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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三更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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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遠被女鵝懟了一鼻子灰, 等啊等,終於等到小貓蛋翻累了,睡著了, 他一顆心又重新跳動起來。

“安然同志, 你睡出來一點。”不然待會兒吵到閨女, 不好。

“安然同志你聽見沒?”

“安然……”

回答他的,只有母女倆清淺的呼吸聲, 女鵝跟只小袋鼠似的扒著媽媽,頭埋在媽媽香香軟軟的胸脯子裏,好一個手腳並用,他就是想剝也剝不開這只樹袋熊。

宋致遠還能怎麽辦?他再激動, 也不敢把女鵝強行抱開啊, 要是半途醒了他可招架不住。

“真是個不講信用的安然同志。”他幽怨一句, 不過,轉而想到今天回來得匆忙, 找姚剛也沒要到保險套, 還是先等明天去搞幾個保險套再說, 不發生也是好事。

一次一個的話,他至少要準備三個吧。

第二天, 等母女倆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包淑英從餐廳收來一副吃過的碗筷,“女婿天沒亮就起了, 我聽見響聲下來, 把昨晚打包回來的肉給他熱了熱。”

就這麽隨便吃一碗,就走了。

安然平時抱怨歸抱怨,但心疼也是有點心疼的,在實驗室還好, 至少就為了看孩子一眼他也會按時回來,有規律的一日三餐,去了軍區,能不能按時吃上飯都不知道。

長期下去,身體不出問題才怪。上輩子她做阿飄的時候看過他扔儲物櫃深處的病歷本:慢性萎縮性胃炎,反覆胃潰瘍,腎結石……哪一樣不是經年累月搞出來的?

這家夥,下面條是會的,可他嫌麻煩,更嫌浪費時間,並不打算把寶貴的時間花在填肚子上,經常是啥也不吃就出門了。

“行,媽以後你睡你的,我起來給他做吧。”

“這哪成,你白天工作就夠累的,我白天都閑著,反正年紀大了醒得也早。”包淑英不同意,這已經是非常難得的能幫閨女的忙了。

她們娘四個,依然是熱了熱昨晚的剩菜,每人吃碗面條就各忙各的去了。因為本來說好要晾一個夏天才搬家的,現在提前搬進來,安然不放心,要求包淑英白天都把貓蛋帶出去室外,將門窗大開著通通風。

來到辦公室,不僅陳媛媛早早的到了,難得的就連牛正剛和王建國也在,這倆幾乎是見不著人的。

“安姐快來。”陳媛媛把她拉過去,小聲說:“告訴你個好消息,咱們要多個同事啦!”

“誰啊?”

“就隔壁廠辦調過來的,顧慎言!”小姑娘激動壞了,這可是整個二分廠最帥氣的男同志啊,雖然宋副比他帥,可宋副是已婚的啊。

安然怔了怔,看來,這顧慎言是真有兩把刷子的,說來就來。“廠裏有說給他安排啥職務嗎?”

“還沒,但我聽我對象說,估計咱們工會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就在你們中間。”

聽她聲音沒剛才激動,安然預感到,廠裏的意思怕是讓她當副,顧慎言當正?不過,在正式認命文件沒下來之前,一切都還有可能。

在事業這一塊上,安然從來就不佛系,也不是什麽善茬,自個兒眼巴巴瞅了一年半的崗位讓人空降截胡了,不可能坐以待斃。此時的她,忽然就有點理解前楊主席故意給宋致遠使絆子的心情了,職場空降真是挺搞人心態的。

不過,她不是楊,使絆子也太低級了,她整理一下桌面,直接找胡光墉去。

此時的胡光墉正在辦公室看早報,桌上也是亂哄哄的啥都有,不過因為是黨組書記,有獨立的辦公室。

“書記,忙呢正?”安然站在門口,笑著問。

“小安?不忙不忙,趕緊進來,不是讓你多休息兩天嘛。”搬家酒他也去吃了,老伴兒還誇了安然好久呢。

“沒事,也不累。”安然進去,“書記您要不忙的話,我能跟您聊兩句嗎?關於工作的事兒。”

