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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三更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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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慎言本來對安然只是看不慣, 還遠不到“恨”的地步,可現在看著她那張死到臨頭還雲淡風輕笑嘻嘻的漂亮臉蛋,好像什麽事情都能應對, 這天底下就沒有能打倒她的人, 顧慎言的心裏忽然就多了一股厭惡。

她一個女同志, 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嗎?工作只要做得看得過去不犯大錯就行,她為什麽要在工作上跟他競爭?

最可惡的是, 她一個女同志,居然跟他競爭也不分上下,這不是牝雞司晨是什麽?安家這姐妹倆,一個比一個有野心, 幸好自己當初沒看上她們, 真是明智之舉。

不然現在他的下場說不定比宋致遠和劉向群還慘, 一個堂堂副廠長大工程師被壓得死死的,手裏一分錢也沒有, 一個則因為分手另娶就被人戳脊梁骨。在他看來, 這倆大概就是他認識的所有男同志裏最慘, 最冤的吧。

以前覺著娶了倪曉麗他吃虧了,那個胖乎乎的不學無術的毫無高雅追求的女人, 壓根配不上他。可現在看來,他也算求仁得仁了,想要什麽樣的就能娶到什麽樣的, 他打算今晚回家好好對她。

是這樣的, 雖然結婚幾個月了,但兩口子在床上並不是想象中的和諧,沒有那種新婚夫婦該有的甜蜜。他確實是資深的骨灰級顏粉,看著倪曉麗那過分“豐腴”的身體實在是提不起多大興致, 再加上倪曉麗從小嬌生慣養,隨便碰一下就叫疼……搞得跟打她似的,他也沒興致。

況且,小兩口跟岳父母同住,大舅哥時不時還要回來一趟,他心裏頗不自在,即使房門關得再緊,還是沒有自個兒家裏自在。本來老丈人是準備給他分套房子的,可陽鋼的房子都一樣,就二三十平,住著實在憋屈,他看不上。

在顧家小胡同裏已經憋屈壞了,他不想再繼續住那樣的小房子,再加上安然一直不願把他們曾經那套宿舍退回來,他等著等著就有了別的想法。

像她和宋致遠那樣自個兒蓋一棟,那是不可能的。領導層雖然對宋致遠的工作諱莫如深,可老丈人已經說了,讓他沒事別去招惹人,擔心惹不起。劉解放就是因為惹了不該惹的人現在還在一線回不來呢,宋致遠的待遇可是省裏親自過問的。

他已經打聽過了,整個陽城市職工住宿條件最好的就是市拖拉機廠。人效益好,生產的拖拉機賣到外省去,廠裏戶頭有錢,獨臂書記又是個很舍得給職工謀福利的人,聽說去年才蓋了新宿舍樓,每戶已婚職工有兩室一廳六十平的居住面積呢!更別說工資也比其他單位要高得多,反正都是要走仕途,如果能去個工資更高福利更好的地方,起點更高不是?

可那獨臂老頭不願松口,他就覺著,如果能像去年的安然一樣,辦件大事,讓上頭的領導對他另眼相看的話,是不是就有希望盡快調到拖拉機廠去了?可他想啥辦法不好,動誰不好,居然想著通過辦安然來給自個兒漲名氣,鋪路?

他心裏的小算盤,安然知道,但懶得搭理,只見她輕輕一笑,“本來我還想保密幾天,到時候給大家個驚喜呢,既然今兒大家都在,那我就不藏著掖著了,咱們工會的李小艾同志給大家帶來一個好消息!”

顧慎言不耐煩她到現在還賣關子,“什麽驚喜啊,你可別說李小艾天天上班,只是咱們沒看見,這不是把咱們幾千號人當傻子嗎?”

“對啊,她就是每天都在上班,剛出月子就投入工作,現在孩子八個月了,她忙得早出晚歸一個月也見不著幾次面,孩子都不認她呢。”

顧慎言氣笑了,“安然同志,咱們都知道你嘴巴子厲害,可再厲害也不能空口白牙指鹿為馬吧?問問咱們這兒的工人兄弟姐妹們,誰看見李小艾來上班了?反正我在工會是沒看見。”

普通的工人,一個禮拜上六天班,睡眠正好的時候被叫起,幹到眼皮都快撐不住了,廠裏公雞都打鳴了,也沒熬到下班……就這樣,一個月也只能拿到那麽點。

更別說在一線跟各種機械設備爐子打交道,稍不註意身上就得少個“零件”,每年新增的傷殘工人都有兩三個,誰也不知道下次輪到誰。

而工會的人呢?每天就在辦公室裏,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坐坐,喝茶看報,坐夠八個小時就回家,按時按點回家吃飯,沒有任何生命危險,拿的還比他們高……工人哪個心裏會舒服?

