直接扒拉著駕駛位的靠背說。

宋志遠回頭,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安然沒發現的東西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走,咱們去看看。”

本來他叫的是鐵蛋,可小貓蛋那是聽見“走”字就跑的,安然見叫不住也拉不住,只能也跟著下車,哭笑不得地想,難怪有人說孩子越大越不“可愛”,因為他們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也有了反抗大人的能力……這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呢?

山洞其實很小,鐵蛋那麽瘦那麽靈活的人都爬不進去,更何況是宋志遠,倒是小貓蛋躍躍欲試:“我瘦,我比哥哥瘦,讓我來叭。”

其他人:“……”眼神掃過她胖嘟嘟鼓出來的小肚子,心說這安文野小盆友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啊。

不過,這也難不倒宋志遠,他目測了大概的土層厚度,現在還沒凍土,這裏又是城郊,不是大山區,這就去後備箱裏拎出兩把軍工鏟,以及安然也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鐵蛋眼睛一亮,“這是軍工鏟吧姨父?”

兩個人到了洞口,先搬塊石頭把洞口堵起來,又讓安然拿個竹籃子去洞口守株待兔,他倆爬到洞子頂上,宋志遠目測幾下,找到最薄弱的最好使力的點,往下一挖……吭哧吭哧,也就二三十下吧,就給挖出一個能直接下到洞子裏的口。宋志遠照著自己肩寬,又把洞口加大加寬一點,拿出繩子綁在自己和鐵蛋腰上,另一頭拴在樹上,說好他們要是連續抖三下繩子的話就讓安然拉他們,要是拉不動就去找人。

因為啊,這洞子是真的很深,很長,他保守估計也得有一百多米,更何況聽回音應該是還有分叉。繩子長度不足以支撐他們去那麽遠,就盡量進去走走看吧。

安然有點後悔帶他們來了,荒郊野外的萬一有個啥情況也沒人求助啊,可是想不讓他們去,爺倆會聽她的話嗎?男人對這種未知的驚險的探索欲,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擋不住。

爺倆嘴裏咬著手電筒“嗖”一聲就鉆進去了……安然只能祈禱,裏頭沒啥危險的東西,就是有兩只兔子吧,挑一只母的帶回去,公的就算了,她家裏不歡迎。

養不起了,現在家裏那麽多動物,光吃的每天就得兩斤多,這還是混著菜葉子一起拌的,要是純餵糧食,她連飯也吃不起了。更何況還產生那麽多分泌物,孩子再能幹也不可能完全打掃幹凈,安然還得重新返工,別提多累了。

關鍵動物都是長腳的,不會只把糞便拉在固定位置,經常是隨心所欲,走哪兒拉哪兒,好好棟漂亮房子,老遠就聞見動物糞便的氣味……堅決忍不了!

安然想好了,今兒回去就開始吃雞,每個禮拜吃一只,哪只不乖吃哪只,吃到吃光為止。

“媽媽,兔子王國裏,有兔子馬車嗎?”

“有吧。”安然心不在焉。

“那兔子公主的馬車,是,是兔子拉車還是小馬拉車呀?”

安然哪知道哦,“小馬吧。”

“不可能!哼,媽媽你真笨,小馬那麽那麽大,兔子那麽那麽小,它們的馬車得有多大呀?”小貓蛋生氣氣,媽媽就是沒認真嘛,不然她世界第一聰明的媽媽怎麽會不知道呢?

可終於消停會兒了,安然正想誇誇她,忽然——“哎呀媽媽你看,你看,繩子動了!”

安然一看,果然繩子連續抖了三下,停頓一會兒又連續抖了三下,她還沒反應過來,繩子又是三下。

安然趕緊拉緊了繩子,大聲朝洞口問,“怎麽了?”

但因為洞子太深,裏頭還有分叉,她的話全變成了一片的回聲,壓根聽不清楚。

安然心急如焚,不會是遇到什麽危險了吧?不然以宋致遠的心智,哪怕要出來也是自個兒出來的,怎麽可能左一次右一次的拉繩子?她趕緊讓貓蛋別說話,自己趴在洞口,豎著耳朵聽聲音。

有鐵蛋“咿咿哇哇”的叫聲,可回聲太厲害了,她壓根聽不清一個字。

也有宋致遠略顯低沈的聲音,可也是聽不清的。

光他倆的話,應該不會有這麽多話交流,莫非是還有第三個人?或者是發現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來?安然心頭一跳,陽城市是R本人占領過的地方,難道裏頭藏著什麽東西?炮彈還是手榴彈?又或者是更加見不得人的東西?

無論哪一種,在那麽小,那麽封閉的空間內,後果不堪設想。

越是不知道,心裏越著急。可安然還是能鎮定下來,冷靜地想對策,進去是不現實的,萬一走岔路了怎麽辦?況且小貓蛋還跟她在一起,她既不可能帶著她一起進去冒險,也不放心把她獨自留在外面。

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叫人。

而且必須是可信賴的人,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嚴厲安和房平西,這倆都是手上有家夥的。

想著,安然就要去發動車子,誰知小貓蛋回頭一看,“我哥哥出來啦!”

“爸爸,我爸爸撿到一只大兔子啦!特別特別巨大哦!”小貓蛋拍著手,又蹦又跳,“是兔子公主!白白的兔子公主喲!”

安然回頭一看,差點沒給嚇死,宋致遠懷裏抱著的,哪裏是兔子,分明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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