安然雖然知道胡書記明顯很照顧她和宋致遠,但基本沒事的話都不會來書記辦公室,不想給人添麻煩。

胡光墉工作這麽多年,也是從基層生產線一步一個腳印做到書記的,他接觸過的職工,沒一萬也有八千,能不知道她的意思?他嘆口氣,“坐吧。”

安然一聽,幹脆不主動提了,把皮球踢過去:“想必書記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麽了?”

胡光墉放下報紙,“小安,你的努力我們領導班子都看在眼裏,你看你一來,咱們工會做出好幾件大事,尤其上次勞動節晚會,可是讓咱們廠大大的出了風頭,周部長也是讚不絕口……可是。”

他頓了頓,主動給安然泡了杯茶水,好像是想借此安撫她,“我們工作也不好做,小顧那邊……”

他吞吞吐吐,安然哪還有不明白的,直截了當問:“他當工會主席,我當副的嗎?”

胡光墉點點頭,愧疚地說:“不過你放心,他也是個工作能力很強的年輕人,你們搭檔一定會讓咱們工會的工作更上一層樓,要是遇到什麽困難你盡管來找我,我幫你協調,怎麽樣?”

這話,有領導的端水術的成分,當然更多的也是真心。安然其實挺能理解他的難辦,所以也不對既成事實糾結了,再糾結就是為難這位老書記:“謝謝書記,不知您是否方便告知一下,讓他做正是總廠的主意嗎?”

以胡光墉對她的欣賞,不可能是劉解放,因為劉解放博弈的話壓根不是胡光墉對手,只有可能是更高層次的胡光墉控制不了的力量。

“對。”

原來,顧慎言這幾年借著收送文件之機沒少往總廠跑,在總廠的書記廠長跟前也是掛了號的,更巧的是他最近談了個對象,還是總廠廠長的親閨女,聽說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總廠那絕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她安然工作能力再強又能怎麽樣,人準女婿需要一個平臺,借勢上青雲。現在當工會主席,估計也就是真正高升之前練練手罷了,刷一刷履歷,積累一點政治資本而已。

陳文慧退休手續還沒辦,總廠就把顧慎言的位置安排好了,只是因為安然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不好強行空降,只放出消息,想要讓二分廠領導班子先給安然做做思想工作,打打預防針。

胡光墉是兩天前就接到總廠的電話了,可一直沒想好怎麽跟安然解釋。

安然現在還能怎樣呢?大吵大鬧根本不可能,對既定事實沒有任何改變,雖然心裏有點不舒服,但也不至於放不開,“行吧,謝謝書記。”

胡光墉本來還準備了許多安慰勉勵的話,但沒想到她能這麽快釋懷,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啥了。按理來說,別說女同志,就是男同志遇到這種事都會有意見,去年的老楊可是鬧過好長一段時間脾氣的。

離開書記辦公室,安然剛走到工會門口就發現,顧慎言已經搬過來了,陳文慧的位置都被他“占領”了。

陳媛媛跟她對視一眼,努了努嘴巴,牛正剛和王建國也是同樣的神情,擠眉弄眼。

顧慎言還是一身白襯衫紮進工裝褲裏,頭發好像永遠不會亂,神情自若的收拾著自個兒東西,好像沒看見大家對他的不歡迎。

安然心裏是不得勁,但也就那麽會兒,過了也就過了,中午回家吃飯,就連包淑英也聽說工會主席換人做了,問她是不是真的。大院裏的工人和家屬們其實一致覺著,安然更適合這個位置,她為大院家屬們辦的事兒,那是有目共睹的。

以前家家戶戶手頭緊得啥似的,她來了以後多少都寬松起來,能幹的譬如邱雪梅劉寶英都穿上了新衣服,孩子們不說吃多好,但吃飽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哎呀媽,你們消息可真靈通,換人就換人唄,你閨女至少還撈著個副的不是?”