可任何一個單位,任何一個行業,總得有管理者,一線就是一線,沒有管理者他們怎麽能安心工作呢?

所以,工人們是既憤懣,又無處說理。尤其以前安幹事,也沒少幫大家跑前跑後,一個禮拜有四天都是在一線,雖然幹不了什麽,但她人來了,她總是做了工作的。

所以,當時聽說工會副主席要退休了,大家夥還私底下商量,如果搞選舉的話,他們絕對要把票投給安幹事。足以想見,當時大家有多愛戴這個小女同志。

可當時有多愛戴,現在就有多憤怒。

很多人,都有一種被深深欺騙了的感覺。

“安幹事,咱們做人說話要有良心,我在車間這麽久,一天假沒請,一天休沒調,我怎麽沒看見那個叫‘什麽艾’的同志?”

“就是,我們也沒看見。”

有人帶頭,大部分工人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了。

當然,也有人還是相信安然的,忙著替她解釋:“大家先別急,先聽聽安幹事怎麽說吧,她不會害咱們,我家那口子糊火柴盒就是她找的,我娃以前不聽話,也是她幫著……”

“得了吧,她那是收買人心。”顧慎言勝券在握,“安然同志,你今兒要是能把李小艾叫出來,她要是真在上班,我不僅給你賠禮道歉,我這工會主席還能立馬讓給你,怎麽樣?”

他面對所有人,高聲得仿佛在做什麽入派儀式的宣誓:“我不當了我。”

“對!要能叫出來,咱們顧主席就不當了!”有人起哄道。

安然要的就是他這句話,是你自己不當的,不關我事啊。

只見她緩緩走出兩步,站到工人跟前,“同志們,誰說上班就一定要在自個兒廠裏上的?李小艾明明在市拖拉機廠上了六個月零二十一天的班,在那兒她每天第一個到,最後一個走,她的工作態度比起天天往市裏開會實則是回家睡大覺的顧慎言顧主席那是認真多了。”

“你什麽意思?”顧慎言也顧不上她戳破他假開會真睡覺的事了,“什麽市拖拉機廠,那跟咱們陽鋼二分廠有什麽關系?”

安然笑瞇瞇的,“顧主席別急啊,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可以嗎?”

“第一,上個月二十號,請問顧主席去了哪裏?”那天是顧母生日,他直接單位都沒來,有人來找他辦事來了兩趟沒見人,埋怨幾句讓安然聽見了,最後是安然替他蓋的章。

結果好心沒好報,第二天他來了還怪她多管閑事,那是下頭車間一個小組長,他平時幾乎不接觸的人,想擺點架子讓他多跑兩趟呢,或者多少給點好處的。可安然上輩子是從最底層爬起來的,對這種找領導蓋章跑了幾次都找不著人的感覺,那是感同身受。反正也不是什麽要害事兒,就有個過場戳個章子的事兒。

顧慎言一楞,“開會,我去總廠開會,倪廠長可以作證。”

安然那小暴脾氣,其實當天就去打聽顧主席昨天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沒來上班。“我聽你家鄰居說,那天是你母親生日,你回去給老人家做壽了,對嗎?開會開到家裏去,合適嗎?”

顧慎言一聽有鄰居作證,立馬換個說法,一拍腦門,“哎喲我想起來了,二十號確實是,忘記給廠裏請個假了,是我不對,下次不能再這麽幹了,但安然同志你……”

話未說完就被安然搶過去,“那這個月三號那天呢?那天機修車間有人找你辦事,你也不在。”

顧慎言不敢再隨便亂說了,但他想了一會兒實在沒想起來那天幹啥了,又怕說錯話被她揪住小辮子,只能說:“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好,記不清那咱們就來說說前天,前天顧主席應該還記得吧?”