在包淑英眼裏,這不就是強顏歡笑嘛?然然是多好強個人吶,怎麽能忍得下這口氣。

包淑英覷著閨女臉色,“然然啊,咱們看開點,也別跟他們鬧,只要有份工資拿就行了,幹啥不是幹呢?”比起在小海燕當會計,那可真是好太多啦,現在工資高,福利好,還是個正式工作,老了有退休工資拿的。

安然無奈,她的潑婦形象實在是深入人心啊。

“放心吧,你閨女想得開。”要是啥都能跟看爽文似的一帆風順,那生活也就沒了驚喜,不是嗎?

憑心而論,顧慎言面上看著溫潤如玉,其實做事卻是雷厲風行的,剛上任半個月就帶著工會四個部下把所有車間轉了一遍,掌握了每一個車間的工作基本情況,還自個兒手動編寫出一套方便查閱車間情況的小冊子,比陳文慧在的時候用心多了。

既然如此,安然也就省了自己多花心思在工作上,每天都能按時下班,種種菜,做做飯,陪陪孩子,它不香嗎?

***

秋高氣爽的一天,陳六福這就穿著幹部裝,來把一身新的包淑英給接回他的宿舍了。

雖然都不是青年男女了,但倆人看見對方的第一時間還是害羞的笑起來,包淑英簡直跟個小姑娘似的,想看又不敢看,被大院裏來“送親”的婦女們一打趣,一張臉紅得小姑娘似的。

就連劉寶英也感慨:“嬸子這可真是找對人了。”這麽大年紀居然還有種戀愛的感覺,她才三十出頭都沒這激情了。

包淑英為人和氣,十分熱心,別人請她納雙鞋底,剪個花樣子,幫忙看會兒孩子啥的,她都是笑瞇瞇的答應,在大院裏人緣很好。

大家夥也都知道她前夫是隔壁住小白樓的安容和,前兩次婚姻失敗了,以為這輩子就完蛋了,誰知道一轉眼就找個吃供應糧的,雖然有人羨慕嫉妒,但大多數鄰居都是真心替她開心。

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

作為親閨女,按照習俗安然不能去送親,只請了沈家的拖拉機,紮上紅繡球和彩帶,把置辦好的嫁妝裝了滿滿一車,衣食住行全都備齊了,就這麽轟隆隆著,熱熱鬧鬧著送到市醫院去。

媽媽去不了,可小貓蛋很想去呀,她想坐秋霞姨媽大腿上,坐在風光的大拖拉機上游街,聽說要圍著陽城市繞好幾個大圈呢……她小腦袋瓜裏已經想象出超風光超氣派的畫面啦!

安然其實是害怕人多眼雜,一個小孩子要是沒人看著,她不放心。“乖,坐拖拉機以後有的是機會,咱們乖乖在家,等四個小時,下午咱們就過去吃飯,好不好?”

孩子的失望毫不遮掩,安然也只能狠心拒絕。

別看平時在大院裏跑來跑去,可小貓蛋身邊就沒離過人,工作時間是包淑英看著,下班是她看著,晚上還有宋致遠……

“你真不去?哎呀小貓蛋也想去吶?那我給她捎帶過去,成嗎?”劉寶英難得的穿著一身的確良衣服,頭發梳得光溜光溜的,蒼蠅飛上去都打滑。

“算了,我待會兒帶她一起過去吧。”安然還是很堅定的拒絕。

誰知她低估了閨女對風光的大拖拉機的向往,扁扁嘴,低著頭,捉著衣角摳啊摳的,委屈扒拉。

“哎呀瞧你,看把孩子委屈得……”劉寶英一把抱起小貓蛋,“走,姨媽帶你去。”

小丫頭趴“包贏”姨媽肩上,搖了搖手:“媽媽我走了,啊。”眼睛裏還亮晶晶的蓄了眼淚。

安然哭笑不得,她還能再阻攔嗎?她最寶貝的閨女要是因為她的過度保護而悶悶不樂,而覺著受了委屈,那她得反思自己,是不是矯枉過正。

畢竟,整個大院裏這麽多孩子,真正有大人好好看著的沒幾個,都是小羊羔子一樣四處亂跑,除了曹家的偷東西吃差點被悶死,也沒聽說誰家孩子跑丟的。

安然只能安慰自己想多了,“去吧去吧,好好跟著寶英姨媽,不許亂跑哦。”

“好噠!”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給她拴我褲腰帶上。”

樓底下哄堂大笑,安然也有點不好意思。女鵝不在,又不用上班,衛生該打掃的都打掃好了,安然環顧一圈,居然發現沒啥可幹。房前屋後種的蔬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她前幾天撒了點茴香種子,現在一看,哎喲居然就冒出嫩綠色的苗苗來了。

只不過秋天雨水少,安然從水龍頭裏接了一桶水來,慢慢的,薄薄的撒了一層,也不敢多澆,只潤潤土就行。看著嫩綠的苗苗,安然眼前已經出現它們變成茴香餅的樣子,又香又嫩,一口氣能吃好幾個哩!

正想著,一把破鑼嗓子就叫起來:“包文籃,包文籃你在家嗎?”

安然忙在屋後回答:“他不在,咋啦?”

牛蛋呼啦啦跑過來,“我們來做客呢,他姥姥結……哎呀安阿姨。”這小子自從搬家來過一次後,有事沒事跟姜書記老兩口來辦事他就要一趟,包文籃跟他真是難兄難弟。

“你來得挺早啊,包文籃去外頭巷子裏玩了,還沒開席呢,先去家裏坐坐,你爺爺奶奶呢?”

牛蛋把滿滿一兜小海燕的土特產遞過去:“在後頭,我找包文籃去。”

一道黑煙人就沒了,安然:“……”

網兜裏是姜書記和陳大娘鴨蛋媽大家夥送的雞蛋、時令蔬菜和幾斤曬幹的貝母,據陳六福所說潤肺止咳效果不錯,小貓蛋哪天要是咳嗽了可以試試。這次來做客,只有姜書記老兩口代表小海燕生產隊來,因為現在的小海燕不同往日,婦女們忙著采藥洗藥賣藥,男人們組建建築工程隊,跟著姜德寶大叔四處給人蓋房子,剩下的還得守著土地掙工分,還真抽不出幾個閑人來。

安然給老兩口倒了水,坐了會兒,心裏想小貓蛋想得不行,打算先帶他們過去宿舍區看看。結果剛走到大門口就遇見安容和一臉土色,神情落寞。

看見安然他瞬間活過來兩分,急切地問:“然然告訴爸爸,她們是不是亂嚼舌根子?”

安然挑眉,不明白他的話,就差把“不耐煩”三個字寫在腦門上了:“什麽?”

還嫌上次丟的臉不夠大發嗎?

“哦,她們說你媽媽要嫁人了,還嫁給市醫院的大夫,一定是她們亂說的,對嗎?”自從搬家宴上被人戳破他淡紫色的夢幻後,他已經有段時間沒好意思來找包淑英了,但不代表他心裏沒想法。

這不,今兒剛出門,居然就聽對面二分廠大院的婦女嘻嘻哈哈笑著說要去給包淑英送親。名字是他前妻的名字,說的情況也都對得上,可憑什麽說她要再婚?還說她苦盡甘來,嫁了個吃供應糧的大夫,他不信,除非是他的前妻親口承認!

安然沒忍住翻個白眼:“對,我媽和陳叔今兒結婚,但他們不打算大辦,不相幹的人就不請了。”

安容和眼睛一瞪,“我是不相幹的人嗎?”