顧慎言臉色一變,說不出話來。不是他不想狡辯,是他發現,跟安然這個女同志說話得小心,她說你幹過什麽那就一定是有證據才說的,你服個軟可能事情就揭過去了,可要是硬剛的話,她能讓人求錘得錘,劉小華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可安然是那種被人欺負了還默不作聲的人嗎?他不說話她就會放過他嗎?

安然還是笑模樣:“要是顧主席想不起來,那咱們幫你回憶回憶,前天你是不是借著開會的名義回家休息了啊?你跟咱們說你去市委開會,可市委開會點名卻沒你的名字,簽到也沒你名字,反倒是你們家鄰居看見你在家待了一整天。”

顧慎言撒的謊,連倪曉麗都不知道。他因為總覺著自己寄人籬下不舒服,經常翹班回顧家,所以就連妻子也一直以為他貴人事忙,不是開會就是在開會的路上。

工人們生氣了,“顧主席有你這樣上班的嗎?你在市裏到底有多少會要開?”

有個老工人哼一聲:“文山會海。”

安然真想給他豎大拇指,她兩輩子加一起,最討厭的就是開會,哪怕當了企業老板她也討厭,有什麽都是長話短說,說完就幹。

可顧慎言卻似乎很喜歡這種場合,以前在廠辦天天去,現在來了工會他更積極,基本是安然都還不知道有這消息,他就半路截胡,去了。剛開始還會給同事們解釋一下他為什麽沒來上班,幹什麽去了,可後來就越來越過分,一個禮拜得有四天都不在單位。

不在也就罷了,誰都有有事來不了的時候,只要不耽誤工作,大家也都睜只眼閉只眼,像牛正剛,人家不來可有什麽事人家也做,有時候安然幫他把事兒做了,他還會說幾句好聽話送條魚。

顧慎言是別人幫他做事還幫出錯了,當安然要奪他權似的,明裏暗裏讓人不要越俎代庖。

安然能受得了?這不一打聽,就知道他幹嘛去了嘛!

顧慎言沒想到,本來是要讓安然丟個大臉,逼她從工人們心目中的神壇走下來的,怎麽說著說著變成批鬥他了,趕緊穩了穩心神,“咱們一碼歸一碼,跟安副主席拉人來吃空餉比起來,我這缺幾次勤又算得了什麽呢?”

“誰說李小艾吃空餉的,她在市拖拉機廠好好上著班呢,有那邊的同事作證,還有簽到表和會議記錄可以證明,需要看看嗎?”

說著,就從人群裏進來一個獨臂老頭,高聲道:“我可以證明。”

這老頭兒他黑梭梭的,又幹又瘦,臉跟老核桃皮似的,顧慎言嗤笑:“老漢你不好好種地,來這兒瞎摻和什麽?”

柳福安眼睛一瞪,忽然就從他渾濁的眼睛裏射出一道精光,讓顧慎言有種錯覺,這老漢怕是不簡單。

可他話已經說出來了,想收回可能嗎?

柳福安看了看他,冷哼道:“我是陽城市拖拉機廠的黨組書記柳福安,我可以證明李小艾同志於今年年初參加工作,將勞動關系轉入貴單位,但因工作研發需要被借調至我單位,一直從事拖拉機研發改進的技術工作。她在我廠借調期間,工作認真負責,無遲到早退曠工等現象,未請過一天假,未多拿一分工資,她一直拿的都是貴單位管理人員的工資。”

顧慎言傻眼了,這就是市拖拉機廠的獨臂書記?就是他苦苦相求想讓老丈人幫他轉去卻一直轉不過去的市拖拉機廠?哪怕是借調,先把組織關系留在二分廠,人先過去也不行,聽說這位獨臂書記那是相當強勢一位領導,有事說事,沒事不準別人嗶嗶的類型……他心心念念的拖拉機廠,怎麽就不是借調他,而是借調李小艾那個長什麽鬼樣子都沒見過的人呢?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柳福安繼續說:“李小艾同志在我們廠裏表現特別優秀,她埋頭苦幹,樂於鉆研,已經幫我們廠研發出一機三用的大馬力拖拉機,下個月就能量產了,我還舍不得放這樣的人才回來呢。小安你可是幫我大忙了,現場的各位同志,委屈你們了。”

他大手一揮,“我柳福安代表拖拉機廠,給你們每個車間捐贈一臺手扶式拖拉機,這臺拖拉機不歸廠裏所有,而是歸車間所有勞動者所有,由你們自由使用,自己維護修理,有問題只管來拖拉機廠。”