這下別說安然,就是姜書記和老伴兒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了,虧他還自詡文化人呢,咋連“臉大”兩個字也不會寫?

“怎麽著,只允許你在我媽大肚子時候跟人暧昧不清,就不允許我媽離婚後二十年再婚?安副廠長,這話您要是敢答應,我今兒就上貴廠問問,共和國哪條法律規定的。”

“別別別……”安容和的神情,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他做夢也想不到,曾經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腳踹開的,又土又醜的前妻,居然能逆風翻盤,越活越年輕,還嫁了個比他還年輕的丈夫。

他當年的眼睛是怎麽回事,這麽好的女人居然不要。

是的,自從發現他的“淡紫色紅顏知己”就是前妻後,他已經在心裏後悔了很長時間,年輕時候喜歡嬌嫩的,老了反倒覺著這種獨立行走有個性的更能給他留空間。

不過,世上沒有後悔藥,他再後悔總不能跟許紅梅離了吧?更不可能再跟包淑英覆婚。

安然是不知道他心裏想的這些,不然得笑破肚皮,就他,也想吃回頭草,他配嗎他?!

不過,能看見他的悔不當初,安然還是替母親高興,前兩次不幸算得了啥呢,第三次找對人就行。畢竟他們現在結婚可是再沒有任何負擔,只純純的攙扶著過日子就行,有困難還有她和宋致遠給撐腰,她前半生的不幸至此開始終結了。

真是越來越想她的小貓蛋了,“叔,嬸子,咱們快走吧。”

市醫院其實離二分廠不遠,步行也就二十分鐘不到的距離,他們趕到的時候,後頭宿舍區還怪熱鬧。陳六福雖然老陳,但他科室裏有好幾個年輕人,正是愛鬧愛玩的年紀,跟趙銀花劉寶英這群婦女很打得來,你來我往不知道說啥呢,小小的屋子變成歡聲笑語的海洋。

姜嬸子還是第一次來,好奇地問:“小安,哪兩個是陳大夫的兒女?”

安然找了一圈,“應該是還沒到。”她也只在幾天前見過一面,兒子在醬油廠上班,女兒當年怕受牽連跟陳六福斷絕父女關系了,應該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寶英,我家貓蛋呢?”

劉寶英正笑得開心,楞了楞,“剛才還在這兒呢,是不是鐵蛋帶出去了?”

陳六福結婚聽說可是大手筆,買了二十斤喜糖,三十斤花生瓜子兒,鐵蛋帶著一群大院孩子來討喜糖,一會兒來一撥,兜裏揣得脹鼓鼓的,一會兒又來一撥,大人們忙著說笑,忙著嗑瓜子兒,也沒註意。

安然把姜書記老兩口安頓好,讓他們先坐著玩會兒,就趕緊出去找孩子了。她主要是怕小貓蛋亂跑,這兒跟醫院就一墻之隔,通過一道二十四小時敞開的後門相連,誰都能出去和進來。

鐵蛋正跟一群孩子騎在這堵圍墻上,“噗嗤噗嗤”往下吐瓜子殼兒,地上已經堆了厚厚一層,不知道吃了多少。

安然找了一圈,圍墻上的都是半大男娃娃,墻根的則是幾個女娃和小一點的爬不上墻的男娃,唯獨不見貓蛋。

“包文籃,你妹呢?”

“剛不還在這兒嘛。”鐵蛋環視一圈,立馬跳下墻,“小野,小野你在哪兒?”

安然也急了,小貓蛋雖然膽子大,可每次出大門都是有人帶著的,過馬路哪怕是沒車,她也會乖乖牽著媽媽的手……就這麽一個人跑出去,不知得嚇成什麽樣。

然而,這兒是市醫院,曾經兩個孩子被調包的地方,安然心裏還有另外一層擔憂……不知道為什麽,大概就是直覺,對這個地方的恐懼。

“鐵蛋你去找銀花姨和寶英姨,讓她們出來幫忙找安文野。”安然一秒鐘也不耽擱,又安排其他幾個大院孩子來幫忙。

孩子們趕緊跳下來,“安文野”“小貓蛋”的喊。

“你們找安文野嗎?我剛在外頭看見她,有個奶奶抱著她喲。”劉寶英家小老三,嘴裏含著半顆糖,含糊不清的說。

“那個奶奶你見過嗎?”