工人們沸騰了,“真的嗎獨臂書記?”這可是市裏的大名人,鐵腕手段雷厲風行,外單位的只知道叫獨臂書記,具體名字卻不詳。

“我柳福安說話一口唾沫一顆釘,你們明兒早上八點就來廠裏挑,剛從生產線上下來的,還熱乎著呢,看中哪輛開走哪輛。”

嘔吼,這下子,工人們可就樂瘋了,一個車間擁有一臺拖拉機是啥概念,大家想象不出來,反正他們只知道一臺新的手扶式拖拉機要七千塊錢,近郊很多農村生產隊舉全村之力至今還沒有拖拉機呢,能買得起拖拉機的那都是大生產隊,有錢的生產隊。可他們一個車間才幾十個人,最多的也就一百六十個人,居然能擁有一臺拖拉機?!

以前,就是做夢他們也不敢做這種美夢,畢竟哪怕是全市效益最好的大廠也沒這個福利。

柳福安擡起一只獨手,讓大家靜一靜,“對虧了李小艾同志的幫助,也多虧安然同志慧眼識珠給咱們找到這麽個能人,你們要感謝就感謝她吧,捐贈拖拉機的主意也是她出的,她一小女同志為了大家的利益,來我單位堵我堵了半個月吶,堵得我頭都大了,非得答應她給你們弄拖拉機才行。”

研發難關確實是李小艾攻克的,她也不要獨臂書記給的錢,她只有一個要求——能不能送幾輛拖拉機給二分廠?

如此數額巨大,要是別的領導肯定不會同意,可柳福安,那是看出來李小艾才能,打算跟她長期合作的。他堅信科學技術就是第一生產力,跟今後源源不斷的新品比起來,現在的幾臺拖拉機又算得了什麽?

他力排眾議,拍板了。

工人們沈默了,為他們剛才的懷疑和不信任,是啊,安幹事自從來到單位兢兢業業,雖說沒跟他們一樣幹苦力,可她的所作所為是有目共睹的。他們居然從福利最差的單位成了福利最好的,走出去都得讓其他廠的工人羨慕死,就這份全心全意給大家謀福利的努力,他們就不應該懷疑她。

“對不住安幹事,是咱們誤會你了。”

“對對對,對不住,我們錯了。”

“安幹事您別生氣,我們不該誤會您,剛才太著急了。”

大家紅著臉,七嘴八舌,紛紛爭著表達他們的歉意,安然居然有點眼熱。

怎麽說呢,剛開始她被顧慎言當眾發難的時候,雖然有工人中了圈套對她產生懷疑,但這都是人之常情,換她她心裏肯定也會別扭,但關鍵是替她說公道話的人也不少,不止是王文海徐建東等人,看她被人誤會比她這正主還著急,還有許多她壓根叫不上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的工人,他們或許連住大院的資格也沒有,或許只是遠遠的隔著人海見過她……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五十年後最難能可貴的東西。

現在,他們的道歉是真心的,羞愧也是真心的,安然忽然間身上充滿了力量,本來因為職務被截胡後對這個社會和用人體系的失望,一瞬間就沒了。像顧慎言這種削尖了腦袋往上爬的人任何單位都有,可畢竟是少數,多數還是勤勤懇懇,腳踏實地,心懷正義和希望的普通人,他們平時會為了少發幾角錢工資郁悶,會為誰多用點自來水而吵吵嚷嚷,可真正工作中最用心,最怕出錯,最不敢偷懶的也是他們。

他們或許來自農村,或許是城裏小市民家庭出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著不同的性格和名字,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勞動者!他們清潔的每一塊廢鋼,鍛造的每一根鋼筋,軋出來的每一根鋼條,都化成國家的汽車、飛機、坦克,化成以後的鋼鐵長城!

安然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什麽叫偉大的勞動者,偉大的鋼鐵工人。她為自己能重回這個世界,重新認識這個世界,結識這群被她忽略的勞動者而感到自豪,幸運。

“大家這麽客氣把我整不好意思了,沒事兒,有誤會咱們解開就是,趕緊的,咱們統計一下,各個車間會開拖拉機的人有多少?明兒柳書記不開門,咱們就去搶,好不好?”

“好嘞!”所有工人振臂高呼,趕緊各自車間報各自的,二分廠現在一共八個車間,每個車間少的三十幾人,多的一百六十幾人,這就是要挖走八輛拖拉機啊,也就是柳福安這樣的鐵腕領導,能管得下來,要是其他人,自個兒工人就得先心疼得造反了。

而柳福安敢答應安然這個要求,並不是單純的被她堵怕了,而是他也被李小艾和宋致遠的工作精神打動了。本來三機一體是宋致遠在研發,提前預支的設計費還買成了裙子給妻女,但後來實驗室出事兒,他無暇多顧,事情就只能暫停下來,柳福安也不忍心催他,就這麽中途放著。

李小艾有一次看見宋致遠放在操作臺的圖紙,忽然就好奇地問是不是在設計拖拉機。反正也不是涉密的事,宋致遠就實話實說了,正巧有個地方沒理順,費腦殼,誰知道李小艾居然說她可以試一試。

原來,她父親當年在舊社會是留過洋的,在德國學的就是機械制造,畢業後還在德國最著名的機械制造廠工作過兩年,後來因為父母年紀大了催他回國結婚,順便接手家族企業,這才放棄老本行的。但他生怕自己荒廢所學,把自己認為重要的知識都給記錄在本子上。

小艾從小在父親膝頭長大,是看著這些東西長大的,不說很精但至少也能看出點門道來,看見宋致遠圖紙的一瞬間,她腦袋就成了開放式的圖書館,父親曾經說過的話,他曾經畫過的圖紙,隨她調用。

就連宋致遠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聰明才智,他糾結了一段時間的難題,居然被她半小時就解開了,當然第一時間引薦給柳福安:下次要改進什麽設計什麽別找我了,找她。

安然其實一直發愁李小艾的背景問題,擔心她的成分在脫帽前會一直是定時炸彈,到時候不僅她本人有危險,說不定還會牽連到實驗室項目組,所以一直在絞盡腦汁想辦法給她“洗白”。誰知道她自個兒功夫過硬,一下就被獨臂書記看中,說等宋致遠的項目結束就把她調拖拉機廠去,現在當眾表揚她,其實也是在給她後期的身份轉變做鋪墊。

自己一個人想不出法子,可有鐵腕手段的獨臂書記出手,安然覺著自己就不用費心了,人是誰啊,鬥天會都能讓他一出手就給扳倒的,一個拖拉機廠未來楞是讓他做成了聞名遐邇的重卡大廠,對標歐美的那種。跟真大佬在一起,就沒她啥事兒了。

想著,徐建東這鬼頭鬼腦的,忽然大喝一聲:“顧主席你這是要去哪兒,不是說冤枉了安幹事要給她賠禮道歉嗎?”

王文海輕飄飄地補充:“錯,還要把工會主席的位子讓給安幹事。”

不知是誰陰陽怪氣來了句:“不,是還給安幹事。”大家都喜歡像以前一樣還叫她幹事,那是一種親切和熟悉,安然也喜歡,畢竟“安副主席”裏頭有個副字刺耳朵不是?

“可不就是還給安幹事嘛。”有工人大聲說。人家本來是板上釘釘的主席人選,楞是讓他靠著老丈人給截胡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當誰不知道呢還?

顧慎言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他費盡心思找的機會,叫來這麽多人,創造個這麽好的把安然一舉拿下的機會,居然楞是讓她反敗為勝,倒過來把他埋了。

他長這麽大還沒這麽丟臉過,從來沒有!哪怕是小時候沒鞋子穿,大腳趾露在外頭上臺朗讀社論也沒這麽丟臉!

可是,他又能怎麽樣呢?他自個兒是狐貍,哪能想到安然是只千年老狐貍,還成精了。想跑怎麽跑,這麽多雙眼睛盯著,他只能紅著臉,匆匆說了句“對不起”,夾著尾巴逃竄唄。

安然心裏爽飛了,憋了一年的氣終於出了,但她不知道的是,還有一件更大的好事兒在等著她呢。

且說第二天,小貓蛋聽大院裏的孩子說什麽拖拉機的事兒,也鬧著要去看嶄新的拖拉機,去年坐了一次她心裏還樂得啥似的,安然就帶著她和鐵蛋去了。

廠裏會開車的人不多,但普羅大眾都覺著手扶式拖拉機沒啥難度,比四個輪子的汽車簡單多了,一個個爭著搶著都要上,機修車間的頭把交椅讓徐建東搶到了,“來吧安文野!”