“沒。”小老三搖搖頭,“跟小野爸爸一樣,戴眼鏡。”

安然一面往外跑,一面在腦海裏迅速搜羅見過的戴眼鏡的老太太,除了嚴斐奶奶高美蘭,還真想不出其他人了。但她可以肯定不是高美蘭,高美蘭做事不會這麽沒譜兒,把人孩子抱走不說一聲。

那是什麽人抱了別人孩子卻不打招呼?這不就是偷孩子嘛!

好容易把貓蛋保護到兩歲,如果因為自己的疏忽讓她再次陷入上輩子的賊窩,安然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她直接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緊緊握在手裏,追上去要看見她直接開打。

***

話說,小貓蛋跟著“包贏姨媽”來到姥姥的新家,看了會兒熱鬧,又裝了兩兜媽媽愛吃的花生糖,這才尾著哥哥出門,踮著腳看他們騎在墻上吐瓜子殼,看得她脖子都酸了,哥哥也不同意抱她上去騎一把,就打算回屋去。

可走到一半,忽然有個老奶奶問:“小朋友,你媽媽是不是叫安然?”

聽見媽媽的名字,她立馬回頭,這個老奶奶似乎是在哪裏見過,“對鴨。”

“那走吧,奶奶帶你去個地方。”說著就要來牽她的手。

可安文野是誰呀?那可是從小聽媽媽講故事長大的,什麽小紅帽和大灰狼呀,王後的毒蘋果啊,不認識的人突然對她好,她可不能相信她,至少不能立馬相信。

她把手甩開,奶聲奶氣問:“奶奶你認識我媽媽嗎?”

“認識啊,你看我都知道你媽媽名字呢。”

大眼睛一轉,“那,你知道我媽媽,最愛什麽嗎?”

老太太一楞,“當然是最愛吃糖咯,你不也最愛吃糖嗎?”她都看見好幾次她拿著錢去街角百貨商店買糖了。

小貓蛋雙手叉腰:“錯啦!”

說著,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很明顯,以她有限的腦容量判斷,這個老奶奶壓根不認識她媽媽。因為她媽媽最愛的肯定是她安文野呀,連這都不知道,那就是個假奶奶!

老太太看她就要走遠了,再進去就是家屬區,那裏人多眼雜……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攔腰抱起孩子就要跑。

她的手勁特別大,緊緊的掐在小貓蛋肉乎乎的肚子上,孩子又驚又痛,但她還記得媽媽教過的,越是緊急的情況越不能慌。

遇到危險不要慌,要跟壞人說好話,讓他們放松警惕……對!

老太太準備給她套個衣服在頭上,以免掙紮被人看見呢,其實她兜裏還有一塊浸過麻藥的手帕,如果這臭丫頭要實在不乖的話,她就給她鼻子前一捂……可是,誰能告訴她,這臭丫頭怎麽不哭不鬧呢?

不哭不鬧就算了,還結結巴巴,奶聲奶氣說:“奶奶身上香香噠!”

真是個蠢丫頭,要是自家孫女能有這麽聽話該多好,可惜啊,誰讓她爸是宋致遠,她媽是安然?一個發現了沈船,一個研究出沈船裏的東西,還順藤摸瓜找到紅星海子去?那可是他們守了三代人的“風水寶地”。

就因為他們的發現,上頭震怒,怪罪下來倒黴的還不是他們這群潛伏在華國的人?那麽多鈾礦石,那麽大個鈾礦,整個鬼子島加起來總儲量也沒它大,他們真是氣得做夢都是守護鈾礦,都是造原子彈!