小貓蛋拽著他的手竄上去,一屁股坐駕駛位旁,哎喲那個得意喲,兩個小揪揪沖天,眼睛裏像會發光一樣,就差高歌一曲了。

安然看著仿佛也高興起來,這孩子就是有這樣的感染力,每天都能帶給她不一樣的驚喜,有時候是會說一個新詞,有時候是會彩虹屁吹她,有時又是會給媽媽幫忙打下手,剝蒜啊洗姜啊啥的,最近居然還學會給媽媽講故事聽了。

姜海燕整天兜著小悠悠這兒轉轉,那兒看看的,閑著就經常給她講故事唱兒歌,而她講的故事恰巧是安然沒講過的,小貓蛋就著迷了,整天尾她們屁股後頭聽。

能把自己聽到的存儲進腦袋裏,再通過自己的語言轉化出來,輸送給媽媽和哥哥,這真得也是一種非常棒的能力,安然想不誇她都不行。

八輛嶄新的還帶著熱乎氣的拖拉機開回二分廠,所有人在高興的同時,又都疑惑,這個大功臣李小艾她到底長啥樣啊?就連陳媛媛也忍不住問:“安姐你找的這個李小艾,她……咱們能見見嗎?”

“就是,我聽說是女同志,孩子還沒斷奶呢,這可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牛正剛也說,他可是聽了消息專程從河邊趕回來的,連魚都沒釣上呢。

反正李小艾終究是要走出來面向大眾的,不可能永遠躲在實驗室裏,安然經過她的同意,就想給大家夥組個局,聚一聚。都是年輕人嘛,有話聊。

自從那天被安然反殺後,顧慎言就推說身體不舒服,請了一個星期病假。聽說他當眾讓人發現翹班躲懶睡大覺的事兒,倪廠長很是震怒,決心要教訓教訓他,讓他哪兒也不許去,就在家停薪留職寫檢討書,啥時候檢討明白了再出去。

當然,安然也不知道倪廠長是因為乘龍快婿給他丟人現眼了,還是不滿他寧願偷跑回顧家也不願陪陪他的寶貝閨女,總之十分惱火。

安然自然不好去打擾靜心“養病”的顧慎言,只叫了其他三人,又叫了機修車間幾個玩得好的,加上胡文靜一家子,讓大家夥禮拜天來家裏聚一聚,就當補過青年節了。

小貓蛋最喜歡的就是家裏熱鬧,多多的人她更喜歡啦,早上跟媽媽買菜的時候就念叨:“媽媽,文靜姨姨會來的,對不對?”

“對,怎麽,只想姨姨,不想斐斐啦?”

小丫頭把嘴巴子一扁,小手一背,“他是男生。”

“男生照樣可以跟女生玩呀。”

“不要,他不好玩,還吃我家飯飯。”

安然大笑,“小丫頭你忘了當年可是你非要讓人家來家裏吃飯的呀?”不來你還不高興呢。

“那是我小時候,不懂事。”現在她可知道了,嚴斐弟弟太太太能吃啦,上半年終於結束在她們家的蹭飯之旅,現在每次來都是一人吃兩碗飯,還要吃很多很多菜菜,她媽媽做的菜天下第一好吃,可他都吃了她就沒吃的了呀。

安然摸摸她腦袋,三歲了,知道護嘴了,又是一個新發現啊,真是每天一個成長小驚喜。

不過,適當的護食是好事兒,但太護食就是小氣了,安然牽著小手,一面走一面說:“乖乖,你忘了你小時候也經常吃文靜姨姨的好東西了嗎?咱們要知道感恩和回報,別人對咱們好,咱們就不能小氣,也要回報回去。“

小貓蛋仰著圓溜溜的腦袋,她發現,烏黑的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還有紅艷艷的嘴唇,她媽媽真的好漂亮呀,就連說話也是這麽溫柔,這麽漂亮喲!