當然,這是公仇,她跟安然還有私仇。

“臭丫頭,你乖乖的,奶奶就不打你,知道不?”

“嗯吶!”小貓蛋記著爸爸教的,深呼吸,深呼吸,睜著眼睛說瞎話:“我超聽話噠奶奶,你要帶我回家家嗎?”

“不回家,我帶你去個地方,在那兒,你會看見咱們武士會很多人,很多都是跟你爹娘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老太太陰狠狠地說,掐住她肚子的手卻微微松了松。

小貓蛋趁機摸了摸小肚子,好痛痛呀,好想哭,媽媽和姥姥就從來不會這樣掐她的,她好想媽媽怎麽辦?

老太太一低頭,看見她眼睛紅紅的,扁著嘴,一副很委屈的樣子,“怎麽?不許哭,哭我就撕爛你的嘴巴。”

小貓蛋嚇得趕緊捂住嘴巴,甕聲甕氣說:“我……我想拉臭臭……”說著,正巧放了個屁。

這兩天姥姥忙著收拾嫁妝,沒時間做飯,媽媽天天給她和哥哥烤紅薯吃,甜甜的,香香的大紅薯她一天能吃兩個呢。當然,因為吃太多了,她的小肚肚就造反,每天都會放超多超臭的屁,媽媽都被臭得不願跟她蓋一個被窩啦。

老太太差點沒被她的臭屁直接送上天,那種紅薯在腸胃裏發酵後的氣味,真的是一股惡臭,她沒忍住,直接就“嘔”一聲,把她放下了。

小貓蛋也不急著跑,她往周圍一看,發現不遠處有個公共廁所。是這樣的,全陽城市的公共廁所蓋得其實各有各的樣子,並不統一,可這個廁所是前幾天媽媽帶她出來的時候上過的,她還記得媽媽教她,左手手邊那個字叫“女”,是她和媽媽上的,右手手邊那個字叫“男”,是哥哥和爸爸上的。

兩歲的安文野,對“男女有別”不是很清晰,但她敏捷的思維能力告訴她:如果她進女廁所,壞奶奶肯定會追進去,她跑不了。可如果進男廁所,壞奶奶就進不來啦……因為奶奶是女的呀。

那個“男”字,在她心中就是孫悟空用金箍棒劃的結界,壞奶奶決不能跨過它!

於是,她指著廁所問:“奶奶,我可以去徹(廁)碩(所)拉臭臭嗎?”

老太太本來沒聽懂她說啥,但看手指倒是明白了,這死丫頭也不知道吃了啥,放個屁都這麽臭,要是讓她在路邊拉,那還不得把行人全臭翻?老太太從來是最愛面子,最註重形象的人。

反正,這麽小的丫頭,能有啥壞心思呢?能逃出她的如來佛五指山?

“嗯,去吧。”

公共廁所常年無人打掃,要多臭就有多臭,她才懶得跟進去,就在廁所對面一顆大槐樹下站著,心裏想的是待會兒到了武士會要怎麽勸勸上線,弄個孩子沒什麽用,不如直接收拾安然。

去年要不是因為安然橫插一腳,她陷害宋致遠就能成功了。要是成功把他弄下放,他又哪來的機會當廠長,哪來機會打撈沈船,甚至探出鈾礦坑?

一步錯,步步錯啊,當初就差了那麽一點點,誰知道安然明明是個高中生,實際卻是個毫不講道理的農村潑婦呢?撒起潑來農村婦女也不是她的對手。

要是她能按文化人的常理出牌,她弄走宋致遠妥妥的。

老太太是越想越來氣,她活了半輩子,鬥過的人,批過的人沒一百也有八十,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硬骨頭,硬得能硌牙那種。

***

另一邊,小貓蛋趁壞奶奶不註意,噠噠噠跑進了男廁所。她也不知道具體的“男”和“女”有啥區別,反正看坑位好像都差不多,但她知道害羞,剛進去是蒙著一半眼睛的,等透過手指縫發現坑位上沒蹲著人,這才放心的松口氣。

誰知剛把小手放下,最裏頭靠墻的地方就站著個高個子的伯伯,她嚇得趕緊轉身,“對不起喲伯伯,我不是故意噠。”

哥哥說了,男孩噓噓的時候她不能看,會長針眼噠。

男人剛尿好,剛整理好衣服準備轉身,就被她奶聲奶氣的聲音嚇了一跳,粗著嗓子問:“你誰家孩子,怎麽跑男廁所來?”

她的小裙子和小揪揪,無一不是告訴別人她的性別。

“對,對不起伯伯,我不是故意噠,你能幫幫我嗎?”她想了想,伯伯雖然很兇,但還在幫她找大人,應該不是壞人。

“幫你什麽?”男人蹲下身,看著她的眼睛。

小貓蛋這才發現,這位伯伯居然只有一只眼睛,左眼用一塊黑色的布包著,像媽媽講的故事裏的“海盜”。“還(海)帶(盜)伯伯,我被壞奶奶拐了,你能送我回家,找媽媽嗎?”

她咽了口口水,海盜伯伯實在是太兇啦,她顯然很緊張,“我爸爸是大,大工程師,會做超多東西喲!”電風扇電冰箱電烤箱電空調,還有超好玩的滑梯和秋千,別人的爸爸都不會做。

獨眼男人哪裏聽過這麽小的孩子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啊,噠噠噠的十分流暢,可很多字眼發音都不準,含含糊糊,斷斷續續的,他沒聽懂幾個。

“你叫我什麽?”

“海帶(盜)伯伯。”

“你不怕我?”他指了指自己黑洞洞的左眼,在他住的胡同裏,沒一個孩子敢跟他說話,更別說對視。

“怕。”小貓蛋頓了頓,“可是媽媽說,要懂禮貌。”說話要看著別人的眼睛,不能東張西望。

看來家教不錯,獨眼男人倒是有點信了,這樣的孩子不至於像其他小屁孩一樣捉弄他,“你家住哪裏?”

“陽光二分廠。”只要回到大院,壞奶奶就不敢進去抓她了。

獨眼男人想了半天,陽城市沒有什麽陽光,有二分廠的單位也有好幾家,譬如化肥廠,鋼鐵廠,紡織廠,木材廠。

“你爸媽工作的廠子,是生產化肥?還是鋼鐵?或者……”

話未說完,小貓蛋就驕傲地說:“鋼鐵!”

哦,原來是陽鋼二分廠的。“你幾歲?叫啥名兒?”

“我叫安文野,我今年兩睡啦。”小貓蛋很著急啊,不知道“結界”能不能擋住壞奶奶,“伯伯幫幫我吧,我想我媽媽,想我爸爸。”

說著,都快哭了。

再聰明伶俐,那也只是個兩周歲的孩子啊,她對世界的認識還停留在媽媽講過的故事裏。

童話故事裏,有壞蛋,也有好人,一個人非黑即白。

奶聲奶氣的求幫助,多麽像啊……男人陷入沈思。

“臭丫頭你拉好沒?別給我耍花招。”門口傳來一把非常嚴肅的聲音,證明她沒說謊。

獨眼男人當即站起來,一擡手就把背面墻上的窗子推開了,他抱起小貓蛋,把她放窗沿上,“乖乖坐著,別怕,我出去從外面接你。”

小貓蛋心心念念想騎墻,今兒可是第一次騎上了,甩著小胖腿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害怕?“嗯吶!”

獨眼男人出門,目不斜視,走到廁所邊上,看見老太太等不及已經進了女廁所,忙繞後頭去,把孩子抱下來,一路直奔陽鋼二分廠。小姑娘有沒有說謊,去到廠裏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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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這邊,發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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