安然巴拉巴拉說了一堆,沒聽見閨女回話,低頭一看,喲,小丫頭看著她發呆呢。

“看媽媽幹什麽,媽媽臉上有花嗎?要看路啊。”

“我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安然沒想到她心裏想的是這個,頓時又驚又喜,被她的彩虹屁給吹得飄飄欲仙,她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麽直白而真誠的誇讚,哪怕宋致遠也從沒誇過她漂亮,鐵蛋更是,從來只會說她脾氣暴躁……她掏心掏肺伺候的這倆“大老爺們”,對她的美那是視而不見習以為常。

看來,只有自個兒生的孩子,才是最懂自己的啊,安然矯情的想,其他人哪怕是工資獎金全交,哪怕是天天小姨長小姨短,也不知道她想聽啥,喜歡聽啥。

每次說話,都能說到她心坎上。

怪不得老有人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這種“貼心”不僅僅是懂事乖巧省心,從深層次來說,也是更懂媽媽的心。她會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她知道自己喜歡聽什麽,所以媽媽也跟她一樣喜歡聽什麽。

男人?

呵,白瞎了她那麽多飯菜。

人不能矯情,一矯情起來真是越想越氣,都不想給那倆白眼狼做飯了,“走,安文野,媽媽帶你蹭吃的去。”

“不買菜了嗎,媽媽?”

“下午再買。”晚上才請客。

“那我爸爸吃啥呀?”小貓蛋歪著腦袋想了想,“還有哥哥。”

“讓他們吃屁去。”

小貓蛋悄悄吐了吐舌頭,好叭,媽媽做啥都對,要是媽媽生氣氣,那肯定是爸爸和哥哥惹得,哼!

雖說蹭飯,但安然也不想去人家裏吃,打算去邀約胡文靜,上陽城飯店搓一頓,唯有花錢,花宋致遠的錢,能讓她心情變好。誰知胡文靜今兒還不在門市部,聽她同事說是家裏有急事,臨時趕回去了。

“我看他家嚴公安急匆匆來叫她,走得還挺著急的,估計是啥急事。”其他售貨員都這麽說。

安然一聽,兩口子都這麽急,怕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也有點擔心,反正他們家就在百貨商店背後,既然來都來了就去看看吧,看有啥她能幫上忙的。

小貓蛋對嚴斐家那是相當熟悉的,當然,這是他們家舊房子,新房子離她們家不遠,還沒蓋好呢。她噠噠噠跑在前頭,跑幾步停下來等等媽媽,再跑幾步又等等,無論走哪兒她都要跟媽媽一道。

要是哪天媽媽走快了沒等她,她還會生氣氣,很嚴肅的跟媽媽“交涉”呢。

這不,她剛跑上樓,就在樓梯轉拐處,差點跟嚴厲安撞到一處。

嚴厲安剛從家裏出來,低著頭想事情,第一反應是一把抱起這孩子。

“咦,怎麽是小野,你怎麽來了?”

“伯伯,我媽媽也來了。”

安然這才轉上來,“嚴哥是不是家裏出啥事了,我剛從門市部過來。”

嚴厲安哈哈一笑,“害,是文靜,嚇著人了……不是啥大事,是咱們瞎著急,上屋裏說吧。”似乎是不方便在外頭說。

屋裏,胡文靜正一臉糾結的看著一個大大的軍綠色旅行包。

小貓蛋記得,這種大包包是坐火車帶的:“姨姨你要去坐火車嗎?”

胡文靜“噗嗤”一樂,“真是個小機靈鬼,姨姨不出差,是你嚴奶奶。”

她不懂,但一副很努力想要聽懂“出差”的意思。

胡文靜愛極了她這副小模樣,一把抱起她,拱了拱額頭:“你嚴奶奶要去省城工作啦,姨姨這是擔心她的身體呢。”

高美蘭最近得了場重感冒,工作一忙,連藥也顧不上吃,吃一頓不吃一頓的,反反覆覆一直好不了,她怪擔心的,現在臨時接到通知讓去省城,兩地氣候差異不小,萬一去了再水土不服,這病怕是不容易好了。

本來,升官是值得高興的事兒,但她卻高興不起來。

安然心頭一跳,高美蘭這麽快就要去省城了嗎?她記得沒錯的話,上輩子她是先在陽城當了三年的地委書記才調到省城當副省長的……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好像都不一樣了。

“咱們也就跟你說說,小斐他奶奶,組織上讓她盡快去省城報道,當書城市委書記,咱們這心裏啊,是又高興又擔心。”胡文靜非常小聲的說,他們一家子都不是張揚的性子,一個家屬院裏住了這麽久,可能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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